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笑道:“当然是大虾好吃,醉虾据说用小虾才能入味,可是他们没吃过最新鲜的,当然不能知道即使不用调料,活虾肉天然的鲜味已经最好。不过荷沅,今天是给你入门,大虾会吓着你,你还是吃小的吧,免得又像以前在河里时候一说到吃活虾,你就潜水溜走。”
荷沅追着拿筷子打祖海的手,什么嘛,哪壶不开拎哪壶。祖海只是笑,随便她打。
其他几个菜虽然也是精致美味,但没生鱼醉虾来得惊心,荷沅一晚上只盯着这两盘吃了,吃得酣畅,不知不觉酒也多喝了一点。坐着时候没觉得,吃完起身拿起大衣,准备去洗手间穿上,这才觉得头有点晃,忙扶住椅背站了一会儿。祖海几乎天天喝酒,今晚才两人平分一瓶黄酒,当然不会有醉意,见荷沅有点站不住,忙上前扶住她,笑问:“行不行?要不行只有我背你走了。”
荷沅薄醺中还知道瞪祖海一眼,站稳了去洗手间穿上大衣,抬眼见晶亮的镜子中自己一脸红晕,眼波欲流,不像个正经人,心中惊吓,忙取冷水好好洗了把脸,总算舒服一点。可是镜子中的红脸还在,荷沅无奈,只得擦干了脸出去,只希望祖海看不见。
祖海见了荷沅小脸周围湿漉漉的头发,心中又是笑了笑,他久经沙场,还从没见过荷沅那样喝酒那么自觉,不等别人劝,自己先一口接一口下肚的,不过也是,这又不是应酬,他们两人之间还要有什么计较,就跟在家里一样,说话说得高兴了多喝几口,又不存在谁喝多了谁吃亏。不过荷沅的红脸蛋真可爱,祖海都不得不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才能忍住不去捏一把。他不敢在荷沅面前贸然动手动脚,免得荷沅脸嫩,以后躲着他不见。最怕荷沅躲进宿舍里,他又不是青峦,哪里还能找到她?
好在荷沅出了大门,被冷风一吹,神智一下清醒了不少,走路都稳当了。她喝得毕竟不是很多。于是不耻下问,问了祖海很多问题。祖海拿他的经验娓娓道来,告诉她什么酒该怎么喝,酒桌上该如何保存实力等。荷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书本上怎么也不可能学到的东西,非常受教,认真用心地记住了。如祖海所言,黄酒的后劲果然大,回到安仁里,荷沅草草洗漱了就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脑袋还有点犯晕。不由开始体谅祖海的辛苦,她才昨晚喝了不多,而祖海为了生意经常喝酒,也经常喝多,他不知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有多难受。祖海真不容易。
出门时候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锦匣,打开,里面是一条足金项链。知道这一定是祖海送的新年礼物了。不由想到初中时候祖海刚回来,送她一只玉镯,依稀记得当时的他说,等他以后钱多了,送她金的。荷沅不觉伸手摸上脖子上已经戴了一个多月的一条18K金细链,心中有丝恍惚。犹豫了半天,终于把青峦送的项链拿了下来,一并放在祖海送的锦匣里,两根链子纠缠在了一起。
荷沅春节后没住安仁里,因为安仁里开始刷油漆。等祖海四月份去广州参加广交会了,她才住回安仁里,这个时候,安仁里才真正像个样子。花梨木屏风和酸枝木桌椅又被运回安仁里,荷沅对她房间与书房的布置最满意,最喜欢卧室的一排精美壁柜和书房的一长溜儿书橱。因为那些瓷器不是古董,祖海将它们清了出来,原来的暗室正好做了书橱,没添太多木料。虽然因为时间关系没有雕琢镶嵌,但一长排的实木清水长条门倒也非常气派整齐。
