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炒作和造假可不是一回事


第二天,柳林来到杜林祥下榻的酒店,一行人又在房间里谈了一整天。所有细节敲定后,杜林祥离开了西海岸的洛杉矶,直飞东海岸的纽约。

徐浩成如约赶来与杜林祥见面,两人又一起去拜访了正在纽约度假的胡卫东。徐浩成加上杜林祥的面子,胡卫东总算答应为柳林的事去活动关系。

美国之行大获成功,杜林祥踏上了归国的航程。企业家就是以企业为家的人,这句话用来形容杜林祥毫不为过。下了飞机,他没有回别墅,而是直奔办公室。满负荷工作一天后,甚至连晚上也睡在办公室里。

第二天上午八点,杜林祥又准时走进会议室,庄智奇、安幼琪、高明勇、杜庭宇等人都已坐在里面。杜林祥坐到椅子上,开宗明义地说:“我和智奇出国这段时间,安总与河州国资委关于收购信丰集团的谈判已接近尾声。昨天安总告诉我,所有细节都已敲定,只等着最后签署协议。”

“今天把大伙找来,就是议一下收购之后怎么办。”杜林祥继续说,“在座的都知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把矿山资产装进信丰的壳里。矿山那边的事我不担心了,这次去美国找了柳林,他已经答应出手相助。而壳这边,收购之后也得立马有起色,起码要赶快扭亏为盈,不然就会面临退市的风险。”

安幼琪说:“昨天我和庄总合计过,要让信丰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信丰制药迅速扭亏为盈,只有资产置换这条法子。”

“说具体一点。”杜林祥说。

庄智奇说:“所谓资产置换,就是把亏损严重的制药业务从信丰制药中剥离出去。这一块的亏损,由集团公司承担,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就会立刻光鲜起来。同时,把纬通集团旗下的一些优质资产,注入信丰制药。”

杜林祥问:“纬通集团的优质资产,大部分都注入了我们在香港的上市公司,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注入信丰制药?”

安幼琪说:“我们刚在河州拍下两块地,预期升值空间很大。把这两块地注入信丰制药,能让上市公司的业绩迅速增长。”

杜林祥当即拍板:“就这么办。”

庄智奇说:“还有河州冶金厂,也可以考虑注入信丰制药。毕竟纬通是家地产企业,未来直接把矿山资产注入上市公司,在别人眼中会不会太突然?不妨趁着这次机会,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纬通一直在矿业领域耕耘,未来更准备大展拳脚。”

杜林祥说:“想法不错。不过据我所知,河州冶金厂的盈利情况并不理想,注入信丰制药后,对于上市公司的业绩会不会有拖累?”

庄智奇说:“财务上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好!”杜林祥点了点头,接着又说,“还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会议一直开到中午。最后,杜庭宇说:“我觉得刚才庄总说的很有道理。纬通身为一家地产企业,未来真要把矿山资产注入上市公司,还得做一番铺垫才行。不妨趁着这次收购信丰以及把河州冶金厂注入信丰制药的机会,大张旗鼓地对外公布纬通进军矿业市场的战略。”

庄智奇说:“庭宇的想法不错,只是仅凭咱们手里的一个河州冶金厂,要高调宣布进军矿业,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杜庭宇说:“上回在香港,听徐浩成说过,他刚在非洲拿下一座铜矿。这座铜矿,能不能借给咱们用一下?”

“怎么个借法?”杜林祥追问。

杜庭宇说:“就对外说,纬通在收购信丰集团的同时,还在非洲吃下一座蕴藏量十分丰富的铜矿。徐浩成如今跟咱们坐在一条船上,只是借他的铜矿来宣传一下,他本身并不损失什么,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

庄智奇却摇起头:“分明不是咱们的东西,对外硬说是咱们的,这相当于在发布虚假信息了。再说了,那座铜矿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徐浩成刚拿下没多久,究竟蕴藏量有多大,他自己都没底。咱们倒好,先把牛皮吹上了天。”

杜庭宇坚持说:“是虚假信息没错,但我们不说,徐浩成不说,外面谁能知道?至于矿藏量究竟多大,远在非洲的矿山,谁有工夫去实地勘察?到时还不是咱们怎么说,媒体就怎么报道!”

