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道:“我也想过这个,但是眼下两军交战不是内战,而是外战,即使手气好杀了特穆尔,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使他们更同仇敌忾,来势更加凶猛。”
蒋懋道:“你说的在理,但是我们也不是没事可做,我们可以偷进去烧他一顶帐篷,杀他一个将士,闹得他们时时无法安寝,几天折腾下来,他们战力也将削弱不少。”

粥粥一听,眼睛一亮,即使在微弱的雪光下都看得清楚。她一下跳起来,拉起蒋懋,道:“对,我们那么好的武功干什么用。正好可以做尖锐的矛,或者是王姐姐的玉露针,时时折腾他们几下立刻逃走,兵法说,敌虽众,可使无斗,我们胜在速度和机变,骚扰他们一下就走,随后换一个地方再骚扰他们一下,务必搞得他们人心惶惶,战无斗志,人无精神,两军对垒时候,我们就胜了一小半了。咦,猫猫,你看我们人小,但是我们派的用场还是很大很大的。”

蒋懋听了好笑,人小的是她,蒋懋认为自己可不小,都快二十了。两人先是利索地爬上大树了解敌营的大致情况,然后仗着好用的耳朵避开营区周围巡逻放哨的士兵,悄悄接近大营,翻飞过密布的障碍物,潜入军营,贴在一顶帐篷的暗处。粥粥掏出火石点燃纸媒,蒋懋抓过一把喂马的干草点燃,分头抛在附近的几个帐篷底部,两人随即嘻嘻哈哈地逃走。

逃出好几步回头再看,见帐篷腾腾火起,瞬间便烧出破洞,看得见里面慌张的士兵狼奔豕突,用他们的语言乱喊乱叫,不久,整个敌营就沸腾起来,火光从四处亮起,耳朵里清晰传来兵甲碰撞声,大概是将士以为遇袭,慌忙穿戴起来,一时人呼马叫,热闹非凡。粥粥与蒋懋爬到树上看得高兴,随手又结果了几个巡视过来的哨兵的性命。蒋懋摸出一块令牌,拿刀在正面刻了一个正字,又在背面刻了个正字再加一横,笑对粥粥道:“出师大捷,杀敌五人,烧毁帐篷六只。这天寒地冻的,这些没了帐篷的人可就有得好受的了。”

粥粥趴在蒋懋肩上问道:“下一步怎么办?杀人还是放火?”
蒋懋听得粥粥声音里摩拳擦掌的味道,忍不住一笑,弹了一记粥粥的额头,道:“等一会儿,等他们闹腾过后我们再下去,这回我们也不必避人,碰到直接杀了就是,看来他们功夫并不怎样。遇人杀人,遇帐篷放火。”

粥粥指着喧闹的敌营道:“不不不,我们正应该此时声东击西的好。否则等他们回过神来作好安排,我们就没好机会了。他们其实没熟读过兵书,把大营安在森林边缘的草地中,却不把附近的树砍了,方便我们借着大树掩护接近大营。不过总算他们知道会有火攻这一说,没把大营安在老林子里,否则我们就不止烧几只帐篷那么简单了。蒋懋,我们这就绕到背面去吧,到那边烧杀一番。”

蒋懋叫了声“好”,拉起粥粥沿着树干滑下,往大营那头跑去,此刻兵荒马乱,没人听见这么小的异动,两人顺利到达对面,照着老法子烧了几只帐篷,杀掉几个哨兵,不过此次还杀了个小头目。即使是小头目,身手与粥粥蒋懋相比还是差得多。这一夜,敌营被蒋懋和粥粥两人闹了个天翻地覆。粥粥临去时还灵机一动,把特穆尔叫人送到京城给潇子君的狐皮帽子顶在门边的鹿柴上,

蒋懋一看就知粥粥的意思,想借退还特穆尔帽子,打击特穆尔目前自以为是的狂妄心理。主帅如果消沉,必将导致指挥上的临时障碍。但愿特穆尔能被深受打击。但是蒋懋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因为特穆尔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非常人所能及,情感未必就那么脆弱。

粥粥和蒋懋嘻嘻哈哈地烧着帐篷,后来人也不大杀了,光是见缝插针地烧帐篷,因为帐篷烧起来影响面大,足以叫中军帐里的灯火瞬时点亮,人人起床应敌。就这样,敌营上下一夜无寐,众将士衣不解带,起起睡睡,睡睡起起,没一个睡得安生的。一早天光稍亮,便得撑起涩重的眼皮起床集合吃饭上路,个个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都是苦不堪言,自然,前行的步伐要压慢了几分。

