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翻看着这只大碗,笑道:“荷沅还真傻子抓大牌。”说着过去东边房间洗碗。荷沅在里面听见了叫一声:“非也非也,那是我眼光似伯乐,等我以后总结出一套经验,送你们一人一份以供学习。”
青峦在外面笑道:“小心一点,自己别摔了,也别摔了手里的东西。”
荷沅听得出青峦的殷殷关心,忽然想到一点,会不会青峦学着什么小言情的套路,怕他离开后她会很难过,所以事先打击她的热情,让她对他心生反感,那么以后他走了,她便会好过一点?想到这儿,她不由呆住,怎么没有可能?照青峦曲里拐弯的心思,难说他会想出这种招数来,否则他牵了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下放手,放得那么决绝,而且又正好是这么一个长久分离的时间之前呢?
青峦见里面的荷沅忽然没了声音,忙担心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荷沅匆忙应了声:“没事。”连忙收起心神,又弯腰捡了一件出来。这么一件一件地取来,等荷沅实在累得没办法,灰头灰脸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摆了一地瓷器。“都是瓷器?没一件玉器?”
祖海接过她手中小小的一个圆盒子出去洗,荷沅看向地面,这方面,青峦和祖海都是外行,荷沅是矮子中的长子。“不知道这些是汉奸还是军阀藏的,怎么说这人都有眼光啊。换了别的老粗,一定藏金条。好像龙泉青瓷占多数呢,是不是军阀大人打到龙泉时候霸占来的?啊,我喜欢这只粉青荷叶盖碗。”
祖海捧着刚洗好的盒子进来,笑道:“荷沅,这些东西一定是古董,你发财了。”
荷沅看到祖海手中的圆形盒子,顿时两眼发直,“天哪,小红盒子,会不会是景德镇大名鼎鼎的祭红?祖海,你千万捧牢了,这可比玛瑙白玉名贵多了。十窑都烧不出一只来。”
吓得祖海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捧住红盒子,笑道:“荷沅,不要信口开河,这只漂亮是漂亮,哪里会那么名贵了?”
荷沅认真地接过祖海手中的盒子,见盒子颜色深红,宝光流动,心中其实也不信这会是有“千窑一宝”之称的祭红,但听祖海问了,便笑道:“很可能呢,传说这是女孩子跳进窑里才烧出来的,不过我对细节不了解,也可能是钧红,或者清朝的郎窑红。但它既然被军阀或汉奸这么珍藏,一定是好东西。”边说,边将小盒子放在一只蟹青荷叶盘上,墨绿衬深红,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青峦却看着满脸黑灰的荷沅笑,“还有多少东西?要不要我挤进去帮你拿?”
荷沅拍手道:“不用,你们挤不进去,里面也几乎被我掏空了。这些应该是宝物吧?一间安仁里哪里会有那么多宝物的,我再接再厉,不知还能掏出什么来。”说着又钻进去。
祖海敲着脑袋道:“真要是那么名贵的话,放哪里好呢?放这儿的话,荷沅书都别读了,还得天天守着它。”
青峦只是看瓷器的底部,见下面总有古色古香的印子敲着。几只看下来,他低声道:“看来像是清朝时候的古董,这事我们别宣扬出去,等荷沅都搬出来看一遍后,我们还是把东西放回去原地,将木板钉上,当作没发现过一样。”
祖海点头:“只有这样了。”
三人悄悄将东西都看了后,又悄悄把东西送回去,荷沅特意抓了地上的灰密密盖在上面,寻常张望一眼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然后青峦照着原来撬开的钉脚将木板装回去,务求看着没有撬过的痕迹。祖海低头想了一阵,道:“我明天与木匠说一下,让他们不用做这堵墙了,就借口是杉板,跟红松配不起来,不如不做,破损地方拿小木块填一下就刷油漆。荷沅,你反正最近也不急着用钱,这些东西就放在里面吧,我看即使买一只保险箱来藏这些东西,都还不如照原样放着。”
荷沅点头。她满头满脸的灰,只有眼睛还有一丝眼白,算是别有洞天。再说又是一脸莫名的紧张,看得祖海与青峦都狂笑。荷沅被两人笑得莫名其妙,还是青峦笑着对她道:“快去洗脸,学校非洲来的留学生都比你白一点。”
荷沅这才明白过来,尖叫一声抓了毛巾就冲去东屋。青峦想拿了她的棉袄跟过去,免得她着凉。忽然瞥见祖海穿的棉袄与荷沅的样式差不多,不觉一愣,呆了会儿,还是抓了荷沅的衣服过去。祖海在这边打扫地面,见青峦走了,这才若有所思地歇了一会儿。很不愿意看着青峦当着他的面与荷沅亲热,但他有什么办法?
