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挂断电话,手机立即响起来,欧阳佟拿起一看,是宗秋媛。宗秋媛说,你在哪个房间?欧阳佟心中一喜,告诉她房间号码,她说,我在大堂,马上就到。欧阳佟做好了准备,等在门口,门一开,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进来,顺手将门关上,并且将她搂进怀里。
事情过后,两人躺在床上说话。宗秋媛说,我听说你和侯部长不太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宗秋媛,他也不想保密,将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十几年前,侯保真在县里当县委书记,王文青在市里当交通局长。两人竞争副市长,旗鼓相当,难分胜负。两人自然是四处找人,而且,找的也都是很有实力的领导干部。王文青和侯保真同欧阳佟的关系都不错,如果两人都找他,他还真不好替谁出面。可是,王文青找了他而侯保真没有找他,这就使得他心中的天平向王文青倾斜了。不久之后,省委书记下乡搞调研,欧阳佟被指定随行采访。一路上,欧阳佟都想找机会替王文青说话,可又怕直接说出来引起书记的反感,结果将事情弄拧了。眼看到了最后一天,晚上一起吃饭,书记说,明天我们就回省里了,今晚上点酒吧。于是,大家一起喝酒。书记那天特别高兴,竟然带头说起笑话,说的是一个与假酒有关的笑话。欧阳佟灵机一动,也讲了一个与假酒有关的笑话。
欧阳佟说,这件事是他亲身经历的。他有一个朋友,在一个县里当副县长,他有一个习惯,喜欢喝酒。可是,他在家从来不喝,毕竟在外面喝的是别人的,在家里喝的是自己的。可家里常常有人送烟送酒呀,如果不喝,那就得处理。他老婆有办法,每次都送县招待所卖了。而且,他老婆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每次收了东西,就在外面写上别人的姓,卖的时候呢,又在上面写上他的姓。有一次,欧阳佟到县里去采访,这位副县长特意在县招待所请他喝酒,上了三瓶茅台,打开第一瓶,是假的。欧阳佟想看看是否可以从包装上面识别假货,便将盒子拿过来看,结果看到上面有两个字:侯王。打开第二瓶,还是假的。欧阳佟发现上面有两个字:侯孙。欧阳佟说,别开了,这瓶肯定也是假的。副县长不信,一定要打开,还真是假的。欧阳佟有经验了,拿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侯毛。副县长不信邪了,叫人拿来第四瓶,上面写的是侯边,打开来,还是假的。身边有个人说,这里的茅台全是假的,五粮液才是真的。欧阳佟便说,这酒别喝了,全是假的。副县长觉得特没面子,命令拿一瓶五粮液,上面写着侯金。打开一尝,竟然是真的。
副县长的面子挂不住呀,好不容易请客,而且请的还是省电视台的记者,却一连上了三瓶假酒。他当时就将招待所的负责人叫过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进这么多假酒。这件事,一定要彻底调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弄了这么多假酒进来。欧阳佟也在一旁开玩笑,说是呀,你这酒真是太特别了,猴王猴孙猴毛都是假的,连猴边也是假的,猴精却是真的,这只猴的精子会不会弄出怪胎?
