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半夏不知道屠虹是忠是奸,所以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傻乎乎地问:“他又不是政府,要搞什么形象工程?直接上央视做几个广告才是最实惠的呀。”
屠虹道:“人生得意,如果不宣示于众,不是象锦衣夜行一样的难受吗?政府搞形象工程,其中有很多官员的私心在里面。企业家搞形象工程,那就全是为了自己风光了,盛名为家乡父老所知,出门人家就知道是谁,主动肃静回避,多么威风。”
许半夏笑道:“你说的这种人我倒是见过不少,我这个圈子里就有两个老大,专门喜欢争做大哥,简直是斗到王不见王。有一个还专门往政协往个私协会里面混,开个会回来就要跟我们吹嘘好半天政策,我怀疑他们两个要是做到高跃进那份上的话,一定是全市人民都会背高氏语录了。高跃进好像没什么的,最多也就以公司名义给市里的公益事业出点钱,冠个名,这只能算是很柔性的广告吧。
屠虹想了想,差不多要的也就这些答案了,笑道:“看来高跃进是个务实的人。不过那些混政协的商人也不能算是好大喜功,国内办事,混个官家身份,走出去说话也响亮一点,何况还能因此认识一些官场上的朋友。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许半夏笑道:“有道理,正好那个混政协的前几天遇到一些事,借着他在官场上认识的人,就轻易摆平了。不过这种还是小好处吧,换作在你们北京的话,那就不得了了。”正说着,手机响起,许半夏非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才肯接起手机,“伍总,那么晚还花天酒地啊?”对方手机里传过来的是嘹亮而变调的歌声,可见是在卡拉OK厅。
伍建设在电话那头大吼一声:“许半夏,立刻过来,钱柜,给你找好一只鸭了,整个钱柜最标致的。你要是不来,就是看不起我们。”声音地动山摇,连屠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在心里暗笑。
许半夏闻言笑道:“我刚从机场接了朋友过来,还要说点事,今天就不过来了,正在车上呢。”说着,按了一下喇叭。
伍建设大声道:“好,鸭子你可以不要,我这个人你也可以看不起,赵总在这儿,你总可以来了吧?”
许半夏心里一动,不知赵垒和伍建设混在一起干什么,再一想,也对,郭启东现在跟着伍建设呢,郭启东要是力邀的话,赵垒不会不给面子出席。只是伍建设这个土匪一直对赵垒耿耿于怀,如今见赵垒失势,不知会不会把以前憋在心里的气话都说出来?何况听口气,还是有喝多了的样子。许半夏心里很是想去看看热闹,不由瞥了身边的屠虹一眼,对伍建设道:“伍总你等一下,我问问我的朋友放不放人。”随即便对屠虹道:“几个业内的朋友聚会,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屠虹摇摇头,笑道:“我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不少事。”
伍建设不知怎么听到了,在那边怪叫道:“许胖子,你不许重色轻友,旁边有个男人就不得了了吗?过来,我们这儿都是男人,你要嫌一个鸭不够,我们几个随便让你挑。”
许半夏笑道:“好,我把朋友送到宾馆后立刻过来。帮我看住那只鸭,别让他飞了。”放下电话,才对屠虹笑嘻嘻地道:“我们小生意人,说话恶形恶状,你别见怪。”
屠虹心里想着“老天,难道她真要找鸭”,嘴里可不敢问,也不愿意问,只有微笑着道:“喝酒以后,大家说话都放开一点,也是有的。”
许半夏想了想,问道:“你是律师,我想请教你一个小问题,什么条件下,保释的人会被取消保释?还有,经济犯罪缓刑的机会多不多?”
