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俊同润玉都笑了起来。祁子俊说:“润玉姑娘还读《春秋》,那可是男人才读的书啊。”
润玉道:“父亲留给我一本《春秋》,是他平生最爱读的书,我一直带在身边。”
祁子俊道:“哦,原来如此。”
润玉倾耳听听外面,说:“外面很安静。从今天下午起,风沙就停了。关公子,明天……您……就可以走了。”
祁子俊禁不住叹了一声。润玉低了头。雪燕望望祁子俊,又望望润玉,抿嘴而笑。
润玉见雪燕笑了,忍不住红了脸,问:“疯姑娘,你笑什么呀?”
雪燕道:“我没笑什么呀?您自己在笑,还说我笑!”
祁子俊望望润玉,笑而不语。润玉问:“您又看见什么了?是福是祸?”
祁子俊说:“自然是福。”
润玉道:“既然是福,说来听听。”
祁子俊说:“怕您骂我。”
润玉道:“您说的是好话,我怎么骂您?”
祁子俊道:“您保证不准骂我啊!”
润玉点头而笑。祁子俊笑道:“姑娘肩圆发黑脖子长,命中定许富贵郎!”
不料润玉听罢,低头而叹。祁子俊慌了,不知自己怎么冲撞了润玉。祁子俊望望雪燕,雪燕不语,只拿眼睛瞪他。
润玉低头站了起来,说:“关公子,您歇着吧。”说着就转身离开。雪燕也只好起来,避着润玉,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祁子俊。祁子俊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
润玉回到房间,坐在床上饮泣。雪燕问:“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起黄公子了?”
润玉道:“哪来的什么黄公子?我从来就不喜欢他,你是知道的。”
雪燕道:“但终究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润玉道:“父母之命又怎么了?我如今在这狐狼出没之地受苦,他姓黄的在干什么?他在京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哩!”
雪燕道:“小姐真是命苦,要不是出这官司,你早就是黄家少奶奶了。”
润玉恼了,道:“雪燕!谁稀罕做什么黄家少奶奶?那黄公子算什么男人?打小我就看不起他。我喜欢什么,他就跟着玩什么,像个跟屁虫。长大了,我喜欢唱戏,他也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见着他的兰花指我就呕心!那也算个男人呀!”
雪燕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眼里啊,像关公子这样的才算男人!”
润玉使劲儿拍了雪燕,说:“你胡说什么呀!”
雪燕说:“小姐,我看自从来了这位关公子,您是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我是看得明明白白。正像关公子说的,我也是冰雪聪明啊!“雪燕故意把”也是“
二字说得重重的。
润玉扑地笑了,怯怯儿问:“雪燕,你猜关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雪燕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看得清清楚楚,还来问我?”
润玉说:“我是……我是说,他是否早成家了?”
雪燕道:“这个容易,我去问问他就是了。”雪燕说着便装着要出门的样子。
润玉忙拉住雪燕,道:“你这个死丫头!”
三天的沙暴终于过去了,天高云淡。客商们在整理行囊,准备重新上路。祁子俊心不在焉,边打理着行囊,边往客栈门口张望。
润玉藏在房间里,托腮静坐,一动不动,雪燕说:“小姐,您老坐着干什么呀?
关公子他要走了!“
润玉故意道:“他走他的,关我什么事!”
雪燕道:“小姐,您心里难受,又不愿承认。何苦呢?”
润玉叹道:“萍水相逢,只怕此生此世再无见面的时候,这会儿去见了,又有何用!”
雪燕道:“怎么会呢?他生意交结了,还得回来不是?”
润玉道:“回来又怎么样?”
