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贾士贞同志。坐、坐、坐。”

贾士贞紧张得不敢呼吸,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双手扣在一起。

“士贞同志,听说你从乌城来省城那天的长途汽车出了事故?”驼副部长说,“你表现得不错嘛!帮助组织现场抢救,不顾个人受了伤,拦车抬伤员。省、市电视台都报道了。”

贾士贞看着驼副部长,只是微微一笑。

“贾士贞同志,能到省委组织部工作,确实不容易,对于任何一个干部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组织部门是干部的摇篮,出干部的地方。希望你努力工作,处处严格要求自己。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驼副部长边说边看着贾士贞。

驼副部长的态度和蔼可亲,连笑的声音都那样爽朗亲切,这令贾士贞心里热乎乎的。

“多谢驼部长的关怀,我吃、住的地方都有了,没有什么困难和问题。”

“好,那你就开始工作吧,我们有时间再谈。”驼副部长补充道。

贾士贞微笑着,说:“多谢驼部长,那我走了?”

“好。”

贾士贞只觉得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驼副部长靠在沙发上,望着出门的贾士贞慈祥地笑着。贾士贞心里如糖似蜜,出了驼副部长的办公室,全身轻松愉快,飞也似的奔下楼去。

第四章 生动的一课

省区划设置办公室上午的干部考察工作,让贾士贞长了不少见识,也从仝处长和唐雨林那里学到了不少他在大学和党校当教师都学不到的知识。让他体会最深的是,他们作为组织部的代表,确实有点居高临下,高人一等。

下午上班时间到了,收了牌场,唐雨林感到头脑昏昏沉沉,便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照,满脸通红,两眼都在冒火。他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又用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尽量做出精神抖擞的样子。打了一个中午的牌,兴奋得情绪始终平静不下来。想到平时在办公室里,步步留心,时时谨慎,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唯恐一着不慎,影响自己的仕途。出来之后,轻松愉快多了。

贾士贞本不习惯中午打牌,可他哪能自行其是,有失常礼呢!主人的盛情,唐处长的气势,对于他来说,工作是次要的,陪同领导,让领导满意也就是他的工作。此刻,他自感头重脚轻,后脑发胀,想去卫生间用冷水冲冲头,让自己清醒一下。第一天工作,千万不能懒洋洋、昏糊糊的。也许是打牌时喝水多了,偏偏这时小便涨得要命,急得他在房间里不停地徘徊着。

老廖推开门,张了半天嘴,没发出声音,贾士贞向卫生间指指,老廖抓抓光头,呆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唐雨林一出卫生间,贾士贞赶快进去了,关起门来,先小便,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放松一下自己,又用双手捧着冷水往脸上泼。这时,唐雨林喊道:“小贾,还没尿完,快,我们商量一下!”

贾士贞抹了把脸,又在头发上抓了两把,用力睁了睁眼睛,匆匆地出了卫生间。只见唐雨林躺到床上,如同一具尸体似的,一动不动。

唐雨林刚刚发出一声鼾声,老廖的声音惊醒了他。他确实太累了,现在的重担就落到贾士贞身上了。老廖指指唐雨林,贾士贞佯装没看懂,朝老廖点点头,说:“开始吧。”

贾士贞只好振作精神,学着唐雨林的风度,开始了他平生以来的第一次,那种神圣的、令人神往的考察干部的谈话工作。这种事毕竟不是哥德巴赫猜想,贾士贞摆开架势,那些厅局长、处长们哪里想到,他是初涉官道的门外汉!唐雨林在昏昏糊糊中,只是忽而插几句摸不着边际的话,忽而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和什么人谈话,谈了些什么,他全然不问了。贾士贞越来越聚精会神,一边听一边记录,不管重要不重要,竭尽自己的能力,笔下如流水,时而打断对方的谈话,对方或而详细解释,或而重复已经说过的话,贾士贞为的是要记录清楚。渐渐地,贾士贞明白了考察干部原来就是这样简单,并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理论。贾士贞第一次经历如此神圣而又庄重、严肃的工作。没有经过理论学习,又没有人教给他怎么干,他唯恐出了差错,想问问唐雨林到底该怎么谈话,怎么记录。可看着唐雨林,他又有些同情唐处长,一个中午紧张的娱乐,确实也累了,只见唐雨林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实在不忍心叫醒他。至于将来怎么办,他现在来不及去思考,首要的是把眼前的事情对付过去。