屠虹道:“没有定规,要看案子的性质究竟是怎样才可以定。如果方便的话,你最好介绍一下大致情况。”
许半夏没怎么犹豫,用ABC代替了真名,把郭启东的事大致介绍了一下,最后道:“这人实在是卑鄙,我看着他被保释出来,做人还那么猖狂,心里很不喜欢。忍不住想帮朋友一把。”
屠虹想了想道:“我可以即时给你几个方案,但我现在不做诉讼律师,说出来的东西可操作性可能不是很强,不如你等一个晚上,我今天与专门打类似官司的朋友联系一下,给你一个最好的方案。”
许半夏没想到屠虹的回答这么认真,忙道:“谢谢你,作为回报,你在本市这几天,我给你当免费车夫。”
屠虹微笑道:“你还是请我吃饭吧,听说你们这边的海鲜特别好,我想,有个本地人指点的话,应该更可以吃到精髓。”
许半夏一拍方向盘,道:“一句话,好说。明天早上就先带你去吃黄鱼面。”于是,两人约了明早见面的时间。
第三十章
许半夏并没有被长着赵文瑄式下巴的屠虹迷得没了准头,送走屠虹,便打电话找高跃进,高跃进很赏脸,给她的是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手机号,时时开着。没想到高跃进接到电话,连“喂”都没说一声,就直接大声道:“胖子,野猫在不在你那儿?怎么还没回家?都几点了?”
许半夏笑道:“原来高总今天在家啊。没事,她答应过我,每天都会回家过夜的。我今天遇到一件奇事,一个从上海过来、总部设在北京的律师找我打听你,问了一些有的没的的问题,问得比较空,好像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个喜欢虚荣的人,我诱导他你是个实干的人。不知道高总本质如何?”
高跃进说了声:“打听我的人多了去了。”但又立刻绕过枝节,直接提问:“胖子,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许半夏心说,还真是人精,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一点没被她的那些玩笑所误导。“他要是只是个寻常律师,第一次来我们市,顺口打听一下土特产,那也是正常,嘻嘻。只是他的名片给我一些联想,觉得他绝对不是当你只是一个本地有名土特产那么简单。你等一下,我靠边停下车,找那张名片给你,你去了解一下,应该不会错。”许半夏对此事也是有可无可的,不过是提醒一下高跃进,眼看高跃进有警觉,这才帮他也重视一下
高跃进忙道:“好,我找一下笔。律师找上门,准没好事。”
许半夏停下车,找出名片,把上面的单位名称读给高跃进听,没想到才读完,高跃进就道:“胖子,他们来了几个人?你帮我了解一下,他们主要是来做什么?要了解我什么事?”
许半夏心想,难道真要屠虹留几天,她得给做几天车夫?那不完蛋了吗?这几天正好很有安排呢。“高总,我从机场只接到一个人啊,不如这样,你找个稳妥机灵的人来充作我公司的司机,明天我派他过去伺候那个律师,看看律师究竟想对你干什么?”
高跃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许胖子,你不能半途溜号。你说的这个律师的单位跟证券界有很深的关系,我正为上市烦得焦头烂额,不能在这人身上有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无论如何,你得帮我盯紧他,伺候好他,绝对不能用我的人,否则给他看出一点不对的话,我怕反而出问题。胖子,我知道你会提条件,说吧。”
许半夏笑道:“提条件?哈,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冲你提条件,只是一腔热血地想着帮亲不帮理,绝不能见色忘友,怎么也得帮着多年老友的岳父。你不知道屠律师色相多好。好吧,既然是你自己说的,我也就不客气了,只有一个条件,野猫要和阿骑结婚的话,你不得阻挠。”