粥粥与蒋懋远远地爬在高树上开心地看着,开心得不得了。抽出令牌一看,令牌反面已经被“正”字刻满,粥粥也懒得数,打个哈欠说声“困了”,便抱着蒋懋的手臂睡觉,蒋懋也心满意足地倒头就睡,晨曦透过树叶照下来,是两张梦中都是笑的没心没肺的脸。既然已经一脚踏进生死关,何妨把最后的日子过充足了。

但是晚上两人再次准备袭营的时候,发现敌营已经总结了前晚遭袭的经验,营区外一箭之地寸草不生,砍下的大树做成明晃晃的火把,士兵轮流放哨监视,川流不息,想要悄悄地接近,除非是用飞的。粥粥与蒋懋面面相觑,粥粥轻道:“完了,今天的计划要流产了。我们怎么想个办法才好。”

蒋懋道:“这么远的地方,足有一箭呢,即使拿火把捆在箭上也射不到,扔就更不要说。看来他们今天是吸取教训了,他们军中也有聪明人啊。”
粥粥默默看着灯火通明的营寨,看着偶尔从掩体后面冒出来的哨兵,眼珠子转了一会儿道:“我有办法了,猫猫,你去捡一些棱棱角角的小石子来,我前两年在南方海岛上练得的弹弓打鸟本事今天可以用到这些人身上,我估计着这么长的距离对我不是问题。”

蒋懋轻轻吹了声口哨,笑道:“绝。就那么办,咱们打一弹换一个地方。”说罢便去找石子。
粥粥不急,等蒋懋找了一大把,这才和蒋懋商量着找谁先下手,打人哪里好。粥粥内劲天下无双,又兼多年打鸟经验积累,又是兴趣所在,当年曾经在天下第一杀手的女友柳语冰面前露过一手而不逊色,所以一弹出去,悄无声息,全非寻常人等石弹未到,响声先至,没的给对方提了个醒。但是出弹又是迅捷无比,电光石火间,只见被粥粥瞄准的哨兵摇晃几下,滚下掩体,蒋懋都没听见对方有喊出声过。

还没等那边大乱,粥粥九弹连发,一一打中抢出掩体查看出了什么事情的哨兵,终有一二叫出死前最后的凄厉,顿时惊醒熟睡的将士,于是营中立刻又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蒋懋一拉粥粥,两人赶紧逃离现场,转换战场继续发弹。两人轻功好,人数少,转移快,饶是敌营最后查知原委,派出高手出来搜索,但是哪里是这两人的对手,倒是又被粥粥弹翻几个大胆冒进的高手。于是全营龟缩回去,谁也不再冒头,不做粥粥的靶子,但是粥粥他们也不可能再弹到冒出来的兵丁,双方陷于僵持。

粥粥终是不肯认输,那些草草搭就的木柴掩体怎么挡得住粥粥的弹弓与蒋懋一起找着树枝间的漏洞一一弹出,只听营中惨叫连连,虽不是以往的应声而亡,但是添给他们大把伤兵对他们也是最大的消耗。这一夜,敌营又是鸡飞狗跳,征人无眠。

不过天边鱼肚白时,连忙了两夜的粥粥与蒋懋商量着事情可一不可再,两人已经再了,而敌营也已经有了应对的高招,这个三就没必要再做出来了。于是在树林里美美睡一觉回营算数。

却说刘仁素与忘机散人眼看敌人来势汹汹,心里一直想着怎么才可以打消一点对方的气焰。想来想去,与粥粥蒋懋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他们手下的棋子众多,尤其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好汉都已到了千多个人,想出的也就不是两人那样的小打小闹,敲敲打打。袭营,那是真正的袭营,与敌人刀剑相向,消耗敌人的战斗力,使其心中生疑,疑生暗鬼,终使其军心散漫,气势大泄。于是忘机密密策划,务求在敌人接近到某个地方时,一举偷袭成功。

