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县教育局的白局长带着一帮校长找他来了。说是教育上的“人头费”欠了四个月了,一直没有发下来,一些教师闹着要来县委静坐呢。呼国庆听了,一怔,说钱呢?不是专款专用吗?!白局长就说,专款专用不假。可钱是上一任的周局长借出去的,说是暂借两个月,可一用用了两年,教育上的工资就接不上气了。加上最近县财政吃紧,一拖竟拖了小半年!这么一来,教师们就受不了了。呼国庆就问,那钱干什么用了?白局长说,局里办了一个粉笔厂,生产一种叫做“十二点”的药。呼国庆皱了一下眉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粉笔厂咋会去生产药呢?这不是胡闹吗。白局长哭笑不得地说,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才弄清楚了。这个厂开初确实是生产粉笔的。后来呢,这个,这个,这“粉笔”就不是那粉笔了,这是带引号的…“粉笔”。在咱这儿,不是有一句俗语,“小头”朝下叫做“老六点”,那个、那个那,硬起来不就是“十二点”了嘛。对外说是“粉笔”厂,那是为了免税,其实生产的是一种春药。这个春药的牌子就叫“十二点”。呼国庆听得七窍生烟,什么,什么?教育部门搞春药?你们是疯了?!去,赶紧把钱给我要回来!白局长苦苦一笑,说要是能要回来,就不来找你了,不是要不回来嘛。呼国庆说,说清楚,到底是咋回事?!白局长说“粉笔”厂垮了,厂长跑了。就这么简单。呼国庆一拍桌子说,胡闹!钱还能追回来吗?白局长说,追不回来了。剩下的是一堆(几万斤呢!)发了霉的枸杞,白送都没人要。呼国庆说,人呢?白局长说,厂长跑了,抓住他一个当会计的姘头。那姘头还在号子里关着呢,说是钱都花了,从她身上是一分钱也榨不出来了。呼国庆气愤地说,谁让借的找谁去!白局长说,上一任的局长说了,那人是王华欣书记介绍的,办厂也是王书记点了头的。我上哪儿找他去?呼国庆一听,咬着牙骂道:王八蛋!可骂归骂,办法还得想,不然,一旦教师们闹起来,影响就大了。于是,呼国庆就说,你们先回去,做好教师们的工作,不要激化矛盾。“人头费”的事,让我考虑一下,三天以后给你们答复。就这么,好说歹说把他们打发走了。

待人走后,呼国庆“砰”地把门一关,心里骂道:王华欣这个王八蛋,一天到晚让我给他擦屁股!

这边刚把人打发走。不一会儿,范骡子又急煎煎地找来了。

范骡子一进门就说:“呼书记,那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是给那姓蔡的说情的,我是顶不住了。你看咋办吧?”

呼国庆正在气头上,白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吃过‘十二点’吗?”

范骡子一怔,说:“啥,啥东西?”

呼国庆也不解释,只说:“十二点。”

“十二点?”

范骡子愣了愣,跟着就笑了,说:“噢,噢噢。操,听人说,那狗日的提着在县委院里到处给人送,也给王书记送过,说是啥子‘十二点’,日货。吃了金枪不倒,直撅撅的,路都走不成…”

呼国庆骂道:“王八蛋!把全县教师的工资都给唿咚了,教师们闹着要来县委静坐呢。这都是王华欣干的好事!”

一提到王华欣,范骡子觉得不便多说什么,也就不吭声了。呼国庆仍是气呼呼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呼国庆说:“老范,你说你顶不住了?”

范骡子嘟囔说:“说情的老多呀!一会儿一个电话,都是有来头的…”

呼国庆回过身来,望着他说:“你是不是也该买点‘十二点’吃吃了?你也别给我‘老六点’,你要是顶不住,就趁早说话!”

范骡子说:“只要你这里‘直撅撅’,放心了,我没吃‘十二点’也一样是十二点!”