高跃进立刻后悔自己怎么能主动提出给许半夏提条件,此人狡猾无比,怎么都会一下就提到高辛夷与童骁骑的婚事,而不是什么资金上的援助,因为她应该会很清楚,只要他答应女儿的婚事,以后还不得乖乖看女儿女婿份上,把援助源源不断送入她许半夏手中?什么是主,什么是次,这家伙分得清着呢。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事不是我能答应的,还得看他们两人自己处得如何。我能不去横插一刀,已经算是够看你的面子,这条件免谈。其他条件你好好想想吧,别浪费资源。”要换作平时,高跃进早一句这事没得商量甩了过去,今天只能忍声吞气地受许半夏要挟。
许半夏大笑道:“好,我帮你伺候那律师去,送他走后,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也没指望高跃进能痛快答应阿骑与野猫的婚事,不过得时时提醒他,让他认清这个现实。
唱歌的包厢里坐着不少人,男男女女平均搭配,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包括赵垒和郭启东身边都有小姐陪着,秦方平居然也在。许半夏感觉今天不会太平了。伍建设一见许半夏,便一拍身边的男子,道:“上,你伺候好这富婆。”
许半夏顿时有点傻眼,还真给她叫了个鸭。见那个染着黄毛的帅哥微笑着起身过来,不由瞥了在座其他男人一眼,见大家都笑嘻嘻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许半夏生气,怎么赵垒也不帮着她。此刻靠天靠地只有靠自己了,便笑嘻嘻地站在当地,等那鸭过来的时候,主动伸手出去,一把拎起他的手,左看右看,这才把那鸭的手一放,笑道:“你们有没搞错,什么鸭子,手爪子比鸡爪子还细,蒙我哪。”一边冲那鸭挥手道:“回去,找个有点肉的过来,有双鹅掌也比鸡爪子强,别搞得我跟鸡搞同性恋似的。”气得那鸭摔门而走。
众人听着都是大笑,伍建设更是大声笑道:“胖子,真有你的,跟咱大老爷们有得一拼,没叫错人。”
秦方平有点尴尬地笑道:“许总,不是说出差去了吗?早知你没出去,我们吃饭时候就叫上你。”
许半夏不明白秦方平怎么笑得有点尴尬,不过想到他最近与赵垒的关系紧张,怀疑他们在饭桌上已经有言语交集,看样子,他没占什么上风,否则依他的性格,此刻应该是志得意满。许半夏便干脆过去坐到秦方平的身边,笑道:“本来是要出去的,结果你看,我不是有朋友来了吗?我还得给他做几天车夫才能走。身不由己啊。”才说完,就听见手机响,便叫了声:“谁手机响?催回家了吧?”
众人都去检视手机,唯独伍建设得意洋洋地道:“我即使不回家,我老婆也不会来电话的,规矩要靠平时一点一滴地做下。”他还真的没去看一眼手机。
却见赵垒拿了手机出来,到门外接听,等他一出去,伍建设就对秦方平道:“小秦,你那么老实做什么,他现在又不是你的上司,他要你喝酒你还当真一杯是一杯地喝?”
郭启东在旁边道:“到底是多年上下级,秦总大方,给垒子面子。”
许半夏一听,全不是回事,便在一边不吱声。看来今天赵垒在酒桌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其实他要是知事的话,不应该在落魄的时候与伍建设喝酒,伍建设这人最会计较,怎么可能不打一下落水狗?看他叫上秦方平就知宴无好宴了。许半夏着实猜不透,赵垒为什么会这么爱凑热闹,吃完饭,还跟到卡拉OK厅唱歌,这不是自取其辱嘛。
秦方平狠狠抽着烟,道:“我这点面子不给,人家看见还不得说我没良心啊。伍总,你今天一直帮我说话,我心领了,敬你一杯。”
伍建设也爽快,抓起桌上的啤酒,拿起整一瓶就与秦方平干,“小秦,老哥不会让你吃亏,我跟你们赵总一直没怎么接触,跟你接触多年了,你还能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最爱打抱不平。今天你有不舒服的,我替你出气。爽快点,干了这瓶。”
伍建设的话都说到这份上,秦方平虽然对着一瓶啤酒直炸头皮,可还是得喝下去,碰杯是他挑起来的,不喝就是不诚心。于是两个人相对着咕噜咕噜各自喝下一瓶。
伍建设喝完一瓶,长长地“哈”了一声,俯身又从桌上抓来两瓶,一瓶重重放到许半夏面前,道:“胖子,今天你算是很不给面子,我请你来喝酒,你还推三阻四,说什么有朋友在。你的朋友有我要紧吗?别说了,你罚一瓶。”