粥粥与蒋懋开开心心地绕道回营,因为粥粥熟悉地形,回来路上没有碰见一个人,连人影都没见着。先道忘机那里复命,没说几句,粥粥便要扔下蒋懋自己先走一步去看伊叔叔。蒋懋一把拉住她笑道:“不许离开我十步。”粥粥一下想起两人在山林里的许诺,吐吐舌头坐回蒋懋身边。

忘机笑道:“你也不用坐立不安,你家伊叔叔现下带人出去了恐怕要等明晚才会回来。”
粥粥道:“伊叔叔也出去侦察去了吗?带上他的那匹宝贝马了没有?”
忘机如今对粥粥重视得很,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没有,他们此去只为偷袭敌军大营,需得悄悄掩近才好,坐着高头大马容易暴露目标。”
粥粥一声“什么”,与蒋懋面面相觑,小嘴张得老大。忘机一见粥粥那种神情,心知不妙,急问:“怎么回事?”
蒋懋急急道:“出去的人走远了没有?可不可以招回来?我和粥粥前几天天天晚上随着敌军大肆骚扰,杀人烧帐篷,他们已经步步改进有所防备了,如果伊大哥此时带人偷袭的话,不仅讨不了好儿,反而会遇上硬仗。”边说边把令牌取出,“喏,这上面记录的正面是我们杀的人数,背面是我们烧的帐篷数。”

忘机没接蒋懋手里的令牌,却是一下坐直身子,呆愣在那里。不用什么细想他都知道,敌营因粥粥和蒋懋的骚扰而严阵以待,伊不二此番带人偷袭,遇到的岂止是硬仗那么简单,简直就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忘机清醒过来,立刻对粥粥道:“营中还有五百余江湖好汉,我再给你五百骑兵,你和蒋懋立刻带人飞马前去声援。我们不可能以围魏救赵之计走出城门,正面打击敌人,帮伊大侠脱困,这会坏了我们严防死守的既定方针。只希望能凭你这些人马把他们救出。怎么救最好,你们一路自己想出办法来。”

粥粥自知问题严重,什么废话也没有,与蒋懋一起返身随忘机散人出帐,点起一千人马,飞速赶去营救。

第六十一章

伊不二与熊泼辣领着一千多人马,各自施展轻功,绕着大圈袭向来敌。傍晚时分,两下相遇,不过好汉们都披着白色披风埋伏在雪未化尽的泥泞里,看着敌人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等着暮色四合,暗夜来临。见天色暗得彻底,伊不二便与熊泼辣商量,两人兵分两路,熊泼辣往西,伊不二往东,到时举火为号,两下展开夹攻。

伊不二率队到得东边,站在一个高处往西看什么火光都没有,只觉得身后轻风吹过,把刚才赶路逼出的热气死死捎走,飘向远方。虽说是春天,但是这儿又与京城不同,积雪未消,到晚上又是结上一层薄冰。

等了一会儿,还没见熊泼辣举火示意,想是他那边距离出发地远,此刻还未赶到,但是敌营里面未见异常动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异常发生在熊泼辣身上。看来还得等上一会儿。

有过一会儿,耳边只听得“咻咻咻”声音蜂拥而来,夹杂着雨点般的脚步声,但是那些脚步声真是怪异,轻而灵巧,不像是人的声音。不过要真是人的声音的话,那这些冲过来的人轻功也太好了,敌营有那么多高人,真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转眼,那“咻咻咻”的声音就飞传到眼前,这时已经可以看清,黑暗中,一片碧油油的亮点。当下就有一个好汉大叫一声:“狼,这么多狼。”
伊不二心里一凛,立刻拔剑在手,喝道:“大家杀狼再说。”话音未落,一条健硕的头狼已经扑向伊不二,伊不二手起刀落,要换成是人,说什么都是一剑命中,可是对手是狼,那狼狡猾地在空中一个伸展弯曲,便避开伊不二这雷霆一剑,却在打弯中袅身而上,血盆大口咬向伊不二的头颈,身手灵活敏捷,堪比一流武林高手。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一下来了那么多。

只见别的好汉也是如此,恶狼出招全无章法可循,与诸人以前搏斗全然不同,而且稍有不慎,便是撕去血淋淋的一块皮肉,这种架势,比之被刀砍到被剑刺着似乎更叫人看见心慌。一时之间,好汉们被恶狼冲得阵脚大乱。