荷沅已经将手和脸洗干净,将外面脏得一塌糊涂的衬衫脱了。见青峦拿着棉褛过来,呆呆的竟忘了去接,看着青峦走近她,替她将衣服披上。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轻道:“谢谢你。”
青峦看着她,很想上前好好抱抱她,可是想到自己立刻就要启程,又是止步,再说不知道荷沅心意究竟如何,不想冒险在最后几天闹得老死不见。他只是微笑看着荷沅,轻声道:“别忘了洗头,头上也全是灰。”
荷沅忙道:“啊,我去楼下烧水。”慌忙地像逃跑一样跑开。
祖海跟过来,和青峦一起看着往下跑的荷沅,等她消失于厨房,这才心照不宣地对视。两人都无话可说。青峦想到自己即将远行,祖海想到自己先天不足。
送青峦走的时候,荷沅取出一只大布包。等青峦回到寝室打开,里面是一件土黄色皮夹克,两条牛仔裤,两件佐丹奴长袖T恤,两件佐丹奴短袖T恤,一件深蓝镶白边毛衣,胸口绣着一只小青蛙,青峦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原来荷沅没理他,却早就把他出行的东西准备得仔细。青峦很感动,当晚抱着一堆除了皮夹克的衣服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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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送走青峦回来,荷沅心中乱成一团麻。又有发掘出宝物的高兴,又有青峦终于要走了的难过,更有发觉青峦可能没如她所想那样绝情的恍惚。跟在祖海后面走进门,心中心事重重,也没顾到前面祖海已经止步,一头撞了上去。祖海回身扶住她,知道她想什么心事,却笑着岔开:“荷沅,挖到宝贝,是不是高兴疯了?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荷沅愣了一下,怕祖海笑话她,忙也岔开道:“我想到一件事,这些东西如果真是古董的话,放在家里怕贼,关在板壁里面我又看不见摸不着,不如卖了,拿了钱投资给你。你不是总愁资金不足吗?”
祖海没想到荷沅的回答是这个,愣住,跟着荷沅去厨房拎了热水瓶,又跟到洗手间,直到荷沅笑说:“祖海,你别跟着了,我洗头。”说完关上门。
祖海连忙站住脚,知道荷沅脸皮薄,洗脸都不愿被他看见。他站在外面想了会儿,扬声道:“荷沅,你先查查资料,看看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宝贝,大约值什么价钱。不要像宁老那样匆匆忙忙把宝贝卖了。我了解红漆的时候向一个文保部门的老师了解过你买的黄花梨,他说早四年他见人买过一张黄花梨太师椅,只值五百块钱。你买的价钱虽然高了一些,但还可以接受。可见古董之类的东西只会越来越涨价的。你最近不缺钱,装修费用不足的小窟窿我可以先垫一下。那些瓷器还是放着吧,你就当它没有出现过。我不想用你的钱,不想搞得自己像小白脸一样没面子。”
荷沅听着不是味道,打开一丝门缝,顶着满头泡沫冲祖海道:“那我又要你出力,又要你垫钱,我是不是成那种名声很不好的坏女人了?祖海,不要那么见外。”
祖海在生意场上,牵涉到钱的问题,一般都是亲兄弟明算帐。因为他相信荷沅说的话是真心话,所以才分外感动,站在外面不能作声。荷沅洗掉满头泡沫,放水的时候听外面一直没声音,不由又打开一条缝张望,没想到看祖海傻傻站在门口,她不知道祖海怎么认真成这样了,难道其中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键在?她想了半天,反而想到了比较悲观的路子上去,“祖海,你说军阀还是汉奸的将那么大的夹缝藏那么少的几样东西,是不是很不合理?会不会是因为贵重要紧的东西都带走了,留下几件不太值钱又难带的扔这儿了?我看里面原来包装的是稻草绳,如果是宝贝的话,还能用稻草绳吗?早就用木匣子垫上棉花端端正正装起来了。看它那样儿,就像走街串巷卖饭碗的小贩拿出来的包装。”
祖海闻言回想,忽然笑出来:“对了,我洗的时候还说怎么会洗出草一样的东西来,起码别的不说,你荷沅那些小宝贝,你都要敲一只木箱子存着,那些瓷器如果也是古董的话,军阀或者汉奸怎么可能那么随便拿草绳捆一捆算数?”