许半夏笑着拿起酒瓶,道:“你伍老大吃饭时候也不说赏个光把兄弟叫上,害得我晚上没事干去机场接人。你要是吃饭时候就叫上我,我还能生出那么多事吗?说起来,你先罚一瓶才是。”
伍建设道:“我要紧吗?为什么我叫你你不来,非要我搬出赵垒你才肯答应?你分明是不给我面子,你当我喝多了不清楚?别罗嗦,再说就罚你三瓶。”
许半夏心中才不怎么把伍建设放眼里,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嘴巴上可以让他一下,可是三瓶酒是万万不肯老老实实喝下去的。便笑道:“好啦,你伍老大心胸宽,度量大,酒量也大,跟我小女子计较什么?一人一瓶干下去算了。等下我还要去朋友那里点卯,你老大给我留条路子,别让我朋友又是骂我抛下他不管,又是骂我喝醉酒不是东西。”
伍建设干脆又抓来两瓶,往两人中间一放,嚷嚷道:“许胖子,你别想赖,这四瓶酒,要么你三瓶我一瓶,要么我三瓶你一瓶,总归得你我喝掉,我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
许半夏抓起一瓶,交给伍建设身边的小姐,不怎么客气的命令道:“你别干坐着,喂这位老大喝酒,他喝一瓶,我给你一百,两瓶两百,看你本事了。”又指着其他人身边的小姐道:“你们也一样,只要把这位老大的酒肚子照顾好了,我照赏。”重赏之下有勇夫,小姐们顿时莺莺燕燕全围了上去。
伍建设忍不住大叫:“许胖子,你想拿酒淹死我啊。小姐们听着,她赏一瓶一百,我赏一瓶两百,你们灌她,灌死她。”可是终究不舍得下手推开小姐,说话间,就给灌了几口下去。
许半夏笑道:“女人灌女人算什么味道,再说我拳脚好,道上的朋友都知道。你伍老大会怜香惜玉,我女人对女人可不会怎么客气。”小姐们闻言,自然不敢贸然上前。“都要倒进嘴里,倒外面的不算。”
赵垒进来,见女孩子们都抓着伍建设灌酒,觉得奇怪,郭启东笑着告诉了他,他不由冲许半夏直笑,怎么想出来的鬼主意,对付伍建设,也就只有土匪对土匪了。看来还是许半夏的匪气重一些。
等大家嘻嘻哈哈一阵,伍建设才扒开众小姐钻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酒,衣服湿了一半。踉跄着起身,指着许半夏笑道:“好,好你个许胖子,别给我逮到你,什么时候你去我那里,我找一帮鸭子压住你灌。”
许半夏笑嘻嘻的摸出四百块,小姐们一人给上一张,虽然明知有一半的酒倒在外面。“老大,拜托你以后别找那种鸡爪子,给我下酒我都嫌。”
这时赵垒的手机又响,伍建设一眼横了过去,大喝一声:“谁?这么烦,我们兄弟喝酒,他尽来电话扫兴。”
赵垒拿起电话一看,笑道:“女朋友查岗怎么没完没了的,好了,我再接一个,立刻关机。”
伍建设闻言,在场中晃了一晃,不知怎么一个转身,一脚踩桌子上,和身扑进赵垒怀里,一把抢过赵垒的手机,使劲摔了出去,在墙上摔得粉身碎骨。一边大声吆喝着道:“理她干什么,没结婚就那么烦,这结婚了你还不成妻管严?是男人就不能这么没骨气,说不理就不理。”
赵垒被伍建设这么搞得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结合今天饭桌上隐隐约约受的气,不由生气道:“你有话就说嘛,摔我的手机干什么?”也懒得多说,起身去捡自己的手机。
伍建设不放,反而一把抱住赵垒,全身都压在赵垒身上,才不管赵垒口气大是不悦,只顾嚷嚷道:“不许走,走就是不给我面子,今天一定要尽兴,喝到躺倒为止。赵总以前高高在上,我们没本事请到你喝酒,今天你还不如我伍建设,我说你不许走就是不许走。”
许半夏听得脸都变色了,伍建设这话也说得出口,不知是仗着酒劲,还是真发酒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只怕两者都有,连郭启东的脸色都不大高兴,上去扯伍建设离开。只有秦方平有点幸灾乐祸。
赵垒自然是更不必说,被伍建设死死抱着,甩又甩不开,又得听他的疯话,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使劲推伍建设。一边喝道:“你想怎么样?摔了我手机还不够?”