这时,老廖又推开门,站在门口,低声对贾士贞说:“贾科长,又来了一个处长,继续吗?”贾士贞点点头。立即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急忙站起来,把来人让到旁边的椅子上。他多么希望唐雨林此刻能够抬起头来,说完了开场白再休息!然而,唐雨林像是没有任何反应。看着面前的谈话对象,贾士贞急中生智,想到师专毕业实习时的第一节课,想到后来给那些成人上课时的往事,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面前这位年过五旬的处长身上,说:“根据省委的安排,省委组织部决定对省级机关、部委办厅局的领导班子进行一次全面的考察。省区划设置办公室,虽然是二级厅局,但是,已经升为一级局了。请你对现有的领导班子成员,从德、能、勤、绩各个方面进行一次评价,并且谈谈对他们的任用意见。”说完开场白,贾士贞的心里有些兴奋,觉得很满意。他感到自己已经不是站在党校的讲台上的老师,而面对的是省级机关的厅局长和处长们了,他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贾士贞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对方的谈话,时而下笔记录,时而发出一句疑问。唯恐哪一句重要的话丢了,而影响一个人的使用。在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些“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然而,自己又感到这种工作没有专门书本,也没听说过哪所大学开设“干部考察专业”,怎么说也不过算是简单劳动罢了。

唐雨林终于抬起头,正好此刻谈话的人刚走,贾士贞赶快给唐雨林添了开水,说:“唐处长,喝点水!”

唐雨林揉揉惺忪的眼睛,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说:“士贞,你以为我睡着了,非也!我在考验、锻炼你呢!你刚才讲得非常好,已经成为一个非常老练的组织部干部了。行啊,前途无量!”

贾士贞红着脸说:“唐处长,你别笑话我了,今天我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不管怎么说,你要多培养、多教育、多帮助我。我知道,这考察干部工作的学问非常深奥,而且也非常神圣,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唐处长,你就是我的老师哟!”

唐雨林放下茶杯,轻轻地在贾士贞的肩上拍了两下,大笑起来:“士贞哪,你太谦虚了,其实,组织部哪有你说的那样神圣。局外人不了解组织部,把它想象得那样神圣而崇高,那不是因为组织部里有多深的学问,多么高深莫测的学识,那是因为组织部的特殊职能,特殊权力。而且,这种权力关系到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古往今来,还有不想当官的人?如今,这社会想当官就得经过组织部,无论是选拔,还是考察,都必须经过组织部,你有再大的能耐,也迈不过组织部的门槛,组织部就担负着这样的重担。你想,在一个县里,县委组织部就能决定科级干部的命运;在市里,市委组织部就能决定县处级干部的命运;在省里,省委组织部就能决定市厅局级干部的命运。”

贾士贞不停地点着头,他现在像面对一位知识渊博的导师。唐雨林的一番话让他对组织部更加肃然起敬了。不管怎么说,他过去一点也不懂得这些常识,在这一瞬间,贾士贞觉得唐雨林关于组织部工作的这些理论,是多么深刻、多么系统、多么渊博!