过了一会儿,范骡子小心翼翼地问:“呼书记,那烟咋处理呢?”呼国庆说:“啥?”

范骡子说:“那没收的假烟咋处理?你得说个话呀。”

呼国庆没好气地说:“这事还用问吗?按规定该咋处理咋处理。”

范骡子说:“要按规定,得全部销毁。可这…”

呼国庆说:“怎么了?怕那姓蔡的雇人打你的黑枪?!”

范骡子说:“那倒不是。有县委作后盾,我怕什么?就是觉得烧了可惜了,那可是一千大箱哇!”

呼国庆说:“多少?”

范骡子说:“光整的就有一千大箱,还不算那散的。有‘中华’,有‘555’、‘红塔山’…都是好牌子。”

呼国庆说:“那不是假烟嘛。”

范骡子说:“假是假,可一般人也吸不出来。这姓蔡的有些门道,这假烟也是有配方的,包装就更不用说了,比真的还真,烧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咋说也是烟,也都是冒股气。”接着,范骡子又说:“呼书记,你不是正愁教师们的工资嘛?我倒有个主意。把这些烟便宜些处理掉,教师们的工资不是就有着落了。”

呼国庆迟疑了片刻,说:“净出馊主意。打假的再去贩假?”

范骡子说:“不是贩假,是处理假货,在烟箱上打上两个红字,就声明是假烟。比如那‘中华’,真的四五十一盒,咱处理成五块、八块的,就这样算下来,至少弄他个五六百万。要是烧了,一分钱不值!”

呼国庆挠了挠头说:“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范骡子说:“处理假货是为了给教师补发工资,又不是咱私下分了,会出啥事情?”

呼国庆想了想说:“你去办吧。不过,一定要注明,是处理假货。千万别留后遗症。”

范骡子说:“那就这样办了?”

呼国庆也没再多想,就挥了挥手说:“办吧。”

可呼国庆万万没想到,一旦处理假烟的风放出去,整个县城就像炸窝了似的,买烟的竟然如此之多!连县委、县政府的干部们也都是一箱两箱、三箱五箱的争着要。说起来,也都明明知道是假烟,可这假烟的赚头太大了,只要弄出去,换一个地方,出手都是钱哪!谁还管它是真是假?县里的干部,沾亲带故的谁没有一两个做生意的亲戚?于是就人托人、脸托脸地找来了…开始的时候,是谁要都给,后来一看不行,就由范骡子批条,让人去稽查大队买。后来批着、批着,范骡子也顶不住了。找来的领导、熟人太多,有的甚至连钱都不给,就成箱成箱地把烟弄走了。于是,范骡子心思一动,就弄了两个内部价格,一个价是由他批的,这个价略高一些;另一个更为便宜的价格得让县委书记呼国庆亲自批。一出现两种价格,县里的干部们都把买假烟当成了一种“福利”,你给亲戚帮忙,我也给亲戚帮忙,你能找书记,我也能找,一时,人们蜂拥而至,都来找呼国庆批条子。连市里的一些干部也不断地写条子来,条子都是写给呼国庆的。这么一来,找呼国庆批条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在这段时间里,连县里的一般干部的吸烟档次都普遍提高了。干部们无论大小,只要见了面,你掏出的是“红塔山”,我掏出的就是“555”,他一掏又是“大中华”…谁也分不清是真还是假了。气得一个很有实权的银行行长直骂大街:“我操!我一盒几十块,他一盒才几毛钱,掏出来还鸡巴一个样!跟谁说理呢?!”

当这个“内部价格”的批条权力移到呼国庆的手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坏事了。在那些日子里,他简直就成了一个“烟书记”,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都有人找他批条。有人甚至在大街上就拦住他说,呼书记,给批两箱吧。于是,呼国庆抓起电话,发脾气说:“骡子,咋搞的?我撤了你!”范骡子就在电话里诉苦说:“呼书记,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拉大旗作虎皮的。要不这样,一分钱也收不回来。你也知道,我头皮老薄呀,来的都是领导,也都知道这烟是打假打来的,他们硬不给钱,我能挡住谁呢?”呼国庆说:“你拿我当枪使呢?!”范骡子说:“我哪敢呢?这不是为了教师们的工资吗?”呼国庆“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范骡子又把电话挂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呼书记,你放心,我保证‘十二点’!”