荷沅在里面道:“我留着一只下面带印子的粉青小盘子,祖海你什么时候拿去给你说的文保老师看看,看究竟是军阀汉奸家用的碗碟,还是他们留下的古董。我越来越怀疑不是什么古董,否则粉青荷叶盖碗怎么会有四套?如果是古董,手头有一件已经是很厉害的了。估计只是民国时候烧得比较上等的好东西,军阀汉奸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捆了放夹缝里,万一哪天卷土重来又可以拿出来用。而原本放夹缝里的东西早被他席卷走了。不说别的,就说那只小圆盒子如果是祭红的话,换了我宁可不带金条也要带上它的,怎么可能扔在安仁里没拿走。再换了是我的话,当时如果情况紧急没拿走,我也一定会一代一代地交代下去,你们奶奶有一只祭红,价值连城,在什么什么地方,千万要找回来。所以我越来越怀疑那些瓷器的价值。不过民国的东西也可以算是半古了。”
荷沅一边说,一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祖海听了想了一会儿,失笑道:“有点意思,我明天就把你留出来的小盘子拿去给人看看,估计你说的没错。换了我也会一代传一代的交代下去。祭红真的那么名贵吗?”
荷沅道:“我看书上那么说的。我也没见过。皇帝都追着要呢。”擦干了头发才肯出来,见祖海还站在原地,不由笑道:“干吗呢?是不是在心疼发财梦的破裂?我进去洗一个头出来你都还没移开一步呢。”
祖海笑着走开,道:“满替你可惜的,本来你可以一跃成百万富婆了,免得现在半吊子的只是半百万富婆。”
荷沅也笑,“不知为什么,想到那些瓷器可能不是古董,人反而轻松。否则我明天上课去都坐不稳。”
祖海在已经装修得宽敞平滑的客厅里晃来晃去地走,一边笑道:“告诉你一件事,我终于让朋友把那个什么济源公从宁老嘴里逼问出来。原来他们两个本来只准备六千块一扇屏风卖给你的,如果你买全套,他们还可压点价钱,没想到你那么大方。哈哈。”
荷沅听了生气,“你还不如不告诉我,让我掩耳盗铃。”
祖海笑道:“别生气了,济源公已经承认做得不对,把他家唯一可能值钱的一套虎皮纹桦木瘿桌椅赔偿给你,桌椅的架子是黄杨,我听你说过黄杨不错,这才罢修。你买贵了是一定的,不过现在好歹讨回一点公道,不会做了冤大头还被他们背后笑话。”
荷沅见说这才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祖海。怎么你做得到,我就做不到呢?”旋即又兴致十足地问:“桦木瘿是什么东西?黄杨撑脚雕得精美吗?桌脚雕了些什么?凳子呢?”
祖海站住了看着兴奋的荷沅,笑道:“黄杨的桌脚几乎没什么雕刻,只有桌沿有一点花纹,也不多。凳子四只,形状像节日里敲的鼓,面子也是虎皮纹桦木瘿。据济源公说,桦木瘿是桦树的树瘤,能长到直径一公尺左右的树瘤,本身就是稀罕东西。我看着这套桌凳放客厅吃饭挺好,算了,放他一马,那么大年纪出来骗人,不容易。”
荷沅不由得疑问冒出,“祖海,你只是做生意,怎么好像朋友特别多,而且那些朋友怎么都有点……有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泼辣劲?以前对付被我砍的混混,也是你找朋友解决的,你朋友是不是比那些混混还狠?”