他像一个渴望知识的学生,渴求老师的教诲。

唐雨林像老师一样,喝了两口水,贾士贞立即给他添满杯子。在唐雨林面前,贾士贞是一个小学生,而在那些省级机关的厅局长和处长们面前,贾士贞却又是高高在上的教授、导师。是啊,省委组织部确确实实就是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让人望而生畏的部门。

唐雨林接着说:“士贞,你刚到组织部,你还不了解组织部的工作。你想,一个领导干部到底是如何选拔、考察、任用的?局外人士怎么可能知道,就是组织部内部,像你我这样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知道。有些东西,与知识、水平无关。许多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需要自己慢慢地通过时间、通过环境去感悟。”唐雨林有些激动起来了,“士贞,有些话,也许我不该说,你别看组织部没有硕士生,博士生,可是个个都很有思想,很有城府的。别看一个个的,平时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你知道为什么?这是组织部的规矩。选拔、考察、任用领导干部只能领导说了算,还能像学术争论那样,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那不乱了套了!所以,在组织部里,只有服从,没有价钱可讲,如果你不服从,那你就将面临着失业。在组织部的人,个个都比猴子还精,但个个又都绝不露声色,人人都在卧薪尝胆。”

谁也没有想到,唐雨林一时间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念出了真经。而贾士贞呢,由全神贯注到不寒而栗,他从内心深处太感谢唐雨林了,这些知识,他是在任何书本里也学不到的,他从心灵深处,对唐雨林产生崇敬和感激。

一个人能够进入组织部,固然另有原因,而进了组织部之后,要想在组织部立住脚、成长、进步,这才是无价之宝,这才是用任何金钱都买不到的财富。又有谁能够深刻领会唐雨林的那些高深莫测的理论呢?

其实,贾士贞自从得到借调省委组织部的消息之后,他就产生了许许多多的施政冲动,不,那还不能称之为施政冲动,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省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他只是服从命令,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还没有什么“政”的冲动。他想得最多的是组织部的荣耀,组织部的神圣,组织部的权力,当然也想到自己的将来,将来前途怎么样。他不可能不想,而今的组织部,是干部的摇篮,是个大熔炉,一个人只要经过组织部的摸爬滚打,不久的将来,荣升加冕,那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然而,现在想想自己对到了组织部的种种想象,有些太抽象,太不切合实际了。而唐雨林的那些话,才是他以后在省委组织部,最最实用的人生准则。

这时,有人敲门了,唐雨林大声说请进之后,老廖的光头顶挤进来了,只见老廖的厚嘴唇哆嗦了半天:“唐……处长,规定要谈的领导和处长已经谈完了,你看……”

“行,就这么着吧!”唐雨林说。

贾士贞看看表,时间刚过五点,他不敢多言,想到唐雨林的那些真心教导,装作什么也没听懂,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笔记本上的那些龙飞凤舞的记录。

“咚咚!”有人敲门了,老廖如同触电似的转身去开门,只听老廖低声说:“你……干什么?”

“组织部的同志走了吗?”

“干什么?”这是老廖的声音,“规定只谈到正处……”

“会上不是说有人愿意的话,也可以谈的吗?”

“廖处长,是哪位?”唐雨林说,“请他进来!”

老廖挡在门口,对着唐雨林说:“一个副处长……”

唐雨林走到老廖面前,伸手去拉开门,老廖不得不退到一旁。见是一位瘦矮个子,唐雨林向老廖挥挥手,老廖转身出去了,唐雨林关上门,一边看着表一边说:“欢迎郁副处长支持我们的工作。好吧,抓紧时间,我们五点半准时结束。”

郁副处长下意识地看看表,已经五点一刻了,心想还有十五分钟,再去掉开场白,还谈什么呢!但是,他感到再不谈,就没有机会了。于是,没等他们说开场白,便把早已想好的几个问题都捅了出来。诸如建大楼的经费问题、买房问题。五点二十八分,唐雨林站起来了,郁副处长一看,下逐客令了,只好怏怏不乐地退了出去。

第五章 心中的秘密

唐雨林合上笔记本,喝两口水,突然问:“士贞,你和老廖、王学西好像有过什么交往?”

