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汇报完,赵铭森咳嗽一声,他在努力镇定自己,目光转向林组长:“请光渠同志帮我们分析分析。”
林组长叫林光渠,他略有思索地沉吟一会,道:“刚才于书记经把大致情况报告了,省里做了大量工作,也取得了实效,我很感谢。但是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提到会上,请大家共同号号脉。”说着,用眼神征求赵铭森意见,赵铭森点了下头,林光渠接着道:“刚才于书记把骆建新出逃的原因归为三点,其实就是他涉的三大要案。方向不会错,肯定是为这三起案件出去的。但有个疙瘩解不开,这三起案件省里已经做了处理,特别是两千亩土地案,基本上做了定论。且不说这定论做得合不合适,但结果已经摆在了那里,并没涉及到骆建新,至少省里在处理这起大案时,没有把骆建新当成目标人物,那么,他为这起案件出逃的理由就不成立。回到前两件案上,脑健神非法集资案虽说牵扯到了他夫人,但汤氏姐弟一逃,这案子便陷进泥潭,到现在也没进展,骆建新会这案子外逃?难道是他故意用这种方式把所有问题往他一人身上引,我想不会。”
大家都沉默着,没有人急着发表意见。朱天运承认,林光渠分析得对,省纪委是找准了方向,要想深查这案,就必须先确定骆建新出逃的真正原因,这是打开整个谜团的钥匙,但把出逃原因笼统地归到三大案上,他也觉不妥,这等于是没找到原因。
林光渠显然已有了想法,只是不急着讲出来,留下空白让大家思考。赵铭森这个时候问了一句:“对汤永康的审查怎么样,有没有新的突破?”
于洋摇头道:“这人很嚣张,根本不把审查当回事,现在的状态像是我们请他来住宾馆。”
“办法还是少了点。”赵铭森丢下这么一句,又低头冥想起来。他是被林组长的话触动,有些事他似乎能感觉到,但就是不能说出来,毕竟他是省委书记啊。骆建新出逃的真正原因,在他心里是有其他想法的。
“我们能不能换个思维,或者大胆设想一下。”林组长忽然又开了口:“骆建新根本是不想逃的,尽管他做好了种种准备,但主观上还是不想逃。所以仓惶出逃,是他遇到了外力。”
“外力?”于洋下意识地跟进一句。
“是,外力,一种迫使他不得不外逃的力量。”林组长的语气坚定起来。
“威逼或是胁迫?”于洋又问。
“这个需要我们进一步搞清,但我相信肯定有这样一种力量。”
于洋沉默了一会,道:“是不是我们把方向搞错了?”
林组长笑道:“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太笼统,没有找出撬动骆建新出逃的那个杠杆来。”
“这杠杆从哪里找啊——”于洋显出一脸苦相,本来他还以为,这阶段工作是卓有成效的,经林光渠这么一提醒,成就感立刻没了。
“大家都不要灰心,之前我们就缺少这样的讨论,一讨论,是不是更明朗了?”赵铭森笑着抚慰。于洋擦把汗说:“离明朗还有段距离,不过我们会不遗余力,排开一切迷雾的。”
围着案情又说一会,赵铭森问朱天运:“市里面最近怎么样,现在我们可是两只拳头一起用力啊,千万不能一只硬一只软。”朱天运说:“不会的,绝不会拖省里后腿,该撒的网都撒了出去,现在就是把藏在深水里的鱼一条条引出来。”赵铭森听得有点不过瘾,又问:“具体呢,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振奋点的?我听说你们动作不小,可不能只打雷不下雨。赵朴,你谈谈。”