欧阳佟的故事说完,立即有人说,你说的那个招待所,我知道,是某某县招待所。不光是那里的酒上面都有两个字,烟上面也有,而且,大部分都是假的。所以,有人后来给那个招待所取了个外号,叫侯保真。
欧阳佟故意装糊涂,问,为什么叫侯保真?那人便说,侯保真是那个副县长的名字呀。
这个故事,不知书记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总之不久之后,德山市人大开会,侯保真的名字,从候选人名单中消失了。
听完故事,宗秋媛问欧阳佟,在德山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欧阳佟说,这就说不准了。侯保真也是个人物,在省里有很多关系,谁能保证没人说给他听?宗秋媛又问,那些酒上真的写着那些字?欧阳佟说,侯保真的老婆在烟酒上写上送礼者的姓是真的,至于写上侯姓,却是假的,我临场发挥的。宗秋媛在他的胸前打了一记粉拳,说,你真坏。然后拿出五张购物卡交给他说,这是乔主任让我交给你的。欧阳佟有点发愣,问,他为什么退回来?宗秋媛说,他没有说,只是让我把这个还给你。所以,我今晚到你这里来,算是公事。
欧阳佟看了看宗秋媛,感觉她心中有话并没有说出来,便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宗秋媛问,你是不是也想参与投标?欧阳佟再看了看她。宗秋媛说,德山就这么点大,什么事能瞒得住?你想活动投标的事,还是有人告诉我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这事,不止你一个人在打主意,很多人都在打主意。欧阳佟问,其中包括朱丽依?宗秋媛说是。欧阳佟又问,朱丽依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宗秋媛说,她有什么关系,具体我也不清楚。她好像拿着什么人的条子来找乔主任,那次也是在德云山庄吃的饭,也是今晚这些人。朱丽依给每个人一张两千元的卡。给没给乔主任,给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感觉,乔主任对朱丽依很好,正是他给朱丽依建议说,如果让侯保真来负责这件事,可能就有戏。朱丽依当时便说,你是我的哥,你指的路,那肯定没错。我明天就回雍州,过几天,我再来。果然没过几天,市常委会讨论招标小组的事,就定了侯保真当筹委会执行副主任。
欧阳佟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宗秋媛说,四月底,具体哪一天,她不记得了。欧阳佟问,依你的判断,朱丽依已经把乔知农和侯保真买通了?
宗秋媛说,买没买,我不知道。反正我感觉他们两个已经内定了朱丽依。今天,乔主任叫我打电话在德云山庄订房,我还以为是宴请朱丽依呢。我听说朱丽依又来了德山,但没有到政府办。后来接到你的电话,我才知道是请你。当时我就想,你给他送点东西,他如果收了,这事可能还有点希望,如果他不收,估计希望就不大了。
真的不收他的东西,就彻底没有希望了?虽说曾宪平和王文青都是自己的朋友,可他们毕竟在一个锅里拎马勺,免不了牙齿和嘴唇相碰。曾宪平是过江龙,又是书记,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干事大刀阔斧,各方面都压王文青一头。而王文青毕竟是地头蛇,在德山经营几十年,关系盘根错节,他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干工作同样雷厉风行,两人因此有点针尖对麦芒。欧阳佟知道这里面的微妙,所以,从来都不曾在两人面前表现与对方的交情,每次来德山,与两人见面,他总是异常小心,尽可能不让别人知道。但不让别人知道,便不会有人知道吗?正如宗秋媛所说,德山就这巴掌大一块地方,什么事能够瞒得住?曾宪平到德山之后,提拔侯保真当了宣传部长,进入市委常委,似乎便有掣肘王文青之意,而此次让侯保真担任市庆活动执行副主任,到底是朱丽依活动的结果,还是曾宪平有意想对王文青进行限制?