伍建设眼看就要被赵垒挣了出去,忙一把揪住赵垒的T恤,使劲之下,只听“嘶啦”一声,衣服被从胸口撕开。伍建设愣了一下,不由松了手。赵垒也不说话,黑着脸转头就走,连手机都不捡了。伍建设忙又冲上去,拦住赵垒,把自己的包递给他,道:“赵总最近失业,手头一定很紧,我摔了你的手机,你从我包里拿了钱去买个新的吧。”
赵垒盯着伍建设看了会儿,也不吭声,拿过他的包,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许半夏替他捡了手机跟上。到了外面,街道夜深人静,许半夏才叹了口气,道:“赵总,虎落平阳遭犬欺。别生气了,也不是人人都是如此。”一边把破手机递给赵垒。
赵垒抬头深吸了口气,接过许半夏手中的手机,低声道:“谢谢,你回去吧,我先走一步。”说完便走去找车子。
许半夏看着赵垒上车开走,这才回包厢,见伍建设与秦方平笑成一团,心里很有拔拳揍他俩一顿的冲动。看来还是郭启东有点良心,还过来问一句赵垒有没有怎么样。没了目标,大家也没唱歌的兴趣,坐一坐就散了。
许半夏回到家里,漂染一如既往神情严肃地摇着尾巴迎上来。有时想想,人还不如狗。许半夏摸摸漂染的头皮,和漂染分享了一盒牛奶,洗澡睡觉。朦胧间,听得手机在包里叫唤,许半夏想不理,可是手机叫个不停,只得伸手拎过包来,一看显示,居然是赵垒。他这么晚了,还没赌气够吗?许半夏清清喉咙,接起电话:“赵总?你手机还能用?”
赵垒道:“用的是以前的手机,小许,你没睡了吧?想找你出来说话。”赵垒其实很知道许半夏肯定是已经睡下,否则怎么可能那么久都不接听手机。只是他现在憋闷得慌,环顾四周,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不得不睁着眼睛说瞎话。
许半夏听得出赵垒口气中情绪的低落,不由心软,忙道:“没,还没睡,正泡在浴缸里呢。赵总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
赵垒出了口长气,心里有一抹温暖抚过,总算午夜还找得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还有一个人不会拒绝他。“小许,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现在正在车上,我过来接你。”
许半夏说了个地址,然后立即跳起身,全身擦了驱蚊水,套上宽大舒适的圆领棉衫和半截裤,临出门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漂染带上。一人一狗,都睡眼惺忪,走下楼梯的时候,脚步分外沉重。不过许半夏的心里是愉快的,赵垒这个时候找她,意义已不同以往。一个人最失落的时候会找谁?唯有至亲好友。
走出小区大门外,外面几乎是空荡荡的,别说是来往的行人,连车子都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辆。白天的热风此刻也略为清凉,霓虹灯都已偃旗息鼓,唯有路灯寂寞地守着长夜。赵垒的车子还没过来,许半夏站路边等着,漂染伸着舌头倚在身边,虽然许半夏一向胆大妄为,可是此刻身边有个漂染,心中还是壮胆了不少。
赵垒很快出现,那辆车本来就是她许半夏用惯,远远看见就熟悉。车子的四面窗户都是大开,看来赵垒没开空调。许半夏手探进后窗,打开保险,拉开门,先送漂染坐进去。副驾的车门已经被赵垒出来打开,许半夏也不客气,微笑着坐了进去,等赵垒给她关上车门。赵垒坐上驾驶座,没说话,先发动车子。上了路,才道:“远远看过来,你和狗站在那里,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一点没有白天的煞气。”
许半夏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斜眼一瞧,见赵垒指缝间夹着一枝烟,即便是车窗洞开,烟味还是弥漫在整个车厢。许半夏微笑,道:“有时候和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满身盔甲,和狗在一起,反而卸下全身的防备,因为知道自己养大的狗,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赵垒把车开得飞快,“胖子,你把我想说某些人是狗的话塞了回来。确实,有些人连做狗都不配。”