连柴碧玉见了荷沅的书房与卧室都说了一声好,她很喜欢云南运来的白藤椅子,让娘姨回家取了两张软垫来,一张垫背部,一张垫下面,坐着与赶来安仁里享受外孙女孝敬的荷沅外婆足足围着那张漂亮的桦木瘿台子打了三天麻将。只是安仁里堂皇的新家具,几乎十橱九空,荷沅贪方便,常常连晚饭都在学校食堂吃了才回来,怎么可能拿得出茶水招待一群被柴碧玉招呼来的眼光奇高的遗老,当然还是柴碧玉家的娘姨从家里搬了东西来招呼。好在荷沅拿出来的杯子是一水儿的粉青荷叶边龙泉青瓷盖杯,众人见了都没声价喝了声彩,可见是好东西。荷沅天天上课,没时间招呼,都是外婆自主。只有最后一天星期天的时候才有空出来端茶倒水,顺便给川流不息进来参观的什么老公公老婆婆们做馄饨当点心。不过不是没有回报,他们搓麻将时候聊的旧事让荷沅眼界大开,不由起了写一写安仁里旧人的念头。
墙头燕子花开,春韭兴旺得如野草,往往一夜春雨撒过,剪下的韭菜已够炒上一盘。柠檬与佛手花虽然开得不旺,但香味依然扑鼻,谁进门闻到都会叫一声好。两扇落地长窗前,种下的薄荷、紫苏、香薷各自茁壮成长,薄荷已经几次被柴碧玉家的娘姨青婆讨去过。随着天气逐渐变暖,满园子不间断的花香,即使没有花香,柠檬、佛手、茶叶、和薄荷的叶子都会吐出丝丝清幽。荷沅犹豫着终是没有种上茉莉,都说茉莉与“没利”近音,不知做生意的祖海会怎么想,虽然荷沅又知道祖海才不会那么细致。
荷沅对安仁里的喜欢铭心刻骨。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十三
澳大利亚野外的集体生活是青峦的向往,与那么多优秀前辈一起工作学习,他得到很多。尤其是在野外这种特殊环境里,人必须充分调动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而不像是在国内时候,有点被动地学学学。青峦本来就喜欢这个专业,热爱之极,一下接触那么多书中所识的生物,目不暇接了几天之后,终于为自己找出一点头绪。虽然语言不是很过关,但是已能手舞足蹈地与带队教授们交流。他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仗着自己年轻体力足,白天干得很欢,晚上挑灯记录分析,俩月下来,人瘦了黑了,可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流露着对知识的渴望。所有与他合作过的专家都喜欢这个勤快能干的中国小伙子,已经有专家撬墙挖角想游说青峦在结束澳大利亚的考察后,跟去专家国家继续学业。
青峦一向清楚自己在学术方面的优秀,所以也没有多少欣喜若狂,当然高兴还是有点的。他这一段时间来最高兴的还是每天不断地发现发现,以及,比如今天,当他回来营地看到桌上放着一封荷沅寄来的航空邮件。
信里夹着几张照片,是整修结束后的安仁里,一定是荷沅拿她那架凤凰205拍的,院子里花花草草依然疏疏落落,不过房子已经齐整,即使在照片中都似乎可以闻到新鲜油漆的气味。五张照片,只有一张有荷沅,她挑眉趴在藤椅背上,顽皮地看着镜头。照片照得有点模糊,可青峦已经满足。他对着照片微笑良久,才打开信纸。
称呼是“Dear 青峦”,别人或许会以为荷沅是不好意思用中文表达,所以把这个至关重要的字用英语写出来,就像青峦在圣诞夜时候缠绵在荷沅耳边的是“I love
you”一样。只有青峦知道,那是因为他逼着荷沅一定要用英语写信,荷沅在抗议不成之余,保留自己最后一道权利,青峦的名字还是用中文书写。
“过完春节来学校报到,你爸爸童老师一贯严肃地要求我认真读书,反而是我爸妈什么都没提。”青峦想像得出荷沅写这一句的时候,脸上会怎么地做一个鬼脸,表示对童老师的不服。