赵铭森忽然把话头抛给赵朴,赵朴愣了一下,这种场合,真能轮上他说话?激动中偷偷瞄了一眼朱天运,见朱天运沉着脸,并不给他暗示,忙将想说的话收了回去。心里疑惑,朱天运什么意思,这不是跑来讨论么,怎么不把市里的情况讲给铭森书记听?其实他是很想在这种场合表现一下的,刚才于洋汇报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可惜,可惜啊。赵朴心情为之一暗,抑郁道:“案件千头万绪,市里又缺少力量,进展不太理想,让书记和各位领导失望了。”
赵铭森脸色果然就暗了,朱天运最近往省委来的步子明显比以前少了,找他主动汇报工作的频率就更低。赵铭森一直担心,是不是上次调查伤着了他,让朱天运有了另外的想法?前些日子他问何复彩,何复彩说不会,朱书记不会这么小气,更不会怪高层关键时候不替他说话。赵铭森还是不放心,又拐弯抹角问了一些事,何复彩一一做答。从何复彩的反应,感觉不到朱天运的冷,相反,赵铭森倒觉得,洗清自己后,朱天运变得活跃起来,较以前有了不少锐力,不少棱角。
这阵朱天运的态度,就有点棱角的味道了,这棱角让赵铭森不大舒服,但他还是把情绪藏了起来。
官场中人大都有一个情结,就是不太喜欢部下特别是自己视为得力同盟军或助手的人,把棱角表现给自己,这种具有杀伤力的个性应该用来对付对手。而官场中人又都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太过敏感,喜欢把小事放大好几倍,去猜,去想,去瞎琢磨。
临时召集的会议还是没议出什么,倒是让赵铭森多了份心事,感觉朱天运在他面前“忌口”。其实市里做什么,取得了哪些突破,何复彩早就跟他说的详细,他就是想听朱天过亲口讲出来,这样才觉真实,才觉亲切。
会议最后还是形成了三点意见,一是一定要查准查实骆建新出逃的真正原因,如果真有外力逼迫他做出这种选择,就要排除一切干扰,查到外力所在。二是加大对汤永康审讯力度,采取有效措施,尽快从他身上打开缺口。第三点是赵铭森刻意强调的,这种时候大家要同心同德,紧密协作,要在中央督查组的统一领导和部署下,发挥各自优势,战术上可以灵活,可以各个击破,但中心目标必须保持一致。大家表示坚决按书记指示办。
议完之后,大家陆续离开赵铭森办公室,朱天运刻意留在最后。他知道赵铭森还有话要对他讲。磨蹭了一会,赵铭森却没说什么。朱天运有点无趣,讪讪地离开。快要出门的一刻,赵铭森忽然问:“天运,忽然记起一件事,前些日子是不是遭遇了车祸?”
“车祸?”朱天运装得很惊讶,两只眼睛直直地盯住赵铭森,脸上一副不解样。赵铭森收回目光,淡淡道:“好吧,可能是我听错了。”然后就做出送客的样子。
下了楼,赵朴已经送走于洋,在车边候他。朱天运上了车,一时想不清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表现,感觉怪怪的。回去的路上,也没心思跟赵朴说话,冷着脸。这脸其实不是冷给赵朴的,冷给他自己。赵朴刚才在会上跃跃欲试想表功的样子,朱天运是注意到了,赵朴要是表了,他不会生气,不会有什么意见。没表,也不觉得欣慰。那阵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赵朴身上,他在想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等回到市委,走进小二楼,朱天运就清楚今天为什么不愿跟铭森书记详细汇报的原因了。
不能汇报!
不是他对铭森书记有看法,不可能,再怎么荒唐,他也不敢拿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态度去对待赵铭森,这点修炼他还是有。是于洋提到的两个关键人物左右了他!
