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下网,突然想起儿子。他便去网上搜索梦游症。从小听到过很多梦游的稀奇故事,却并不知道梦游是怎么回事。听爸爸说,村里从前有个人,经常夜里上山砍柴,自己第二天什么都不知道。

有很多同梦游症相关的网页,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有些网络资料就是普通网友弄上去的,真真假假难以判断。李济运看到一个离奇的梦游症故事,真是匪夷所思。法国有个男子患了梦游症,他有天晚上熟睡之后突然爬起来,离家出走到了英国伦敦。他在那里找了工作,娶妻生子。二十多年后他突然醒来,又返回了法国,爬到床上睡下。第二天早晨,他的法国妻子看见身边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男人,吓得尖叫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她阔别二十年的丈夫。妻子问道:“亲爱的,这二十年你逃到哪里去了?”男子却伸了伸懒腰,若无其事地说:“别开玩笑!昨天晚上我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李济运上了床,说了这个法国男人的故事。舒瑾听了直摇头,说打死我也不相信。肯定是个花心男人,跑出去浪荡了二十年,回家骗老婆,说自己得了梦游症。李济运说你太习惯了把男人往坏处想,我宁愿相信这是个荒诞小说。两口子斗了几句嘴,自然又说到歌儿。担心儿子真的有病,看他脸上也不像原先那么有血色。听得儿子起来了,舒瑾就披了衣,开门出去看看。李济运在房里听见儿子嚷道:“我起来尿尿,也要监视?”

舒瑾进屋来,躺下哭了起来。李济运说你这做娘的,哭什么呀?舒瑾擦擦眼泪,说:“你看他多大脾气,才这么小的人!”

李济运却说:“儿子同你说话,说明他就不是梦游。”

第50节:被发明的“网尸”(1)

被发明的“网尸”

第二天,田家永和骆川领队,火速跑到省里。各找各的关系,一天下来就把所有的事摆平了。拿田家永的话说,叫一揽子方案。省里领导表扬市、县两级处置得当,确保了选举工作顺利。帖子在网上仍可搜到,点开却是找不到服务器,或网页已被删除。

省委办公厅有个处长叫刘克强,老家是乌柚的。刘克强人好,乌柚来人办事,多会找他帮忙。这次很多关系,照样是他代为联系。李济运同刘克强交往多年,算是很知心的朋友。刘克强每次回县里,必打李济运的电话。李济运便替他开房,陪着吃几顿饭。县里调来的新领导,不出几天就会同刘克强联系上。他们跑省里办事,用得着这位刘处长。

一场风波压入海底,上上下下皆大欢喜。田家永和骆川同大家聚餐,也算是庆贺的意思。刘克强也被请来吃饭,感谢他为这事四处联络。朱芝似乎还有些孩子气,见网上没事了就开怀大笑,说:“我故意点那两个帖子,怎么也点不开,心里就特别舒服!突然间我都有灵感了!”

骆川笑着问她:“小朱你有什么灵感?”

朱芝说:“我发明了一个词,叫网尸。那些死掉的帖子,就叫网尸!”

骆川听罢哈哈大笑,说:“小朱,你可以申请专利!”

刘克强说:“朱部长适合做宣传工作,哪天我向省委宣传部推荐一下。”

朱芝忙摇手:“谢谢刘处长了,我没这个素质。”

李济运却在暗想:朱芝年纪轻轻的,但网络并不太熟。网尸通过百度快照仍可查看,只是不能添加评论。不过,只要不让评论,自是平安无事。网络上漂浮的网尸再多,人们不能发表意见也是枉然。

席间大家老开朱芝的玩笑,叫她网尸发明家。朱芝笑着自嘲:“准确地说,我这行当应该叫网尸炮制家。不好的帖子,一句话下去,它就是网尸了。”

这回上省城炮制网尸,本是李济运的建议。可他心里明白,此法摆不上桌面。李济运给田家永和骆川敬酒的时候,脑子已经又晕晕乎乎了。他便想象那些漫游在网络海洋的网尸,好比永远留在宇宙空间的太空垃圾,陪伴它们的是无边的黑暗和恐怖的沉寂。
第十一章
第51节:被发明的“网尸”(2)

