“好啊,腾大老板,我正闲得发慌呢,有酒不喝,还称什么兄弟。”庞壮国心里恨着腾龙云,嘴上说出的话却比跟自己亲哥说出的话还要肉麻。
“那好,到金龙的盘子上去,龙虎山庄。”
一辆悍马H3载着庞壮国,风驰电掣从江边大道向龙虎山庄。庞壮国来这种地方,向来不坐自己的车,也不着那身让他不大舒服不大方便的警服。
两保镖迎上来,庞壮国面色愠怒地冲他们亮了亮手里的卡,两位恶煞般的男人立刻小女人一样和颜悦色起来
,迅速拨通对讲机,不大工夫,黄金龙和腾龙云在几个慓形大汉的呼拥下,笑哈哈迎了出来。老远,就听见黄金龙的大嗓门:“哎呀呀,贵客驾到,有失远迎。”
庞壮国的目光绕着龙虎山庄扫了一圈,跟第一次来时,这里又发生许多变化。原来用铁丝网围着的龙虎山庄如今已相当气派,专门烧制的仿古青砖取代了原来的铁丝网,错落有致宛若长城一般曲延的砖墙上爬满了各种花草,远处看,那不是砖墙,而是花墙。造型别致的探照灯不知从山的的哪个角落探出来,将夜晚的龙凤山映得秀丽多姿,神秘无比。远山近水间,一座座欧式建筑、典雅幽静的林中别墅小屋错落其中。远处,射击场、跑马场、钓鱼池等一系列的娱乐设施俱全。景景之间小径迂回,绿树成荫。站在这里,近可以观山林、听松涛,远可以望草原、赏白云,白天可以射击、骑马、垂钓,晚上可以参加篝火晚会,品尝野味。如果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主人或许会带你走进地下娱乐宫,从澳门引来的最先进的设施还有玩法保你大开眼界。
第18节:第二章 我不相信(8)
纵是在香港,这样的狩猎山庄也足以让你惊叹不已。
庞壮国有些走神,他忽然就想,当年批项目时,方方面面广泛论证,多次实地考察,那副严肃劲儿跟今天眼前的实景相比,是不是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廉租房、经济适用房,说的多好听啊,你在这儿能闻到一丝廉价的味儿么?
或许有,但绝不是房子。
腾龙云的目的很简单,今天请庞壮国,就为一个字:赌。
这个字有两层含义,赌钱,赌局势。
任何人都有软肋,拿捏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准他的软肋。软肋就等于命门,把别人的命门掐在自己手里,让他一步步跟你走,这是腾龙云纵横江湖而不败的法宝之一。
怕是连庞壮国最亲密的老婆都不晓得,庞壮国除了其他爱好外,尚有一个很隐秘的爱好:赌。
接待室坐了一会儿,腾龙云道:“大局,金龙新弄了一张台子,感觉很不错的,要不要去看看?”
一听台子,庞壮国心一动,
他喜欢台子,但又害怕台子,那是个比江湖还江湖的地方,一步不慎,就会陷入身不由己的地步。庞壮国不是没在这小小的江湖里翻过船,前年腾龙云在龙嘴湖搞第一块地,因为手段粗暴,又不愿给老百姓给太多补偿,结果引发一场大冲突。冲突中腾龙云手下有个叫江武的保卫科长用警棍捅死了龙嘴湖一村民,龙嘴湖的百姓抬着尸体和棺材,闹到了市政府,公安逼迫介入。那晚,庞壮国就让腾龙云请到了台子上。其实台子只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称谓,越是刺激越是国家法律不允的东西,到了他们嘴里,叫得就越简单。那天庞壮国手气出奇的好,五个小时下来,他手里的筹码已迫近8位数。尽管最后几注失了手,休战时他粗略算了下,这一晚的收获,怕是比一位县级官员一辈子的工资收入还要高。
第二天上午,庞壮国还沉在香喷喷的美梦中,门突然敲响,进来的是二大队的谭伟,谭伟惊惶失措说,江武逃跑了!