雪燕道:“您不出去,我就去叫他。”
润玉忙拉住雪燕,说:“你呀,就是事儿多!”话虽如此说,自己便拉着雪燕出门了。
祁子俊看见润玉出来了,朝她笑笑。润玉微笑着,边同众人打招呼,边朝祁子俊走去。刘铁山正忙乎着,见润玉来了,悄悄儿同祁子俊说:“二少爷,看来这姑娘是喜欢上您了。”
祁子俊轻声道:“哪里的话。”
祁子俊同润玉相望而立,半天都不知说什么才好。祁子俊好不容易憋出句话来:“润玉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润玉扑地笑了,说:“关公子,您只会问这句话?”
祁子俊脸红了,笑道:“感谢姑娘这几天照顾。”
润玉又是笑道:“谁照顾谁?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您才是啊。”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微风吹在脸上,甚是清爽。极目望去,座座浑圆的沙丘在朝阳映照下呈现着金黄色。祁子俊说:“这些沙丘躺着不动了,倒也蛮有情致。”
润玉说:“这些沙丘千变万化。一场风暴过后,它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祁子俊感叹道:“就像人的命运啊,一阵风过后,也许就物是人非了。”
润玉面露悲凉之色,强笑道:“关公子少年才俊,没经历什么坎坷,怎会有这番感慨?”
祁子俊摇摇头,叹息不语。润玉两眼含泪,望着祁子俊,问:“关公子,您大概多久能回来?”
祁子俊道:“快的话,四个月就能回到龙门客栈。我再来时,一定请姑娘安安好好的还在这里,我要听您唱昆曲。”
润玉惊讶道:“关公子怎么知道我会唱昆曲?”
祁子俊道:“我听您唱歌,总感觉有些昆曲的意味。我在京城呆过些日子,也喜欢昆曲。”
润玉道:“咦,您什么时候在京城呆过?”
祁子俊自知失言,忙说:“几年前了。”
润玉问:“您家在京城有商号?”
祁子俊望着润玉好半天,叹道:“润玉姑娘,您我可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润玉很吃惊,问:“关公子哪里算是沦落人?”
祁子俊道:“我家也遭了官司,我本不姓关,官府还在抓我,只好隐姓?
衩?
我姓祁,京城义成信……“
润玉目瞪口呆:“啊!”
祁子俊话没说完,润玉转身跑了进去。
祁子俊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润玉……”
润玉跑回房间,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攥在手里,泪如雨下:“怎么是他,怎么是他!怎么是祁家人!”
说罢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爹呀,孩儿要替您报仇了!”
雪燕手里操着鞭子,说:“小姐,我就不相信老爷是自寻短见。老爷不贪不占,凭什么要自杀?老爷疼爱您这宝贝女儿,又怎么舍得自杀?”
此话说得润玉更加伤心起来,哭喊道:“爹,爹,女儿该怎么办?”
雪燕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祁家杀人灭口。等我去收拾那小子!”
润玉拉住雪燕,说:“别傻了,您哪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得想个法子。”
雪燕道:“我去把那小子哄到屋里来再收拾他!”
润玉摇摇头,又哭道:“关公子,祁公子!你到底是谁!”
雪燕道:“可是小姐,他又是我们的恩人哪!”
润玉道:“但他分明又是我的仇家!”
润玉从床上爬起来,坐着,说:“我有办法了!是恩人是仇人,由老天做主吧!
雪燕,我俩出去!“
两位姑娘再次出门,润玉脸上隐约有泪痕。祁子俊忙迎了过去,说:“润玉,雪燕,一会儿我们就走了。雪燕,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小姐。”
润玉说:“不劳关公子费心。说起去绥芬关,我想起来了。前晌有客商要去绥芬关,中途又回来了。说是山崩,路断了。”
祁子俊惊了,问:“真的?”
雪燕道:“关公子真是的,我们小姐未必是骗您?”