“走过必有痕迹。”庄智奇说,“一般人吹牛皮的确不用上税,但纬通已经是大公司,必须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

杜庭宇来公司有些日子了,已累积了一些威望,如今他也有底气为自己的见解来辩护了:“为了生意顺利进行,有时进行一些炒作是少不了的。再说了,这种事情,咱们以前也没少干。”

“庭宇呀,”庄智奇语重心长地说,“炒作和造假可不是一回事。本来有这么一件事,咱们宣传时拔高一点,这叫炒作。可原本没有的东西,咱们非说有,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庄总说的有道理,这事就当我没说过吧。”杜庭宇对庄智奇素来尊敬,见庄智奇这样说,自己只好退缩。

杜林祥站起身来:“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吧。”

昨天在办公室批阅了一整天的文件,今天上午又一直坐在会议室,趁着午休的时间,杜林祥走出纬通大厦,打算去外面透一下气。在附近街道转悠了一圈,见有家小巷里的面馆生意不错,杜林祥顺便在那里把午饭也解决了。

转回来时,杜林祥又瞅见了纬通大厦前的那道风景——一排擦鞋摊。当初因为有个擦鞋工范长春是自己的老同学,杜林祥对楼下的擦鞋摊手下留情,没有撵走。今天走到这里,他又想起那位老同学,便停下脚步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范长春的身影。

杜林祥问一名擦鞋工:“老范今天怎么没来?”

擦鞋工一脸茫然:“哪个老范?”

杜林祥说:“范长春。”

“范长春?”对方依旧摇着头。

“就是范瘸子。”杜林祥意识到,在擦鞋工的圈子里,外号是比大名更常用的称呼。就好比当年自己在工地干活时,因为是个泥瓦匠,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都叫他“糊墙的”。即便亲近的工友,大多也称呼他“杜三娃”,没几个人知道他叫杜林祥。

“哦,范瘸子呀!”擦鞋工恍然大悟。

杜林祥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一种操蛋的感觉。这世界太残酷,一个人落魄至极时,连爹妈给的名字也用不起。

擦鞋工说:“范瘸子有一个月没来了,说是身体不好。那边那个娃,好像是他孙子。”

随着擦鞋工手指的方向,杜林祥看到一个身材单薄、大约只有十岁的小孩,正在卖力地为客人擦拭皮鞋。

杜林祥走了过去,站在小范的身后。小范还在拼命地擦鞋,坐在椅子上的客人却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杜总”。杜林祥轻轻点了下头。站起来的人,看样子像是纬通的员工,但杜林祥并不认识。以企业如今的规模,杜林祥不认识哪个员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或许是慑于杜林祥的威严,这名员工鞋都没擦完,便扔下钱离开了。杜林祥坐到椅子上,和蔼地问:“听说你爷爷身体不好?”

小范点了一下头,接着又问:“你是谁?”

杜林祥说:“我是你爷爷的同学,就在这栋大楼里上班。”

小范露出天真的笑容:“你是杜爷爷吧?我爷爷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他接着说,“我爷爷生病了,已经回老家了。”

“得的什么病?还有,你奶奶呢?”杜林祥继续问。

小范说:“去医院检查了,说是癌症。我奶奶早些年中风,半年前就走了。”

杜林祥心里咯噔一下,半晌说不出话。隔了几分钟,他才说:“现在谁来管你?你妈会给你钱吗?”