“生活委员第一天就给我们买好了饭菜票,学习委员也早早就把书领来女生寝室,所以第一个礼拜天我们都没事干了,大家呼啸着骑车去省体馆看艺术体操比赛,还是全国比赛呢,才五块一张票,我们买的是学生票。我们去得早了,场地上全是那些艺术体操运动员在热身,没想到电视上见到他们都是那么苗条矫健,真正见了真人,一个个原来那么瘦小,小得似乎不盈一握。但真正比赛时候她们换了美丽的紧身运动衣上场,又成了场上的精灵。晚上我们回来寝室效仿,老胳膊老腿不灵活了,都听得见不知谁的关节‘喀喀’作响。”青峦看着莞尔,她才多大,就老胳膊老腿了?青峦清楚记得她的柔软,想起来不由失神。
“我们没想到的是,晚上省体馆还有一场比赛,是全省散打比赛。我与宋妍都很好奇,不知道散打是什么,在外面吃了过桥米线后回去继续观看。没想到散打比赛比电视上看到的拳击比赛更激烈,似乎全身都可以参与打斗,与中国武术比赛不同,散打招招都是真刀真枪。我们学校武术队也有两人参赛,但是几乎没有招架之力。他们下来后,我和宋妍过去慰问了他们,看到他们身上的防护配备与那些从武警部队过来比赛的队员相比非常简陋,而且人家受的是多么系统的训练啊,所以我们学校的队员能够参与,已经是成功了。”青峦看着微笑,果然不出所料,他没管着,荷沅果然玩疯了。本来,周日晚上是预习功课的时间,图书馆周六晚上不开放,周日可是全天开放的。他准备去信时候点她一下。
“这段文字与上面的文字距离四天时间。因为我得去外文书店新买一本汉英字典找什么散打之类的冷僻字,而且,我这几天做了很多事。话说我们从省体馆出来后,宋妍准备在芭蕾的路上走到底,她要做淑女,我瞄上了学校武术队。但是散打队不要我,无奈之下,有位好心的师兄指点我干脆组建柔道队,他说,有个台湾女留学生是正宗柔道二段。我周一中午就找到台湾同学林西韵,她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子,说话声音柔柔嫩嫩的,怎么也看不出是个可以把关东大汉当面粉袋扔的蛮女。下午两节课后,我与林西韵一起找上学校大操场边的学生会体育部,没想到体育部衙门不大,官僚挺重,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我们只有直接找到辅导员。可能是因为有林西韵这块招牌在,也可能是因为我化了半节课时间想出来的柔道队运行方案比较吸引人,对了,我打出的队名是‘女子防卫训练’,辅导员大力支持,周二便通知我们场地经费已经落实,要我和林西韵再与体育部长联系。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得到体育馆一间带地板房间的钥匙,偷运来四个大垫子,有些训练器具我们得与武术队合用。接下来,我们准备招兵买马。我还准备通过学校武术队联络省市相关武术协会之类的单位,看看他们能不能支援一下教练,因为林西韵的功课也是很紧张的,我们不可能一直麻烦她。”
从这一段,青峦透过现象看本质,发觉荷沅的时间都用在社团活动上了,不知她有没有认真看书。这家伙,没人管着就乱蹦了。但发觉荷沅办事能力似乎是挺强的,她所说的找谁找谁解决问题,青峦好好想了一下,却不知道换作他自己的话,这些路该怎么走。他从没想过,系里有辅导员,校学生会上面也有辅导员,办事情原来可以越级反应,而且还有什么打招牌之说。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荣誉待遇等都是自己找上门来,似乎从来不用他上门去找。不知是谁教荷沅的,青峦颇费了番思量,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男多女少的学校里,很多男生是很愿意无偿帮助女生的。