终究是人脑灵活,三下两下,伊不二已经摸索出对付恶狼的大致套路,便一边手起剑落,招招中的,一边大声运足真气告诉大家方法。忽然伊不二想到了潇子君以前在山中猎户小屋遇到的狼群,莫非这个来自西域的驱狼异人也跟了特穆尔?当下伊不二计上心头,大声叫道:“大家可以安心,这狼是人家驯养过的,野性已是减少不少,而且数量有限,杀光就好。”

众人听了大声响应,声震云天。这等气势,别说是人,狼听见了都怕,因是这些人都有充沛的中气。不用多久,立刻战场形势高下立现。众人才刚想喘上一口气,收拾完最后几只恶狼,忽然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团团包操过来,其中有人拉长嗓子喊了一声口号,立刻脚步声歇,只听“哗啦”一响,众好汉隐隐看见星月下黑亮的箭头,密密围成一圈,对准场中的众家好汉。众人心中都是暗想:原来人家是有备的,此番中计也。

伊不二一看不好,立刻高喊:“集中到这边,我们冲出一道口子来。”说罢便长剑一挥,自己先冲在头里。
与此同时,对方军中只听一声坚定而拖长的吆喝,谁都没听动他的意思,但是只见话音一落,士兵整齐划一地抬起箭头,顿时万箭齐发,如雨泄下,疾奔被围困于圈中的众好汉。一轮既罢,前面之人迅速蹲下装箭,后面一排弯弓搭箭,不用口号相助,又是一轮强劲的箭雨。看来早是训练有素,非想象中的只凭勇力。众好汉左支右挡,但终有不少中箭。

箭雨一阵一阵密密倾泻,伊不二把剑舞得泼风似的,但是护得住自己,又怎可能护得住别人。此时也顾不得保护别人,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伊不二艰难地冒箭雨而上,指望能杀开一道口子就是一道口子,起码那儿的箭可以暂时停顿,众好汉可以借机跟上。

但是对方似乎早有防备,一俟伊不二等几个高手冲进人群,他们杀掉几个,便有更多的人潮水般地涌上,没有一个怕死的,即便是死在伊不二等人的刀剑下,临死还要发出比狼嚎更狠的嚎叫,激励生者为他们报仇。而且立刻便有火把往这儿传递,以免自己人砍错自己人。

伊不二的长剑早在杀恶狼时已经改刺为砍了,面对蜂拥而上的敌人,伊不二不得不继续保持砍的姿势,此刻什么招数什么套路都不管用,最直接的杀人办法就是最有用的套路。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冲进人群中的几个好汉的衣袍,脸上粘呼呼地难受。但是剑不是刀,砍起来不顺手不说,那么多人砍下来,再好的剑都会折。伊不二只得不时用脚尖勾起一把敌人的大刀充作己用,在卷刃时再换上一把。

虽说始终无法杀开一条血路,但是几个人的努力已经撕开箭幕的一道口子,幸存下来的好汉循着这条路线冲出箭雨,也一起杀入人阵,展开浴血肉搏。见此,敌方指挥者立刻放弃箭阵,命令连连。瞬时,人潮旋转,弓箭收起,长刀出鞘,众好汉被围于肃杀刀光中央。

杀人,被杀,大家此时都不再用脑子,只是都瞪着眼睛,以最凶狠的手段杀掉距离自己最近威胁最大的敌人,保护自己此时已经是奢侈,杀人才是避免自己被杀的最好方法。眼看着敌人死死咬紧,别说没有退的意思,人只有越聚越多,跳起来时候,看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好汉中有人吼叫道:“他奶奶的,今天杀人杀得痛快,老子死前杀几百个人陪着,黄泉路上也热闹。”又有人抽空回他一句:“老子要死也要拉几百个垫背,以后子孙说起来都风光。”几乎所有人都一样想法,今天看来是出不去,回不了了,但是死也要死得光彩,杀敌,直至最后一口气。

面对潮水般的敌人,再好的内力,再好的体力,此时也有耗尽的时候。刀口已不知卷了几把,手臂已经发硬沉重,伊不二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而且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吧,人已经隐隐觉察到失血后的虚软。心,在慢慢地往下沉,耳边的厮杀声忽然变得遥远。两手只是机械地挥动着刀剑。

这边,中军帐里,儿臂粗的牛油巨烛熊熊燃烧,刘仁素眼神阴鹫地直盯着睡眼惺忪,被从被窝里叫出来的忘机散人,厉声道:“你派遣蒋懋调用一千人马救援伊不二的事为什么不知会我一下。”