杜林祥记得范长春说过,这个小孩是遗腹子。还没出生时,父亲便出了车祸。后来母亲改嫁,便一直由范长春老俩口抚养长大。

“爷爷走之前,给我留了一万块钱。我妈以前给过我几次钱,后来就没给了。”小范说得很平静,没有悲戚,也没有惊恐。杜林祥不知道,是幼小的心灵尚不懂得生活的艰辛,还是该流的泪水早已流干。

杜林祥问:“你还在上学吗?”

见小范摇了摇头,杜林祥心中泛起一股悲悯。自己正在为儿子规划着锦绣前程,还有一脉骨血即将来到人世。可昔日同学的儿子,早已撒手人寰,年幼的孙子又仿佛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浮萍。

杜林祥问:“你成绩好吗?喜欢读书吗?”

小范继续摇头:“我不喜欢读书。”

杜林祥露出一丝笑容:“当年你爷爷也不喜欢读书,一天到晚就领着我们打架。他可是一大帮人的头,我们全都听他指挥。我呢,也不喜欢读书,比你大一点的年纪,就出去打工挣钱。”

杜林祥接着说:“但几十年走过来,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多读点书。孩子,回学校吧。读书的钱,我替你出。”

“你真会给我钱?”小范眼中闪烁着兴奋。

“真的。”杜林祥说。

小范说:“那能不能先给我一百块?”

杜林祥问:“你要一百块做什么?”

小范说:“我想回家看一下爷爷。爷爷回去以后,我就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教训我说电话费太贵,别乱打。还说他留的一万块,只能用来吃饭交房租,不能干别的。我想擦鞋挣够五百,买点好吃的回去看爷爷。可这段时间生意不好,现在才攒够四百。”

杜林祥的鼻子有些酸楚,他顿了顿说:“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下午专门派人,开着车送你回去看爷爷。”

回到办公室,杜林祥立马把同样与范长春熟识的公司副总裁林正亮找来。将范长春的情况说了之后,他让林正亮下午就带着小范回趟老家。

林正亮的情绪也很低落,他摇着头说:“不知道春娃子如今是在老家医院还是在家里?”

杜林祥说:“在我们老家,那些得了癌症的人,哪怕家里经济条件不算太差,大多也是离开医院回家等死。像春娃子这种人,哪里还会去什么医院!”

杜林祥从抽屉里取出两万块钱:“你把钱带给春娃子。劝劝他,让他住院治疗,以后的治疗费,我全给他出了。另外转告他,他孙子的抚养费,我也会负责到底。”

“三哥真是菩萨心肠。”林正亮叹了一口气。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像是在对林正亮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咱们和春娃子一样,都是苦出身,没念多少书。可春娃子毕竟还是学校的孩子王,无论是打架还是去地里偷红薯,咱们都愿意听他的。说起来,他可一点不比咱俩笨!”

林正亮说:“春娃子现在这样,的确叫人可惜。都怪当年在工地上摔那一下,落了个终身残疾,否则不该这样呀。”

杜林祥深吸一口烟:“不知是春娃子运气太背,还是咱们运气太好?要说聪明,我赶不上春娃子;要说拼劲,人家得了癌症还在顶风冒雪擦鞋。我一直在想,若不是老天眷顾,我比春娃子大概好不了多少!”

第二天,林正亮就从文康老家赶回省城。他向杜林祥汇报说,钱已经交给春娃子,对方千恩万谢。不过,春娃子却并不愿住进医院。春娃子说死在家里还能土葬,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留个全尸,指望下辈子能有个好命。

杜林祥颇为伤感,他沉默了好久才说:“就听他的吧。另外,把他孙子的事情安排好。我如果在河州,每个礼拜请他过来吃顿饭。我要是出差了,你就代劳一下。”

“嗯。”林正亮答应下来。接着他又请示说,“当初在摩天大楼底下留着那些擦鞋匠,都是看在春娃子的份上。现在春娃子走了,咱们是不是把这帮人也撵了?一长串擦鞋摊,毕竟有些煞风景。”

“算了吧。”杜林祥挥了挥手,“不知道这些人里,还有几个春娃子!”

