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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筒那边的“孔总”显然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好几秒钟都是沉默。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方步亭的声调十分严厉,“回话!”
“是方行长吗…”那边缓过神来,语气也不像刚才对谢培东那样无礼了,“你不是出去了吗…”
“我为什么要出去?我出到哪里去?”方步亭毫不客气,“这里是中央银行北平分行,是我方步亭的办公室,我不在这里,我到哪里去?!”
那边的“孔总”:“那一个晚上你为什么都不接我的电话?方行长,你的儿子抓了我的人,扣了我们扬子公司的粮,你又不接我的电话,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方步亭:“想知道吗?我这就告诉你。抓你的人、扣你粮的是国防部经济稽查大队队长方孟敖,不是方步亭的什么混账儿子!想要他放人,要他退粮,你可以找你爹,也可以找你的姨父,叫他们去找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局长兼总统亲批的铁血救国会会长!你敢吗?这是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我是中央银行正式任命的北平分行行长,不是你们扬子公司哪个部门的行长,我可以接你的电话,也可以不接你的电话。还有,第三个问题,你刚才说明天就叫我不要干行长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们在中央银行拿走那么多拨款和借款,仅北平分行就有上千万美元!这个窟窿我还真不想替你们守了。明天我就拿着这些呆账坏账去南京找央行的刘攻芸总裁,主动辞职,让他来替你们揩屁股!”
话筒那边这回是真正的沉默了。
谢培东在一边也露出了因解气而佩服的神态。
“还有什么问题吗?”方步亭给了对方几秒钟回话的时间,“如果没有,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行长方步亭就要挂电话了。”
“方行长!”那边的声音说不出来是气还是急,“你对你刚才说的话可要负责任…”
“向谁负责任?”方步亭厉声打断了他,“我没有任何义务向有些人的混账儿子负任何责任!”
咔的一声,方步亭把电话重重地搁下了!
又在电话机旁站了一阵子,方步亭才慢慢转过身来,望着谢培东,眼睛里满是凄凉:“培东,你说我们这个中华民国还有药可救吗?”
谢培东:“行长,中华民国可不是你能够救的。想想我们这个家吧。刚才孟韦来的那个电话你也知道了,孟敖押着扬子公司的那两个人去五人小组了。我估计明天一早南京那边就会插手。宋家和孔家真的一过问,什么五人小组都是顶不住的,他们也不会顶。最后闹出来的事还会落在孟敖的头上,当然,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会给他撑腰。可他也就真成了两边争斗的一把枪了。”
“岂止这两边争斗的一把枪呀。”方步亭忧心如潮般涌了出来,“我最担心的是另外一边哪…”
谢培东不接言了,只是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崔中石今天跟孟敖见面没有?”方步亭紧望着谢培东。
谢培东:“行长不问我还真不好说…”
方步亭:“他们见面了?”
“没有。”谢培东摇了摇头,“今天白天孟韦去见崔中石了,跟他摊了牌,叫他不要再见孟敖。”
“孟韦又搅进去干什么?”方步亭的脸色立刻更难看了,“崔中石要真是共产党,孟韦难道还要放他一马?我已经把一个儿子搅进去了,不能再把另一个儿子赔进去!这么大的事你也瞒着我?”
谢培东低头沉默了少顷,然后抬起头,望着方步亭:“我是想明天孟韦回来后让他亲口跟你说。内兄,我这个姑爹也不好做呀。”
方步亭竟伸过手去一把握住了谢培东的手:“我的这两个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也不只是他们的姑爹。就像我看木兰一样,从来就没把她当外甥女看。培东,这个局势维持不了多久了,我方步亭为民国政府拼了半辈子命,也对得起他们了。这个时候你得帮我,也只有你能够帮我。”
谢培东:“不要说帮字了。内兄,我们两家早就是一家了。孩子们的事,你说,我去做。”
方步亭:“我们分头去做。不只是孩子们的事,还有行里的事。你盯住崔中石,最要紧的是把他管的那些账全接过来,查清楚。我最担心的是,他要真是共产党,一定会利用国民党内部的贪腐把内情继续泄露出去。还有更要命的,进账、走账都在他的手里,他完全有机会把钱弄到共产党手里去!到时候他就会逃走,孟敖就有可能成为替罪羊!”