这样一想,欧阳佟真的觉得这事有些悬了。
17
宗秋媛离开之后,欧阳佟把贾宇革叫进了自己的房间。贾宇革的鼻子果然属狗的,一进房间就闻出里面充满了女人味,而且,他还非常准确地说,房间里充满的是男人和女人特殊器官摩擦时分泌物的那种特殊气味。
欧阳佟说,别像狗一样,走到哪里都到处闻。贾宇革说,我如果没有这灵敏的鼻子,还能吃上这碗饭吗?欧阳佟说,光靠你的狗鼻子有什么用?你得弄点高科技,比如现在的针孔摄影机,听说过吗?贾宇革说,不就是针孔摄影机吗?我的车上就有。欧阳佟说,那好,你将那东西安到朱丽依对面那个房间里去。
贾宇革不解了,说,安在那里干吗?那里是我的人。
欧阳佟说,你是猪呀,正因为是你的人,才容易安嘛。你安好之后,让你的人撤走,住到这边来,我让朱丽依搬到那个房间去。贾宇革不太相信地看着欧阳佟。欧阳佟说,你看着我干什么?觉得我是在吹大牛?你要搞清楚,这是在德山,是在我的地盘。去吧去吧,就按我说的做,最好安两个。他做了一个角度,说,交叉摄影,才不会留下死角。
第二天,欧阳佟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哪里也没去。他的心情很不好,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动用了针孔摄影机。他记得不久前自己骂王禺丹奸商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慷慨激昂,又是何等的痛快。而那之后,他告诉王禺丹自己准备开公司而王禺丹问他是不是准备当奸商时,他说自己要给奸商当样板,要让奸商看看正当生意是怎么做的。那时,他又是何等的正直,何等的心无杂念。才过了多长时间,半年多的从商经历,彻底地将以前那个纯洁甚至充满了理想情怀的欧阳佟毁了。仅仅是几天前,为了博亿商标,他已经使上了告密手段。今天,为了德山市庆招标案,他又准备无所不用其极。沿着这样的路走下去,再过一两年,他还能认识自己吗?他做人还能够坦荡吗?以前,他对杜崇光极端鄙视,不就因为他太醉心于玩弄权术吗?现在自己所玩的,和杜崇光所玩的,有什么区别?这所有一切,不都是自己最憎恶的吗?
当天下午,朱丽依的房间换了。换房的理由非常简单,朱丽依最初并没有说在这里住多长时间,这间房被人预订了,今天晚上,预订这间房的客人要到,所以,希望她能配合一下,换到另一间房。对此,朱丽依虽然表示不满,但酒店方面的态度非常好,她也没有再坚持,而且,新换的房间就在对面,手续并不复杂,服务员帮她将一点点物品搬过去,就完事了。
确定朱丽依已经搬了房间,欧阳佟便离开德山,赶回雍州,他需要对投标方案定稿,否则,雷蕾就再没有修改时间了。赶回雍州需要四个小时,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全都等着,并没有下班回家。几个人在公司吃过盒饭,便开始研究方案。
仅就方案来看,欧阳佟认为,博亿公司中标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别的不说,他们有好几个活动方案,其他公司根本办不到。博亿公司方案的主要部分是一次国家级的体育赛事,目前考虑的,有几种赛事可以在德山举行,比如乒乓球、羽毛球,甚至可以是桌球、拳击、跆拳道、象棋等。因为拍林飞广告,欧阳佟和国家体育总局建立了联系,将某项国家级赛事拉到德山,欧阳佟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德山的整个市庆,便贯穿赛事的全过程。赛事的开幕式,也可以是德山市庆的开幕式,随着赛事的进程,可以组织一系列庆祝活动。最后的颁奖仪式,也就是市庆的闭幕式。晚上,可以搞一次全市狂欢。这个方案最大的好处在于,国家级的体育赛事,有中央电视台的直播以及全国媒体的跟进,可以拉到一系列省内企业甚至是全国企业的广告,极大地扩大了活动经费的来源。第二大核心部分,是聘请林飞担任德山市庆的形象大使。这件事,欧阳佟已经和林飞私下沟通,林飞已经答应,并且仅仅收取五十万费用。
讨论到很晚才结束,离开时,许问昭特意走到欧阳佟身边,对他说,欧总,我能不能坐你的便车回去?许问昭住的地方和自己是两个方向,她提出要坐便车,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自己说?想到这一点,他说,好吧,我送你。
汽车驶出后,欧阳佟对许问昭说,公司里的那台车一直停着,要不,你暂时用吧?先说清楚,目前阶段,公司没法报销你的费用,费用得你自己出。许问昭说,这件事,我从没想过。不过我想,就公司目前的情况来看,寻万芳在外面跑业务,比我更需要车。如果要用这辆车,我建议暂时给她用。办法还是你刚才说的,费用暂时由她自己解决。欧阳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想到她,而不是想到自己?许问昭说,我要对得起你给我的报酬。而从现在的形势看,我担心今年你拿不出这个报酬。欧阳佟说,你放心,只要我们中标了,困境就过去了。
许问昭说,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欧阳佟问,你是有话想对我说,是不是?许问昭说,是的。这些天,我反复将公司的账目和一些文件核查过了,尤其是出了商标案之后,我更详细地查过公司的一些记录。欧阳佟问,你发现了什么?许问昭说,我发现,杨大元有一个笔记本,记着很多事情。你别说,这个杨大元,账记得一塌糊涂,但是,他好像有一个记日记的习惯。也不能说是日记,就是每天的事,他都会记在上面,比如做了些什么事,和你商量过一些什么,他都记得很清楚。
欧阳佟愣了一下,将车停在路边,盯着许问昭问,你的意思是说,他记了注册商标的事?