“我没照你的吩咐选修第三语言,我觉得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学好英语考出六级,是我这学期的任务。通过咨询自仪系的师姐,我选修了数模电路与汇编语言两门。我想自己给安仁里设定一套自动报警系统,不知道一学期选修课后我能不能做到,师姐说是已经可以了。我还选修了地球物理,我想,地球物理应该与地球上面的生物有一定关联吧。这学期专业基础课还是挺紧张,我只选了这三门,够了。其实柔道也是一门选修啊。”
看到这儿,青峦发了会儿傻,是,可见,那次流氓上门逼得荷沅挥菜刀砍人,此事对她打击极大,换作以前,她即使再野,可能也不会想到去学散打,虽然后面退而求其次学了柔道。还有她选修的课目,青峦知道她是能偷懒就偷懒的人,喜欢的是风花雪月,即使选修,恐怕选的只会是一些文科类的容易骗分的课目。生活逼人,不用他催,她现在自然而然为自己铺设道路。自从买下安仁里后,荷沅在社会生活的跌打中成长迅速,一日千里。他似乎还是有点适应不了荷沅的进步,总觉得荷沅的步子快得豁边。但是,他帮不了荷沅,他心里只觉得愧疚,不知荷沅心中是何感受。
青峦怔忡良久,这才提笔给荷沅回信,他将荷沅的信誊抄了一遍,在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指出语法等错误,让荷沅回头改进。他当然不舍得在原件上修改,更不舍得将原件寄回。然后才用英语写他这儿发生的琐碎事情,就像平时与荷沅一起吃饭时候聊天一样,事无巨细。最后他挑了一张两只公袋鼠打架的照片夹在信中,袋鼠打架都是直立用前爪拳来拳去,大家看了都说这是拳击。青峦不知道柔道是什么样子,估计也是差不多,所以拿这张照片取笑荷沅。
他们两个人的信都不大有热烈的情爱,最多是在后面写一句“很想你”或者“又梦见你”之类的话,一直兄妹一样地相处惯了,有点不习惯忽然改变语气。但是青峦知道,自己非常想荷沅,这种思念与他对家乡父母的思念叠加在一起,更加强烈。本来,他的生活中就一直有荷沅,此刻,只要累了倦了,他的眼前都会冒出过去差不多的场景,荷沅的笑脸成了他独在异乡的最大慰籍。他总是写几笔信,就看几眼荷沅新带来的照片。将信封口之前,他终于鼓起勇气,又在后面添了一笔,让荷沅下封信来的时候多寄有她笑容的照片。
隔山隔海,青峦只能远远地注视着荷沅,远远地担心着荷沅,可是又无能为力。他太清楚学校类似荷沅这样女孩的受欢迎度,更清楚荷沅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祖海。更何况,由信中可见,他离开后的荷沅如跳出樊篱的小鸟,活跃异常,接触的人将更多。才几个月,他已经无法确认荷沅将会走向何方。他有预感,手中这封信到了中国,等到荷沅的回信到他手中的时候,信中内容必定又有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时间,空间,距离不止产生美,也产生焦虑。
青峦独自在屋里呆了很久,才走出临时房。外面已经落日溶金,营地边的小溪波光鳞鳞,闪烁跳跃着金红的片断,呜咽着潺潺流向远方。青峦很想回家,但又很清楚,这时候不是可以回家的时候。他从小接受的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教育,他此刻若是儿女情长,临阵脱逃,他怀疑荷沅第一个看不起他。而且,他也真是喜欢这儿的学术气氛,从那些顶尖专家身上,他看到别有洞天。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回去。
这时青峦忽然想到,荷沅说她今年的主要任务是考六级,难得荷沅肯抓紧考六级,她对英语一向是能拖即拖的,她急着考六级,是不是表明了她的态度呢?那么,他不用再催着荷沅考托福考GRE了吧。青峦对着空旷微笑,是了,一定是,荷沅性子里面还是有点小别扭在的,她当然不会直说她将学好英语追随他的脚步,但是她在做了不是?