事后,呼国庆回想起来,就觉得他还是轻看范骡子了。

“跑一跑”

当弯店村遭受到灭顶之灾的打击之后,面对众多的父老乡亲,作为村长的蔡先生只说了一句话,他长叹一声,说:“跑一跑吧。”

在平原,有些话语是很专业的。

比如,这个“跑一跑”,就是一种具有特指意义的专业术语。它的核心仍然是一个“活”字,这个“活”的前沿是动化的,是在运动之中求“活”,所以它才叫“跑一跑”。“跑一跑”是一种普遍性的社会行为,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生存动词,也可以说是失去希望之后的再努力,它泛指遇到了什么难事和关卡,就去找熟人、拉关系、走门路,而后打通一道道关节。这里边当然还包含请客、送礼、行贿等内容,所以这个“跑”字是一个“足”字带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人是要带着“包”跑的呀!

造字的人莫非也生在平原吗?

怎么跑呢?看来县里的关系是不行了,有一个呼国庆在那儿戳着,谁还敢替他们说话呢。要跑也只有往上边跑了。跑,当然是先找一些熟地方,找一些早年“喂”出来的“窝”。人情是什么?人情就是存款。你得不断地把钱存进去,而后到了万一需要的时候,才可以取。这就跟钓鱼一样,先得用饵喂,喂熟了,才能下竿。人当然比鱼更难“喂”,但蔡先生毕竟是蔡先生,这几年,他已经有了一个小本本了,那个小本本上记的名字就是他的联络图。于是他就带着这么一个联络图上路了。

蔡先生“跑”的第一站,是找了原县委书记王华欣。王华欣跟他的关系自然是非比一般,两人已好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弯店这个“亿元村”,可以说是王华欣一手扶持起来的。然而,当蔡先生去见王华欣时,还是带了重礼的。

蔡先生给王华欣带去的是一味“药引子”,那药引子名叫八哥。蔡先生是一个厚道人。临上路前,蔡先生又一次问了八哥,说:“闺女,你要是觉得屈,就别去了。”

八哥说:“叔,我去吧。我去。”

蔡先生勾下头去,沉默良久:“唉,八哥呀,你叔连累你了。”

八哥说:“叔,这是一村人的事,我也豁出去了,是好是歹我都不埋怨你。”

蔡先生说:“家里还缺些啥?你说。”

八哥说:“家里也就这样了,啥也不缺。这还多亏了叔,要不是叔领着干事,我爹的病也不会好,房也盖不起来,我俩哥也不会娶上媳妇。叔啊,啥也别说了,走吧。”

听了这话,瘸着一条腿的蔡先生摇摇地站起身来,对着八哥深深地施了一礼!八哥慌忙把他扶起,说:“叔,咱走吧。”

其实,蔡先生要送的不是八哥这个人,是八哥的舌头。八哥长得秀是不屑说的,但八哥有一个常人所不具备的特长,那就是她舌头上的功夫。八哥的舌头比一般人的长,且灵巧如手,翻卷似蛇。这功夫是八哥在无意之中练出来的。八哥从小就喜欢嗑瓜子,嗑瓜子一般都是用手捏着,放到嘴边上嗑,可唯独八哥嗑瓜子是不用手的。那时候,八哥家里穷,有一个时期,他爹曾跟人贩过一段瓜子。那时八哥常坐在屋里包瓜子。包瓜子时,手是不能停的,手一停,爹就骂。可八哥馋瓜子,于是她就练成了一种不用手嗑瓜子的绝活。就坐在屋子里,包着包着,只要爹一不注意,八哥头一勾,“哧溜”一下,舌头就伸出去了,一舔就是三个五个,开始时还在嘴里偷偷地涮,涮着涮着不知怎的就嗑开了。以后,她慢慢就嗑出巧了,只要舌头一涮,瓜子就卷到嘴里去了,这边嗑那边吐,瓜子皮一个个张着嘴儿从她嘴边排着队飞出来,想吐到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有一阵儿八哥家的墙角里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瓜子皮,她爹气得一下子买了十包老鼠药!骂道:“这老鼠真成精了,连瓜子也会嗑!”那会儿,她爹贩瓜子赔得一塌糊涂,倒是成就了一个舌头!