任何事都有代价!这是庞壮国事后才悟到的,现在他已深信不疑。为了一个江武,他差点丢掉公安局长这个宝座,幸亏谭伟做了一系列补救工作,加上政府又积极出面为龙嘴湖善后,这件事才没被蔓延开来,要不然,他庞壮国哪还能这么滋润地坐在这里喝茶?
茶的确是好茶,庞壮国轻啜一口,清香差点让他陶醉。这时候腾龙云又开口了:“大局啊,你可不能心事重重,你的脸要是阴了,这彬江,怕是就要下暴雨。”
“腾老板真会说话,我庞某人一张脸,算得了什么,彬江的晴雨表,握在腾大老板手上啊。”庞壮国看不惯腾龙云财大气粗的样子,暗含讽刺地挖苦了一句。
这种话,对腾龙云来说,早成了小儿科,他兵来将挡地说:“大局说的远了,我腾龙云不过树上一只猴子,甭看跳得欢,跳得高,树要是倒了,我怕连个闹腾的地方都找不到。”
“离了树,猴子还有山洞,腾老板是美猴王,腾云驾雾,天宫都敢闹呢。”
“闹是不假,可我头上戴着紧箍咒,大局要是念几声,我就得呼爹喊娘了。”
黄金龙坐在一边,他既没有腾龙云的城府,也没有庞壮国的官威,再说他也不喜欢打这种嘴仗,没意思。有财大家发,有女人大家睡,这是他常挂嘴边的两句话。他今天就一个目的,让庞壮国玩好乐好,至于眼下所谓的这个风暴那个令,用不着他心急,他黄金龙不是掌握乾坤的人,乾坤跟他无关,无关啊。
庞壮国跟腾龙云斗了几句,觉得没劲,没劲透了。腾龙云哪能懂他心思,又哪能设身处地为他去想。这些人,眼里只有台子,台子上坐谁,他们不在乎,坐谁也一样,都在他们的乾坤之内。他们嘴上当猴子,内心里早把自己封成了如来佛。
“说吧,让我来,到底有何贵干?”他索性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玩两把,先玩两把,好久没碰过这东西,手痒了。”腾龙云皮笑肉不笑道。
“玩就玩!”庞壮国像是跟谁斗气似的,突然就来了劲。
第19节:第二章 我不相信(9)
其实他心里,还是抵挡不住诱惑的。
这晚黄金龙送到庞壮国手上的筹码是龙虎山庄目前面值最大的,二十万元。黄金龙说,以后还会有五十万、一百万的,目前不行,目前才起步,一切得慢慢来。庞壮国拿着那些筹码,仔细把玩了一会,丢下一句意义深刻的话:“玩火者必焚,金龙,我还是劝你收敛点。甭以为我来过,这儿就太平了。”
黄金龙赶忙检讨:“大哥,你的提醒我记着呢,但目前地产业萧条,龙嘴湖又被叫停,兄弟我也是闷得慌啊。放心,龙嘴湖一开禁,这里就会成为真正的娱乐场,保证不会有今天你看到的这些。”
这种话庞壮国听得实在是太多了,以前他还当回事,处处跟他们认真,现在他早已说服自己,看见就当没看见,只要自己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就行。这些人,说轻了他们不当回事,说重了,你试试?保不准一个电话就让你这个公安局长丢了乌纱。
得过且过吧,庞壮国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庞壮国在贵宾厅玩得心血沸腾的同时,刑侦一大队三号审讯室内,对“三魔头”楚广良的审讯也正在进行。
当天晚上并没审出什么,尽管陶陶有意识地让楚广良看见了花子,楚广良毕竟老奸巨滑,不会轻易就范。干警押走楚广良后,钟涛忧心忡忡说:“撬不开这恶棍的嘴,连环杀人案关键证据就不能拿到。”
陶陶极自信地说:“放心,只要有花子在,不愁他不说。”
发生在彬江的连环杀人案是一起震动全省乃至全国的特大恶性案件。今年五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十二分,负责清扫二环路的环卫工人向“110”报案,她们在清江大桥附近发现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竟然装着一具尸体。接到报案后,值班警员火速赶到现场,在离桥头二十米处的路边花园内,警员打开了黑色塑料袋,果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
经法医鉴定,死者年龄约三十五六岁,是被人用钝物击碎脑袋后又残忍地分尸。钟涛奉命侦破此案,第二天,他们又在清江大桥下游二百米处打捞到一具尸体,死者为中年男性,五十岁左右,同样是被人用锐器击打头部致死后再行碎尸。犯罪分子作案手段十分残忍,作案后又胆大妄为,公然将尸体抛入清江,可见其气焰有多么嚣张。又是三天后,钟涛他们再次接到群众举报,两名捡荒者在废弃的清江码头发现一塑料袋,里面同样装着一具尸体。
短短三天,在同一座城市连续发现三具无名尸,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市委、市府对此高度重视,专案组迅速成立,公安局长庞壮国亲任专案组长,钟涛所在的刑侦一大队担负起侦破此案的重任。一周后,三名死者的身份确定,出乎意料的是,三名死者均来自地产界!