有一开始就把矛头直指关键人物的么?没。这是常识。朱天运虽不是纪委领导,但对纪委办案规则还是知道一些的,加上他自己刚刚从纪委手里出来,这种感受就更深。办案这种事,没有铁定证据前,是不可能把矛头指向关键领导的,就算证据铁实,也得有关方面点头后才逐步公开涉案者名单。对着事,你怎么谈都不为过,但就是不能把事具体到某个特定人身上。今天尽管是小范围,于洋的汇报还是有些奇怪,尤其提到罗副省长,更让人不理解。要么,于洋已经从相关方面得到某种信息,可以指向罗副省长了。要么,于洋就是太过激情,急于建功。朱天运想,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自始至终,赵铭森和林组长他们,都没谈到于洋提的两个人,只是围着案情说,点人也只是点到骆建新,就连住建厅其他领导都没提。可见,目前上面根本没有明确意见,因为工作还没开展到那一步,根本没到上面表态的时候。但他又觉于洋不会犯如此简单错误,这个谜团就把他困住了,真是解不开。不过朱天运倒是想清了自己,自己今天的态度是正确的,不能急于把什么也说出来,更关键的,这场仗他不想依附省里,不想完全依赖于洋。他越来越有股冲动,想当回主角,至少要平分秋色。
是该大胆往前闯一步的时候了,不能落后于别人。想到这一层,朱天运忽然又问自己,你是不是意识到于洋的动机了?这一问,惊出他一身汗。原来,内心真正的魔,是怕将来某个位子空出,于洋会先他一步。
卑鄙,朱天运你真卑鄙!朱天运骂着自己,却又抓起电话打给秘书长唐国枢,按自己事先想好的名单,也学赵铭森那样,通知他们到小二楼开个小会。他要按自己的想法出牌了,必须出。只是,他没通知赵朴,而是通知了刘大状。
4
萧亚宁突然去了新加坡,还给朱天运来了个先斩后奏。朱天运回到家,屋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他肚子有些饿,下午本来有应酬,有个投资团来了,本来安排他亲自接待,后来又说柳长锋闲着,就让柳长锋去了。这种事他太抛头露面不好,还是让政府那边做更合适。他在办公室多磨蹭了一会,看了几份文件,都是中央近期针对领导干部严明纪律的,还有一份是关于某省公开领导干部财产及子女家属出国情况的内参。朱天运在这份文件上批了几行字,让组织部认真学习,针对性地拿出方案来,在海州率先试行。做完这些,一看时间不早了,赶忙回家。原以为萧亚宁会做好热腾腾的菜等他,最近他长了不少肉,都是萧亚宁的功劳。到餐桌一看,发现一页纸,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行字:天运我去新加坡了,怕你阻拦,不敢跟你打招呼,我太想儿子了,感觉一天也不能没有他,我跟儿子亲热几天就飞回来,千万别批评我。
后面落款是爱你的妻子:亚宁。
朱天运拿着这封信,傻了似地看半天,破口大骂:“萧亚宁,你有种啊,都敢先斩后奏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骂完又叫:“我肚子饿,拿饭来!”家里静悄悄的,每间屋子都充塞着妻子离开后的空洞与寂寞,空气也似乎变了味。家其实是建立给妻子的,有女人的地方才能叫家,没了女人,纵使有多大的房子,多豪华的摆设,那也没有一丝儿家的味道。
朱天运泄气地一屁股瘫沙发上。
呆坐片刻,抓起电话,心里还是放不下萧亚宁,她到什么位置了,机票弄好没?还有,这次出去拿钱了没,他似乎很少关心过这些,这一刻,心里却七上八落,无法宁静。拨半天,手机不通,就想人家已经在空中了。心里顿又生出一股苍凉,尤如被人抛弃般,可怜吧唧坐那里发呆。
晚上九点,朱天运拨通了儿子电话,萧亚宁说离不开儿子,又让他多出一份对儿子的牵挂来。儿子倒是利落地接了,还说:“老爸,终于想起我了啊,还以为你们玩二人世界,把我丢脑后了呢。”
“胡说。”朱天运斥了儿子一句,问:“你妈跟你联系没,她啥时到?”
“我妈?”儿子愣了一下,哈哈笑出了声:“爸,你把老婆丢了,莫名其妙跟我要起了人。我妈可没说要来,你不是不让她来吗。”
“少给我装,臭小子,娘俩合起来耍我。你妈说放心不下你,一天也不能离开你,急着去看你了。”
“酸。”儿子跟着臭了一句,道:“她哪是离不开我啊,在这边天天念叨你,好像你把她魂留下了,真想不通,你们都多大年纪了,还那么腻歪。”
“说正经的,我这阵联系不到她,等她到了,马上给我电话。”
“妈真的来了啊,太伟大了!”儿子高叫一声,叫得朱天运心里腾起热浪。对于尝受过丧妻失女巨大悲痛的朱天运来说,目前这对活宝,就是他全部温暖。尤其工作累了或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时候,母子俩就成了朱天运心灵避难的地方。跟儿子又扯了两句,朱天运问:“最近还有钱花吧,别把我宝贝儿子困那边了。”
“爸你还说呢,别人家孩子到这边都是阔少爷,天天比赛着挥霍,就你家儿子跟乞丐一样。唉,我都不敢跟人说,你是市委书记,怕人家笑你老人家白做这个官了。”
“不许乱讲!”朱天运严肃了一声,又问:“你妈走时没留钱给你?”