许问昭说,记了,而且很详细。不仅记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他也记了。
欧阳佟问,什么事?作者:黄晓阳 相关系列请看,二号首长,高手过招。
许问昭说,你和他之间的股份分割。欧阳佟正要重新启动汽车,听了她这话,愣了一下,松开了手,说,有什么问题吗?许问昭说,与股份有关的记录有好几条,其中有一条写明你签了股份协议。欧阳佟说,股份协议?什么股份协议?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许问昭说,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上面仅仅只有六个字,签了股份协议。到底是什么协议,我不知道,所以要特别问你一下。关于股份,你们到底是怎么商量的?欧阳佟将他们商量入股的情况告诉了许问昭,并且说,当初,他确实提议过要签一份合同,但杨大元说,兄弟之间,没有这个必要,就将事情拖了下来。欧阳佟确实想过,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定要签个协议,亲兄弟明算账嘛。可没想到,两人很快就闹翻了。
许问昭说,虽然你们之间没有签相关协议,可申请注册的时候,应该有个合同的吧?那份合同中,应该注明了各自占有股份比例呀。欧阳佟说,是有这样一份合同,一式三份,公司保存一份,他和杨大元各有一份。后来,移交公司相关文件的时候,杨大元将那份合同也交出来了,现在他手里没有合同。许问昭说,看到这个记录后,联想到商标事件,她非常担心。如果杨大元记录的是事实,他手里真的有一份由欧阳佟签字的与股份分割有关的协议的话,杨大元拿着这个协议去法院打官司,欧阳佟就负有举证责任,也就是说,他得证明这个协议是无效的,最直接的证明方法,就是出示原始的注册合同。这个合同一旦出示,恰恰证明杨大元占有博亿公司股份是真实可信的。真的那样,麻烦又来了。
欧阳佟还不是十分相信,问许问昭,你认为有这样的可能吗?
许问昭说,她最近老是提心吊胆,觉得公司遇到了一个极其难缠的人,他手中似乎握有公司许多内幕,而每一则消息,都有可能将公司置于死地。她甚至相信,与文雨芳有关的那两笔生意,很可能会在最近被翻出来。那是公司一个巨大的危机,必须有近两百万元现金,才有可能度过这一危机。就算真的度过了这一危机,假若杨大元手中还有一个股份协议,那将是公司前面的另一大危机。
她说,公司最近的财务状况很不好。公司的底子,也就是去年剩下的那点钱,今年虽然做了一些业务,可基本上没有收入,加上连续三次被举报,花了一些钱,目前公司账上的钱,仅仅够两三个月的费用。眼前就有两大笔费用必须提早准备,否则,公司随时都可能关门。第一笔费用,当然是得提前为杨大元进一步的举报做准备。这笔钱,搞不好,就是两三百万。就算是找关系免除罚款,那也需要一百多万。这是个定时炸弹,何时被引爆,主动权并不掌握在他们手里。此外还有另一笔费用是必须筹措的,那就是竞标需要缴纳一笔保证金。这笔钱,需要一百万。
欧阳佟说,保证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安排。
欧阳佟并没有说明他有怎样的安排。其实,他可以找人借钱,比如找王禺丹,或者是其他人。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动用王禺丹的关系,竞标准备金,他准备动用自己的积蓄,不够的部分,准备将自己的房子抵押出去。
许问昭说,既然你有安排,我就安心了。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和你谈一谈。最近我一直在琢磨,我们不能老被动挨打,等着别人出拳之后,再考虑怎样应对,那是一种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喜欢主动出击,同时也做好防范。我想,既然博亿公司已经成了靶子,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让它成为一个空靶子?