程浩清,男,五十二岁,大华地产公司董事长兼大华投资公司董事长。
周晓芸,女,三十五岁,中海地产公司老总,万通花园开发商。
刘嘉伟,男,四十二岁,彬江国际嘉业房地产开发公司副董事长,世纪丽景项目投资商。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彬江地产界本来就是个多事的地方,突然间曝出三条人命,让这个神秘的王国更加神秘。传言此起彼落,有人揣测是彬江地产界内部过度竞争所致,因为三位死者都是彬江地产界后起之秀,特别是年轻的女地产商周晓芸,更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程浩清虽然年长一些,但从事房产业时间并不长,他以前是一家酒厂老板,这些年白酒行业竞争过度,国家限制性政策又多,这才转行,进入地产业。短短几年,他的大华地产公司已成为彬江地产界一匹黑马,对彬江地产业已有的格局形成强烈冲击。三匹黑马死于非命,且被人抛尸荒野,不能不让人对彬江地产界心生恐怖。还有一种传言,说三位的死亡跟一敲诈团伙有关,该团伙曾向彬江地产界十余位老板发出恐吓信,要他们拿钱保命,大约是地产界老板对此不屑一顾,该团伙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做掉了三位。
传闻让人毛骨悚然。
第20节:第二章 我不相信(10)
钟涛他们却丝毫不敢被传言所惑,两个月来,专案组展开了一系列侦查,初步查明,这起连环杀人案为一“光头帮”的组织所为,该组织带有浓重的黑社会性质,其主要成员都是负案在逃或刑满释放的劳教人员,头目是一个叫“黑三”的中年男人。他们平日潜伏在彬江以外,案发前半个月,黑三带着三名骨干,悄悄窜进彬江,经过半个月的密谋和精心策划,制造了这起骇人听闻的血案。
专案组同时查明,“光头帮”跟彬江的黑社会组织“朱家会”有染。朱家会是由彬江无业人员朱万金、朱万帮兄弟二人暗中成立的,朱万金十年前因一起酒后伤人案坐过牢,弟弟朱万帮也因盗窃罪入过狱,兄弟俩好逸恶劳,出狱后曾开过一家汽车修理铺,后来嫌挣钱慢,不干了,从彬江乡下跑到城里,专门替人讨债。慢慢,身边聚集了一批游手好闲或不务正业者,骨干分子都是他们二人在监狱中的狱友。这个组织大的坏事不干,起初在清江大街收过一阵保护费,后来在公安的严打态势下,收手了。去年以来,这个组织又暗暗活跃,在彬江坝子里高校园区、花街、石水商业区进行盗窃、抢劫,先后有六名骨干成员被关进监狱,迫于公安的威力,朱万金、朱万帮兄弟于今年三月暂时解散了该组织,朱万金回到了乡下老家,开了一家小卖部,朱万帮带着自己的小情人,流窜在彬江和吴水一带。连环杀人案发生前,朱家兄弟在彬江最豪华的两家夜总会出现过,身边又网络了一批小混混。案发前一周,朱万帮在江都大酒店跟两名不明身份者见过面,当天晚上,那个名叫“抄底”的女人在江都大酒店贵妃厅请他们吃饭。但,案发当晚,也就是五月二十一日,朱万金和朱万帮都不在彬江,有线人证明,那晚他们都在乡下,跟几个个体户打了一宿的牌。
正是基于这点,钟涛才没惊动他们,直到深圳警方抓获三魔头楚广良,钟涛才做出果断决定,秘密收审朱家兄弟。
朱家兄弟也是老油条,面对公安的审讯,他们失口否认跟连环杀人案有关,拒不承认认识什么光头帮。不只如此,朱万金还将那段日子的行踪说得一清二楚,证据拿出了一大堆。外围调查证明,朱万金没说谎,那段日子他确实不在彬江。
朱万帮倒是承认,自己认识楚广良,是在第三监狱认识的,当时他跟楚广良同在一监舍,为争狱霸还展开过一系列搏斗。他先一年出狱,楚广良出狱后找过他,想跟他一起干,被他拒绝。后来楚广良去了深圳,多年后再见时,楚广良已俨然一富商。前些年他替楚广良跑过腿,楚广良想在彬江开一家洗浴城,拉他入伙,他手头没钱,楚广良便让他当业务经理,主要是帮他物色一些青春靓丽的小妹,将来在洗浴城为客人服务。后来楚广良又说不干了,彬江洗浴城太多,赚不了钱,带着花子回了深圳。那时候朱万帮已对花子有兴趣,一次酒后,朱万帮对花子动手动脚,被楚广良撞见,楚广良差点动刀子。