老银杏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嫩嫩的芽舌慢慢伸出。不经意间就听到了知了叫,银杏树又是郁郁葱葱了。李济运有天从树下走过,突然间想到了菩提树。他曾去印度旅行,有人教他认识了菩提树。可他总莫名其妙地想,银杏树似有某种灵性,好比那神圣的菩提树。

每日清早,都有几个人守在银杏树下,他们在等候刘星明和明阳。这些人都是有关部门的头头,只要刘、明二人出来,他们就围将上去。有递书面报告的,有口头汇报的。明阳发过火,说有事不可以去办公室?可这是乌柚县官场多年的习惯,被人私下里叫做早朝。喜欢来早朝的,多是场面上混得开的。那些不显眼的单位领导,清早很少在这里露面。细心的人数得出,三天两头早朝的就那么十几个人。有事没事找领导汇报,也算是官场套路。这些人在领导面前晃得多了,叫人看着也很讨厌。广告不就叫人嫌吗?可越是业绩好的企业,越是舍得花钱做广告。有种保健品广告,两个动画老头老太太,成天在电视里又扭又唱,看了叫人想吐。可人家产品就是深入人心,据说还卖得特别的火。这也应了乌柚乡下一句俗话:讨得嫌,赚得钱。官人们在领导面前晃荡,大概同做广告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阳不满意原来的政府办的主任,调了乌金乡党委书记朱达云来替代。李济运对朱达云的印象并不好,却不便在明阳面前讲直话。朱达云讲笑话有名,初相识的都说他好玩。可李济运觉得这人只会讲段子,大事小事都不会太认真。如今每天清早,银杏树下做早朝的多了个朱达云。李济运不喜欢在银杏树下逗留,有事就上办公室去。

第52节:乌柚县天天上演的小品

乌柚县天天上演的小品

银杏树下晃荡的,每日都少不了刘差配。人们私下里说起他,再不叫他刘星明,只叫他刘差配。大清早,刘差配梳洗好了,就夹着黑皮包出门。他总是头发锃亮,衣着讲究,步履稳健。大家当着他的面,会喊他一声刘书记。他就上去同人家握握手,说上几句话。他谈的都是公事,就像吩咐部下。听他吩咐的人都点着头,嘴里说着行行行好好好。他到了银杏树下,遇着的就是部门的头头。人家会说:“刘书记,您忙啊。”刘差配就微微一笑,握着人家的手说:“不忙,不忙。没事吧?”人家就说:“刘书记您忙吧,我找明县长哩。”或者会说:“我找星明书记,您忙吧!”刘差配也叫星明,却知道人家不是找他的。他就扬扬手走开,满面春风的样子。他会在银杏树下徘徊几分钟,然后夹着皮包往大门外面走,没人知道他走到哪里去。

县妇联在二楼,陈美坐在办公室,透过窗户就可以望见银杏树,可以望见办公楼前的大坪。只要她屋男人出现,她的视线就不会离开他。她会观察每个同他男人说话的人,在乎人家是否客气。要是有人稍不热情,那个人的手机就会响起来。陈美会说:“都是老熟人,你也别太那个了。”那接了电话的人就会连忙道歉,从此不敢再对刘差配不冷不热。

刘差配就这么亦真亦幻地过日子。他脑子里真幻之间是怎么区分的,谁也弄不清楚。刘星明和明阳经常会接到他公事公办的电话,他也会到他们办公室去谈上半个小时工作。刘星明和明阳都热情地对待他,慢慢的他们都学会了一套周旋刘差配的话。谁也不点破他是个病人,总之是一团和气。每天快到中午时分,陈美就会眼睁睁望着机关大门。她屋男人通常会很准时,十一点五十分左右走进大院,一路同熟人打招呼,不紧不慢地回家去。陈美就马上下楼,正好碰上她男人,笑着问他:“回来了?”男人也笑笑,说:“回来了。”两人就有说有笑地回家。她必须天天这么等着,她屋男人经常不带钥匙,多年的老习惯了。