 

 

4 杜林祥下的这盘大棋,连精明异常的徐万里也没看懂


在河州处理了几天公务之后,杜林祥接到徐浩成的电话,匆匆赶往香港。徐浩成说胡卫东这段时间找了不少人,柳林的事已有些眉目。趁着胡卫东来香港出差,三人正好再聚一次。

杜林祥只在香港待了一个晚上,又直接飞去北京。庄智奇等企业高管,以及刚接掌河州市国资委主任大印的刘光友,正在京城等着他。

此行是要拜见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市委书记徐万里,出了机场后,杜林祥径直前往河州市政府驻京办。在车上,庄智奇问道:“胡卫东那边活动得怎么样?”

杜林祥笑着说:“这小子的确本事大,柳林的事很快就要搞定了。用不了多久,柳林就能重出江湖了。”

杜林祥又说:“你还记得上次庭宇说过,让我们把徐浩成手里的铜矿,借来用一用的事吧?”

庄智奇点了点头。就在从美国回来之后的那次会议上,杜庭宇建议,为了宣传造势的需要,纬通不妨向外界宣布,自己在非洲购买了一座储藏量极大的铜矿。当然,这座铜矿其实是徐浩成的,而且储藏量究竟有多大,连徐浩成心里都没底。庄智奇并不赞成这样做。他认为,造势也得有底线,宣传过了头,就变成造假了。

杜林祥接着说:“这次在香港,我随口提到这事,没想到徐浩成不仅一口答应,还积极支持。徐浩成那么热情,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趁着这次来向徐万里汇报,我想不妨就按庭宇的建议,声称咱们在非洲收购了一座大铜矿。”

杜林祥去香港与徐浩成商谈时,并没有向庄智奇吹风。还有个把小时,就要面见徐万里了。此时提到这事,庄智奇明白,杜林祥并不是与自己商量,只是告诉一声。

“好吧。”身为下属,庄智奇除了答应,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庄智奇更清楚,杜林祥知道自己不赞成这样做,这时通报一声,还说什么“徐浩成那么热情,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在衣食住行等小节上,徐万里十分谨慎。平时来北京出差,他都是住在驻京办的普通单间,绝不去外面的五星级酒店下榻。这次来中央党校学习,他更是严格遵守党校的规定,住在党校的学生宿舍,连驻京办都很少过来。

杜林祥等人在河州驻京办用过晚餐后,便来到三楼的会见室里,恭候徐万里的大驾。众人都知道徐万里的习惯,他平常就极少出席宴会,更甭说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大伙只好乖乖坐在会见室,等待徐万里在党校食堂用过晚餐再乘车过来。

晚上八点过,刘光友接到河州市驻京办主任的电话,说徐万里的车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一行人赶紧来到楼下,排列在大门口。

徐万里从一辆悬挂武警牌照的大众途锐越野车上走下来,瞟了一眼在门口列队欢迎的部下,面无表情地说:“搞什么名堂?我过来一趟,需要这么大排场吗?”

驻京办主任笑着解释说:“听说徐书记过来,大家都很兴奋。”

徐万里没有理睬等着握手的驻京办官员与刘光友,而是走到杜林祥跟前,伸出右手说:“林祥,不好意思,让你也跟着瞎折腾。”

“应该的,应该的!”杜林祥满面笑容。

徐万里一边与纬通集团的高管握手寒暄,一边朝里面走去。驻京办的下属们早已预留出一部电梯,专门停在一楼等候徐万里。徐万里刚走到电梯口,电梯门便贴心地打开。

来到会见室落座后,刘光友说道:“纬通收购信丰集团的谈判已经完成,双方很快就要签署正式协议。关于兼并后的一些工作思路,我和杜总特地来向徐书记汇报一下。”