“妈的,不够意思,重色轻友,为一个女人,竟跟兄弟动刀子!”朱万帮一提这档子事,就恼羞成怒,当着警察面,他大骂楚广良。
“你怎么知道花子藏在乡下?”警察厉声问。
“我怎么不知道,他从深圳来的第一天,就托人找我,我没去,后来有人告诉我,姓楚的好像惹了事,怕带着花子不方便,就将花子安顿在了吴水他舅妈家。”
“他从深圳回来干什么?”警察顺藤摸瓜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大款,干啥都成,不像我,穷得快见底了。”朱万帮油腔滑调道。
第21节:第三章 暗下险棋(1)
第三章
暗下险棋
一盘棋摆在面前,不同的人有不同下法。
下棋如同作战,要观好天时、地理、人和。
从连环杀人案入手,是郑春雷深思熟虑后下的一步妙棋,这步棋要是下好了,笼罩在彬江上空的这团黑云,就会层层拨开。
是的,是有一团黑云笼罩在彬江上空。
甭看彬江经济发展迅猛,综合经济指标指数始终位居全省前三位,但,这些年,随着彬江城市面貌的日新月异,经济社会的突飞猛进,各种罪恶现象也日益泛滥,甚至已经成灾。郑春雷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看问题总是习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一面。市长范宏大在常委会上不止一次挖苦他,说他戴着有色眼镜,对彬江火热的经济场景和可喜的发展成就视而不见,总是鸡蛋里挑骨头,老盯着阴暗面出神。
“春雷同志,我们是在改革,是在探索,探索和试验过程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很正常。不能因为一点点消极面,就把全部工作都否定了,更不能因为极个别人的违法乱纪就把党的整个队伍否定了。你这种思想,很可怕。”
这是在市委中心小组学习会上范宏大针对他的言论做的反驳,这次会议上,郑春雷提出一个问题,彬江经济是不是存在泡沫,以房地产兴市会不会将彬江经济带进死胡同?与会者还没就此问题展开争论,范宏大抢先一步向他发了难。范宏大的理由很单纯,房地产兴市是目前全国各地普通采取的经济策略,对彬江这样的中等城市,重工业发展缓慢,成本又高。高科技产业又形不成气候,更别说形成竞争优势,比较来比较去,以房地产业带动全市二三产业,给遇到瓶颈的彬江经济注入一支兴奋剂,让它尽快走出低迷期,是目前惟一可采取的策略,而且是积极策略。
郑春雷不便跟范宏大争论,一方面范宏大是市长、市委第一副书记,他只是一名常委,重大问题上,他应该主动跟范宏大保持一致。另一方面,当初市委确定经济发展战略,提出房地产业兴市,他是举了拳头的,不能出尔反尔。再者,范宏大在这次会上也误解了郑春雷的意思,郑春雷不是反对房地产兴市这个思路,更不是跟彬江火热的房地产业叫板,他的意思是,扶持房地产业发展的同时,也要警惕房地产业背后那些黑洞,特别是不规范的土地交易市场和潮水般上涨的楼市。
“老百姓挣钱不容易啊,我们不能眼睁睁望着老百姓的血汗钱被虚高的楼市吸尽。政府这只大手,应该进行强有力的调控。”也是在那次学习会上,郑春雷发出这样的呼吁。
他的呼吁被范宏大轻轻一笑给否定了:“春雷同志,什么叫虚高,这是市场经济,房价和地价应该由市场这只大手来调节,而不是政府。政府可以干预经济,但不能拖经济的后腿,更不能阻止市场经济发展的步伐。”
就这样,郑春雷成了拖经济后腿的代表。
郑春雷想不明白,以范宏大为代表的激进派为什么对房市这么感兴趣,为什么对建设小区和工业园区有始终不减的亢奋劲头?