刘差配成了乌柚县天天上演的小品,只是看戏的观众不敢笑出声。他们怕妇联办公楼内那双眼睛。刘星明平时做人口碑很好,场面上的人同他都是兄弟似的。如今知道他癫了,也不好意思笑话。乌柚人把疯子分作两种,一种叫文癫子,一种叫武癫子。武癫子会动手打人,蓬头垢面人见人怕;文癫子不吵不闹,有时候还看不出来。刘星明就是个文癫子。他的外号人家也只敢背地里说,见面都客气地叫他刘书记。

刘差配看样子不会生出乱子,也就没人说要送他去医院了。李济运专门找陈美谈过,老同学的工资由财政局直接划到他工资卡上。他的工作关系没有落在任何单位,他可以享受财政局干部所有的福利待遇。李济运说:“美美,我看星明会好的。只要他好起来,县委就立即给他安排工作。”陈美不说话,只是摇头。不知她是不信任李济运,还是不相信男人会好起来。

第53节:十分尴尬的提拔

十分尴尬的提拔

李济运在老同学的事上,心里总是不安。有回见气氛不错,他同刘星明说:“做了差配的干部,都会得到补偿性安排,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我想,星明同志的事,建议县委应有所考虑。”

刘星明说:“济运,星明是你的老同学,让他做差配也是你推荐的。你有负疚感,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星明的确是个好干部,他成了这个样子,我也痛心。但是,星明毕竟癫了,又如何补偿呢?”

李济运挑明了说:“陈美是个很有素质的干部,工作向来也很不错。”

刘星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吐了出来,说:“陈美真是个好女人!她骂过你,也骂过我。可我一点也没生她的气。她对自家男人这么好,难找得出这样的女人啊!”

李济运笑道:“我在家里说陈美好,还同老婆吵起来了哩!我那老婆,容不得我说任何女人的好。”

刘星明也笑了,说:“你老婆那也叫爱!女人吃醋确实叫人烦,可人家那是爱你呀!”

李济运怕刘星明把正事几个哈哈就打掉了,又说:“私德更显大德。陈美这样的干部,应该用起来。”

刘星明一脸笑意,说:“济运,用干部不是你我两个人说了算。你的意见很好,我会认真考虑。哪天开常委会,你可以提个建议。”

李济运听刘星明这么一说,就知道陈美的安排没戏。刘星明还暗暗刺了一下李济运,他说“用干部不是你我两个人说了算”,其实说的是用干部轮不到你李济运说话。这话摆到台面上没任何毛病,提拔干部得集体研究,不是一两个人做得了主的。可刘星明说的“你我”,并不是一回事。“你”肯定没权,“我”却是说了算。

李济运不想到常委会上丢丑,便说:“刘书记,我提出来还是不妥。”他本想再补一句“您提出来吧”,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怕刘星明在会上闭口不提,自己就会再次落得无趣。

这时,艾建德出现在门口,笑道:“刘书记我在外面等等?”

“进来吧,我们谈完了。”刘星明又望着李济运,含含糊糊地说,“到时候再看吧,得有机遇。”

李济运心里明白,机遇也得怎么看,给你就是机遇,不给你就是拖延。他本是藏得住话的人,只因总觉得愧对老同学,便把自己的想法同陈美说了。这事半点把握都没有,陈美并不知道内情,只说:“济运,我屋星明癫了,你们把他老婆提拔了,心就安了?”

李济运听着极难堪,硬着头皮说:“美美,这是两码事,星明是个意外,你本来就是组织上倚重的干部。”

陈美冷冷一笑,道:“感谢你的组织,我不想当官。”

李济运说:“美美,你别讲气话。当干部嘛,谁没有追求呢?”