后来,弯店成了“亿元村”,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八哥嗑瓜子的功夫自然又精进了一层。这几乎是一次质的飞跃,那舌头也仿佛有了灵性似的,吐出的瓜子皮不但能排成队,还能组成字和画,这样一来,她嗑瓜子的功夫就成了一个绝技!有一次,在烟摊上,她跟人打赌,不用手,嗑一斤瓜子,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是这一次,刚好被蔡先生碰到了。蔡先生慧眼识才,于是他灵机一动,就发明了一道菜,叫做“女儿涎”,称之为药膳,说是大补。这道“女儿涎”自然是不会轻易示人的。一旦弯店来了极其尊贵的客人,那么酒席上的最后一道菜就是“女儿涎”了。在颍平县的干部群里,也只有王华欣有幸吃过这道药膳。这“女儿涎”自然是要八哥来做的,而且是面对着客人当场表演。上菜时,八哥穿一身开衩的中式旗袍(这也是蔡先生所理解的“中国特色”)款款地来到宴席上,先是要当着客人的面纯水净口,三遍后,含盐、含糖、含胡椒粉、含红枣、人参、枸杞等八样,嚼烂后吐出,而后,再由两位姑娘款款而至,一个端着一盘瓜子,另一个捧一垫了白绒的红漆托盘,八哥就双手背后,身子微微前倾,樱口启处,只见舌尖翻飞,“啪、啪、啪…”一阵玉碎声,就有一行白籽徐徐落入一净盘之中!未几,在人们瞪眼、咂舌,连连叫好时,只见另一空托盘之中,早已跳出了一行由瓜子皮组成的黑体字:王书记好!姑娘就托着那有字托盘让王华欣亲自过目。王书记高兴坏了,连声说:“绝了,绝了!”蔡先生就亲自布菜,先是给王华欣布上一匙,说:“老王,尝尝,这可是一味好药呀!”王华欣在酒酣脸热之际,就不经意地乜斜了八哥一眼,笑着说:“药是好啊,要是有‘药引子’配着一齐吃,岂不更妙?!哈哈,笑话,笑话。谢谢,谢谢。”

因为事关全村,所以,这一次,蔡先生是带着“药引子”去的。

在市里,因为带着“药引子”,蔡先生自然不便到王华欣家里去。于是,就在“天一阁”订了一个高级雅间。把王华欣请到饭店里来了。王华欣现在是市信访局的局长,虽然仍属于正县级,但信访局是个穷单位,跟他当县委书记那会儿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已经没有一点实权了。因此,王华欣一直窝着一肚子的火。待他在“天一阁”坐定,听了蔡先生一番话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王华欣的脸色先是由红变黄,黄了一阵又灰,而后脸上的肉皮痉挛着动了几下,就黑下来了,一股浓浓的黑气罩在了他的脸上!这时候,就是再好的“药引子”他也无心消受了。于是,他抬起眼皮,脸上勉强挤出了几丝笑容,说:“让他们出去吧,咱哥俩说说话。”蔡先生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摆了摆手,对八哥说:“你们去吧。”

待人退出去后,蔡先生欠起身,给王华欣斟了一杯酒,说:“老王,‘药引子’我给你带来了。”

王华欣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在那儿干干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说:“老蔡,罢手吧。”

蔡先生一怔,失声叫道:“王书记…”

王华欣郑重地说:“制假贩假,也不是长法,早早晚晚也是会出事儿的…”

听他这么一说,蔡先生心里凉了半截,心想,人怎么说变就变呢?就急急地说:“王书记,弯店是你抓的点,呼国庆这一手,可是对着你来的呀!”