后来郑春雷才慢慢明白,激荡人心的,不只是六个亿的税收,也不只是工业总产值翻两番这个宏伟目标,而是黑洞,是隐藏在龙嘴湖工业新城后面的巨大黑洞。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龙嘴湖新城建设如火如荼,谁知就在第二批新建项目破土动工时,曝出开发商大肆侵吞国家土地整理资金,工程指挥部巧立名目,非法挪用土地交易资金的丑闻!
龙嘴湖工业新城逼迫叫停,一道审计令,掀起彬江整治土地市场的风暴。原以为,随着这一重拳的出击,彬江土地市场混乱无序的状况会得到有效治理,藏在土地交易后面的黑幕,也会一层层揭开。谁知一个向树声,把一切都给砸了。
郑春雷长叹一声,一想向树声,他的心重了,沉了,感觉喘不过气来。
凭直觉,他断定向树声的死另有隐情,决不会那么简单。一个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一个肩负着重要使命的审计局长,不会轻易沉湎于女色,更不会干出有伤风化的事。这事一定跟地产界那几位老板有关,不只是这事,包括连环杀人案,郑春雷也有种直觉,不会是那几个人干的,或者,幕后有老板。
凭他在公安局工作多年的经验,他对连环杀人案有自己的判断。第一,犯罪分子动机不明。无论是“朱家会”还是“光头帮”,都缺少杀人的动机。为财?还是为仇?程浩清等三人被害后,财产并未受到任何损失,这就证明罪犯决不是为了钱。仇?程浩清为人低调,周晓云跟刘嘉伟也是一样,并没听说有什么仇家,况且这些年,他们一边发展自己的事业,一边从事社会公益,三家企业每年用在社会资助与救济方面的钱,就在上千万元。他们在彬江口碑很好,尤其周晓云,她的万通花园掀起了一次楼市降价狂潮,让居高不下的彬江房价每平米下跌了三百多元,得到实惠的可都是普通百姓啊。这样的人,会跟谁有仇?没有仇又怎么被人杀害?
第22节:第三章 暗下险棋(2)
第二,罪犯能力超强。要知道,一次性杀掉三个地产界的风云人物,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据钟涛他们后来侦查的结果,程浩清被害在自己的别墅内,他的别墅位于清江边相对繁华的水晶花园,这是彬江有名的一个富人小区,清一色的三层小别墅,各带一花园。小区管理很严,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陌生人是很难进入的,别说是杀人。周晓云被害在儿童公园,死亡时间是夜里十二点至三点。这个时间段公园里虽然没了游客,但要想杀人碎尸,也不是那么容易,况且周晓云还练过跆拳道,制服两三个男人,她还是没问题。刘嘉伟就更蹊跷,死亡地点居然在自己家的车库,他是在夜晚回家后停车时遭暗算的,这个时间会有谁潜入到他家,而且做得从容不迫?这些疑点加起来,就不得不让人对凶犯的背景产生怀疑。凶犯一定是非常熟悉这三位地产商的,甚至对他们的生活习惯、作息时间都很掌握,包括周晓云每晚到公园跑步练拳这样私密的事,凶犯也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些,“光头帮”和“朱家会”都做不到。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三人被害时间都在晚上十二点至三点,也就是说,杀害三人的绝不是同一个罪犯,根据现场提取的脚印分析,凶犯至少有六个人,两人一组,分头行动。这样有组织有规模的杀人案,彬江还是第一次,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持,就算是香港来的黑社会,也怕是达不到这个水准。
这股力量到底来自何处?有好几次,郑春雷都已能闻到对方的气息了,幻想中只要一伸出手,就能触摸到这股力量。他激动,不安,又带着些许的狂燥还有愤怒。然而一冷静下来,他又摇头。不可能!他这么跟自己说。他们还没凶残到这程度,还不会拿无辜者的生命开玩笑。
但是,向树声的死突然震醒了他。得到消息的那一瞬,本能地,他就将两起案子联系到了一起,一定是他们所为!