“留了,跟同学出去玩了一趟,全没了。”
“你就不能省着点啊,大手大脚,现在花我的钱这样,将来呢,有本事自己挣吗?”
“将来再说,对了,爸,前天宁阿姨来过了,给我留下一张卡还有两万块零花钱,说是你和妈让给的,忘了跟你老人家汇报。”
“宁阿姨,哪个宁阿姨?”朱天运声音猛地吃紧。
“就是接替妈到这边上任的那个宁阿姨啊,爸,告诉你个小秘密,宁阿姨好漂亮的,她请我们吃饭,我好几个同学夸她呢。”
“小孩子家,乱说什么。她给你钱你就拿啊,快说卡上有多少?”
“我没查过,她说卡是你们给我的,我还以为…”
“扯淡,我们给你会让别人转交,马上把卡退给她!”
跟儿子吵完,朱天运立刻紧张,宁晓旭给他儿子送钱,安的什么心?再想,忽然就明白萧亚宁急着去那边的原因了,原来她是怕…
第二天下午,朱天运早早结束手头工作,给冯楠楠打了电话,说请她吃饭。把冯楠楠激动的,用变了形的声音说:“太美妙了,我还以为姐夫把我忘了呢,我马上回家,打扮打扮,就跟姐夫约会。”
“打扮什么,直接过去。”
“不嘛,哪能这么去见您,我可不干,我抓紧点,绝不耽误时间的。”
六点钟,朱天运往江边杏花楼去,那里环境优雅,菜品也独具特色,地道的江南菜。车子去江边,还是沿着滨江大道走的,到了天险段,朱天运脑子里忽然就冒出那天的惊险场面。这件事他秘密交给公安局腾副局长去办了,腾副局长也陆续送过来一些消息。说已经找到那辆车,不过已经报废,可能那天驾车者心里也有怕,在他们车子掉下江不久,那辆越野车一头撞到前面不远处的山崖上,差点起火。肇事者怕被追查,弃车而逃。后来查明,那辆车子是一个月前原车主卖掉的,新车主是一贩钢材的。追查到新车主那里,新车主告诉说,车子一周前丢了,他报过案。后来取证,果然有报案材料。车子是在建材市场右大门被人窃走的,车牌扔在了钢材堆里。车子的情况大约就这些,没有新的进展。至于其他,那位副局长也不敢乱猜测,朱天运也没催,相信会水落石出。只是这一刻,他又在问自己,到底是谁,谁敢铤而走险?一开始朱天运怀疑是阎三平,后来又分析不是,阎三平虽然做事张狂,但还不疯狂,而指使这辆车子的人已经疯狂。
不,是丧心病狂。
朱天运闭上眼,这段时间,他努力不去想这件事,怕自己控制不住,把某种情绪带到工作里,影响到大局。可这件事真堵心,没法绕过去,现在又多出一个疑问,赵铭森怎么听到的呢?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会是谁告诉他的呢?何复彩,不会啊,她怎么会知道?老田,也不大可能,从没跟他提起,老田最近正跟妻子办离婚,比他还焦头烂额呢。
算了,不想了,就当是一个谜吧。朱天运痛苦地摇了摇头。
冯楠楠是六点四十才赶来的,说一路堵车,急得她都想骂娘了。朱天运瞅了一眼,眼前蓦然一亮,天呀,女人真能这么变?这时的冯楠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穿着保守中规中矩只是说话有点野的良家妇女,猛一看,就跟夜总会那种女人一样,浑身冒着妖气、野气,艳光四射,魅惑无限,逼压得人喘不过气。
“怎么,姐夫你见着怪物了?”冯楠楠立在门口,不急着进来,或者说,步子让朱天运眼里的异光给吓住了。
“岂止是怪物,简直…”朱天运一时没词,干咧着嘴,诡异地看着冯楠楠。
“那我回去再换!”冯楠楠跺了下脚,转身真给走了。朱天运追出去,一把拽住她:“干嘛,没说你吓人啊,这才像我小姨子,让姐夫开眼了,快进去。”
“真的啊,不骗我?”红潮立刻涌满冯楠楠脸颊,冯楠楠激动得胸都在颤抖了。