“我当初就叫你们不用跑这一趟,可你们非要坚持。”徐万里说,“来北京学习之前,市委常委会就决定由华明同志主持日常工作。这些事,大可以直接跟华明汇报嘛。”

徐万里脸上有一股强装出的无奈,嘴角却挂着笑容。想必,他对于杜林祥一行不远千里跑来汇报的举动,还是十分满意的。

其实,在座的都清楚,别说来北京学习,就算出国考察离开个把月,徐万里那一双敏锐的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过河州。那里大小事情的真正决策者,从来不是主持工作的市长曲华明,而只能是一把手徐万里。

杜林祥说:“感谢徐书记的支持,信丰集团年纪大点的职工都享受到社保政策,能够提前领退休工资。这样一来,企业的负担小多了。对于剩下来的员工,一部分继续留在原岗位,还有一部分打算转移到地产公司物业管理这一块。总之,我们会兑现承诺,不裁员,不降薪。”

“好啊!”徐万里说,“我看你们的思路不错。信丰集团工人的生活有了保障,市委就放心了。”

杜林祥知道,徐万里最在乎的两样东西,一个是确保工人不闹事,另一个就是保住上市公司的壳资源。他继续说:“由于长期亏损,信丰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信丰制药已经面临退市风险。兼并后的第一步,就是迅速帮助企业扭亏。”

徐万里关切地问:“有什么具体办法?”

杜林祥说:“这段时间,我去信丰制药的车间转了一下,对于全国制药行业的情况也做了些了解。说实话,无论生产技术还是营销手段,信丰制药均已经大大落后于其他企业。指望它短期内扭亏为盈,几乎办不到。”

这些情况,徐万里心知肚明,他没有吭声,只听杜林祥继续说:“为今之计,恐怕不能局限在医药这个领域想办法。我的意思,是将上市公司中亏损最严重的制药板块迅速剥离出来。亏损的钱,由纬通集团慢慢消化,但如此一来,上市公司的账面上会立刻好看一些。”

徐万里点了点头:“为了保住这个壳,资产剥离的法子值得一试。但是,把旧的资产剥离出去了,你打算注入什么新资产?”

“有两样。”杜林祥说,“第一个就是把纬通刚刚拿到手的位于河州市中心的两个地块注入进去,这两个地块盈利前景可观,短时间内就能为上市公司提供盈利。”

徐万里没有表示反对,说明他已认可了这个方案。杜林祥趁热打铁,搓着手说:“这两块地,我们已经在拍卖会里拿下,首笔购地款也缴纳了。价格方面,我不指望政府再有什么优惠。就是关于付款周期,原先是说半年内缴纳第二笔购地款,鉴于企业资金周转困难,能不能改成两年?还有,为了尽快将这些资产注入上市公司,相关手续能否尽快办好?”

徐万里抬手指着秘书:“马上给我拨岳明的电话。”

徐万里口中的“岳明”,自然是分管国土、建设的副市长曾岳明。接通电话后,徐万里说:“纬通前不久在市中心拍下两块地,相关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好?”

杜林祥没听见曾岳明的回答,只听到徐万里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太慢了!一周之内必须办好!”

曾岳明那边还在叫苦,徐万里却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有困难,但我更知道,你有办法克服困难。这件事情你抓紧办,实在没办法,我就向党校请假,专程回河州来帮你办。”

“徐书记放心,一定落实你的指示。”曾岳明这句话说得很大声,通过话筒,周围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杜林祥心想,一把手不愧是一把手,说话掷地有声。刘光友内心则荡漾起对权力的膜拜,甭管说得在不在理,从实际效果来看,最高领导的话,就是一句顶一万句!

