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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包不语。说时迟,那时快,不肯出来见爹的包奕凡匆匆窜出,拿他的外套披在安迪身上,温柔地轻道:“早上凉,你也不多披一件衣服就出来。快回去多穿一件。”他手上使劲,将安迪拥回卧室。关上门,才道:“别生气,我的错。我会去解决。”
安迪继续斜睨,等包奕凡出去,她都懒得去偷听,立刻钻出卧室,溜进书房,上网查电邮。父子俩齐齐看着她,然后,老包戏谑地看向儿子,“碰到定头货。”包奕凡也戏谑地看向老爹,“跟儿媳妇诉苦,啧啧。”包奕凡连连摇头,捞回场子。
“小安是有底气的人,什么都可以摆桌面上说,反而容易说话。再说,我是说给你听,谁不知道你在里面偷听?别装啦,还不如小安大气。我不跟你玩游戏,什么给你体面不体面的,我没时间跟你玩。我心疼损失,你崽卖爷田不心疼。既然你想明白我回去比不回强,现在就一起去开会。我们爷儿俩本来就是一家,外人无话可说。”
“你又刚愎自用了。别只看到你的,我现在就这么放你回去开会,我就是软脚蟹。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说话,你想过没有?”
“这么直说不是挺好的嘛,干什么非要躲屋里,让小安出面,不是软脚蟹是什么。”
“若不是你先去海市找安迪做中介,我还想不到这种猥琐交流方式,只能依了你。”
“好吧,你慢慢得意。我会给你下梯子,让你体面下台。”
安迪不想掺和,可是声音不断飘进来,她这个天才的脑子又能同时装得下不相干的几件事,她将外面父子的筹谋听得清清楚楚。明明都能说人话的,为什么都偏偏拗着不说。她时不时翻个白眼。
正郁结着,一条短信跳进来,是曲筱绡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照的是一处地名,“谢陆村”。安迪脑子转了几个弯,立刻眉毛倒竖,一个电话飞过去。“你调查小谢?他们已经在一起,你再调查,不方便。”
“所以只发给你看,没问题就不给小关看了。你说,我们做生意的都要调查客户的资信,她小关大街上随便搭上一个人,怎么能脑袋发热就想到结婚了呢。她没经验,我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虽然你说的理由肯定是你寻开心的借口,但有一定道理。问题是你同样没调查过赵医生,不是……”
“哈哈哈哈,那不一样,我看人水平你们谁都比不上,再说我玩得起。你开着手机哦,我随时汇报情况。”
“我阻止不了你,不过得奉劝你一句,玩要玩得有分寸,不要过火。收藏形迹,不要让小谢知道了。别破坏小关与小谢的关系。否则你会失去小关这个朋友。”
“安迪,我问你,因为这种事就能失去的朋友,算是真朋友吗,值得交朋友吗?我经常不怀好意,可我对22楼的大家,最多捉弄一把,害人还没有。要是这样也受不了,太脆弱了,我也不要这种朋友。我这回最气小关的是她其实从没当我是朋友,没有一丝丝信任我,她那小脑瓜总体水平跟傻帽小邱差不多。我反而气不过了,我非要看看她中意的人是什么玩意儿。”
安迪只能顺着曲筱绡的逻辑硬着头皮听,听完才问:“我问你,你家赵医生怎么应付你胡闹的?我都被你头痛死。”
“哈哈哈哈,他躲进书房,门一关,不理我。还给门蒙上毛毯,我尖叫都白搭。但只要他敢出门上个厕所,我保证闹到他投降为止。你可以把我拉黑,我就死翘翘了。但你别跑,你得回答我,我这回该不该生小关的气?”