陈美说:“我不是讲气话,气话我早讲完了。星明是这个样子,我不能再往自己肩上加担子,我得好好照顾他。”

“美美,你真是……真是太好了。我老同学他有福气。”李济运禁不住喉咙都有些发硬了。陈美不想再作官场上的打算,她只愿坐在二楼的窗后,天天望着那个癫了的男人。

陈美苦笑道:“是啊,星明他最大的福气,就是变成癫子了自己不知道。”

李济运的脸就像被烙铁烫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陈美手里拿着几份文件,放在桌上颠来倒去,说道:“济运,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要哭眼泪也哭干了。我不会再说什么,你也不必内疚。我凭良心讲,也知道你是为我屋星明好。只怪星明他是这个命。”

陈美说到这个份上,李济运不便再多嘴,只道:“谢谢美美。今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讲。”

陈美说:“我不会麻烦别人的。我只有一句话,任何人都别想欺负我屋星明,不然我对他不客气!”

第54节:舒泽光倒霉的日子快到了

舒泽光倒霉的日子快到了

刘星明果然闭口不提陈美的任用,李济运心想幸好她自己也谢绝了。陈美要是指望组织上提拔,天知道又会扯出什么麻纱。李济运深悔自己太不老练,他确实不应该同陈美说那些话。他又想刘半间真不地道,心里暗暗给这个人打了折扣。

有天清早,李济运同明阳站在银杏树下说舒泽光,刘差配过来打招呼:“明县长,李主任,你们好忙吧。”

他俩都说不忙,热乎地同他握手。刘差配谈了几句公事,匆匆地走了。听他说的,好像他正管着某项工程,非常忙碌。

明阳回头望着刘星明的背影,轻轻地说:“可惜了一个好干部。”

李济运故意说道:“他爱人陈美也是个好干部。”

明阳望望李济运,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同他提过,他只哼哼哈哈。”

明阳说得隐晦,李济运心知肚明。原来他俩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刘星明那里过不了关。明、李二人都知道不宜说得太透,就转了话题说舒泽光的事去了。

明阳问:“你是听谁说的?”

李济运说:“外头议论这事的人多,说舒泽光倒霉的日子快到了。明县长,如果舒泽光就因为不肯做差配,组织上就对他进行处理,只怕又会闹出事来。”

明阳说:“老舒这人的确缺乏大局观念,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事就处理他。我是不同意的。”

李济运说:“星明同志那里,我是不便再说了。外头都说舒泽光骂了他的娘,我想越是这样他就越要有度量。但是,星明同志那里话不太好说。”

明阳笑笑,说:“济运,你可是县委办主任啊!”

李济运听了这话,心里反而暖乎乎的。明阳不是个可以套近乎的人,他这么说话已经很人情味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你李济运怎么同我县长走得还近些?李济运心里愿意同明阳近些,可话却说得很原则:“明县长,我同您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担心。乌柚县再也不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出乱子。我是县委办主任,您也是县委副书记。”

明阳把手伸了过来,说:“行,我知道了。”

两人握手就算告别了,各自掉头去了办公室。原来昨天夜里,舒泽光给李济运打了个把小时电话,说有人想要整他了。李济运反复安慰他,说别相信谣言。舒泽光担心的事,李济运真没听说过。也许他毕竟是县委领导,人家有话也不会同他说。不知道是舒泽光疑神疑鬼,还是他真听到什么话了。舒泽光的所谓有个性,李济运并不怎么看好。官场是个江湖,江湖自有规矩。舒泽光不讲规矩,确实叫组织上被动。兴许舒泽光痛痛快快做了差配,就不会有刘星明的发疯。李济运对舒泽光也有股无名火,但他仍不希望刘半间去为难人家。

没过几天,李济运突然听到传言:舒泽光被调查了!

部门的头头接受调查,李济运事先未必知道。他不想问刘星明,正好在院子里遇着明阳,悄悄儿问了一句:“有人说舒泽光出事了,真的假的?”

明阳说:“刘书记没同你通气?”