王华欣很冷静地说:“我知道。”

蔡先生长叹一声,说:“王书记,早些年,弯店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咱那边土地贫瘠,穷哇,是弄啥啥不成。这些年,在你的扶持下,白手起家,成了‘亿元村’,也算是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了。要说假,也不是咱一处假。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真查究起来,我可以说全国没有一处不假!不管哪个地方,他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假的。既然是处处都有假,为何仅查我一处?这不是报复是啥?话再说回来,那何为真何为假?烟这东西,不就是冒一股气吗,气还有真有假?再说了,咱也不是非要贩假的,咱也想真,可那会儿咱没有本钱,又能干啥呢?到了这会儿,咱想真的时候,他又来打你的假,这不是存心不让人真吗?王书记,你那会儿有句话,我是非常赞成的…”

这时,王华欣突然打断他说:“老蔡,这些年,我待你不薄吧?”

蔡先生立时回道:“不薄。”

王华欣定定地看着他,说:“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不会把我屙出去吧?”

蔡先生坐直了身子,说:“王书记,你要是把我当人看,就把这句话收回去。我是这样的人吗?说起来,我是个半残之躯,要不是王书记,哪有我的今天?!不光是我,弯店的父老乡亲,都不会忘了你。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我也绝不会吐一个字!”

王华欣沉默了片刻,重重地拍了他两下,说:“老蔡,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过了片刻,他默默地说:“要是我还在颍平,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蔡先生说:“王书记,事到了这一步,你看,有解还是无解?”

王华欣说:“你既然来了,我就不能不管。现在,我给你谈三点意见。第一,立即罢手,假烟是不能再做了。往下看事态的发展,假如有了转机,就赶快把设备转手卖掉,利用卖机器的钱,转行干些合理合法的营生,到那时,我保证你还能东山再起…”

蔡先生插言道:“不是不想转行。咱那些机器设备,价值上亿元。头前南方有个买主,出价到五千万,觉得太亏,没有谈下来…”

王华欣说:“卖。五千万也卖。现在是能收回多少是多少,只要能把扣住的设备要回来,这棋就活了。第二,我给你写一封信,你现在就到省里去,去找省烟草局的梅春海。他是我的一个学生,当年是我一手把他提起来的。他现在是省烟草局的副局长,主抓打假的。让他想法把查办弯店假烟案的权力要回去,由省烟草局直接办。只要他能把查办的权收过去,这事就好办了。另外,我告诉你,这个小梅有个嗜好,特别喜欢收藏名人的字画…”

蔡先生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王华欣说:“第三,呼国庆既然是不让你活了,你也不能让他安生。不能老是被动挨打,该还手也得还手。你也可以组织群众写状子嘛…”

蔡先生再次点头。出事之后,蔡先生曾往外打了几十个电话,有省里的也有市里的,可是收效甚微。那些人也都是他多次“喂”过的,十万八万,三万五万,都是给过的,可一旦出了事…无奈,他只好亲自出来跑了。这次见了王华欣,倒使他心里好受了许多,王华欣到底还是给他出了主意的。真是患难见人心哪!

话说到这里,蔡先生看了眼王华欣,试探说:“那‘药引子’?”

