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心烦管心烦,还是斟酌再三给明玉发了一条短信道谢。明玉虽然现在关机,但她应该是个须臾离不开手机的人,只要她开机,就得让她看到道谢的短信。起码是一个心意。
事情既然算是相对完美地解决了,朱丽不再如先前的心浮气躁,但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思前想后,条理恢复清晰。她心中隐隐开始怀疑,以前总觉得明玉出口伤人,无事找茬,是个很不讲道理的刺儿头,婆婆也一直这么说明玉,她以前一直觉得,连婆婆这个做母亲的都这么评价,明玉这人是真的不可理喻了。但婆婆去世后发生那么多事,从公公那本事无巨细的记帐本上记录的明成欠债,从账本中看出明成蚕食他父母的资产导致明玉无家可归小小年纪靠自己双手生活,从事情被揭露后明成不思悔改没打算加紧还他父亲钱财,甚至还想打他父亲卖掉一室一厅得来几万块钱的主意做什么投资,到昨晚索性对明玉大打出手。究竟事实真如她以前认为的,家中的一切不安宁都是由明玉的蛮不讲理挑起,还是有可能是明成的无知无耻挑起?爸爸说,从明玉转病房避开他们探望,到在病房客客气气却有点冷淡地对待她们母女,以及短信通知明成现状,都说明明玉这人讲道理,既然如此,难道是婆婆和明成以前一直扭曲黑白,把明玉逼得在家不讲道理?朱丽心中很想否认明成不是这样的人,婆婆更不是,却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承认,账本反映一切,她此前一直回避考虑,但今天夜深人静,激动过后难以入睡,她不能不想到,如果她上面有一个神智清楚体格健全的哥哥无耻霸占去家里所有资源,逼得她连回家住的地方都没有,大学开始得自己养活自己,她也会视这个哥哥为仇敌,而明成一个大活人难辞其咎。至于婆婆,已经去世的人就别揣测了。
虽然今天明玉说欠她朱丽,她此前也这么认为,觉得明玉在昨天审计会议上出手太狠,即使为公司利益,也应该事先打个招呼。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其实是明成侵占苏家资源的帮凶,明玉肯定认为和明成一样她无耻无理,蛇鼠一窝,明玉怎么可能善待她?她当然也可以像明成一样很茫然地推说婆婆瞒着她,说婆婆粉饰太平给她看,说她不知道自己住的房子花的钱里面有苏家老人的血汗钱,而她确实是不知道,苏家从上到下都瞒着她。但是,她能心安理得吗?朱丽当然不敢太揭批自己,但是,对于明玉欠她一说,她不敢再坚持了。明明是明成带上她一直在欺负明玉,她主观上没做,可客观事实就是。说明玉欠她似乎很是不妥,而且没法扯平。而今晚找上去要明玉饶恕明成,更是不讲道理,人家凭什么做圣人饶恕明成?
看来,明玉是真的讲道理。但朱丽不敢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父母,怕父母对明成的印象更差。
朱丽躺在床上越想越脸红,越想越内疚。也越是气恨闯祸连连死不认错的明成。
二十二

明玉一觉睡得安稳,醒来,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得一室明亮。她竟然一觉睡到九点,真是前所未有的事。若换作市区的房子,这个时候应该是楼上楼下人声鼎沸,窗外街道车水马龙,即使她隔音做得再好也没用。但在别墅里,窗外是清脆的鸟叫,远方是懒洋洋的涛声,更无楼上踢踢踏踏的走路声,自然的声音非常静心。
因为睡得踏实吧,镜子里看来,恢复得挺快。脸上开始有了血色,那红肿的半边脸看上去也红消肿褪。恢复体力的明玉最先动起来的是脑子,躺在床上,她便将对明成的处理,对石天冬的应付,以及公司的大事小事一一考虑了个清透,这才“哎哟”一声起床。她的脑子活了,但她受伤的腰背还拖累着她,起床急了,拉得生疼。
神清气爽却还是有点步履蹒跚地走到下面,早早闻到一室温暖的肉香,明玉分明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表示赞同。见石天冬伸着长腿坐在北窗一角看报。风拍窗帘,白纱帘轻拂石天冬的脑袋。
别墅安静,石天冬想不听见动静都难。看着明玉下来,他合上报纸,却没起身,打了个招呼:“今天看来气色好不少。先喝点水,我给你煮了粥。”
明玉觉得有点不习惯,那感觉就像是老虎的领地里忽然闯入另一只老虎,她感到行动受到牵制,昨晚倒是没有这种感觉,明玉心中笑着想,她这种心理叫做过河拆桥。“从来没那么晚起过,睡了有十个小时了吧。今天应该恢复味觉。咦,你已经去过菜市场?”