徐万里继续说:“纬通收购信丰集团,为政府分了忧、解了难,对这种企业,我们就是要给予大力扶持。关于购地款的事,原先说半年内就缴纳第二笔,时间太急,企业这边压力有些大,我看就改成一年以后缴纳吧。”电话那头的曾岳明,自然不敢说个“不”字。

放下电话,徐万里笑着说:“林祥,你布置的工作,我可是第一时间贯彻执行呀。”

“徐书记这话可折杀我了。”杜林祥满面笑容,心里却在想,这个徐万里,真是太霸道!我分明说的是希望将付款期限延长到两年,但他抓起电话,直接就吼出一年。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万里又问:“刚才你说打算将两样东西注入上市公司的壳里。除了地,还有什么?”

杜林祥赶紧说:“还有就是河州冶金厂。近年来,河州冶金厂的效益不错,集团又投入数千万资金,从日本引进了先进生产线。”

“冶金厂?”徐万里手指敲着沙发,“近段时间,冶金厂的发展势头是不错。但据我所知,它也是从老国企改制过来的,身上的债务并不轻。”

关于冶金厂自身的债务问题,庄智奇已制订出解决方案。杜林祥底气十足地说:“将冶金厂注入上市公司前,我们还会进行一次债务剥离。就是新成立一家公司,把过去的债务一揽子接收下来。剩下的冶金厂,将是名副其实的优质资产。总之,亏损部分由我们集团公司来消化,注入上市公司的,都是现金奶牛。”

徐万里露出满意的笑容:“由林祥来兼并重组信丰,我总算没找错人。”

一旁的刘光友这时说:“杜总可是一位雄心勃勃的企业家,对于信丰以及整个纬通集团的未来,他还绘制了一幅令人振奋的蓝图。”

“林祥若是不介意,可否说给我们听一听呀?”徐万里说道。

“本来就是要跟徐书记汇报的。”杜林祥笑着说,“通过资产置换,短期内能够让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靓丽一些。但这毕竟是治标的手段,真要治本,还得为企业寻觅新的利润增长点。如我刚才所说,信丰在制药领域很难再大有作为,只能选择逐步退出。我倒是想,依托河州冶金厂,让企业转身成为一家矿业公司。这样,信丰彻底摆脱困境,纬通也实现了地产与矿业两条腿走路。”

“想法不错!老大难的国企信丰集团实现浴火重生,纬通也在多元化的路上迈出坚实一步。”徐万里点了一下头,接着却话锋一转,“但是仅仅依托一个河州冶金厂,要实现这个目标难度不小吧?”

杜林祥说:“当然不仅是依靠现在的河州冶金厂。冶金厂这些年变化虽大,不过体量还是太小。”

杜林祥又说:“最近,非洲有一个蕴藏量极大的铜矿正在寻找买家,我打算吃下它。过去的河州冶金厂,没有自己的矿山,只是帮人家冶炼,收点加工费而已。有了矿山,就能真正实现产业链整合。”

见杜林祥越说越兴奋的模样,一旁的庄智奇心中也不平静。他知道,杜林祥的牛皮已经吹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造假,真就能瞒过所有人吗?

杜林祥继续说:“除了非洲的矿山,纬通还在与德国一家冶金大厂接洽,希望能兼并对方。这家德国公司叫TKK,是欧洲久负盛名的冶金公司。在此次金融危机中,这家企业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正在寻找有实力的股东。”

杜林祥从皮包里掏出一叠材料放在徐万里面前:“说起TKK,行业外的人可能不熟悉,可在冶金领域,却是响当当的。二战期间,希特勒以及许多纳粹头子都去工厂里视察过。二战后,这家企业发展迅猛,顶峰时期曾跻身世界五百强。就说现在吧,这家公司的生产工艺与管理水平也堪称行业翘楚。”

徐万里来了兴趣,他问:“你把这德国公司吹得天花乱坠,它为什么要卖?”

杜林祥说:“金融危机的冲击下,连通用、雷曼兄弟这样的企业都挡不住,何况TKK?但我认为,现在这个时候,恰恰是抄底的好机会。买下这家企业,纬通进军矿业领域的底气就足了。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今后把高精尖系列的生产线留在德国,那些普通设备,转移回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