欧阳佟略愣了一下,问,你是什么意思?
许问昭说,我们不是已经注册了资圆博通公司吗?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注册这间公司,是想搞围标。或许,在你的心目中,博亿公司是实,资圆公司是虚。但我想,我们何不颠倒一下,让博亿公司是虚而资圆公司是实?博亿公司一旦虚了,就成了空靶子,即使再受到攻击,我们也不怕了。
欧阳佟注册资圆公司,虽有参与围标的打算,但也并不是完全如许问昭所说,只是一个空架子。这与他下一步的战略部署有关。相反,博亿公司,很可能仅仅只是一间单纯的广告公司。这话,暂时还不需要告诉许问昭,倒是她提出的这个主意,让欧阳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反问,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计划?
许问昭说,博亿公司的钱差不多用完了,还剩一点点钱,也就是维持一两个月的公司费用。为了以防万一,她准备做几件事。第一件事,把博亿账上的钱,合法地转出去。这样做,至少有两大好处,第一,如果杨大元真的举报文雨芳介绍来的那两个广告逃税,而博亿公司根本没有钱,加上许问昭的活动,或许可以采取其他一些变通的办法解决。第二,如果欧阳佟和杨大元之间真的签有一纸股份协议,将来杨大元拿着这份协议打击欧阳佟时,博亿公司只是一具空壳,他得不到丝毫好处。
欧阳佟听了这话,心里充满了烦躁。表面上看,许问昭这个提议确实是为了公司未来考虑。但另一方面,她是否怀有私心?只要德山市庆的活动接了下来,至少有几百万的收入,这些收入如果放在博亿公司的账上,她本人除了拿固定薪水,再没有任何好处。相反,如果放在资圆公司,她就有4%的股份。但另一方面,假若她的怀疑是对的,自己真的在稀里糊涂之中签了份什么股份文件,杨大元就占有博亿公司19%的股份。有了这样的背景,他便很难判断,许问昭的提议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转而他又想,经历了杨大元事件之后,自己是不是对人失去了信任?这事如果是发生在以前,他是一定不会有丝毫怀疑的,也很乐于同朋友们分得胜利果实。而现在,他为什么对所有事都抱有疑心?是不是杨大元事件,使得他的心态从此搞坏了,变得不相信别人了?
许问昭见他不出一言,便更进一步说,眼前可以看到的危机,是杨大元的下一步动作。如果她的估计不错,为了争夺德山市庆活动举办权,杨大元肯定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最直接的行动,很可能是举报文雨芳那两笔业务的逃税问题。他们采取这步行动,至少可以让自己在争夺德山市庆活动举办权上获得主动。这件案子,补税加上罚款,将超过二百万,说不定一次就可以置博亿公司于死地,如此一来,就没有公司能与他们竞争了。就算欧阳佟能够有办法渡过这一难关,那也不是一时一地的事,麻烦缠身,杨大元如果在招标会上将此事抛出来,很可能对博亿公司形成致命打击。
许问昭的话,再次让欧阳佟大吃一惊。现在看来,杨大元所采取的行动,似乎是一个极其周密的计划。欧阳佟甚至不太相信,以杨大元的智力,能够制订这样一个计划。难道说,这个计划,是朱丽依制订的?问题是,这个计划,应该在春节前就已经制订了,可那时,欧阳佟甚至还没有考虑过争夺德山市庆的举办权呀。难道说朱丽依先知先觉,那时已经替欧阳佟算了命?如果不是,目前的所有一切,怎么就那么巧合地指向了德山市庆举办权的争夺?这是一场有趣的博弈,双方考虑的都是自己手中的牌,并不能完全估计到对手的变化。欧阳佟最大的变化,是拥有许问昭。许问昭在税务部门工作多年,她很清楚这桩案子最终的处理方法。既然博亿公司账上没有一分钱,这笔税款的来源又因为是某种惯例,加上有人从中活动,最终很可能免予处罚。显然,处罚决定不能捞到一分钱好处,只可能令这间公司破产,相反,免予处罚却可能保持这一税源,加上有人从中活动,最终的结果,将可能是搁置下来。只要搁到招标会之后,朱丽依和杨大元就不可能以此作为炮弹来攻击自己。
如此一分析,欧阳佟便觉得,许问昭处处有理。他最终同意了许问昭的做法,却又有某种怀疑挥之不去。他讨厌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正在变成势利小人。这种感觉,让欧阳佟心中很不爽。
当晚送别许问昭,回到家已经很晚,刚到家门口,却发现文雨芳在这里等自己。欧阳佟一下子愣住了,问,怎么是你?语气非常冷淡。文雨芳说,我在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腿都站肿了。欧阳佟说,你有事吗?文雨芳没有回答,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欧阳佟不想放文雨芳进来,又担心被人看见影响不好,只得打开门,说,有事进来说吧。