他后悔自己惊醒得太晚,怎么能相信这些被利欲熏黑了心肺的人呢,他们已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
郑春雷矛盾、痛苦,作为一名老公安,他恨不得立刻披挂上阵,亲自去破案,将凶犯缉拿归案,将凶犯背后那强大的黑恶势力拉到阳光下曝晒。一想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有处境,又不得不沉静,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别人怎么指挥办案。
典型的玩忽职守!郑春雷曾不止一次跟市委书记吴柄杨发过这样的牢骚,他的牢骚一半基于对连环杀人案侦破力度的不满,一半,是对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庞壮国慢条斯理的官僚作风的抗议。柄杨书记婉劝他,让他能沉住气。他气怵怵道:“我沉不住,三条人命,他们居然不慌不忙!”
“别那么含沙射影。”柄杨书记又道。
“我就是要含沙射影,惹急了,我找省委去。”
柄杨书记怕他真的去找省委,柄杨书记也有自己的难处,他虽为市委书记,但彬江情况特殊。市长范宏大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在彬江干了半辈子,不能不说根深叶茂,土壤肥厚。政法委书记又是省长身边的红人,这些力量稍微平衡不好,就会对工作形成阻力。他到彬江这两年,可用四个字来形容:如履薄冰。郑春雷那样的牢骚他不是没有,但光有牢骚是不够的,要想打破彬江这块坚冰,开拓工作新局面,就得拿出策略。
策略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他语重心长跟郑春雷说出了自己的思路,尽管说得很巧妙,但他相信郑春雷听懂了。
好在,郑春雷是一个不缺策略的人,其实对彬江的局势,他看得比柄杨书记还清。关键就是他得把情绪化的毛病改掉。
“打一场不声不响的战斗!”这是他对整盘棋的评价。
可以说,是他们两人合演了这场戏,先是想办法让政法委书记挪位子,官升一级,到吴水去做副书记。接着让郑春雷代管政法口,理由很简单,郑春雷是老公安,对政法工作熟悉。这个台搭好后,戏怎么唱,就要看郑春雷的了。柄杨书记把话说得很明白:“我只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如果彬江这块盖子还打不开,你就跟他一样,走人。”
第23节:第三章 暗下险棋(3)
这个他指的就是已经调走的政法委书记。
郑春雷叫来钟涛,再次询问案件进展程度。
钟涛说:“三魔头这张嘴不好撬,这些日子他装傻,索性不开口了。”
“朱万帮那边呢,有没有提供新的线索?”
钟涛摇头,他刚从第二看守所回来,朱万帮目前关在第二看守所。
“外围呢,外围调查有没有新进展?”
“我们正在全力以赴搜寻抄底,这个女人只要一出现,背后那股力量就会顺藤摸瓜摸到。”
郑春雷点点头,凡事只要上了轨道,就不愁没有进展。他现在已经不再急躁,柄杨书记说得对,急躁解决不掉任何问题,一定要稳扎稳打。他得跟对方比耐心,比沉着。
钟涛告诉郑春雷,昨天他们走访时,有位老者反映,5月21号晚9点,他带着孙子从儿童公园出来,看到两个光头男人,样子很可疑。老者以前是国有彬江毛纺厂的保卫科长,对形迹可疑的人向来敏感。老者说,两位光头男人一高一矮,高的年龄大约三十四、五岁,马脸,头上还有块伤疤。当时两人正好站在灯光下,老者看得很清。矮的年龄更轻,也就二十出头,一张娃娃脸,很秀气。当时他还纳闷,这么秀气的孩子剔个光头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