谢培东十分震惊:“真要这样,我现在就去崔中石家。把他带到行里,叫他把所有的账都交出来!”
方步亭:“不急在这几个小时。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先看看明天一早五人小组那边会闹出个什么结果。然后你去找崔中石,我去找何其沧。无论如何,不管花多大的代价,请他打通司徒雷登大使的关节,我再去求顾维钧大使,给孟敖活动一个驻美大使馆武官的职务,让他尽快到美国去!”
谢培东:“何副校长会帮这个忙吗?”
方步亭:“十年前我们两家就有约定,孟敖的妈和孝钰的妈都说好的,只等两家的孩子大了,就让孟敖娶孝钰。这几天我看他们互相也还有好感。何副校长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会去求司徒雷登大使。”
谢培东立刻露出欣慰的神色:“我也侧面问过木兰,孝钰这孩子对孟敖印象很好。行长,这步棋走得通。”
燕南园何其沧宅邸小院。
轻轻地,梁经纶进了院门。
走到一楼客厅的门外,梁经纶站住了,刚要敲门的手僵在那里。
一线细细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何孝钰给自己留了门!
梁经纶叮嘱何孝钰等自己,现在却害怕何孝钰在等自己。
曾可达催逼他去证实方孟敖是共产党,严春明又突然代表北平城工部同意他去争取方孟敖。经验告诉他,自己已经处于国共两党最复杂的博弈之中了,而这步险棋还要让何孝钰去走!他隐约感觉到,只要推开这扇门,等待自己的就很可能是失去何孝钰,对不起自己的恩师。
他伸手抓住了门外的把手,暗中用力将门往上抬着,然后极慢极轻地一点一点往内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半,刚好能够容他侧着身子轻轻地进去。
何孝钰竟在一楼客厅睡着了,双臂枕着头斜趴在沙发的扶手上,那样恬静,毫无防范。
梁经纶静静地站着,居然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如果能够就这样一直让她睡着,不要惊醒她,不要去让她接受自己都不愿意接受的任务,这个世界将是何等的美好。
他决定慢慢地退出去了,望着沉睡的何孝钰,轻轻地向门边退去,一旦发现她可能醒来,便立刻停住脚步。
何孝钰仍然睡得像院子里沉睡的海棠,梁经纶的脚步却停住了。
他发现沙发前茶几上的餐盘里有两片煎好的馒头,一杯只有何其沧每天才能喝到的特供的牛奶。
——这显然是何孝钰给自己准备的。
梁经纶的脑海里出现了曾可达严厉的面孔!
接着,脑海里又叠出了严春明严肃的面孔!
他轻轻地向前走,走到了何孝钰对面的茶几前,轻轻地在她为自己准备的椅子上慢慢坐了下去。
他的手慢慢伸了过去,拈起了一片金黄的馒头。
馒头好香,他好饿,和整个北平一样,他也一直在忍受饥饿。
刚想把馒头片放进嘴里,又停住了,望了一眼仍然甜睡的何孝钰,他不能这样吃,焦黄的馒头脆响声会惊醒她。
他将馒头片慢慢伸进了牛奶杯,馒头片湿软了,他这才小心地拿起塞到嘴里,接着闭上了眼睛,用感觉让它在嘴里无声地溶化,无声地慢慢吞咽下去,不致发出任何声响。
何孝钰的眼慢慢睁开了,趴着的身子却一动没动。
半埋在手臂里的头看见了坐在那里的梁经纶,看见了他手里捏着的小半块湿润的馒头片。
梁经纶终于将那片润湿的馒头“吃”完了,这才又慢慢睁开眼睛,接着就是一怔。
另一片焦黄的馒头正伸在自己面前!