李济运只是笑笑,望着明阳不说话。明阳便明白了,说:“纪委接到举报,去年小水电调价,舒泽光收了五万块钱好处。”

“哦,这样啊!”李济运不再多问了。他知道纪委出手通常很谨慎,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找你。一旦找上你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心想舒泽光自己不争气,就怪不得谁故意整他了。难怪这几天,老见艾建德到刘星明那里去。

第55节:谁要的国家赔偿(1)

谁要的国家赔偿

回到家里,听舒瑾说:“舒泽光真是冤枉吗?”

“谁知道冤枉不冤枉?案子又没有结。”李济运听老婆的话好没由来。

舒瑾说:“他老婆天天在幼儿园嚷,人家说是两袖清风,我舒局长是十袖清风,百袖清风,千袖清风!”

李济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舒泽光老婆很会说话啊,千袖清风!她男人是千手观音啊!”

舒泽光的老婆宋香云在幼儿园煮饭,她人长得粗鲁,外号叫推土机,只是从来没人敢当面这么喊她。舒瑾说:“宋香云硬相信他舒局长没有贪。她说自己男人贪不贪钱不知道?除非他在外面养了婊子!”

李济运问:“她都叫自己男人舒局长?你没有在外头叫我李主任吧?”

“我?神经啊!李主任,好大的官?常委,短委哩!”舒瑾又是风凉话,又是白眼睛。

一家人吃过晚饭,歌儿进屋做作业。舒瑾朝里屋努努嘴,叫李济运进去陪陪儿子。歌儿头都没抬,趴在桌上写字。李济运问:“作业多吗?”

歌儿说:“不多才怪。”

李济运站在歌儿身后,见儿子的字写得实在难看。儿子先做语文,正抄写词语。歌儿回头说:“爸爸您出去吧,我不习惯您看着写。”

李济运拍拍歌儿脑袋,只好出来了。他跑到厨房门口,望着舒瑾笑,说:“我在他面前,永远是自作多情。”

舒瑾也只是笑:“怎么?被赶出来了?”

李济运回到客厅坐下,拿本书随意翻着。他突然想到如今学校教育最失败的,可能就是语言教育。不管是国语教育,还是外语教育,都很失败。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语文,大学毕业了很多人还写不好就业自荐书。他在办公室工作多年,每年都会接到狗屁不通的大学生自荐书。英语教育也是如此,考硕士和考博士,几乎就等于考英语。

舒瑾收拾好了厨房,出来没头没脑地说:“我也不相信舒泽光贪污。一个物价局长,哪里去贪钱?又不是过去计划经济,白菜萝卜好多钱一斤,他们又管不了!”
第十二章
第56节:谁要的国家赔偿(2)

李济运说:“你不晓得!小电网和自来水的价格都是县物价局管的,很多部门的收费也是县物价局管的,比方国土收费、人事部门招考公务员收费、教育部门收费,多哩。权没有过去大了,小便宜还是贪得了。”

“那就难讲了。”舒瑾长舒一口气,恍然大悟的样子。

三四天后,艾建德在常委会上通报情况:舒泽光已被接受调查。有些常委就说,难怪有事找他,电话打不通!先听到外头人讲,以为是谣言哩!谁都听得出,干部接受调查不通气,大家有意见。刘星明也听出这意思来了,就说:“事情来得突然,我同明阳同志碰了头。纪委办事很严肃,不会轻易调查干部,一定是有确凿证据。我同明阳同志都签了字,如果错了我俩负责,主要是我负责。”

可是舒泽光出事了,几乎听不到议论。他老婆逢人就骂,这是政治报复!听她骂的都是熟人,也不便多嘴,含糊几句,赶快走掉。李济运暗想宋香云骂的话,猜她背后肯定有人指点。政治报复这样的话,宋香云是骂不出来的。乌柚男人最重脑壳,男儿头女儿腰,摸不得的。乌柚女人骂男人,最毒的话是剁脑壳、炮打脑壳。凭宋香云的性格骂人,她只会拿人家的脑壳出气。舒泽光家住大院里头,他老婆每天出门上班,出了宿舍楼就开始骂,一路骂将过去。“你们等着吧,等着国家赔偿吧!”李济运有天听她这么骂着,更相信她背后有人出主意。依宋香云的见识,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国家赔偿。