“姐夫啥时骗过你。”朱天运慌忙将目光避开,刚才无意就看见一大片春光,冯楠楠的丰满远在萧亚宁之上,加之又刻意打扮过。如果换是别人,早就心猿意马收不住神了。
“不许嫌弹我,否则不跟你吃饭。”冯楠楠撒了句娇,跟着朱天去进了包房。朱天运闻到一股暗香,想屏住呼吸,却又忍不住多嗅几口。好奇怪的香味啊,眼神幽幽地在这个冒牌小姨子脸上晃了晃。冯楠楠窃窃一笑,知道今天吸引住了姐夫。心里那个得瑟哟,甭提有多美。刚才她在家里洗了澡,连着换了六套装,总也不满,差点跑商场去买。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激动中带着期望,兴奋中暗含不安。当她对着镜子细细打量自己时,脑子里一次次闪出朱天运那张棱角分明刚性十足染着风霜藏着睿智的脸。他会满意么,他不会失望吧?站在镜子前她不停地这么问自己。
女人其实是很奇怪的,世界上的女人总体分三种,一种是死心塌地型,这种女人是闷头罐子,她们认定嫁鸡随鸡嫁鸡随狗,成为人妇,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男人,不管外面世界多花红满绿,充满怎样的诱惑,她们只做一件事:全心守着自己的家,守着自己的心,本本分分过自己的日子。一种是水性杨花型,这种女人是软卧车厢,一辈子总在盼坐上她的那一个。她们认为自己高贵、漂亮,又带着风骚关键还会风骚,就不停地在男人中间穿梭。这些女人没有羞耻没有责任,有的只是虚荣或贪婪。她们自以为是在玩男人,其实玩来玩去,把自己玩成了一堆垃圾。第三种女人是适度浪漫型,她们懂得爱,懂得自尊自醒,心里有家,肩上有责任。但又常常忍不住要幻想一下,想让生活多少出点彩。不过她们想这些的时候,内心是干净的,无欲的。她们就想找到一种感觉,让男人喜欢让男人珍爱的感觉,背叛两个字离她们很远,出卖更是她们不耻的事。这种女人激动起来像诗,像雾,一旦静下心来,又像一把老老实实的锄头,只顾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前两种都不是常态,第一种太枯燥太守旧,甚至有些愚木腐朽。第二种看似奔放,其实是廉价香水,香气过后很快就臭不可闻。只有第三种,真实可爱,又不矫揉造作,倒常常能激发起男人的情趣。这种女人如果再漂亮一点,那就很可人了。
冯楠楠大约就属于这一类。
她是萧亚宁的好友密友,两人情同胞生,所以她称朱天运姐夫。她爱自己的丈夫,尊重自己的朋友,却又掩不住对朱天运这种成功男人的好感,常常不经意见把欣赏或仰慕露出来。如果萧亚宁和安克俭在场,她或许会警告自己,不敢露得太明显。毕竟那是要引起争端的啊,她可不想做是非女人。今天这两位都不在,就她跟朱天运,于是她很快就把自己带到某种情景里去了。
这情景很有点像女孩子的初恋,又有点像情人间的人情。但她又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
“姐夫,想我了吧?”坐定,冯楠楠冲朱天运扮个鬼脸,非常俏皮地说了一句。
“乱说,找你有事。”朱天运最怕冯楠楠开这种玩笑,他喜欢这个女人,但这种喜欢跟男女之间那种喜欢完全又是两码事。他虽讲不透区别到底在哪,但心里却是完全分得开的。更多时候,他是拿冯楠楠当妹妹。
“你姐跑了。”朱天运非常淡定地说。
“跑了?”冯楠楠猛地弹起身,见朱天运异常冷静,原又坐下:“姐夫你别吓我,我姐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哪种人?”