何孝钰正微微地笑望着他。
“醒了?”梁经纶难得地有一丝羞涩的神态,“在偷看我吃东西?”
“是你在偷吃,还说人家偷看。”何孝钰仍然伸着那片馒头,“爸爸一个月也才有半斤特供油,你也太浪费了。这一片不要湿着吃了。”
“已经够了,留着给先生做早餐吧。对了…”梁经纶这才感觉到自己竟没有问一声何孝钰饿了没有,“都半夜了,你也饿了…”
何孝钰停站在那里,轻声问道:“梁大教授,哲学里有没有三难选择?”
梁经纶:“没有。只有二难选择。”
何孝钰一笑:“一个挨饿的爸爸,一个挨饿的先生,我已经是二难选择了。你总不能给我出一道三难选择题吧?”说着将东西端进了碗柜。
梁经纶心底里那份感叹涌了出来:“是呀,几千年了,中华民族的女性从来都不说自己饿呀。”
有时候就一句真诚的感叹,直教人酸彻心脾。好在背对着梁经纶,何孝钰将胸口涌上来的酸楚生生地咽了回去。从小因为要代替妈妈照顾父亲而早熟懂事,使她失去了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应有的权利——哭。十三岁以后她就没有在父亲面前哭过,以至于父亲有时候在女儿面前倒像一个孩子。慢慢地,她再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过。
梁经纶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却不敢问她,只能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感叹发完了,先生?”何孝钰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看不出是强笑,“我来猜猜,先生这句对女性的伟大感叹是怎么来的,好不好?”
何孝钰这是有意在触及梁经纶这时最怕的话题,他不想自己还沉浸在感情中就谈这个话题,强笑道:“也就一句感叹,哪里谈得上什么伟大,不要猜了。”
何孝钰:“我可没有说你伟大,我是想猜猜是哪个伟大的人、伟大的作品让你今天发出了这么伟大的感叹。”
梁经纶只好继续强笑道:“那你就猜吧。”
何孝钰假装思索,突然说道:“你今天在给学生剧社修改《祝福》的剧本?你又被鲁迅先生感动了?”
梁经纶蓦地沉默了,怔怔地望着在等待自己回答的何孝钰。
——他眼前的何孝钰幻成了那天晚上的何孝钰:“要是方孟敖爱上我了呢?”说完这句话就转身上了楼!
——因为幻觉,此时就站在眼前的何孝钰仿佛转身了,就像那天晚上,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梁经纶的目光猛地转向了楼梯!
何孝钰也随着他的目光转望向了楼梯!
通向二楼的楼梯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声响!
何孝钰从来没有见过梁经纶这种失神的状态,轻轻地唤了一声:“嘿!”
梁经纶的头转过来了,刚才还空洞洞的目光突然又闪出了亮光,何孝钰仍然站在自己面前。
何孝钰已经感觉到了梁经纶这时复杂的神态变化,有意问道:“看见什么了?”
也就是这短短的几秒钟,梁经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留住何孝钰!在让她执行接触方孟敖、争取方孟敖任务的同时,他要留住她的心!
他挨近何孝钰耳边轻声说道:“你刚才没有看见有个人向楼上走去吗?”
何孝钰:“什么人?什么样子?”
梁经纶用另外一只手臂搂住了她,轻声地说道:“一个女人,穿着开襟的短衣,头上梳着髻,提着一只篮子,还拄着一根棍子…”
“你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何孝钰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
梁经纶:“不是幻觉,是真有个人。”
何孝钰轻声说道:“李妈?她白天就回去了…她也不像你说的那个样子…”
梁经纶也轻声说道:“不是李妈,是另外一个人,我认识,你也认识。”
何孝钰:“谁?”
梁经纶:“祥林嫂!”