祁子俊马上叫刘铁山道:“刘师傅,润玉姑娘说我们去不了绥芬关,路断了。”
刘铁山吃惊道:“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润玉道:“我有个主意,你们这趟生意就不去绥芬关了,不如往东,去黑河关。
只要货好,哪里都是赚钱。“
刘铁山道:“只怕不行,我们只有去绥芬关的通关手续。”
润玉道:“只是担心手续,那倒没问题,拿银子打点就是了。”
祁子俊道:“还怕失信于人啊。绥芬关的俄国商人,关家老主顾,我们年年都给他们供货的。”
润玉道:“又不是故意爽约,实在是走不成啊。你们回头再跑一趟,兴许路就通了,再去绥芬关也不迟。”
祁子俊问刘铁山:“刘师傅,我们恐怕只好如此了。”
刘铁山道:“只好这样了。只是关防手续,我仍是担心啊。”
祁子俊道:“打点打点就成的,没有不收银子的官儿。”
润玉望着祁子俊,突然两眼泪流。祁子俊的眼中也闪着泪光,安慰道:“润玉姑娘,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回来了。我们还有相见之日,您要多多保重。”
润玉笑笑,又摇摇头,突然捂着脸,哭着跑回屋里。雪燕叫着“小姐”,追回屋去。
祁子俊恋恋不舍地望着润玉的背影消失了才打马离去。
第八章
大漠古道,烈日当空;沙丘连绵,驼铃叮当。他们翻过一带沙丘,便是望不见边的戈壁滩。
直走到太阳西斜,仍是不见人烟。祁子俊伏身马背上,双手无力地耷拉着。这时,刘铁山突然高声喊道:“敖包!二少爷,敖包!”
驼队走近了敖包,忽见远处有马队飞奔而来,刘铁山惊道,“有人来了。”
马队渐渐近了,原来是蒙古兵。只听得一片吆喝声,蒙古兵将驼队团围住。
夜幕之下,草原静谧无声。远远望去,众多蒙古包就像巨大的蘑菇。蒙古兵围着这些蘑菇巡逻着。
一个华贵的蒙古包内灯火通明。鼓弦切切,蒙古姑娘们翩翩起舞。蒙古各旗王公贵族们环坐在蒙古包里,喝酒吃肉。
僧格林沁端坐在正中央,表情严肃,注意力似乎不在歌舞上。紧挨僧格林沁右边坐着的是此地东道主,科尔沁草原左翼后旗布赫铁木尔王爷,人称布王。
正在这时,刚才押回祁子俊一行的那位军官飞跑进来,用蒙古话说了几句,递上一个黄色锦盒。
布王打开一看,立即喊道:“慢!”
布王匆匆进帐,把那黄色锦盒递给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顾不上多说,只道:“快快有请!”
僧格林沁同各位王爷说:“这是龙票,乃太祖努尔哈赤赐予关内豪门大户的。
凡是手中执有龙票的关内大户,都为大清立过大功,我们应当礼遇!“
正说话间,祁子俊几人被带了进来。
僧格林沁道:“本王僧格林沁,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钦差大臣。请问几位客人从哪里来?”
祁子俊忙起身上前,跪拜道:“拜见钦差大人!在下关俊,忝为关圣帝四十六代孙,山西祁县人氏,世代经商。此次往绥芬关贸易茶叶,因道路中断,无法前往,便改走黑河关。不意擅闯宝地,万望恕罪!”
僧格林沁哈哈笑道:“果然是山西商家啊!关公子起来!快快入座!”
僧格林沁问:“关公子,龙票是何等神圣贵重之物,为何随身带着?”
祁子俊道:“这张龙票是我关家祖传之物。我关家虽说对大清效过微力,却从来不敢邀功。我自小从未听家父说起过龙票的事。直到最近,家父见我已渐可自立,方才同我说了龙票来历,把它交我保存。既然是太祖亲赐之物,我把它看得比命还重要,就随身带着。”
“关公子,你把龙票好好儿收着吧。”僧格林沁喊道,“来,给客人上酒!”