祖海想了想,又走了开去,走几步才道:“混混不是怕警察吗?警察做事情狠是狠了一点,但还不坏。” 荷沅“噢”了一声,这才明白,也放下心来。
祖海第二天找文保部门什么老师验证的结果证实了荷沅的想法,果然是民国时期烧得比较完美的瓷器,有一定价值,但还不至于成为藏宝。看来夹缝里面原来还真是放宝贝的,只是宝贝早被取走,不知是被放进去的原主人取走的,还是后来的汉奸、王家人、或者刚迁出的那两户人家。反正是与荷沅无缘了,荷沅终于彻底死了那条在安仁里探宝的心。以后想起的时候,总不忘念叨一下,究竟是谁家取走了藏宝。
不过氤氲在三兄妹之间的低潮气氛终于得以缓解,三个人虽然不可能再如过去一样无猜,可之间的信任因此添加了理性的成分。
圣诞与元旦对于大学生而言,是一个学期里的最后精彩,过了元旦,再惫懒的人也不得不抄着笔记准备期末考。圣诞夜晚,舞蹈班领衔举办了一次舞会,都知道场上一定会美女如云,男生们雀跃非常。荷沅得了一张男票,犹豫了半天,还是打电话找到在系楼里面忙碌的青峦,接电话的是屠教授,笑谑了几句后才交给青峦。
“青峦,我们舞蹈班圣诞晚上举办舞会,你那晚不会回家吧?我分到一张男票,你来好吗?”
青峦本来是要回家的,可听了荷沅的邀请,当然知道这个邀请里面包含的不止是邀舞那么简单,这是两人单独的话别。“好,荷沅,我什么时候去哪儿接你?”
“晚饭后,你到我寝室,好吗?大妈说,圣诞晚上她不管门了。”
青峦晚饭后也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上荷沅送他的深蓝镶白边毛衣,里面是雪白的衬衣,和深蓝的领带,外面穿的也是深蓝的西装套。临出门,他又折返洗了脸,漱了口,他知道,荷沅有时候忽然会很计较小细节。当他一身齐整地出现在荷沅寝室,发觉她们寝室早就人声鼎沸。果然是二年级的女生最俏,寝室里面已经摆了不知谁送的一束鲜花,红白玫瑰相衬,非常娇艳。桌上还有散乱的礼物包装纸,亮晶晶地在灯光下散放盛世的光彩。已经有两个男孩坐在拥挤的寝室里,也都是西装革履,面目光鲜。理工科大学里面能找到女友的男生一般都是才貌双全。
看到女孩子们化妆的化妆,梳头的梳头,团花簇锦,好不热闹。青峦有点不好意思走进门,站在门口看了下,见荷沅不在,便敲了敲门。宋妍一看见他,便冲上铺喊了一声:“梁荷沅,快下来,童青峦来了。”
荷沅从上铺布帘子里探出头,叫了一声:“我一会儿就好,你稍微等等。” 青峦微笑道:“慢慢来,不急,我在走廊等一会儿。”
宋妍见了忍不住起身对钻在布帘里面的荷沅道:“童青峦很怕羞呢,可他今天真帅,梁荷沅,你不要他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立刻把老莫飞了。”
“啐,等下老莫来,我放录音给他。可是,宋妍,他就要出国了呢。”荷沅一边借着从床帘透过的一丝灯光画眼线,一边轻声跟宋妍说话。
宋妍很爽气,道:“怕什么,老莫也准备着出国呢。我要他先出去打前站,打好基础了我再出去,那样就不会辛苦了。梁荷沅,你家童青峦一向对你那么好,你们又是青梅竹马,比我们老莫可靠多了。以后他们两个要是在一个地方的话,我还指着童青峦盯着老莫呢。”
梁荷沅终于画好眼线,又染上眼影,稍微拉开床帘看了一下门口,揪揪宋妍的头发,轻声问:“宋妍,我这样好不好?”
宋妍回头上下打量半天,道:“很好啊,荷沅,你的粉饼给我用一点,看上去好舒服哦。什么牌子的?”