“是,下去问一下,很近,东西也丰富,尤其是海鲜。”石天冬仔细看看明玉,“你恢复很快。没想到。”
“我爸名字叫大强,我就是小强吧,打不死的小强。”身体好了心情也好,明玉胡诌起来可是一流,酒桌上练出来的。“我得秘书一个电话,再给手机充电。唔,都是我喜欢的小鱼小虾,可惜我不会做。”也不知石天冬是什么时候起身的,厨房里已经摆好收拾干净的荤素。
石天冬嘀咕:“你还真是小强,冰箱里竟然连水都没有。”
明玉一笑:“可是车后厢有酒。”
石天冬看着明玉只会笑,等她喝完了水,才一跃起身,又是装了弹簧似的跃,变戏法似的从厨房搬出葱香肉骨头粥一碗,牛奶一杯,大虾一盘,青菜一碟,快速现煎一只鸡蛋,还有他自己做的点心。满满的一桌。
明玉自顾自将手机电池换好,打开看短信,朱丽的短信湮没在其他无数短信之中,明玉看了一遍,撇了下嘴,删了。石天冬坐在一边看着道:“从来没见你专心吃过饭。你吃饭最无事可做时候我看你盯着汤煲店墙头的菜牌看。”
明玉将眼睛从手机上移开,冲石天冬一笑,又埋头继续吃饭看短信。但很快便有电话打进手机,是秘书来电,都不用她去电招呼。秘书没说几句,便被柳青接上。
“溜哪儿去啦?活过来了?早上想献殷勤都找不到人。我看到你二嫂也在医院找你。”
明玉看了石天冬一眼,微微偏转身道:“溜回家了,没事少找我,让我修养两天,两天后肯定没你我好日子过。跟你商量一件事,把苏明成放出来吧,不过有条件,得当着我面放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柳青奇道:“今天就放?太便宜他,你究竟神智清楚了没有。不放。你的主意二十四小时变三变,我以后叫你苏扁变变变。”
“我早上起床时候想了,让他有惊无险在里面呆四天与呆一天没什么不同,放他出来吧,我这回好人做到底,你以后叫我刘慧芳。你如果不肯帮忙,我只有自己费力与刘律师说。”明玉又瞥了一眼石天冬,没把她的打算说出口。
柳青毫不犹豫地道:“有阴谋。”
明玉听了拍桌大笑,牵得腰背又疼,“知道就好,放吧,我下午去欢迎他出狱。接下来跟你谈公事。”
石天冬看着明玉举重若轻地夹着电话飞快谈公事,见缝插针地往嘴里喂食,手势轻车熟路,显然是做惯做熟。如平时石天冬所观察到的,今天大致恢复过来的明玉胃口极好,吃鸡蛋稀粥若风卷残云,牛奶更是几乎一口不见,青菜转眼见底,只有大虾不方便剥,没动。石天冬给她数着,一只苹果松饼,一只起司小球,再一只起司小球,又一只起司小球,看来她喜欢吃这个。
等明玉终于放下电话,石天冬笑道:“原来你胃口这么大,看来平时都饿着没吃饱。我看你最喜欢起司小球。”
明玉看看桌面,笑着起身收拾碗筷,但被石天冬抢先一步。明玉回忆了一下,刚才光顾着说话了,都没品岀西点们是什么味道,这要是被石天冬知道了,他还不失望透顶,她只得选择不说,另找话题。“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石天冬摇头:“又来了,不回。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活动活动?我们去海边溜达一圈?”