贾士贞看看唐雨林,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世界就是由千奇百怪的事构成的。”听了贾士贞这样说,唐雨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可他也不再追问贾士贞了。

如今,贾士贞觉得自己已经是省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了,唐雨林刚刚给他说了组织部里的人生处世哲学,他自然不能还像在党校当教师时那样无拘无束的了。他不愿意把那场车祸当中发生的事说出去,所以他对唐雨林也不愿意把那段特殊经历说出去。毕竟大家都在省级机关工作,王学西又是副厅级领导,目前正是他们的考察对象。

轿车把他们送到一家高级宾馆门口,这里霓虹灯辉煌灿烂,灯红酒绿。轿车一停下来,两个身着艳服的靓丽女郎伸手拉开车门,然后簇拥着唐雨林、贾士贞、老廖进了酒店。至此,贾士贞方知今晚的宴请是曾经在一起学习过的机关人事处长们聚会,大家轮流做东的。虽然花的是公家的钱,但是能够联络组织人事部门之间的感情。

老廖一路礼让,招呼唐雨林、贾士贞乘电梯上了三楼。刚走出电梯,早有四位佳丽迎候着鞠躬道好,然后,引领着他们进了怡红轩包间。

这是一个十分豪华的包厢,室内一群人一齐站立起来,争先恐后和唐雨林、贾士贞握手问好。唐雨林来不及向这么多人事处长一一问好,便把贾士贞介绍给大家。

大家又重新握着贾士贞的手,点头问好,纷纷向他递过名片,他接过名片便一一地看了一遍。

这时进来一位二十四五岁、肌肤白嫩、身着米黄色套裙的靓丽的女子,只见广电厅高个子李处长迎了上去,并向大家介绍着说:“这位是宏门大酒店餐饮部经理华祖莹小姐。”

“各位领导,欢迎大家光临本店。”华小姐妩媚一笑。

“华小姐,这二位是我们莫由省委组织部的唐处长和贾处长。”李处长把唐雨林和贾士贞介绍给了这位华小姐。

华小姐和唐雨林握了一下手,又把手伸到贾士贞面前。就在这一刹那间,贾士贞似乎感觉到这位女人身上突然向他释放着炫目的光芒,令他顿时感到由头脑到身体在急速地膨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靓丽动人的华小姐身上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这瞬间的感受。

其实,华小姐并不知道唐雨林和贾士贞的真实身份,凭感觉,她认为唐雨林其貌不扬,而贾士贞却风度翩翩,阳光潇洒,实乃一个文静、儒雅的时代大帅哥!特别是,当她的目光与贾士贞的目光相对的一刹那,她整个人更是为之一震,一股强大的电流随之而出,射向了贾士贞。可聪明的华小姐,却不管贾士贞有何反应,她已彬彬有礼地开始向众人分发着她的名片了。

唐雨林边看名片,边把他那秋波般的目光溜向华小姐,脸上还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贾士贞的表情却极为平常,他看了看,便小心翼翼地把名片塞进了公文包里。

很快宴席开始了,众人相互起立敬酒。

不知不觉中,华小姐站到了贾士贞的身后,并低声说:“贾处长,今天能认识您,真是华祖莹三生有幸!”尽管她声音有些沙哑,可那带着女人蜜意的语音,却犹如涓涓溪流从他的耳畔直落心底。特别是这语音在他这个男人内心情感深处的扩张力,比这杯中的美酒还大得多。他有些醉了,可却醉得满嘴生津。猛然间,他即刻清醒了,并避开她的目光。这是因为他怕她忍不住心中感情激流向他冲来,又怕被身边的唐雨林窥见他们心中的隐秘。于是他端着酒杯说:“华小姐,谢谢你的热情!”正要喝时,只见华小姐从他嘴边夺下他手里的杯子,把她自己右手的杯子塞到了贾士贞的手里。贾士贞不解地瞄了她一眼,只见她那深情的目光中闪电般滑过一种难以言表的暗示。贾士贞把杯子放到嘴唇上轻轻地一抿,这一抿,他的心里不再仅仅是感激了,而是由无限的甜蜜所迸发出来的占据了他大脑的绝大部分空间,并有占据他整个身心的势头。原来华小姐换给他的杯子里装的是矿泉水。

整个宴会过程中,唐雨林兴奋至极,贾士贞受宠若惊,众人事处长乘兴说笑。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唐雨林觉得头有些发胀,脚下也有些轻飘飘的了,他便提议道:“各位,酒,就到此为止吧,再喝我恐怕真的要撂倒了!”