“她是关心则乱,你是旁观者清。总之你把握分寸吧,多为别人想想,2202的那几个手中抓的牌不多,经不起你折腾。”
“啊,这倒是。不过这话要是传到樊大姐耳朵里,你跟她梁子结定了,一辈子的梁子。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装作游客一样进村玩去。真是,我只有这么半天时间有闲,我容易吗。”
安迪结束通话后,回头看了一下关雎尔的短信,想到自己跟包奕凡还没成之前,曲筱绡调查得清清楚楚给她讲了包奕凡的利弊优劣,要换了别人,还真没几个能受得住曲筱绡那办事风格。但赵医生对付曲筱绡胡闹的办法,她似乎借鉴不上。她对包奕凡除了生气,实在没其他办法。
正想着呢,包奕凡送走老包进来,挤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生我气呢?”
“是。以后你们这种低效率无厘头的争执不要拉我加入,崩溃。”
“这话很容易让我理解为你讽刺我能力不够办事低效,很刺激我哦。”
“明明是太聪敏,直路不走走……”
包奕凡直接吻了下去,打断安迪的理智。吻晕了才道:“你可能从书面上获得过相关知识,了解孩子跟妈妈关系之深厚。但你真不可能切身体会到,妈妈这样的去世对我的崩溃性的打击。我没法理智,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来理智,你也在帮我理智,我相信我已经做得很好,但我没办法走你想象的直路。我需要时间,这个时间不会短。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你的爱。你不知道,你只要抱抱我,摸摸我,我就能好过许多,自觉恢复理智。”
“容忍你的无理取闹?”
“其实你对着我翻白眼的时候挺好玩的。最好玩的是你把我爸刺激得诉苦,他可是个百忍成精的。我真爱你。”
“我觉得你是灌我迷魂汤已达到让我顺服的目的。”
“哈哈,有点儿。我这就去开会,真舍不得离开你。我尽快回来。”
包奕凡紧紧拥抱之后,才离开家门。安迪火气全消,心说,原来抱抱摸摸还真解决问题。
樊胜美拎着一包早餐去售楼处,老远就看见穿着厚风衣的王柏川。虽然王柏川缩在墙角吸烟跟难民似的,可樊胜美怎么看怎么帅,笑容满面地飘过去,轻柔地喊一声:“王柏川。”
王柏川抬眼,忙笑道:“哎哟,可把你盼来了。我看到太阳光跳出来就在想,你该来了吧。”
“本来就是跟太阳光差不多早该来的,让小关回来给阻住了。她呀……嘻嘻,等下给你看她跟小谢看日出的照片。大概是跟小谢定了。”
“哦,那警察,挺精神的。以后你们22楼出去所向无敌,有打架的,有出钱的,最后还有管包扎的,哈哈哈。”
“哈哈,可真是。快吃,我给你把东西收拾进包里去。等下我这儿排着,你去车上洗把脸,换件衣服,我把湿毛巾带来了。”
“嗯。你身份证给我,我们放一起,等会儿签合同时候拿出来也方便。好紧张,比谈生意还紧张。”
樊胜美笑不出来,“我身份证原件让安迪拿去老家拉存款明细去了,带着复印件,应该没问题吧。回头明后天就把原件送来过目,不影响合同。”
王柏川一愣,但立刻道:“应该没问题,这又不涉及到什么冒充之类的事情,我们自己能保证没假,又能很快补上原件就行了。我们到时候跟他们沟通沟通,这不是大问题。”
“是啊,谁能跟自己的钱开玩笑呢。我复印件给你,你装好了。”
王柏川小心将自己的身份证夹入樊胜美的复印件里,小心折好,放入钱包。才拍拍胸口,道:“很快回来。我得先去找个厕所。”
樊胜美开心地笑了,“最好公厕有水。快去快回。”
王柏川直奔停车场而去。上车转到樊胜美看不见的地方,他便立刻给与他联系的售楼小姐打去电话。
樊胜美穿着高跟鞋,站着并不舒服,但她并不会因此不顾风度地坐到铺报纸的台阶上,像个打工妹。她只是笑眯眯地袅娜地站着,一张脸避开朝阳的照射,背着光微笑。
曲筱绡对那种很穷的农村没概念,她以为只要进村就能逮到一大帮坐地上晒太阳的八卦老太,她想问什么,老太们能把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说给她听。她错了。她进村后除了碰见土狗,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乱窜的小孩。她在杂乱无章的土砖房子群落前发了会儿呆,毅然逮住一位乱窜的小姑娘,摸出一把糖。“小孩,带我去吃早餐的小店。糖给你吃。”
但小姑娘发出一声比曲筱绡的更悠扬的尖叫,挣扎着跑了。曲筱绡正发懵呢,一小男孩窜上来很不好意思地道:“我带你去,糖给我吃。”
曲筱绡道:“好,先给你一半。到了给你另一半。你姓谢还是姓陆?”