“不去,海边的路并不好走。石天冬,我恢复了,建议你回去工作,我不能影响你的工作,我也会立即恢复工作。”
石天冬不去理她,只笑呵呵地道:“终于不叫我石老板了。你别管我,我再烧中午饭给你吃。照你这么能吃,恢复一定快。”他擦干碗碟,出来看着明玉道:“你准备把袭击你的人放出来了?我陪你去欢迎他。”
明玉冷笑道:“对不起我的人,我自己处理,我需要自己处理的感觉。谢谢你,石天冬,我处理不来再有请你的拳头友情赞助。要不要叫我秘书代你定好机票?我不能耽误你的工作。”
石天冬笑道:“跟你说了我请了三天假,你怎么这么罗嗦,告诉你,我跟他们是交流互学,我是有点脾气的大师傅,不是包身工。让我喂你三天,否则我不放心你。”
明玉微笑不知如何作答。昨晚睡下时候,知道楼下睡着个时刻关心着她的石天冬,不觉心中很是安心,今早起来看见清清爽爽看报的石天冬,虽然有被侵犯领地的感觉,但依然觉得安心。她喜欢这个感觉,有人陪着,她却不用挂上面具应付,是种舒适怡然的感觉。但是,就这样吗?真的让他留下来喂三天?三天后,关系将如何变质,她考虑清楚了没有?
石天冬见明玉只是微笑却是不语,不知道她考虑的是什么,他决定不去管她,自己先过去门口穿上鞋子,笑道:“你门口的海景都被疯长的树枝给遮了,我替你修整一下,把枝枝桠桠去了。清早买菜回来时候问下面保安借了砍刀,刚才怕吵醒你,没动手。”
“别管它,都是公司后勤在管,你看着,等下清洁工就会来。”但明玉还没说完,石天冬早一跃跳了出去,挥起砍刀修整树干上胡乱长出的枝条。挥刀的手臂肌肉发达,结实有力。明玉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看什么呢。却也笑笑并不太放在心上。这个石天冬的用心在阅人多矣的明玉眼里,一目了然,如同透明。这么单纯的人,从来不是明玉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却是个因为透明可以掌握可以有条件信任的人。她的理想人选……可惜柳青太花。
她忽然想到明天就是吴非回美国的日子,忙打电话找上海一个朋友,让代买两件纯金挂件分别送给吴非和宝宝。吴非辛苦替苏家做事,她不能不知道好歹,否则会害了大哥的婚姻。但又不能做得太过,免得吴非为难。客户替明玉岀主意,一件买珍珠坠子,一件买小孩子的长命锁,明玉连连叫好,心说她怎么就想不到呢?可回顾自己的首饰盒,里面只有一条铂金项链,那还是若干年前刚挣大笔工资时候高兴得发疯买的,她连自己的首饰都不能照顾,可见是个没情趣的人。
明玉只记得自己仿佛自有记忆起,就是忙忙碌碌无头苍蝇似的在为生活奔波,大学同学们学跳舞学跳操,都没她的份,她哪有时间。尤其是大一大二时候,基础课重,她又要学习优良争取奖学金,又要打工维持生活,每天只有睡觉时间是轻松的,高中的衣服一直穿到大三。大四才得宽裕,金钱宽裕,时间宽裕,因为她从打工实践中得到经验,体力劳动永远不如脑力劳动值钱。但好景不常,很快毕业走向社会。所以明玉很佩服那些能吃能玩热爱生活的人,尤其是柳青这样能玩岀档次的人,她永远只能像个小土包似的站远处艳羡,自嘲先天不足扯上天也不能飞。
而石天冬显然是个没情趣的人,不是她的理想。她需要有人带她这个不会生活的小呆瓜出去五光十色的生活,而不仅仅是品位佳肴。所以,她对着外面砍枝桠的石天冬,心里盘算,三天的请假损失大概是多少,香港来回机票大约是多少,还有那份关心折价是多少,她不能欠别人太多太久,她喜欢私人关系上面利益均衡,起码得用什么东西回报一下,想来石天冬是不会收钱的,那她送什么给他才好?贵重物品的话,石天冬肯收吗?
正想着,柳青电话进来,柳青在电话那头怪叫:“苏明玉,你传绯闻了,听说你养伤谈情两不误。”
明玉嘿嘿地笑,懒得解释,“刘律师怎么说?答应吗?”