这时,奥利教授在远处招呼青峦过去,奥利教授来自美国,他对青峦志在必得,几乎已经视青峦为囊中之物,抢先一步系统化地占用青峦的时间灌输或者差使。青峦当然知道投桃报李,他从奥利教授这儿得益匪浅。
荷沅收到青峦来信,看了照片上两只袋鼠搏击的憨厚模样后,立刻心中有了下一封信的主题,“驳童青峦同志对柔道与拳击概念的混淆”。在她与青峦的书信来往间隙,她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走出校门,睁着天真的大眼睛与校武术队的同学一起到省市相关部门请求支援。期间碰了很多壁,遇到很多软钉子,最可怕的还是冷漠,她与同学相互鼓励不气馁,最后在副校长的电话联络下,终于得到了省武警总队政委的大力支持。从此,校武术队有了正轨的训练,荷沅做队长的女子柔道队终于可以将招人海报贴到各个食堂门口。
虽然身为队长,可荷沅的基础也是一穷二白,不仅得与大家一起从基本知识开始学,还得负责联络林西韵和武警总队的教练孔祥龙,他们两个教练都不在的时候,她得担当起引导大家训练的重任。这么一来,原本散仙似的人一下被逼上梁山,不得不制定工作计划,内联外交,以便将事情做得妥帖,不至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柔道队毁在自己手里。为此,她付出比别人多一倍不止的时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祖海做事时候喜欢随手将要点记录在小笔记本上,做事的方式虽然因人而定,但万变不离其宗:突出重点,统筹规划,事情才能做得比较完美。
为此,荷沅忙得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二年级的功课本来就重,再加选修的又是实打实的需要化精力下去的课目,还有柔道队的工作,她每天恨不得脚下的自行车变成风火轮,带着她风风火火在校园里飞窜。直到四月份祖海要去广州参加广交会,让她回安仁里看家门,她才蓦然发现,原来春天已经到来。
回到安仁里,面对着满目青绿,荷沅忽然感觉自己前阵有点张牙舞爪。前一阵她似乎习惯了指挥性地大声说话,虽然回到寝室喉咙沙哑,可泡一杯胖大海喝了,转身又是一样的大声,似乎很权威。不像林西韵,虽然是大家心中的权威,可说话一直轻轻柔柔,让人如沐春风。如今坐在装修一新,古色古香,风雅静谧的安仁里,荷沅想到,有了钱可能成暴发户,有了一点小权是不是也可以将人变成一个暴发户?荷沅觉得自己可真浅薄。
周日的时候,因为有祖海请的保姆傅姐打扫卫生,荷沅无事可做。去菜场买了很多鱼肉菜蔬回来,又被傅姐抢着去洗了,荷沅楼上楼下晃悠了一下,干脆去花鸟市场闲逛。
花鸟市场挺简陋的,但是因为周日,摆出来的花鸟鱼虫特别多,来逛的人也特别多。荷沅得意洋洋地顺着人流东张西望,心说还真找不出几样她不认识的动植物。今天荷沅的目标明确,找几色耐阴植物回家,放到客厅书房。但是市面上耐阴植物的品种很少,不及她跟着青峦去植物园看的,只有散尾葵、鱼尾葵、滴水观音、橡皮树和棕竹等几种。荷沅知道散尾葵虽然漂亮,但那么大的安仁里的冬天可不容易过,她还没有奢侈到为了几棵植物没日没夜地点上取暖器。最后只买了两棵大叶滴水观音和一棵棕竹。本想多买几棵棕竹,无奈奸商咬紧牙关,价格一点不肯优惠,荷沅只得打了买回去自己分盆慢慢养育的主意。岂有此理,一大盆棕竹,居然是数着茎杆计价。
及至左右开弓,将两只硕大青花瓷盆拎上三轮车的时候,荷沅才意识到,学柔道才一个多月,手劲居然长了不少。回到安仁里,荷沅坐在春日难得的艳阳下,将大叶滴水观音分成五盆,棕竹分成两盆,足足忙活了一上午。可那沿花坛一溜儿排放的青花瓷盆上面绿色势单力薄,很不成气候。没办法,整个房子装修新,花草小,一看就是暴发户。
说起来,祖海对安仁里的熟悉,比荷沅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他从广州回来看见院子里添了白晃晃七只大花盆的时候,驻足愣了一下,晃晃晕沉沉的脑袋喊了声“荷沅,你在?”广交会结束后,乘火车一路北上,沿途不时下车拜访客户,回到家里已经筋疲力尽,只想睡觉。
荷沅正在书房看书做作业,她听见祖海声音下楼的时候,祖海早被傅姐迎进客厅。自从青峦走后,不止荷沅感觉肩上少了三座大山,人一下活跃不少,似乎考虑问题都比以前周全。祖海也觉得身边少了压力,他才不怕他们书信频繁,人不在身边,看他们两个能书信多久。此时看见荷沅下来,很简单地穿着一件深蓝毛衣,一条黑裤,头发扎到后面梳了一条马尾巴,祖海还是精神一震,眉开眼笑,抢着道:“荷沅,门口的花是你新种的?你快赶上我爸了啊。”
荷沅不安分地跳下最后两阶楼梯,笑道:“祖海,安仁里真舒服,早知道我早点回来住,什么油漆味都不管了。你吃没吃中饭?你看你眼白都是血丝,很累吧?”