将门关好,见文雨芳站在客厅中间,梨花带雨,他心中一软,说,有事坐下来说吧。她不坐,却说,你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欧阳佟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文雨芳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一个电话都不给我。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说法吗?欧阳佟冷冷地笑了一声,说,不是我欠你一个说法,而是你欠我一个说法。文雨芳说,你怀疑我,是不是?欧阳佟说,我用得着怀疑吗?一切都摆在那里。文雨芳说,什么摆在那里?杨大元和吴丽敏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大元是个什么人,你清楚我也清楚。我能和他有什么事?
欧阳佟见文雨芳上门找自己,又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原本有些心软了。毕竟,他还真是喜欢她。可现在,她竟然这样说,他便怀疑文雨芳是不是受杨大元指派,又对他实施一个新的阴谋。既然已经完全看清了此事,他也不担心了,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文雨芳。他倒是想看看,她会在自己面前怎样表演。他说,你和杨大元合起来害我,还不算事吗?
文雨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开始是惊讶,接着是愤怒,说,你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他说,你介绍过来的那三笔生意,是杨大元给你的,对不对?
她显然有些吃惊,说,你都知道了?
他不回答她,而是盯着她看。那一瞬间,她的表情非常复杂,接着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说,就因为这个,你怀疑我和杨大元有暧昧?欧阳佟觉得好笑,这是哪里跟哪里?他什么时候怀疑她和杨大元有暧昧了?就算有,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呀。他说,谁和谁有什么暧昧,我从来都不关心。她说,那件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杨大元不让我说。
他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表示。
她继续说,杨大元找到我,说你和他之间有些误会,可这种误会,一时又没法解释。他知道,你的公司非常艰难,他想在背后帮你一把,又不想你知道。所以,他拿了几个广告,让我介绍给你。欧阳佟还不是太相信,说,就这么简单?文雨芳说,你以为很复杂吗?我只是当了一个中间人,他给了我一万三千元,我觉得这是在帮你,坚持没有要。
欧阳佟看着她的表情不像是说假话。再仔细一想,这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杨大元这个人做事,无所不用其极。这样一个大阴谋,杨大元大概不会告诉太多人吧?至少,他完全可以按文雨芳所说的方式利用她,既然可以通过更阳光的方式达到目的,他何必让别人尤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认清自己的阴险嘴脸?这样想时,欧阳佟有些相信文雨芳了,问她,你知不知道杨大元到税务局举报我?
文雨芳再一次瞪大了眼睛,问,他去税务局举报你?他举报你什么?
欧阳佟说,举报我什么?举报我逃税。文雨芳还是不解,问,你逃税了吗?欧阳佟说,你介绍的第一笔生意,回扣五百万。这五百万,如果缴纳个人所得税的话,大约需要一百万。而我从这笔生意中赚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仅仅只是维持公司的开销,几乎是一分钱没有赚。而他去税务局举报我,我不仅要补交一百万的税款,还可能被罚款,那么,这笔生意,我就要亏一百五十万。仅这一笔生意,我的公司就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