忘机一愣,这不是刘仁素一向的态度,两人以前早有分工,多少人马的调度是不用事先告诉刘仁素的。何况那时情况紧急,刘仁素人在其他地方,无法知会,他似乎没必要生这个气。忘机也猜不出什么,道:“派这些人,正好不会太拖拉,可以最快速度赶去营救。太少的话就使不上力了。”

刘仁素道:“忘机,忘机,既然他们早有防备,他们必然视这一仗为遭遇的第一仗,务必倾力夺取胜利,以鼓舞士气。不要说伊不二的那些人不够,即便是再加蒋懋那些人,也只是等于白白送死。目前的局面是他们倾全军之力,对付我们的偷袭。”刘仁素站起身来,看着作战地图,背对着忘机道:“你立刻宣所有将领进帐,我们大队出发,围魏救赵。”

忘机闻言,一下跳起来,激动地道:“不可。我们只有凭借城墙之险,玉石先生石阵之奇,才可以以少胜多,贸然出城,结果只有一死。”
刘仁素转身冷森森地道:“你以为凭这些人,这些人为的障碍,我们就能守住?”
忘机道:“拖得一天是一天,多拖一天,多消耗一点来敌的气焰。”忘机有一句话没说,或许拖得长久了,朝廷可能生变,援兵大至也都难说。他估计,朝廷中总有一两有血气的,顾大局的大臣。

刘仁素依然冷冷地道:“你想等到救援?伊不二他们现在也在等着救援,人同此心。他们自发前来救援于我,我此时不能抛下他们。”
忘机不明白刘仁素怎么会说出这等不顾大局,感情用事的话来,这绝对不是刘仁素一向的风格,他一向是临阵不乱,危机越深越冷静,今天他太反常了。但是忘机看到刘仁素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激动,没有什么盲目的火焰闪烁,他的眼神里只有洞察一切的了然。忘机彻底猜不透刘仁素有什么考虑,但隐隐已经感觉,刘仁素可能是在选择自己的死法。他宁愿这么在冲锋中完成一个将军的最后辉煌,而不愿坐困愁城,被动挨打,最后城破自刎。他站在大帐中间恍惚一会,这才钢牙一咬,出门传达军令。

而刘仁素没再管他,他犀利的鹰眼再一次地落在早已了然于胸的地图上,耳边弥漫开战鼓齐鸣,呐喊震天。
很快,大营中便人声鼎沸,众将士训练有素地以最快速度集结人马,按序出发。马队在前,步兵在后。刘仁素骑着他毛色乌亮的黑马,一马当前。黄金锁子甲在夜色中发出幽幽的光线,映衬着他坚毅镇定的冷脸。那是一张百战百胜的战神的脸,看着这张镇定的冷脸,后面的将士心里便如吃上一颗定心丸。跟着将军,只有胜,没有败,永远。

而伊不二这边,骁勇的江湖好汉纷纷体力不支,战到最后倒在血泊。伊不二咬牙坚挺着,耳边忽然听到远处响起更响的呐喊厮杀声。幻觉吧,伊不二想。只是不知道熊泼辣那儿怎么样,他是不是也正苦苦支撑。

却不料熊泼辣中气十足的声音压过厮杀声,清清楚楚地传到耳边:“伊兄,小弟救援来迟。等着我。”
伊不二一听,原来这不是幻觉,熊泼辣没事。顿时不知哪里又来了精神,高呼道:“泼辣,我们无恙,”随即又对周围的好汉喊道:“我们的支援来了,大家挺住啊。”他的话音才落,旁边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挺住,挺住,挺住。”大家都只看到希望,谁都没有深想,这支援的五百余人也不过是五百余人,小河只能汇入大海,怎么可能把大海掀翻。

 


伊不二精神振奋,宝剑插地,运出不二法门。但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围攻在他身边的敌人也就“哗”地退开几步,几人跌倒,没出现大片倒下的情况。但是怎么也缓解了一下敌人的攻势。乘机抬眼观望,只见一个指挥者站在临时搭起的指挥台上,手上彩旗挥动,指挥着士兵往大概是特穆尔的方向攻击。伊不二很想过去射杀此人,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狠狠盯他几眼。但是说也奇怪,那指挥者似乎是收到伊不二的眼刀,在上面晃了几晃,轰然倒下,掉回地面。顿时敌军阵中出现一阵骚动。