“我姓谢。哈哈。”
“谢滨是你哥哥还是叔叔?”
“谢滨?谁啊?”
曲筱绡不再问了。她好不容易跟上奔跑的小孩,到了一处两层楼的一楼开的小店,原来就在另一个路口。店门前有大锅可贴饼子,还煮着一锅茶叶蛋。曲筱绡爽快地将剩下的糖给了小男孩,过去大声问:“有人吗?有什么吃的吗?”
看到一个粗糙的中年妇女跑出来,曲筱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这种地方鸟不拉屎的,连来个外人恐怕都成为大新闻,何况打听个谁。要问了,又不闹出去被谢滨知道,很有难度。曲筱绡有点儿沮丧,看看咕嘟咕嘟翻滚的茶叶蛋锅,垂头丧气地道:“来两个茶叶蛋吧。”
中妇果然对曲筱绡极端好奇,又极端热情,将滚烫的茶叶蛋拿出来放旁边桌上,“哎呀,先别碰,烫着呢,你们细嫩,一烫一个水泡,痛死。姑娘,你城里人怎么会来这儿的?”
“是不是只看见村里人往外跑,不见城里人来村里住?”
“是啊,打工的谁回来过。你……来这儿住?住谁家?”
曲筱绡一时回答不上来,便直入小店,取了两瓶看似真货的可口可乐,“再来两瓶水。多少钱?”
等中妇找钱的时候,曲筱绡忽然脑袋里一束灵光闪过,“我不住这儿,我是慈善机构的,来这儿调查有多少孩子读不起书,需要资助。大姐,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呐,我替你找村领导,我可说不好。”
“别,大姐。我们啊在别的村也有做捐助活动,但没实地调查,结果那些村长啊老师啊就把他们自己的孩子冒充穷孩子来领钱了,你说这怎么行。所以我们要下来先找可靠的大致调查一下人数,然后再派其他同志来家里摸底。你们这儿的孩子都在哪儿读书?”曲筱绡一边问,一边摸出手机,像模像样地做起记录。
村子里真的人烟稀少,偶尔有老人经过,淡漠地看看这边,就走开了。在曲筱绡的七骗八拐循循善诱下,曲筱绡满意地揣起手机,与大姐挥手告别。
好不容易等到路过的中巴车回城,曲筱绡不敢乱拿出她那明显高贵的手机,硬是憋了一路,一回到成立,她立马尖叫着给安迪打电话,“安迪,爆炸新闻,绝对重磅,你要给关关做主啊。”
“别卖关子,你这么容易查出来了?除了你说的凤凰男,还有什么?”
“不止,远远不止,关关要郁死了。我过马路,等我回到房间再给你打。我真受不了啦嗷嗷嗷。”
安迪看着手机,回想曲筱绡的尖叫频率,估计她说的是真的。
但此电话刚落,彼电话又起,包奕凡以急迫的语调打电话过来,“安迪,我爸进了附属医院急救,你赶紧替我去看看,我这边会议安排好就跑过去。快。”安迪这边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因知道这是包家爷俩早餐时讨论出来的所谓体面工程。但她依然得整装出发,听着电话里包奕凡貌似紧张的嘱咐戏,下楼取车上路。心里只觉得滑稽。何必为别人眼中的面子如此大动干戈。她做这种傻事,还真是完全为了包奕凡的笑。
曲筱绡卖了半天关子,却不见安迪来电催问下文,她先撑不住了,好在她不怎么在乎体面,跨马路回到宾馆,不等进房间就主动给安迪去电话。“喂,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小关?看你一点儿都不急,我真替小关难过,她拿你当偶像,你却这么不在乎她,说得过去吗?”