何孝钰慢慢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双肩轻轻动了一下,想挣开梁经纶的手,又忍住了,只沉默在那里。
梁经纶眼中渐渐浮出了极深的孤独,轻声说道:“我是在回答你刚才猜的问题。你猜中了,我是又被鲁迅先生感动了,被他笔下的祥林嫂感动了。对不起,吓着你了。”
“我没有害怕。”何孝钰,“只是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会被祥林嫂这样感动?”
梁经纶深叹了口气:“那么好的女人,不幸爱上了两个好男人,又不幸被两个好男人爱着…最后,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两个好男人在她心中竟变成了把她锯成两半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孝钰终于挣开了梁经纶的手,“不是叫我等你吗,是不是要谈接触方孟敖的事?”
梁经纶却又沉默了,是有意的沉默,他要让何孝钰明确地感觉到他实在是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何孝钰不喜欢这样的沉默:“我今天去方家见到方孟敖了。”
“方孟敖可以争取吗?”梁经纶紧紧地望着何孝钰的眼。
“我不知道。”何孝钰也望着他的眼,“这个人很难接触、很难沟通。”
“我是问你能不能争取?”梁经纶紧追着问道。
何孝钰:“能够争取!”
梁经纶:“你不是说很难接触、很难沟通吗?”
何孝钰:“那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地跟他接触、跟他沟通。”
梁经纶竭力用平静的声调:“你准备怎样跟他好好接触、好好沟通,以达到争取他的目的?”
何孝钰突然转过头望了一眼二楼父亲的房间,再望向梁经纶时,眼中闪着光:“我想知道,你是代表谁在叫我去争取方孟敖…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告诉我。”
梁经纶只是望着她。
何孝钰压低了声音:“我帮你说出来,你不要点头,也不要摇头,只要沉默就行了。”
梁经纶望了她好一阵子,点了下头。
何孝钰:“除了学联,你是共产党吗?”
梁经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慢慢地向何孝钰伸出了手。
何孝钰将自己的手交到了梁经纶的手中。
“为了饥寒交迫的人民。”梁经纶的声音有些酸楚,“我这样回答你,可以吗?”
何孝钰眼中蓦地闪出了泪花:“为了饥寒交迫的人民,我会去争取方孟敖!”
第25章 语无伦次
看见方孟敖从会议室大门进来,杜万乘率先站起来,满眼关切。
徐铁英跟着站起来,这是客套。
马临深和王贲泉也只得跟着站起来,他们关切的是门外还没有进来的那两个人。
还有两个人也无奈地跟着站了起来,一个是坐在大门左边的马汉山,一个是坐在大门右边的钱佑生。
“辛苦了。那两个人呢?”杜万乘向站在会议桌对面门内的方孟敖礼貌地问道。
方孟敖对这个杜万乘显然一直心存好感,向他敬了个礼:“带来了。”答着,向门外说道,“押进来吧。”说完便向长会议桌上方孙中山先生头像下那个座位走去,站在座位前。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大门。
邵元刚和郭晋阳一左一右将那个孔副主任和那个女人送到了杜万乘对面的会议桌前,两人接着退了出去。
所有的目光又都望向了孔副主任和那个女人手上的鸳鸯铐。
“哐啷”一声,一把开手铐的钥匙扔在那个孔副主任和那个女人的桌前。
扔了钥匙,方孟敖就在孙中山先生头像下那把椅子前笔直地站着。
“要死了!”一路上便不断地发牢骚,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又被扔来的钥匙吓了一跳,那个女的张嘴便嚷了起来。
“闭嘴!”那个孔副主任喝住了她,目光往对面那一排四个人扫去。
两个人是孔副主任认识的,一个是站在左边的王贲泉,一个是站在右边的马临深。两人的目光都只暧昧地和他碰了一下。
徐铁英显然没有见过面,那孔副主任只能从他一身的警服猜出他是中统调过来的新任北平警察局局长。
孔副主任的目光最后定在正对面的杜万乘身上,知道这个人大约便是财政部的杜总稽核、五人小组的组长了。
“方大队长请坐,大家都坐下吧。”杜万乘先向还站着的方孟敖和众人打了声招呼,率先坐下了,等所有人都坐下了,这时才对那个孔副主任说道,“自己打开手铐,坐下接受问话。”
那个孔副主任拉着那个女人坐下了,却望也不望面前那把钥匙,突然向杜万乘问道:“你们五人小组谁是国防部的?谁管经济稽查大队?”