伊不二心想,难道是熊泼辣那儿的谁如此见机,擒贼先擒王?只听那边果然欢声雷动,显见大家都是精神一震。而很明显的,敌方群龙无首,陷入迷惘,攻势明显减弱,伊不二都感觉得到前方压力的减轻。但不久就有人奋勇爬上指挥台,捡起前者的彩旗。伊不二心想,这是不可避免的,哪儿都有后背,尤其是这等打仗的时候。但是还没等这人站稳,挥出旗语,却又一个倒栽葱,掉下指挥台。这下,连敌军阵营都发出一声呐喊,感觉非常惋惜样子。一时,似乎为指挥台展开拉锯战,有人爬上去,立刻就有人掉下来,而有的根本就还在爬的时候便已经被打下,显见发暗器的人要不手段高明,于杀敌时候腾手一发就可取人性命,也有可能发暗器之人躲在别处,所以好整以暇,弹无虚发。不过伊不二不认为是后者,又是晚上,又是那么大的包围圈,怎么可能从遥远的地方射来暗器,一击命中。

但是,奇迹却还是发生了,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声“伊大哥”,伊不二回头一看,却是蒋懋。蒋懋挥刀上来,与伊不二背靠背形成犄角之势,分别对付自己面前的敌人,这一来,伊不二不用再顾忌身后的危险,压力减轻许多。蒋懋一边大声告诉伊不二:“粥粥在外面拿着弹弓打人,我叫她不要进来,否则手忙脚乱,反而管不住那个指挥台。我们一致认为叫敌方组织不起有目标的围攻是最要紧的。顺便粥粥还可以射杀一些边缘的敌兵。”

伊不二诧异于蒋懋的功力突飞猛进,但是此刻既无时间问他,也无力气问他,只是随着蒋懋一起慢慢杀出血路,移向外面。回首看那场中,一起来的好汉已经寥寥无几,活着的也是勉力支撑。伊不二很想叫他们,但是叫了只怕也跟不上,只有在一路上拉进一个是一个,大家抱成团往外冲。由于没有上方指挥台上的观察指挥,除了附近的敌兵,几乎没别人知道有人在往哪个方向突围,都是各顾各地抓住前面的对手纠缠,是以,蒋懋带着伊不二突围显得顺利得多。

又不知突围多久,众人渐渐接近边缘,远离喧嚣的厮杀中心,看身边诸人,有新随蒋懋来的,也有和伊不二一起战后余生的,总加起来,人数倒也不少。伊不二这时才有机会问道:“怎么可以叫大家一起离开这儿?”

蒋懋道:“你们杀了一夜了,这儿我们截住敌人,你们上马现走。伊大哥请看头顶,粥粥随时会在天上以两石相击,激出小火星,伊大哥你只要随着这个方向走就可以找到粥粥。我在这儿挡一阵”

伊不二道:“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能把你们丢在这里。”
蒋懋道:“我说实话,伊大哥你现在也不在状态,即使你不愿意走也可,但也要带着这几个老兄弟一起去粥粥那儿休息一下,补充体力,回头才可以杀敌。否则在这儿反而叫我们施展不开。”

伊不二一想,这也是道理,他们现在自保都难,反而连累蒋懋他们援手。便点头道:“好,我们找粥粥去。”大手一挥,叫上一起的诸人杀离战场,渐渐远离。蒋懋率人死死压住追杀的敌人,且走且战,以免被其包围在内,犹如伊不二他们一般难以逃脱。这是蒋懋与粥粥一路商定的法子,他们两人没那么多原则的束缚,为人又比较投机,想着救伊不二第一,余下的便是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硬碰硬,人数悬殊,蛮干无疑于鸡蛋碰石头。

蒋懋率领的人都有武功,说什么也有点轻功,所以拖着敌人打,打几下,跑一阵,便把敌人的战线渐渐拉长,给熊泼辣那儿减轻了压力。而且敌人也与伊不二一样已经打了一夜,都是疲倦之极,再被这么一拖,战斗力立刻大打折扣。但是敌营又无人站于高处统筹指挥,这么多人却被蒋懋率领的四五百人牵着打,非常被动,一时意气消沉,再无开打时候杀气腾腾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