次日,用罢早餐,祁子俊随僧格林沁去打猎。草原湖泊边,芦苇一望无际。僧格林沁骑着匹枣红马,威风凛凛。僧格林沁的右手边是位骑白马的蒙古美人。僧格林沁朝祁子俊道:“这是本王二侧福晋金格日乐。”
祁子俊低头道:“在下关俊,见过二侧福晋。”
僧格林沁道:“本王长年呆在京城,好久没有跑马射箭了。今日天气好,我正想散散心。”
刚说着这话,金格日乐突然双眉微皱,一手扪胸,说:“王爷,我胸口痛得要命!”
金格日乐痛苦已极,弯倒在马背上。僧格林沁翻身下马,扶着金格日乐。众人下马,都围了过来。
祁子俊上前,急道:“王爷,慢!万万动不得!”
僧格林沁惊疑道:“未必关公子会看病?”
祁子俊轻声说:“僧王爷,我运往俄罗斯的药物中正好有种西子丹,专治此病。
真是吉人天相啊!“
祁子俊随人策马而去,飞快地取了药来,双手捧着递给僧格林沁:“王爷,您亲自给福晋喂吧。”
僧格林沁倒出药丸,塞进金格日乐嘴里。慢慢的,金格日乐呼吸粗重起来,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小声喊道:“福晋,你好点儿了吗?”
金格日乐无力地点点头,说:“王爷,我胸口还梗着哪。”
祁子俊道:“僧王爷,缓过来就没事了,再喂些药吧。这会儿还不能动。”
次日,僧格林沁送祁子俊上路,他道:“关公子,多亏了您,不然本王这二侧福晋就没命了。”
僧格林沁招招手,一位姑娘手捧漆盘上来,里面是把精致的蒙古匕首。刀背边缘铭有蒙文,匕首柄包着黄金,嵌着个粗大的绿宝石。僧格林沁双手把匕首放在祁子俊手里,说:“你今后踏入蒙古大草原,只要拿出这把匕首,任何一个蒙古人都会把你当做亲人,接进自己的蒙古包。”
“这可是把宝刀啊!”祁子俊颇为感动,俯首而拜,“在下感谢王爷如此厚爱!
关俊此生无以为报!“
众王爷拱手送别僧格林沁。瞬间就不见了僧格林沁,但见旌旗如林,渐渐远去。
其他各王爷方才辞别布王,各自上马而去。
这时,祁子俊拱手道:“布王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也得赶紧上路,怕误了生意。”
布王道:“生意?哈哈哈!你还去黑河关干什么?您的茶叶,药物,我全要了!
僧王爷身上流着的可是成吉思汗的血液,蒙古人对他万份景仰。他当你是恩人,是朋友,我们每个蒙古人都会当你是恩人,是朋友。僧王爷送你那把刀,你可要好好收着,它会给你带来福气的。“
率兵礼送祁子俊的正是那天捉拿他们的那位军官。
祁子俊笑着问:“朋友,怎么称呼你?你们这里会说汉话的人多吗?”
士兵答道:“我叫巴特尔。这里会说汉话的人不多。我的母亲是汉人,我从小就会说汉话。”
巴特尔说:“这里是科尔沁草原的边界。这里有条马道,是你们回家的路。从这里走,每半天路程,都会遇上些小绿洲,有水有草有人家,比你们来时的路近多了。”
抄着近路,十几天工夫,就进入了祁县地界。刘铁山说:“二少爷,这条路果然近多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祁子俊叹道:“我们走这条路错过了龙门客栈。我同润玉姑娘说好回去见她的,却爽约了。她会怪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哪!”