第57节:节外生枝查窝案

节外生枝查窝案

没想到查了二十几天,案子节外生枝,又进去了三个人。一个是物价局副局长,一个是收费股股长,一个是物价检查所所长。副局长叫余尚彪,另外两个干部是无名小辈,名字李济运没记住。多几个人进去就叫窝案,人们就有了谈论的兴趣。网上飞出帖子:《一窝老鼠贪污五万元,一县百姓多交五百万》。副标题是:《乌柚县物价局烂透了!》网上帖子的题目总是先声夺人,内容未必就是那么回事。李济运看看帖子,无非是县电业局为了电力提价,给物价局送了五万块钱。每度电提价一分五厘,电业局每年电费收入增加了近五百万元。五百万数字说起来很大,实际上每度电也就加了一分五厘,摊到每个人头上每年多了五六块钱。电力提价未必没有道理,只是行贿受贿说不过去。电业局不给物价局送钱,电价也是要提上去的。如今办事总得打发,早已成了惯例。

有天艾建德碰到李济运,说:“老舒嘴硬,一个字都不吐。”

案子正在办理,不能在外头说的。可两人都是县里领导,就私下里说说。李济运笑道:“都说你们办案很有办法嘛。”

艾建德说:“办法都用尽了,他硬说自己清白。”

李济运也不相信舒泽光清白,物价局进去几个人,未必就他一干二净?他回到家里,再听舒瑾说宋香云骂街,就说:“她还骂什么?物价局进去四个人了,他舒泽光跑得脱?”

舒瑾说:“推土机讲,全世界人都贪,我舒局长都不会贪!”

“不贪就好嘛!马上就会移交司法,没事肯定还他清白。”他想舒泽光干净,黄河水倒流!

大清早,李济运在银杏树下碰着老同学。刘星明说:“济运,我感到很痛心。舒泽光进去之后,我一直指望他没事。看来真有事了。听说物价局还会有人进去?”

“我也不希望他们有事,但情况已经这样了。老同学,你也不必难过。我们再痛心都没用,谁叫他们自己不争气呢?”李济运握握老同学的手,想快点离开。

刘星明却抓住他的手不放,说:“我一直没有议论这件事,因为心里有疑虑。看来是我误会星明同志了。我得找时间同星明同志交交心。”

李济运把手收回来,说:“老同学,我觉得你没必要找刘书记交心。有些话,不解释没有误会,解释了反而有误会了。”

“那也是的,我听你的吧。”刘星明想了想,很久才说出这话。他同李济运再次握手,才转身而去。刘星明腋下夹着皮包,往大门外走。一路碰着熟人,都会同他握手。有人同他交臂之后,会回头去望望。

有天下午,李济运看看时间快下班了,刘星明打电话请他过去一下。晚上照例在梅园宾馆有接待,他不知道这会儿还有什么事。他敲门进去,刘星明说:“济运,艾建德刚才向我汇报,舒泽光真的没有问题,收钱的是余尚彪他们三个人。”

“老舒真的这么过得硬?”李济运听着有些吃惊。

“济运,有这样的好干部,我们应该高兴啊!”刘星明的络腮胡子,一到下午就黑而乱。他放松身子往后靠着,双手软软地搭在胸前。李济运想这人嘴上冠冕堂皇,内心肯定希望舒泽光有事。

“我们当然应该高兴。”李济运顺着刘星明的话说。

第58节:最年轻的一把手

最年轻的一把手

刘星明点上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就只剩下半截烟头了。他这么吸烟的时候,必定是心潮起伏。他让烟雾从嘴里慢慢地冒出,就像练着某种神秘的功夫。烟雾完全散布尽,看得见李济运的脸了,他才说话:“余尚彪他们还交待了新的问题,违法金额超过六十多万了。你知道吗?这中间没有舒泽光半点问题。真是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