“先告诉我是谁。送花的温小K吗?苏明玉你从了吧。”
明玉皱皱眉头,看着外面的石天冬道:“是那个饭店老板,他从香港特地过来看我。你们不要见着风就是雨。快说说刘律师的态度,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没好心情,别寻我开心。”
“是他。”柳青立刻将这所谓绯闻抛到脑后,绯闻也得看对象,“好吧,暂时放过你。我刚与刘律师说了,刘律师幸好没表现出不耐烦,这老奸巨猾的还说你心地好。等下我发地址给你,我这儿有客户离不开,我已经约下刘律师那个武功挺好的助手,你随时联络他跟你一起去。”
明玉不假思索地道:“我现在就去,你不用过去,我自己会处理。你立刻通知刘律师助手那边等我。”
放下电话,明玉立刻起身,拉痛了腰背也不顾,走到门外跟石天冬一声招呼:“石天冬,我去看守所放人,你去不去?”
“最后两枝,等等我。”石天冬挥刀砍下最后两只树枝,大汗淋漓回屋,一会儿就见明玉衣装整齐地从楼上下来,他一看不对,立刻去洗手间冲了把脸,也正正经经换上还行的衣服。明玉已经等在门外。
石天冬出去,就听明玉对他道:“树枝整理后视野好了许多。”
石天冬不理这茬,“还真放那人出来?干吗要放过打你的人?要不,放他出来也行,我拉他到没人地方揍他一顿?”
明玉微扬下巴,却微笑道:“我自己处理。我要亲手处理他。”
石天冬颇不信任地看看明玉的细胳膊,折中地道:“要不我先修理了他,让他癞皮狗一样趴地上挨你修理?”
闻言,明玉不由想到前晚,她可不就跟癞皮狗似的被明成修理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胸口腾腾火焰直窜头顶,再也控制不住表情,黑着脸钻进车子。石天冬看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对方究竟是谁,什么来头,苏明玉这样的人既不肯多关他几天,又不肯打他。
他上了车,还是忍不住道:“我不放心你,我跟你后面做保镖吧。你怎么能轻易放过这种人。”
明玉不便跟石天冬解释她的打算,她本来不想说话,但看在石天冬帮忙的份上,回答:“还记得我请你送外卖你遇到的年轻男子吗?是他。” 说话时候,明玉双眼有点不敢看向石天冬,她实在觉得被自家兄弟追着揍是件太耻辱的事,让她说的时候无法面对人。
“你兄弟?你哥哥袭击你?那更得揍。有本事外面横去,回家欺负家人的只有无赖,无赖只能靠拳头教训。交给我,没有比拳头更好的法子。是不是你爸妈拦着你?咱也悄悄偷袭先斩后奏。交给我,你就当作不知道。”昨晚刚看到明玉红肿的脸的时候,石天冬很激动很愤怒,一晚上下来,看到明玉康复很快,他的激动已收敛许多,但他心中清楚,对方不管是明玉的谁,他都不会放过。保护明玉是他的本份,与对方公平合理打一顿是合情合理,这事不用与明玉再提。
石天冬没大惊小怪,让明玉安心,也觉得面子没受损伤,她忍不住伸手拍拍石天冬的肩膀,“痛快,这是我受伤后听到的最动听的安慰,所有人都正面侧面劝我放过苏明成,搞得我好像反而成了罪人一般。你的办法最直接,但我想手刃苏明成,让我自己来。我有我的办法,我不打癞皮狗,不把自己和癞皮狗同流合污。”这话说出来,明玉心中真正觉得痛快,有些事情,在有些人面前,反而可以解决得更直接,黑白正负,一清二楚,不用像柳青似的考虑得复杂,什么反噬,苏明玉不信邪。
“你爸妈要反对你就将责任推给我,我给你当打手。”石天冬正绕着山道开车,没法看明玉,但异常怪异地耸耸被明玉拍过的肩,觉得那里好像给贴了封印。他下去到保安室,将砍刀还了,又与保安胡扯几句,彼此好像挺要好。明玉在一边看着觉得怪怪的,想到以前食荤者汤煲店的伙计们下班击掌道别,石天冬这人好像有他自己混世界的套路。石天冬忽然又道:“难道等下我们还得送你那个混帐哥哥回家?这太不公平了吧。”