“我正开车去医院,包子爸据说住院。你说吧,我戴上耳机。”
“老是有正当理由的人真讨厌。好吧,趁你在路上还有空,跟你说说。反正你也不大会在意老包的身体,又不是你爹。我告诉你哦,谢哥哥的妈居然是美女。那村儿很穷,有点儿力气的都出去打工了,谢哥哥妈生下谢哥哥才一年也出去城里做保姆。
别问我为什么扔下孩子,你这富婆,人家要养家。”
“然后呢?这三个字总可以问吧?”
“你太没劲了,你就不好奇吗?要不是答应你只说给你听,我早说得没意思死了。”
“我本来一目十行顷刻可以看完的故事,你扯着我听了那么久,我也辛苦。快说吧,好奇死了,我好奇死了。她进城做保姆发生什么意外了?”
“这态度就对了,问也问到点上了。一个美女,到城里做了几天保姆,皮肤好了,人水灵了,被男主人看上了,男主人把原配踢了,跟她好上了。她回家也把原配踢了,进城做起城里女人。谢哥哥跟他爸留在村里,看那样子非常吃苦。很快谢爸爸也出去打工了,擦那,瘟孙就瘟孙在这家不是男的先出去打工,而是女的先出去打工,最终女的主动扔了男的,真叫做活该。”
“谁能力强谁养家,也无可非议。不过从当前局势来看,谢爸爸出去打工一大半原因可能是为面子,在村里抬不起头,只好出去。但从前面情况开看,谢爸爸打工基本上没什么大前途。对吧?”
“你这态度就对了,要跟我互动,要不然我说着没劲。你说的没错,谢爸爸把儿子扔个父母,出去打工,每年寄点儿小钱回来,刚够糊口。还有人传消息回家,说他在外面跟一女的同居了,后来生个儿子之后结婚了。更没钱带回家。谢哥哥又开始上小学,买本子铅笔的钱都没有,常被人笑话。擦,总之一堆烂事。”
“比小谢更苦的正跟你连线着,这没什么。小谢有今天,看上去精神正派,说明他人不错。”
“你别跟你自己比,谁有你强大啊,有你这么强大,你就是石头里爆出来的也没什么。谢哥哥不一样,他是普通人,懂吗?抓一手坏牌,一辈子都受影响,像我那两个哥哥,看着还挺像个人,一做事就各种下作。你再听我说下去。然后谢哥哥妈看不下去了,把儿子接到城里读书。可谢爷爷不肯放,谢家大孙子啊,怎么能跟他娘跑了,硬是不放人。幸好谢哥哥妈的新老公有点儿官职,即使谢哥哥没城里户口,也让他在城里好好升学,谢妈妈也许了些钱给谢爷爷他们。后来谢哥哥就留在城里读书,暑假寒假一定回村里跟爷爷奶奶过。难怪,小关跟我说的,谢哥哥的学识一看就不像小村里的学校出来的。”
“我还是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还有什么你没说的?”