“高丝的,喏,小瓶子是粉底液,粉饼盒里面海绵一个面我已经用了,你可以用另一面我没用过的海绵。眼线笔是美加净的,口红也给你。对了,给你伊思丽的摩丝。”随着这些东西塞进宋妍手中,荷沅打扮妥当跳下床来。
宋妍看她,一件黑色的高领紧身毛衣,胸口是金黄的蜻蜓胸针,下面是一条黑色闪光如缎子的及膝大蓬裙,一双漆皮高跟半靴。等到荷沅将一条橙黄羊毛大披肩从床上掏出来披在身上的时候,满室倒抽冷气,宋妍更是瞪着眼睛道:“梁荷沅,你还真会下血本,都是今天下午上街买的吧,想给他最好最美的回忆?”说着,指指门外。
荷沅眼圈一热,垂下头轻轻地嘀咕了声:“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宋妍忙抱抱她,扬声大叫:“童青峦,来接你的梁荷沅。”一边轻声对荷沅道:“化妆了就别哭,否则成花脸猫了。走吧,童青峦也打扮得很齐整呢,你们真应该到校外正规舞厅去跳舞。”
荷沅抱着宋妍点头,虽然知道宋妍看不见她的点头。
青峦惊讶地站在门口看着荷沅朝他走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尽显女人一面的荷沅。今天,她的头发高高束在脑后,露出一张娇小玲珑的脸。没戴框架眼镜的脸上,星星般的两颗眼珠如小兔子般闪闪烁烁。一直只知道她可爱,从没想到她那么美。荷沅伸手将钥匙交给青峦:“我没口袋,你帮我拿着钥匙。”一瞥之间,已经看到青峦黑色呢大衣里面露出一角她给他买的毛衣。
青峦伸手连着荷沅的小手一起握住,凝视着她,问:“不会冷吗?要不要披一件大衣。”
“不冷,我穿着两件毛衣呢,大披肩也暖和。”手被青峦握着,她明显地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由偷偷回头看了寝室里面一眼,不出所料,大家都看着他们两个。忙拖着青峦的手走开。青峦和寝室里的女孩男孩道了别才走。正好老莫进来,宋妍看着老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气不打一处来,直咕哝了半天才起身跟老莫去舞厅。搞得老莫莫名其妙。出门时候老莫说了一句梁荷沅今天穿得真漂亮,宋妍奉送他一个白眼,告诉他童青峦不日即将远行,他有机会了。吓得老莫陪了一夜小心。
通往食堂二楼舞厅的路上,到处都是成双结对的人,学校虽然对大学生恋爱提出“三不”政策,但大家都没当一回事,年轻的心哪是教条能管得住的。荷沅一手被青峦握着插在他的大衣口袋里,一手捏着胸前的披肩,捏得死死的,把全身的紧张都集中到了那只手上。青峦今天真好看,虽然这一阵他瘦了一点,可依然斯文淡定,他特别配穿这种长呢大衣。青峦也是时时低眉看荷沅,发现今天全新的荷沅让人耳目一新,只觉得满眼看到的花枝招展女孩没一个是比得上荷沅的,荷沅一直都是他心头的宝。未来也一定是。
学校舞会的规矩,一开场都是慢慢的三步四步,学校简陋的舞厅并无什么桌椅,所以有伴的进场便顺势滑入场中,一曲跳到底,没伴的男生在一声接一声的《恰似你的温柔》中绕场三匝,寻找今晚的舞伴。理工科大学7:1的男女生比例,对于女生来说无疑是天堂般的理想环境,略微平头整脸的女孩都可享受一把众星拱月的待遇。而对于男生来说,严酷的求偶环境,尤其是大学舞会,正是他们强化训练,展示自我的最佳猎杀丛林。
荷沅无疑是今日的焦点,而青峦在一边相映成趣,两人进了舞厅,也没在旁边逗留,就直接进了舞池。圣诞的夜晚与以往不同,一开场舞池里面就跟下饺子了似的,人挤人。水平不好的不知进退,一个大步出去,便撞在别人身上。不过大家都是图个热闹,撞了都反而笑嘻嘻的,大不了自己也滑上一步撞回来。荷沅经常被人撞进青峦怀里,非常尴尬。
虽然人声鼎沸,音乐嘈杂,但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说话还是方便,不过不得不大声了。青峦跳了几步后就问:“你不是跟的是伦巴之类的学习班吗?四步也得心应手啊。”有点没话找话。
荷沅才要说话,又是被一撞撞入青峦怀里,回头一看,原来是老莫和宋妍挤眉弄眼看着他们。青峦笑了笑,干脆与场上那么多对人一样,微一用力,将荷沅抱进怀里。荷沅紧张得背脊发直,将头用力后仰,能离多远就多远。“青……峦,你……那么多人面前,你好意思。”
山不转水转,青峦俯下脸去,几乎是贴着荷沅的耳朵,轻道:“荷沅,我错了。我一直局限在学校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别的,当外界的压力纷至沓来的时候,我茫然失措,不知道应对,还想将你也局限在我的小世界里。”
荷沅听了吃惊,扭头想看青峦,却撞在他的脸上。青峦没等荷沅说话,继续话题:“我很不愿意离开你,荷沅,那么多年,我们几乎没离开过。我很自私,所以你报考大学的时候,我想尽一切办法要你考到和我在一起,对不起,我拘束了你。学校的舞会,你都是第一次来吧?”