第九章
祁子俊回到祁县,不敢贸然回祁家去,先去了关家。关家上下好不欢喜。祁老夫人、素梅和宝珠也赶到了关家。大家都在客堂里说话。
素梅总是不由自主地偷偷儿望祁子俊,含情脉脉。祁子俊却有意无意间回避着素梅的目光。
挨到天黑,祁子俊偷偷儿回到祁家家祠。祁夫人说:“子俊,我同你岳父、岳母商量好了,你同素梅的婚事办了算了。家道不幸,就简单些吧。”
日子到了,祠堂门紧闭着,婚事悄无声息地办着。祁子俊同素梅的房门上贴了喜联。天井里摆开两桌酒席。
祁子俊还在酣睡,头枕着素梅的胳膊。突然,听得有人敲门,轻声喊道,语气急促:“二少爷,少奶奶,官府抓人来了!”
祁子俊知道大事不好了,慌张地穿着衣服。拿起蒙古匕首,塞进包袱里。
关近儒思索道:“我在想,这么长时间官府好像不闻不问,突然间说捉人就捉人。只怕朝廷有人在打祁家这张牌。这是惊动朝廷的案子,子俊除了逃命,没有别的办法。”
关夫人道:“皇天后土,往哪里逃?”
关近儒道:“你不能往南边去,那里出了个洪秀全造反,兵荒马乱。两广、云贵都很动荡,战事直逼两湖。朝廷出兵清剿,局势尚无缓和迹象。”
祁子俊道:“爹,我就往江宁去吧。其实哪里乱,哪里最安全。”
关近儒点头道:“也好,你就去江宁吧。那里有我关家恒盛钱庄,掌柜霍运昌人很稳重。我写封信给他。”
祁子俊赶到江宁恒盛钱庄正是晚上。门房见了关老爷的信,忙将他请了进去。
大掌柜霍运昌看完信,笑道:“祁公子,到了这里,您就放心吧。”
祁子俊道:“霍掌柜,给您添麻烦了。”
霍运昌道:“江宁本是故都,财丰物阜,商贾云集,不光钱庄生意,别的生意也好做。只是近些日子,市面有些动荡。”
祁子俊道:“是否同洪杨起事有关?”
霍运昌点头道:“正是!现在谣言四起,人心浮动,只见取钱的,少见存钱的。”
第十章
这天晚上,祁子俊从钱庄大堂出来,一抬头见刘铁山到了,惊道:“刘师傅,你怎么来了?”
刘铁山还没答话,霍运昌摇头叹道:“眼看着这边战事日紧,老爷派刘师傅过来,让我们撤庄走人。”
祁子俊敲开钱广生的房门,闭口不谈撤庄的事,只是天上地下地聊天。钱广生也是很能侃的,说了很多江宁掌故。可是突然,祁子俊眼睛直直地瞪着钱广生说:“我想将钱庄改票号,请钱掌柜帮忙!”
祁子俊便把自己的算盘一五一十说了,最后咬咬牙,“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关公子,而是关家女婿祁子俊!”
钱广生惊道:“原来您就是祁家二少爷啊!佩服,佩服!”
祁子俊道:“我已和盘托出,就看您的了。”
钱广生一拍桌子,道:“我同祁少爷还真投缘。行,我同您一道干!”
祁子俊这边同钱广生说好了,立马去找霍运昌。霍掌柜没等祁子俊讲完,连连摇手:“祁少爷,我佩服您的胆识,但我不敢帮您。擅开票号,一则有违国法,二则有违行规。祁少爷,我不敢帮,我也劝您不要冒险。”
祁子俊道:“我相信义成信迟早会重新开张,暂借恒盛名号,只是权宜之计。”
霍运昌说:“您重振家业的雄心我敬佩,但是,我实在帮不了您。”
祁子俊道:“霍掌柜,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是我做我的,你做你的就行了。”
霍运昌道:“什么叫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祁子俊道:“你只管带着现银上路,我留下来换牌开票号。”
霍运昌叹了声,道:“好吧,祁少爷,我劝也劝了,出事可不怨我。我也只有四个字,袖手旁观。”
祁子俊笑道:“好吧。霍掌柜,能否再请你给四个字?”
霍运昌问:“请讲!”
祁子俊道:“守口如瓶!”