“噢,对,我通知他太太。”忙翻找岀朱丽的电话号码。不一会儿柳青的短信到,她索性转发给朱丽,让她立刻与她父母一起过去等着放人。
石天冬不明白明玉做事何必如此周到,奇道:“你还真通知?为什么要叫上老弱妇孺过去?那样你多难下手。”
明玉微笑,犹豫了一下,对着石天冬真真假假地道:“我不是个善类,你早知道早好。我有我的下手方式。”
石天冬看着明玉笑道:“你不是善类,这还用说吗?我从来不相信身居高位的人是只小白兔。我开个小饭店都要用些诡计呢。刚开始时候我还真被你吓得远远的,你一副打死不肯理我的高傲样子。”
明玉被石天冬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现在两人有点哥们的意思,人家这么帮她,她总得解释解释。“那时候你一身厨房里的油腻味,很难闻。”
石天冬目瞪口呆,打死他都想不到明玉不理他的原因是因为油腻味道。但又一想她这人有洁癖,心说还真有这可能都难说。他将信将疑地将车开了出去,可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还没通知你父母。”
“他们不管事。”明玉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这时电话进来,明玉看着是朱丽的电话,便接了起来,“朱丽,听说你今早去医院探望我,谢谢。”
朱丽急切地道:“明玉,谢谢你宽宏大量,明成真的是今天放出来吗?我可以另找时间去你家探望你吗?我爸妈也想去感谢你。”
明玉的声音平稳冷静疏远,“朱丽,帮我跟你爸妈道谢,你们别理我了,我这人生性孤僻,你们还是赶紧出门接苏明成,我托了朋友帮忙。我很抱歉,昨天我还说不跟他这种人计较,结果气头上还是放不下,让你们平白担心。用法律手段对付苏明成,我想的是治病救人,苏明成这个人需要一点教训,玉不琢不成器嘛。看到你和你爸妈为他着急操心,我很羡慕,也很感动。放了他吧,交给你管教。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妈突然去世对他相当于心理断奶,我就不与他计较了。”石天冬在旁边听着这才知道怪不得他送粥去只见到苏爸爸一个人,原来苏妈妈去世了。但石天冬好奇,昨晚至今,苏明玉出了那么大事,一直没见她爸爸露面。
朱丽还是一个劲地“谢谢谢谢”,放下电话与爸妈一起出门,一路告诉他们明玉说了什么。朱爸爸听了对朱妈妈道:“明成妹妹说得挺在理的,人家挺大方懂事一个人。换了别人昨天也该生气,但她昨天对你们还算客气。”
朱妈妈道:“你忘了他们是两兄妹,她当然怎么能对着我们生气。”
朱丽道:“他们那两兄妹,还不如陌生人来得客气。他们从来就对立,妈你忘啦?”
朱妈妈反应灵敏:“既然明成妹妹看上去挺懂事,明成为什么要跟她那么对立,还要打她?我看是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当。”
朱爸爸不以为然:“明成妹妹如果是个叮当的,昨天到今天也不会一再给明成降低处罚。这到底不是耍个嘴皮子的事,是需要一再改变主意劳烦人家帮忙的人,她这回欠的人情可就大了,她又不会不知道。换我都未必有这么好涵养。”
朱妈妈强词夺理:“关了明成俩晚上,也该放人出来了。不过……不过……”朱妈妈终究没把肯定朱爸爸的话说出口,肯定一个,不等于是否认女婿了吗?女婿差劲那可是个大问题了。她板着脸道:“等明成出来我修理他。”
朱丽在一边听着,心头刚生出的喜悦慢慢降温,心底深处升起一个个细细的问号。明成,明成真如明玉所说,他妈猝死导致他心理断奶吗?否则,如何解释婆婆去世后,明成一再地不可理喻呢?