李处长不依不饶,唐雨林千般推托,贾士贞竭力附和着唐雨林的意见。

唐雨林笑笑说:“大家放松放松,酒就算了吧。”

李处长看看唐雨林说:“好,听唐处长的。”想了想说,“给大家说个笑话吧。”

唐雨林说:“我们李处长的肚子里名堂多着呢。”

李处长说:“这可不是笑话,是我亲耳听来的。有一次,县委一班领导陪客人喝酒,县委书记很霸道,一定要人大那个女副主任喝酒,女副主任就说书记你不能给我压力太大,县委书记大笑起来说,看看我们有些女同志说话就是不注意,什么话都能说,这可是女同志不能说的话呀。有人不知何意,可那位女副主任脸一下子红了,众人也都大笑起来。”

唐雨林大笑起来,指着李处长说:“太不雅了,痞话!”

贾士贞偷眼看看华祖莹,只见华祖莹低着头,贾士贞觉得这些家伙也太不像话了,人家华小姐还是个姑娘呢,于是说:“别忘了在座的各位都是组织人事部门的领导。”

唐雨林说:“我看差不多了,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我就从命了,我知道,大家还在等着想和电视台的一号女播音员宋雅跳舞呢!”李处长说着向小姐一招手,两位佳丽便站立在门外,恭送着客人。

大家一听说宋雅今天出场,便都来了精神,走出了包厢,紧随李处长拥入了二楼歌舞厅。

贾士贞最后一个走出包厢,那是因为他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宋雅。在他的印象中宋雅可堪称是绝代美女,尤其是她那袅娜如水、柔媚如柳的身段,可以说足能迷倒所有的男人。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在荧屏上见到她时,那种怦然心跳的感觉,一直暗藏心中。以至每日总是盼望着,追逐着看她主持的每一个节目。可那时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啊,自己与宋雅的距离就像傻狗追飞禽一样。现在这个生活中的美女就在眼前,可这么多人,她又陪谁呢?贾士贞突然变得现实起来了。不如回去收拾一下宿舍,再给妻子打个电话。贾士贞刚走到门口,华祖莹却站在他的面前。

原来华祖莹是特来邀请贾士贞到歌舞厅去跳舞的。贾士贞想到要打电话回家,便随着华小姐进了她的办公室。

贾士贞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半天不知说什么,接着声音有些发抖,说他刚来省城两天,就像两年一样的久远,特别想念她,希望她有时间能来看看他。

贾士贞刚要挂电话,玲玲突然问起那天车祸之事,贾士贞问她怎么知道的,玲玲说这么大的事,报纸、电视都报道了,还能瞒得住。贾士贞说这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已经在省委组织部上班了,让她放心就是了。

打完电话,贾士贞没有立即出来,竭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虽然今晚酒喝得不多。但毕竟经过一天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哪里像一天时间,好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岁月,兴奋的心情还平静不下来。他整整西服,理理领带,刚一开门,只见华小姐站在门口。

贾士贞虽然有些留恋不舍,却大步出了大厅。华祖莹说不清是为什么,紧紧跟在贾士贞的后面。两人默默地站着,直到出租车过来了,都没有握手的意思,贾士贞上了车,华祖莹一直看着出租车走远了,还站在那里挥着手。

贾士贞回到宿舍,刚从组织部培训中心搬到过渡宿舍,这里凌乱、孤独、无聊,他躺到床上,兴奋的情绪渐渐消失了,把这一天碰到的人和事都在头脑中过了一遍。最后把思绪落到华祖莹身上,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胸口有一种东西晃悠一下,这种惯常的冲动持续着,而胸口的那阵晃悠却稍纵即逝。一霎时,身子云一般地飘起来,妙不可言。他禁不住又试着去琢磨那种晃悠。那女人,眉眼自是无可挑剔。这样在晃悠、缥缈着,渐渐地他进入了另一种似梦似幻当中。