两天后的早晨,恒盛钱庄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扎着红绸的“大恒盛票号”
被徐徐吊上去,替换了“恒盛钱庄”招牌。
很多人围着,观看一张大大的启事。有人高声念道:“洪逆起事,人心浮动。
本有官军护卫,金陵固若金汤。然则流言塞巷,人或忧惧。大恒盛票号应此紧急时务,隆重开张。本票号总号设山西祁县,阜外多有分号……“
祁子俊找来钱广生,说:“钱掌柜,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马上暗地里吩咐金陵本地伙计,请他们拉些亲戚来票号存钱。没银子存的,我们自己拿银子给他们,只请他们排排队,造造市气。让他们隔天就来排次队,我们开工钱就是了。”
钱广生点头道:“我这就交待下去。”
祁子俊道:“还有,你是本地人,方方面面都熟。鼓动当地商家上票号存钱,也拜托你了。”
钱广生道:“祁少爷,您放心,您只管在后面出点子,前面由我去办。”
夜里,霍运昌正同刘铁山说事儿,伙计进来说:“霍掌柜,有人找您。”
霍运昌跑去找祁子俊,他正同钱广生算着账。钱广生说:“从钱庄取银子的,七成半转存到了票号。外头来票号存银子的占到三成。”
祁子俊问:“同平日比呢?”
钱广生说:“同平日比,存钱的要多出十倍以上。平日没这么多人取钱,自然也没这么多人存钱。”
霍运昌早急了,说:“二少爷,您出去一下。”
霍运昌拉着祁子俊出门,走到天井一角,轻轻说:“平遥日升昌金陵分号的大掌柜向老板同二掌柜舒老板来了。”
霍运昌领着祁子俊来到客堂,介绍道:“这位是日升昌金陵分号大掌柜向老板,这位是二掌柜舒老板。”霍运昌回头介绍祁子俊,迟疑着,“这位是……”
祁子俊拱手道:“在下祁子俊!”
祁子俊问:“两位前辈是否想知道大恒盛票号的事?”
舒掌柜甚是冷漠,一字一顿道:“我可从没听说过大恒盛票号啊!”
祁子俊道:“这票号是我才开的。”
向掌柜目光冷峻,道:“开票号,得由多家票号开具连环担保,最后经户部许可,岂可瞒天过海?上头知道了,可是要治罪的啊!”
祁子俊道:“这个晚辈自然知道。我相信义成信自会重见天日,现在只是权宜之计。”
“义成信可是官府明令封了的,你可有把握?”向掌柜问道,望望霍运昌。
霍运昌茫然地摇摇头。祁子俊道:“晚辈自知义成信被封事出有因,岂能沉冤千古!”
向掌柜点头道:“义成信能够重新开张,同行自是高兴。但是,你现在的做法,毕竟有违朝廷例制!”
祁子俊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祁家平白无故被官府的人坑了,我只想早早重振家业,以慰父兄在天之灵。生意来时便做生意,官司来时再了官司!”
祁子俊道:“两位前辈,我就算现在知错了,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日升昌是票商龙头,您两位是商界前贤。就请您二位成全我这一次。都说你们要撤庄,你们就好好走。我呢?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只好留下来。等我义成信重开了,我将大恒盛的账转成义成信,就万事大吉。我缓过这口气,一定回祁县负荆请罪!”
向掌柜同舒掌柜起身告辞,神色仍是不悦。
次日,票号门开了,人们一拥而入。人们纷纷往钱庄前面排队,而票号前面排队的人少了许多。
吴道去出门游说半日,下午就有位穿着体面的顾客进了票号,手里提着个枣红色木盒子,惹得排队的人张望。这位爷们径直走到票号柜前排队。没多时,又一位顾客进来,手里提着个铜盒子,也往票号柜前排队。
戴瓜皮帽那位还在排队,不经意回头看见刚才进来的两位爷,便打了招呼:“哦,刘老板,李老板!您二位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