许半夏笑道:“秦方平只是条饿狼,趁现在没人管着,急着想法子谋财。谁有财给他,谁就是他娘。这种人要他摇尾乞怜容易得很,只是不屑做而已。赵总,我只是不明白,你干吗今天要跟伍建设喝酒,这个人是什么玩意儿,你应该早有耳闻的。”
赵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飞车,在黑暗的公路上行驶。初时还有几盏路灯相随,随即便是一团黑暗,只有对面路过的车子带来一丝光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垒道:“胖子,帮我点一枝烟,都在包里。”
许半夏愣了一下,估计赵垒现在可能开快车,不便一手脱离方向盘,只得打开顶灯,拉开包取出一枝烟,熟门熟路拿车上的点烟器点上,只是风大,许半夏又不便凑上去吸一口,所以很难点,两次才成功。直接交到赵垒手指边。然后,看赵垒立即放到嘴唇,贪婪地吸了一口。可怜,原本是个不怎么吸烟,讲究风度的人,现在竟成了烟鬼。这种越是闷骚不肯把话说出来的人,失意的时候越是依赖香烟。
虽然不用开车,但许半夏一点不敢怠慢,两只眼睛死死看着路面,谁知道这个憋了一肚子闷气的人会开出什么车来。今天其实早知是要把性命搭上的,可还是下来上车。因太知道赵垒今天需要有个人陪伴了。许半夏无奈地想,赵垒肯挑上她一起寻死,还是她的荣幸呢。
郊区的路,许半夏都很熟悉,开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总能伸出手指,也不说话,只是指个方向,于是赵垒就继续闷着头开。终于,一个左转的时候,许半夏不得不吭声:“老大,你转错路了,这条是逆行,赶紧调头。”因为许半夏以前做的小生意需要走街串巷。
赵垒愣了一下,醒过神来,果然发觉左右的行道树不对劲,连忙逆时针打方向盘。此刻,前面已经出现两盏车灯,雪亮的光线照得人心慌意乱。赵垒虽然已经开始转弯,可是原来的车速还在,一时成了两辆车对着快速撞上去。赵垒几乎是本能地松开油门,干脆往旁边的绿化带冲去。千钧一发之际,一辆水泥车擦着车尾快速驰过,几乎是瞬间,左近又恢复黑暗,只有桑塔纳2000的大灯钻在路边夹竹桃丛中漏出一点亮光。
好险!两人都在心里暗呼,不过都没说出口,只是不约而同扭过脸看向对方。此刻又有一辆车开过,车灯照出车内的两个人都是面无血色,惊恐万分。过了好久,赵垒才转回脸,启动车子往后退。这下不敢再大意,退一步,往后看一眼,免得又有车子撞上来,黑天黑地的,谁能那么快反应得过来,撞上是必然。好不容易倒出树丛,手脚发软地开到一个有路灯的宽敞处停下,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一下没了力气。“胖子,对不起。”
许半夏闻言,跳起身打开车门跳出去,道:“赵总,外面坐坐,车里面的气压不对。”
赵垒默默跟了出去,与许半夏并排坐在人行道的路肩上,点了一枝烟闷闷地吸,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刚刚从鬼门关边打了个弯,不知不觉,两人成了难兄难弟。只觉得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人。两人之间隔开半米,左右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混在一起,摊在中间一米的空地上,不过两人都没去注意。漂染围着两人转悠。
好久,赵垒才说道:“阿郭今天跟我说,说他们让别人出面承包裘毕正的公司,到手后还是由阿郭管理。他说,裘毕正现在没钱,我的钱经他的手借给裘毕正,至今讨不回来全部,他想着比较内疚,他想出面帮我和伍建设说一下,付给裘毕正那笔承包费的时候,把我的那部分钱就扣下来,直接转给我,算是裘毕正还了我的款。伍建设说反正他出一样的钱,给谁都是一样,只要与裘毕正说清楚就行。所以我作东请客。本来吃饭时候还没什么,只有秦方平狂了一点,总是追着我问这问那,被我骂了回去。没想到……唉,不说了,也是我自己主次颠倒,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