杜万乘见他不愿打开手铐,又这么突然一问,怔了一下,接着厌恶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哪个部门铐的我们,哪个部门给我们打开。”说完这句,那个孔副主任闭上了眼睛,“你们五人小组到齐了再跟我说话。”
“岂有此理?”杜万乘气得又站了起来。
五人小组另外三人却无一人再有反应,马临深、王贲泉都依然坐着望向门外,这次连徐铁英也不再配合,靠坐在桌前目光迷离。
杜万乘只得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站起来,走了过去。
其他的人又紧张起来,又都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从会议桌上抄起了那把手铐钥匙,向门外喊道:“郭晋阳!”
“在!”郭晋阳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注目方孟敖。
方孟敖将钥匙向他一抛:“拿到外面园子里扔了,扔得越远越好。”
“是!”郭晋阳接过钥匙转身又快步走了出去。
那个女的首先睁开了眼睛。
那个孔副主任跟着也睁了一下眼睛。
方孟敖却不看他们,走回座位前,笑着对还站在那里的杜万乘说道:“杜先生请坐吧。人是我铐的,现在没了钥匙,谁也打不开了,就让他们永远铐着吧,您看怎么样?”
杜万乘虽然深恶孔副主任这等恶少,但也不习惯方孟敖这样率性而为的军人,苦笑一下,只得坐下了。
“侬戆大啊!”那个女的气急了,对着方孟敖骂出了上海女人的粗话!
“来人!”方孟敖偏又听得懂骂人的上海话,一边坐下一边向门外喊道。
郭晋阳和邵元刚同时走了进来。
方孟敖:“听着,再有骂人的,立刻抬了,扔到园子池塘里去!”
“是!”郭晋阳和邵元刚同时大声答道,而且做出了随时准备抬人的架势。
那个女人不敢吭声了。
那个孔副主任也气得脸色煞白,假装闭上的眼皮不断地眨着。
王贲泉和马临深几乎同时摇起头来。
徐铁英这时皮里阳秋地一笑,却又是望向马汉山笑的。
马汉山似乎知道今天的事情闹大了,很可能收不了场,坐在那里被徐铁英这一笑一望,身上零碎动了几下,看热闹的心情一下子全没有了。
杜万乘显得极其无奈,又向门外问道:“曾督察找到没有?”
曾可达恰在这时从宅邸后面回来了。
已经凌晨四点,半小时后北平就要天亮了,园子里因此特别黑。只有后门内一盏昏黄的灯能够看见悄悄进来的曾可达和在这里接他的那个负责警备的青年军军官。
“在开会吧?”曾可达进门后立刻向幽深黑暗的小径走去,一边问那个青年军军官。
“十二点半就开了,一直在开。”青年军军官跟在他身后答道。
“开出什么结果了吗?”曾可达在黑径上还是走得很快。
“他们能开出什么结果。杜总稽核一直在催着找您。”青年军军官答道。
曾可达刚好拐过一道弯,右边方向会议室闪烁的灯光隐约照见他脸上露出的冷笑:“方大队长来了吗?”
“刚来的,还押来两个人。”青年军军官答了这句,立刻提醒道,“将军,三点后南京二号专线就一直在给您房间拨电话…”
曾可达立刻停住了脚步。
那青年军军官接着报告道:“现在是四点,五分钟前又来了一个电话,叫您回来后立刻打二号专线。”
曾可达立刻转身,折回弯道处向左边走去,边走边说:“你到开会的地方看着,问起我就说我还没有回来。”
“报告建丰同志,我去见梁经纶同志了。”曾可达在专线电话前站得笔直,低声紧张地报告道,“我必须调查清楚,方孟敖今晚的行动与共产党有没有关系。”
“这很重要吗?”话筒那边建丰同志的声音让曾可达一怔,“经济稽查大队到北平就是执行反贪腐任务的,这一点在南京已经交代得很清楚。方孟敖大队今晚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一定要把他和共产党联系在一起吗?”