“这还不够吗?心理阴影啊,这种烂家出来的人都有心理阴影,一个不小心,遇到点儿挫折就咕噜咕噜全冒出来了。要是遇到我这样的还好,小关那种温室里的小花朵怎么吃得消。”
安迪真没觉得谢滨有什么不对劲,却歪打正着被曲筱绡戳中心中隐痛。即使强悍如她,又何尝不是依然不依不饶地被小时候的遭遇绑架着?只是曲筱绡他们不知道而已。她没想到曲筱绡把小时候的心理阴影看得这么重,甚至成为婚姻的障碍,那么像她这种童年遭遇的,岂不是婚姻大敌?安迪连翻白眼,终于有点儿理解包太当时的担忧。
“从目前看,小谢没什么不对劲。小曲,你虽然挖到一个大八卦,这种家庭确实不寻常,但我看不影响小谢。”
“影响不影响,不好说。小关跟我说,礼拜一,两人会把各自历史详细写出来,交给对方。我看小谢怎么写。”
“小关不会把这种文件交给你参阅。”
“所以需要你了,如果你真关心小关,只要你勾引一下,小关肯定会给你看。你再对照一下,如果小谢没说谎,那就通过我这一关。”
“别多事。你这人经常乱七八糟,但我们依然认为你跟优秀的赵医生是很好的一对。人跟人没有绝对。我到病房了。还是那句话,我没看出什么不妥。”
但这句话换来的是曲筱绡非常不耐烦的尖叫。“谁家敢把女儿送到这么复杂乱七八糟的家庭啊,两个妈两个爸许多弟弟妹妹,而且还不是正常离婚的,都是苟且结婚的。谁知道以后会冒出什么事来,别说小关,连我爸妈都不敢同意要这样的女婿。好人家谁敢沾手这种人家啊,你看看樊大姐家,啊啊啊。”
曲筱绡担心的是这个,安迪却心中刺痛那个,她皱着眉头走进老包的病房,看老包装模作样地躺病床上昏昏欲睡,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老包无精打采地看看安迪,言简意赅地道:“装的,没病。晦气。”
安迪跟曲筱绡说声“回头再聊”,无语面对老包。
老包道:“等下立刻装转院,这么闷气下去,迟早闷出病来。”
“时间这么浪费,可惜啊。我这儿有电子书,要不要看?”
“不要,你看吧,我养神。”
安迪则是掏出刚给樊胜美打来的银行对账卡复查有无遗漏。看完收拾进一只牛皮纸袋,见大家都无聊,就说:“给您手机装两只简单好玩的游戏,好不好?”
“我儿子让你来监督我的吧?等下如果我假装转院,你也得跟着车走。”
“懒得管你们破事。巴不得你把包子逐出门,他可以到海市发展了。”说到这儿,安迪忽然又想到,她有个破出身,而包奕凡又能好到哪儿去呢,这个包家,像是个正常的家吗。她心里纳闷。
老包沉默了会儿,“无欲则刚啊。”
“嗯,我电话,对不起。”
“这儿接吧,我不妨碍你。”老包继续闭目养神。
安迪接的是工作电话,她最近做的一个大案子,与国外的同行联手,算是里应外合。老包果然什么声响都没有,只偶尔看看她,又闭上眼睛想自己的心思。两人完全井水不犯河水。
王柏川和樊胜美抢到他们中意的选择2,即便没抢到最中意的,他们也已经很满意了。售楼小姐忙得足不点地,飞快过来给他们一份合同,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就直奔另一位客户。所谓内部认购,其实与公开发售差不多。
两人排开其他人,抢到两个位置,坐下来细看合同。王柏川手头有网上打印下来的标准合同,两厢里对照着看,以防猫腻。都还没看完,售楼小姐又踩着风火轮冲过来,问两人签了没有,让赶紧赶紧,下一批的客户就要放进来。临离去,忽然有转回来,“两位将身份证交给我去登记一下吧。”
王柏川立刻将准备好的拿给售楼小姐。售楼小姐一看就道:“复印件不行,一定要原件。合同签好后,我们立刻要上网备案的,以后开发票做房产证都凭备案内容来,容不得一点儿疏忽,必须出示原件。”
“我保证这是我的身份证,我礼拜一就把原件拿来让你们对照。”
“不行,这种几百万房款的大事,必须原件,而且我们当场就备案的,礼拜一赶不及。如果你们有问题,压一压,我把你们选的房放出去让下一批选了。不好意思,没法等你们,我们领导从来这么规定。”
“行个方便,我们钱都带来了,肯定买的。”王柏川忙道。
“都带着钱呢,机会不等人。我们有去化率规定。”
樊胜美看着满脸不耐烦的售楼小姐,跳起身道:“我去找你们领导商量。应该是那边那位蓝领带的。”