因为明成已经无恙,已经可以释放,朱丽为明成提着的一颗心已经放下,她的心,又回到明成被抓之前,两个人吵闹争论的状态。明成,其实还真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但真到了明玉指定的地点,看到出租车怕晦气扔下他们,生意不要做一溜烟跑了,朱丽的心又悠悠荡荡地回来,抛开一切杂念,开始焦急等待。反而是明玉和石天冬走岔了路,绕大圈晚到。
明玉费劲地下车,留石天冬在车上,拿着车子里一直放着的照相机自己跟随刘律师的助手进去,只与朱丽他们一行三人稍稍点头致意。进去里面,她与刘律师的助手打了商量,请他帮忙了解明成究竟吃了点什么苦头,又请助手帮忙拍照,这才静静坐在办公室里等待。原来,刘律师的助手以前就在这个系统工作,后来因工资低女朋友嫌就辞职出来了。但回来照样转得开。
终于,一阵脚步声快速接近,明玉挺直肩背,看向门口,一会儿,穿着沾有可疑斑点,已经识别不清原本底色的睡衣的明成出现在门口。才两夜,整个人似是脱了型,原本目光炯炯的眼睛现在白多黑少,走路更是歪歪斜斜,下盘虚软,一点不比昨晚明玉自个儿出院时候强。明玉看着只觉得解气,但一瞥之后便不再理他,起身与办事人员寒暄致谢,递烟聊天,将明成抛在一边如罚站一般的尴尬。她无非是想拖一点时间,这段时间里,明成在她面前是个犯人,她需要给明成时间让他充分意识到这等身份差别。
烟过三巡,看到刘律师助手出来,她才与众人告别,带着明成出门。明成这时候一点脾气都没有,乖乖在后面跟着。刘律师助手一点不含糊,上来笑嘻嘻塞给明玉一张纸条,明玉一看,摇摇头,举起来放到明成眼前,确保明成看见了,才嘻笑道:“好样的,真好样的,学勾践学韩信学龙阳,学英雄得从微时,不,从穷途末路学起啊,卧薪尝胆算什么,哼哼。这张纸条我等下去妈坟前焚烧,让她老人家地下有知。”
明成的眼珠子缓缓转过来看看明玉,又缓缓转开去。这两天他受够了,只求早早逃离,其余都是旁支末节,受明玉几句刻毒话算什么,出去才是大道理。
明玉又绕着明成转圈好好仔细看了一遭,这才放他出门。她先与朱丽一家打个招呼,客客气气说声先走,便上车走了。上车后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心情极其畅快。
她挨打时候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那种深深的耻辱。她要保留着这些证据,时刻提醒明成,让明成也痛感一辈子的耻辱。痛打明成算什么,痛打能岀这么好的效果?料想明成这会儿的麻木过后,他的内心会充满深深的恐惧,他是个往后还要出头露面混世界的人,他一向都是喜欢岀风头的人,他得担心她泄密。而她会时刻刺激他的担心。
她需要掌握主动权,只要她能,她决不被动。
石天冬看着明玉笑逐颜开,大为不解:“就这么完了?没我什么事?”
明玉仔细看着拍得最清晰的明成头像,笑眯眯地道:“解决了,后遗症也不会有。好了,完结一件事,我们去哪儿吃饭?啊,对了,回去别墅。”说话时候收拾相机,“啪”一声关上什物箱,拍拍手了结。
石天冬在红灯前看看明玉,奇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难道不要庆祝一下?我看你好像高兴到此为止的样子。”
明玉轻描淡写地道:“事情解决了还多想它干什么。苏明成只要一辈子记得教训提心吊胆地好好做人,我可以乐观其成。他若是妄图寻衅闹事,我再给他下套,我手中都是证据资料。不过苏明成的性格懒散软弱,冲动也是一阵风,长不了。这次教训够大,谅他以后看见我还敢不敢放肆。总之看他表现了,我现在多想也没用。”至于高兴,当然高兴,但这等高兴比不上事业上拿下一个个堡垒来得满足,这种高兴来得太轻易,苏明成着实不是对手,所以成功了,高兴却是有限。有限的高兴能抵消她被抓着头发打的时候心中深刻的耻辱吗?不可能。这次的事,她与明成两败俱伤,谁都不是赢家,她最多只是面子上占了上风而已。所以,有什么可太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