曾可达被问住了,额头上开始冒汗。
建丰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今晚我就不断接到电话。有指责方孟敖大队搅乱北平战局、破坏戡乱救国的电话;也有向我求情,希望我立刻放了扬子公司的人以免造成负面影响的电话。这些人没有把账算在共产党头上,是算在我们铁血救国会头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坚决反腐的行动一开始就受到了来自内部的反对。一个晚上你不在五人小组参加会议,支持方孟敖大队的行动,却去调查什么方孟敖的行动跟共产党有没有关系,难道一切顺应民心的事情都应该是共产党干的吗?”
“是…不是…”曾可达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完全接受您的批评,建丰同志。您能不能够给我几分钟,我想把这样做的目的向您简要汇报一下。”
“可以。说吧。”
“谢谢建丰同志。”曾可达说了这句后发现喉头干涩,赶忙一只手捂住了话筒,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又轻轻放下。
就在这短短的喝水的瞬间,他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觉得必须将自己谋划好的行动计划向建丰同志详细汇报了。而汇报行动计划前必须有一段思想汇报,只有让建丰同志理解了自己的行动计划是对他思想的落实和贯彻,才能得到他的认可和支持:“我完全拥护并理解建丰同志坚决打击党国内部腐败的思想和决心,也完全拥护和理解建丰同志破格重用方孟敖的良苦用心。正如建丰同志的教导,当此党国生死存亡之际,我们不但要在正面战场跟共军决一死战,更重要的是在后方战场严厉整肃党国内部的贪腐,跟共产党争人才、争经济、争民心。方孟敖大队到北平后立刻就得到了民心的欢迎和支持,尤其是北平各大学和东北流亡学生,都对方孟敖大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希望。这足以说明建丰同志的决定是英明正确的。正因为如此,我感觉到自己肩上担负着极大的责任,担负着如何执行建丰同志关于用好方孟敖大队的艰巨使命…对不起,建丰同志,我的汇报是不是不够简要…”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筒里建丰同志的声调一下子温和了许多,显然,曾可达刚才这样的思想汇报是任何上级都不嫌其简而愿闻其详的,“接着说,说完你的想法。”
“是。建丰同志。”曾可达得到了鼓励,知道能够将他心中对建丰同志雄才大略的揣摩和自己的行动计划有机地结合起来,淋漓尽致地发挥了,“那天接受您的任务后,我就一直在领会您所说的‘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关键是要用好’的指示。为什么用人还要疑,疑人也要用?这是因为党国已经到了人才太少、蛀虫太多的地步。怎样才能够在全国战场跟共产党一争胜负,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够在后方战场跟共产党争人才、争经济、争民心。我理解建丰同志起用方孟敖,就用在一个‘争’字上。看重的正是这个人只认理、不认人、愿做孤臣孽子的长处。因为这一点,他才敢违抗军令不轰炸开封。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不认他那个父亲,也才能够成为一把楔子,楔进中央银行北平这块铁板里去,打贪腐,打私产,帮我们在北平争经济、争民心。因此,方孟敖跟共产党没有关系我们要用,跟共产党有关系我们也要用。如果方孟敖原来跟共产党没有关系,我们该做的就是严防共产党与他发展关系;如果方孟敖曾经跟共产党有关系,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切断他跟共产党的一切关系。真正做到为我所用,而不为共党所用。这样才能落实建丰同志说的‘关键是要用好’的指示。不知道我对建丰同志的思想是否真正理解了…”一口气说到这里,曾可达也为自己能在此时说出这样一段福至心灵的话感到有些吃惊,停在那里,紧张兴奋地等待建丰同志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