荷沅听着又伤感起来,是的,他们两个一直没离开过,除了她上高中,青峦上大学的那两年,可还是可以周末见面。青峦回家第一件事总是检查她的学习,他手中一直拿着一把鞭子催着她上进。毫无疑问,那么优秀的青峦考在离家那么近的大学,就是为了她。眼泪早又在眼眶里面打转,快掉下来的时候,宋妍他们两个又撞了上来,撞了一次不够,还来三次,大家一笑,荷沅的伤感减了许多。
青峦等着荷沅收回眼泪,这才又道:“我在想,早点出国也好,这几年你在学校,学校的环境到底是简单一点,我可以少一点担心。我希望我可以在国外学习的同时历练历练,免得走出来总是一介书生,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荷沅,我想一直保护你,想有这个能力,可是我现在……”
荷沅知道青峦要说什么,忙伸手掩住他的嘴,他是那么少年得志的人,他今天能说出这些话,荷沅相信他肯定是下了很大决心。但又想着不好,连忙将手撤了回来,吞吞吐吐地道:“我……我还以为你不要管我了呢,那么没义气。”
青峦听了愣住,什么,原来荷沅心里想的是这个?不是他以为的因为那次安仁里逼得她不得不出手砍人所以看不起他?原来她不理他是因为怪他没情没义离开她不管她?原来两个人误会那么深。要不是今天他鼓足勇气放下以往积累起来的架子,说出他心中最实在的感受,不知两人还会误会到什么时候,怪不得体育馆前说到他要走的时候,荷沅会哭。原来一直是他错了,他不说出来,害得两人误会。他不由紧紧抱住荷沅,两人几乎是原地踏步,而此时舞厅门口检票的关卡被热情的同学冲破,大批兴高采烈的男女涌入,舞池几乎水泄不通。人和人几乎都是挤在一起,谁都不会觉得青峦与荷沅异常。“荷沅,原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管了,嫌我碍手碍脚。”到这时,青峦什么顾虑都没有,心里想什么都说了出来。
荷沅歪着脸道:“我以为你嫌我大手大脚,放弃我了呢。你不能不管,但是不要管得那么严,我是大人了。”
青峦点头,道:“我会改,你说了,不能总牵着你走路,我会试着做到。荷沅,不过你也答应我,不要变成暴发户,为人行事,注意点低调含蓄,你毕竟是个从小看两遍宋词就会背下来,暑假寒假红楼梦不离手的人。”
荷沅想起自己前阵的行事,不由脸红,“我是不是很张牙舞爪?” 青峦微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道:“我前一阵也很酸儒,我们两个正好两个极端。”
荷沅听着也是微笑,情不自禁将脸贴在青峦肩上,他的大衣感觉起来糙糙的,很温暖的感觉,还有一股烟味。“你吸烟?”
青峦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高中时候就会的,前一阵心比较烦,多吸了几根。”
荷沅吐吐舌头,道:“我去舞蹈班跟着他们群魔乱舞,心情可以好上很多。出国可别吸了,再说野外吸烟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