祖海听着荷沅的关心,顿觉浑身舒坦,困意立刻袭上心头,忍不住长长一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我车上吃过一只面包,现在只想睡觉。这几天每天能睡四个小时已经算是多了。箱包钥匙给你,你自己看,只要是女孩子的东西,都是给你的,其他只要你喜欢,你就留着。我洗洗睡觉。”
傅姐上楼替祖海拿了换洗衣服下来,荷沅追着祖海问:“我看《羊城晚报》上说广交会的时候饭店很紧张,价格又很高,你有没有地方住?会不会是好几个人挤一间?”
祖海笑嘻嘻地道:“我当然因为经验不足没预先订宾馆,所以厚着脸皮跟电子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员挤了几天,天天打地铺,没化一分钱。还好广州天气热。这会儿回到安仁里,就像回到天堂一样舒服。”
荷沅正想说她也觉得安仁里很舒服,忽然觉着祖海这话里有话,想了想,不由哭笑不得地道:“你是故意为了省钱才去蹭那些进出口公司业务员的房间吧,你鬼主意可真多啊。”
祖海嘿嘿而笑,蹭进洗手间关上门。那当然,他又不是个好享受的人,好几百块一夜的房间,当然能省即省。每天与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员混一起,还能增进感情呢,只是没想到会被荷沅识破。
感觉到荷沅就在身边,祖海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醒来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五十分。四月天的早上还有点凉意,祖海对着柜子里的各色衬衣犹豫了一阵,挑出一件纯白的穿上,他总觉得人累得又黑又瘦的时候,穿别的什么颜色都不精神,只有白色最是保险。系上领带,披上西装,走出客房,祖海不由自主看了主卧一眼,见主卧的门开着,可见荷沅已经起床。祖海克制住自己的脚,没敢过去主卧看一下,赶紧转身下楼。
走下楼梯的时候,已经透过客厅的落地长窗看见荷沅在院子里做俯卧撑。祖海忍不住止步替荷沅数数,数到九的时候才见荷沅拍拍手起身,又开始踢腿。配合着手臂动作,非常矫健。祖海也不知道荷沅前面已经做了几个俯卧撑,他只知道以前体育课的时候,女同学仰卧起坐做得好,俯卧撑没几个做得来,手劲不够。而且,记得以前的荷沅是很懒的,恨不得懒觉睡到最后一刻。
祖海在里面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荷沅,拳打脚踢地干什么?”
荷沅见到是祖海,立刻收了手,笑道:“你真能睡,昨晚傅姐回去时候我让她去看看你,见你睡得那么熟就不吵醒你吃晚饭了。祖海,我正学柔道,现在是校柔道队长,还是外聘省武警总队的教练来正轨训练我们的呢。”
祖海不知道柔道具体是什么玩意儿,只有听说,但既然是与武警联系在一起,估计与打架八九不离十。他笑道:“也好,以后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否则你一个人住安仁里的时候,我总有点不放心,可傅姐又不方便住在这儿。”
荷沅蹦上台阶,笑道:“Yes,以后谁敢再来挑衅,管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祖海看着发笑,跟着荷沅穿过屋檐下挂着的一长溜估计是傅姐洗出的他的衣服,见荷沅走进厨房,他笑道:“荷沅,青峦走后,你性格变了很多。”
荷沅几乎想都没想,就道:“我们寝室的也都这么说,说我原来像个小淑女,现在像个大野人。”
祖海笑道:“他们又没见过你过去你怎么样的,你以前是小野人,现在没青峦管着,又变回野人。我就不明白,你以前怎么那么肯听青峦的话,好好一个人变得扭扭捏捏。现在这样才好。”
荷沅想了想,道:“奇怪,以前我怎么这么乖,只要青峦一个眼色,我立刻心领神会束手缚脚。可能是因为青峦的想法总是与爸妈、老师、还有其他传统社会规范都比较一致,大家既然都那么说,而且又都是为我好的人,那一定是对的。以前没青峦管着,我可能连大学都考不进。”说到这儿了忙住口,但已经来不及,祖海也没上大学呢,而且只读了初中。
祖海倒是不以为意,笑笑道:“青峦一向是正经人。他信中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