一语问住冯楠楠,冯楠楠心里那点快乐或兴奋立马没了,脑子里怪怪地想,跑了是啥情况,跟别人跑了,不会吧,她有那么傻?
朱天运见冯楠楠想歪了,没好气地说:“她又去新加坡了。”
“我的娘呀,虚惊一场,还以为…”冯楠楠扮个鬼脸出来。
“以为什么,哪来那么好的想象力?”朱天运白了冯楠楠一眼。
冯楠楠毫不在意,吐吐舌头道:“跟您学的呗。姐夫您可不能怪我姐,她去那边是应该的,您不知道情况。”
“什么情况?”
冯楠楠这才打开话匣子,将进出口贸易公司情况讲给了朱天运。
萧亚宁被人暗算!这点朱天运真是没想到。依冯楠楠的说法,谭国良早就想让宁晓旭出去了,只是碍于萧亚宁这张牌,总也开不了口。宁晓旭出去后,完全改变了萧亚宁的经营思路,萧亚宁在那边采取的是稳扎稳打的策略,投资规模控制在能控制的范围内,而且不乱上项目,不乱铺摊子。坚持量力而行,稳步推进。宁晓旭接任后,只在扩展机构和铺开投资面上下功夫,至于投资风险还有回报,一概不做研究。这才过去两个月,就已新扩了两家机构,跟新加坡五家投资机构签订了协议,投资总量比萧亚宁在那边时提高十二倍,算下来就是三个多亿。
“钱都出去了?”朱天运听出点名堂,非常担心地问。
“据我估算,出去了至少一半。”
“这么做很危险啊,公司决策层呢,没人反对?”
“现在敢反对的就我姐一个,其他都是谭总的人,我姐很孤立。”
朱天运长长叹出一声,一股内疚生出来,妻子回来这么长日子,他居然没主动问过一次,偶尔萧亚宁不开心,要跟他谈公司的事,他爱理不理丢过去一句:“我事多,别拿你那些事烦我行不?”听他这样一说,萧亚宁只好乖乖把话收回去。
我是不合格的。朱天运给自己做了这么一个评价,原又跟冯楠楠说起话来。冯楠楠这时已知道今天这顿饭的真正目的,心里滑过一层失落,下午在镜子前那么折腾自己,真是自作多情。有点抱怨地恨了朱天运一眼,很快又打起精神,她可不敢太造次,再说凭白无故朱天运请她吃什么饭,还真把自己当那种人了?这么一想,冯楠楠就释然许多,原又回到以前那种从容状态。
很多不自在其实是自找的,这点上女人表现得尤其突出。天下女人大都有一个心理,只要接到男人的邀请,总会情不自禁往那方面去想。男人没那层意思,就失落,男人真要有那层意思,马上又觉这男人太委琐,怎么老想打女人主意呢。女人的困境在于一方面太想让男人们把她当回事,一方面又怕男人们把她当回事。很多男女关系走到非正常那一步,其实不怪男人,怪女人。说俗点,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心理每个女人都有,这是个劫,没几个女人能躲过去。
冯楠楠也是。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朱天运越过雷池什么的,但她又没有一次不在乎朱天运对她的态度。丈夫安克俭坐冷板凳那段日子,她就耿耿于怀,心想是不是我没主动跟你上床,你才这样报复的。后来发现是错误,但当时真就这么想。其实床这个字,首先还是女人想到的。如果说男人是俗,女人则是大俗。俗极。尽管一个个装得很正经很清纯很良家妇女,但真正能做到良家妇女的,又有几个。
有些事不是你不做,是你没资本做!
拿做不到的事装清高装纯洁,是人类最恶俗的本性之一。
再聊下去,朱天运就看到一扇门,这扇门本是冯楠楠为他打开的,是冯楠楠一步步把他思维引到那方向的。他在心里连着惊叫几声,莫非,谭国良也在步骆建新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