售楼小姐吃惊地看看王柏川,果断地道:“自求多福。”便跟着樊胜美去了。
但领导听完挂着最迷人可怜笑容的樊胜美的陈情,却看看樊胜美身后的售楼小姐,温和地道:“你的焦虑我理解,但这是国家规定签售楼合同必须的程序,我们不敢违反。就像我们售楼必须挂出许可证原件一样,你们也肯定不认复印件。对不起。建议你可以考虑未来加名字。”
樊胜美心里焦躁,但脸上微笑道:“那就只能怎么来怎么回,今天没法签了。”
领导依然很温和地道:“真是抱歉。”
樊胜美碰了个软钉子,怏怏而回,见王柏川手持钢笔等在那儿,她一把抹去脸上的笑,愤怒地道:“不买了,我们等另一个楼盘。”
“呃,好不容易抢到中意的,虽然现在房价在观望,可这种地段,又是这种折扣的,哪儿找。等明天就没这么好折扣了。”
“房子卖不光,别让他们吓到,那叫逼定,逼定,吓吓我们小散户……”
王柏川不语,听凭樊胜美气急败坏,等一眼看到售楼小姐转过来,立刻飞跃起身,奇迹般地拉长了身子,将已经签好的合同与身份证一起塞给售楼小姐。樊胜美想都没想,飞扑上去,将合同先抢到手,一把撕裂,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王柏川怒了:“你干什么?”
“没看见吗,我的名字不在上面。”
“机会难得,你的名字以后再考虑加进去,不是没有办法。小姐,再给我一份。”王柏川说完索性绕出去,摆脱樊胜美。
樊胜美呆了一下,“你巴不得吧?”
“什么话,我都想不到你没带身份证原件。”王柏川抹掉樊胜美的手,往售楼小姐那儿挤去。
樊胜美只够在他身后大喊,“你不早点告诉我,要早说了我也不会把身份证赶着交安迪去。不能等下一批吗,不能等吗?王柏川!……”
但没人理她,只有陌生人匆匆地冷漠地看她几眼,便各忙各的去了。樊胜美怔怔地站那儿,被来往的人挤来挤去,身不由己地看着王柏川急切地在别处一个人签字,而她被挤得越来越远。
终于她的脚被人踩到了,钻心的疼,但也惊醒了樊胜美。她再看看远处王柏川的背影,缓缓转身,一个人漠然地走出售楼大厅。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只知道很累,累极了,她垮着脸往欢乐颂走去。
关雎尔在睡梦中被持续不断打进来的电话吵醒,她郁闷地想关掉手机,却看到满屏都是王柏川来电。她愣了一下,接起。那边王柏川焦急地道:“小关,你在寝室吗?看见小樊没有?她关了手机,我联络不上她。”
关雎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哑着嗓门道:“我在睡觉,没看见樊姐。啊,她不是说跟你一起买房子去了?”
“出了点儿问题,她跑了。对不起小关,吵醒你休息。如果你看到她,请告诉她,我找她,我有话跟她说。”
“嗷,好的。”
关雎尔结束电话,本想翻身继续睡,却听外面有动静,不禁支起了耳朵。“樊姐?”
“嗯。别理王柏川,这没良心的。我也睡觉。有人敲门都不理。”
“嗷。”关雎尔钻进被窝,又伸出手将手机调成静音,捂上耳朵再睡。
樊胜美也睡觉,但她呼吸急促,怎么都睡不着。她心里隐隐怀疑,王柏川这么做是故意的,王柏川并不想加她的名字。就这么,王柏川公然地,果断地,把她排除在外。这是王柏川口口声声宣称的爱她吗?显然不是。樊胜美想生气,却发现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不停地隔几分钟喘一口大气,排解极度的胸闷。然后什么都不愿想,只是关在小黑屋里,对着一屋子的黑暗发呆。
安迪正对着她的笔记本忙碌,寂静的病房里手机铃响起。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手机,但立刻想到这不是她手机的铃声,而老包的手机则是放在床头柜上,处于关机状态。她惊讶地循声看向老包,只见老包敏捷地睁开眼睛,从不知哪儿掏出另一只手机,“唔,唔”地接听。
安迪没当回事,她也三只手机呢。继续埋头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