王华欣淡淡地说:“先办事,回头再说吧。”

于是,蔡先生领着一干人匆匆赶往省城去了。

在省城,蔡先生兵分三路,一路去烟草局打探情况,一路等在大门口盯人、认门,一路专门去搞字画。蔡先生则留在东亚大饭店坐镇指挥,八方联络。

第二天晚上,蔡先生亲自到梅局长家里去了,去时仅带了八哥一人。梅局长住在烟草局家属院三楼的一个单元里,敲开门的时候,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要出门。蔡先生忙说:“是梅局长吧?”那人有点诧异地问:“你们是…”蔡先生赶忙说:“我是从王华欣书记那里来的,带了他给你的一封信。”那人“噢”了一声,说:“请进,请进。”待进了客厅,就见墙上挂满了字画。蔡先生随口夸道:“看起来,梅局长是个雅士啊。”梅局长一边让人倒水,一边客气地说:“哪里,纯粹是个人爱好。”接着,蔡先生就呈上了王华欣写的亲笔信。梅局长看了信,淡淡地说:“王书记是我的老领导…”而后就没有话了。

这时,蔡先生说:“听说梅局长喜欢字画,我们托人弄了几幅,不知是真是假,请梅局长给鉴定一下。”说着,给八哥使了个眼色,八哥就赶忙起身,把带来的字画一一摊开,请梅局长过目。梅局长的眼立时就亮了,这些字画都是省里顶尖人物的作品,当梅局长看到第二幅时,突兀地“咦”了一声,两眼竟放出了异彩!那是一幅字,那幅泼墨之作也仅是四个大字:大象无形。梅局长久久地盯着那四个字,嘴里喃喃地说:“不对吧,冉老不是封笔了吗?”听了这话,八哥差一点掉下泪来,她当然清楚,为搞到这幅字,蔡先生曾先后托了八个人!那个什么狗屁冉老,曾三次把他们轰出家门,像赶狗似的…蔡先生在一旁说:“冉老是收笔了。这是他最后一幅字,是他破例写的。”梅局长激动地说:“珍品,珍品!不瞒你们说,我也曾托人求过冉老的字…”蔡先生见火候已到,就说:“这些字画就是送给梅局长的。”梅局长有些扭捏地说:“这不好吧?你们有什么事吗?有事说事,不要这样嘛…”蔡先生说:“说起来,也没什么事。我们大老远来了,也没给你带什么,几幅字画,也不是什么主贵东西,就算是个见面礼吧。”梅局长连声说:“这不好,这样不好。”话虽是这样说,可他的两只眼却仍是死死地盯着那些字画。

不料,第三天,梅局长竟主动到宾馆里看他们来了。这一次,梅局长客气了许多,一见面就说王书记是他的老领导,是王书记一手提拔了他,老领导专门写了信,有什么忙他是一定要帮的。可蔡先生脸上却一点也不急,蔡先生说,先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谈。在宴席上,蔡先生说:“像梅局长这样的,一定是什么菜都吃过了。不过有一道菜,是我们乡下的土产,我保证梅局长是没有吃过的。”

梅局长说:“那好,我一定要尝尝。”最后,自然是让梅局长品尝了“女儿涎”。梅局长也自然是赞不绝口!说是平生未见、平生未尝的一味佳肴,也就不由得多看了八哥两眼。

饭毕,蔡先生又陪梅局长洗了一道桑拿浴。而后,当两人坐进日式茶室的时候,关上门,蔡先生才慢声细语地讲了弯店村发生的故事。梅局长听了,沉思了很久,才说:“原来是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呢?棘手,太棘手了!既然县里已经插手了,怕不好办哪。”蔡先生说:“弯店是王华欣书记过去抓的点,呼国庆这一手纯粹是报复。梅局长,你要是能帮这个忙,不但弯店一村的父老乡亲忘不了你的大恩,就是王书记,也会感激你的…”话已说到这一步,梅局长仍没有松口,只说:“让我考虑考虑。”

当天夜里,蔡先生就带着人返回了,临行前,他对留下来的八哥说:“闺女呀,咱弯店这一次就靠你了。只要你能把这二十万给咱花出去,就有指望了。”

八哥看了看给她撇下的那一箱子钱,流着泪说:“叔啊,咱咋有猪头进不了庙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