这是一片松软、茫茫的沙滩,他牵着华小姐那纤纤、柔软的手指,在沙滩上奔跑,她那爽朗的笑声划过长空,不断在耳边回荡。他们在沙滩上奔跑了一会儿,眼前是一片竹林、草坪,他把她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慢慢地将她放下,她目光迷离,像身后烟波浩渺的海面。这熟稔的目光像玲玲,一种无数次让他化作滚滚海浪的目光,就像一组美妙乐章的序曲,轻柔而幽远,他跪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慢慢地扯去薄如蝉翼的连衣裙,露出勾人魂魄的玉体,他知道这组美妙乐章开始了,如海面的暴风骤雨,如万丈奔涌的浪头,一会把他送入峰顶,一会又把他跌入波谷,如身在云雾之中,任凭海浪的冲撞。

这样失魂落魄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叫起来,昏昏然之中睁开眼,原来是一场荒唐而可耻的梦,他羞愧地翻了个身,感到下面黏糊糊的一片,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冲个澡,却又没这个条件,只好用凉水洗洗下面,换了短裤,关灯躺下。

躺了一会儿,头脑渐渐地清醒起来了,他索性开了灯,想起晚上匆匆而归,一天下来也没有和唐雨林碰头,打开包一看,上午省区划设置办公室民意测验的投票也被他带回来了。自感责任重大,想到仝处长的交代,不觉心中有些紧张,虽然唐雨林说只是一种形式,又不公开结果,但他还是怀着好奇心,拿出笔,一会工夫就把结果统计出来了,参加投票51人,投王学西不称职票者27人,不称职占52.9%,投汪永不称职票31人,不称职占60.78%,另一个副主任,投不称职票21人,占41.8%。贾士贞第一次干这种工作,不知道这种结果该怎么评价,但他在想,王学西、汪永竟有这么多人投反对票,这样的领导到底应该算称职,还是不称职?这个结果又将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这是他对组织部的工作产生的又一个深深的疑问,对于一向渴求知识的贾士贞来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早上起床后,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贾士贞第一个走进省委组织部那幢红楼。

他便从一楼楼梯开始拖地,说实在的,他在家里从没有像这样卖力拖过地板,虽然这是他上班的第二天,但是上班先打扫卫生这已经是到组织部工作的一般人员的必修之课了。他发现仝处长,顾副处长,还有唐雨林,他们是不打扫卫生的。他自己悟出一个道理,科级以下干部都是争先恐后地拖地、打水、抹桌子。在走廊里碰到唐雨林,两人都笑笑点点头。其实每天早晨的这种打扫卫生的例行公事,很快就会结束了,可是谁也不愿早早先放下手中的事,坐在那里既无事可干,领导看了又不合适,所以只好故意拖延时间,也算是一种表现方式吧!

贾士贞正在不紧不慢地拖着二楼走廊地板时,仝处长把他和唐雨林叫到办公室,要了区划设置办公室的测评表,随后,他俩就准备去总工会考察干部。

在组织部办公室里,虽然贾士贞和唐雨林同在一个办公室,一天却难得讲几句话,而一出去考察干部,两个人一组则是形影不离,只要一有空,两人不是谈组织部里的工作,就是说一些相互间的琐碎家事。在贾士贞看来,唐雨林所谈的有关组织部里的任何一件事,都是那样新鲜,那样给他深刻的教育。转眼间,他们很快完成了三个单位的干部考察工作。现在贾士贞已经很老练了,谈话时该说些什么,遇到问题应该如何插话,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记录时该记什么,不该记什么,已经很熟练了。但他总感到自己像一个小学生似的,考察结束后,下一步该干什么,他从来不问,因为唐雨林对他说过,在组织部工作,必须做到,“知道的不传,不知道的不打听”。他自然相信,因为在家临走时父亲也是这样对他说的,大概组织部里的人都信守这样的格言。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唐雨林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坚信,自己一定会干得很出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