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祥默不作声,他知道万顺龙这番话确是有感而发。就说顺龙集团发展历程上,姜菊人所给予的巨大帮助,万顺龙敢写吗?还有万顺龙机关算尽,甚至不惜使阴招,让我杜林祥在摩天大楼项目上栽了个大跟头的事,他会写吗?所有这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别说顺龙集团了,现在中国哪家企业,敢把自己的发展历程毫无保留地摊在阳光下?这些年来,杜林祥就从没读过企业家传记之类的书籍。在他看来,书里那些激动人心的励志故事,还是留着去忽悠大学生吧。

“按万总这么说,那历史书就没有读头了。”庄智奇笑道。

万顺龙正色说:“读当然要读,但正如孟子所讲,尽信书不如无书。我随便举个例子吧,比如三国时的夷陵之战,历史学家都评价说刘备不听诸葛亮的劝告,执意兴兵,最终惨败而回。但我认为,刘备力排众议决定出兵,倒是一个真正的战略家。”

杜林祥读书不多,但对于《三国演义》却是烂熟于心。他不解地问:“事实最后不是证明,刘备败了吗?否则也不会有白帝城托孤。”

“林祥,你这就是以成败论英雄了。”万顺龙说,“《三国》我不知道读过多少遍了,越读到后来,就越觉得刘备当时必须伐吴。关羽大意失荆州,等于把一个战略要地拱手让人。失去了荆州,就注定蜀汉政权只能偏居一隅,永远不再有逐鹿中原的机会。”

“为什么这么说?”万顺龙自问自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几十万大军想沿着这条险路杀出去,何其困难!所以诸葛亮六出祁山,都失败了。退一步说,就算他成功了又怎么样?出了祁山,大军还在陕西一带,离魏国的首都远着呢。但荆州不同,从荆州出发,四面都是平原,粮草辎重便于运输。只需几天时间,大军就能直指许昌、洛阳。”

见众人听得聚精会神,万顺龙愈发得意:“所以对于刘备来说,荆州不能丢。丢了荆州,就丢了国运,往后哪怕撑个几十年,也不过苟延残喘。况且从当时形势分析,蜀国兵强马壮,是有可能夺回荆州的。蜀、吴交战之初,蜀军不就势如破竹吗?换作我是刘备,也一样会以倾国之兵,杀向荆州。”

“过去人们指责刘备伐吴,是出于一时义愤,为关羽报仇,这更是无稽之谈。”万顺龙说,“刘备一代枭雄,连儿子都可以摔,哪里会在乎一个兄弟的死活?况且关羽死在公元219年,刘备伐吴是在公元221年,中间隔着整整两年呢!刘备绝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而是为自己出兵找个借口而已。”

“听万总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不过为什么会有夷陵之败呢?”庄智奇此刻也来了兴趣。

万顺龙说:“出兵讨吴,战略上是正确的,但具备战略眼光的刘备,在战术上犯了大错。蜀军百里连营,营寨又都是由木栅所筑成,周围全是树林、茅草,一旦起火,就会烧成一片。最后,让陆逊火攻得手。”

万顺龙接着说:“咱们现在看历史,就得一分为二。不能因为刘备战术上的失误,就否定其兴兵伐吴的战略正确性。”

杜林祥拍起手掌:“听万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这句话,杜林祥是发自肺腑的。他甚至觉得,万顺龙如果不经商,应该会是一位著作等身的学者。

万顺龙哈哈笑道:“我这人啊,没事就喜欢瞎琢磨。而且对于许多早有定论的事,我也要去质疑。我最推崇胡适先生那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哦,”庄智奇说,“万总还有哪些高见?”

“随便举个例子吧。”万顺龙说,“都说崇祯杀袁崇焕,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自毁长城。我当初就大胆假设,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袁崇焕真是一个内奸,崇祯杀对了。只不过后来满人得了天下,反过来矢口否认和袁崇焕有勾结,还把一个天大的屎盆子扣在崇祯头上。我带着这个疑问,就去翻书,查阅各种史料。直到目前,还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来支撑我的观点。不过在此过程中,我却明白了另一点,即便崇祯中了别人的反间计,也谈不上是自毁长城。”

“怎么说?”庄智奇问。

万顺龙说:“袁崇焕虽然有过宁远大捷,炸伤努尔哈赤致死的壮举,不过其复出后督师辽东那几年,也是战绩平平。和八旗铁骑对阵,顶多算是没吃大亏,但绝对没占着便宜。满人把袁崇焕当成入关路上的绊脚石,或许不假,但要说对其多么忌惮,就言过其实了。有袁崇焕在,明朝也收复不了辽东;袁崇焕不在了,换个吴三桂,山海关照样没丢嘛。”

庄智奇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早就听说万总是有名的儒商,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万顺龙算是来了兴趣,接下来的时间,几乎成了他的专场学术报告会。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任由他指点评说。

眼看饭局接近尾声,万顺龙才收起了学者派头,重新露出商人的狡黠。他点燃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说:“林祥,你买壳上市的事,运作得怎么样了?”

杜林祥一听这话,知道今天饭局的主菜终于端上桌了。他顿了顿说:“不是太顺利,也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也一样。”万顺龙叹了一口气,“谷伟民这个王八蛋,精得很哪!”

万顺龙话锋一转:“下个月,城西又有两块地要拍卖了,纬通有什么想法没有?”

安幼琪目前分管公司的地产业务,她接过话茬:“那两块都是黄金宝地,在商言商,纬通当然想吃下来。不过听说万总也看上那两块地了,我们和顺龙集团相比,实力还有差距啊。”

万顺龙笑了笑:“据我所知,外地的大开发商目前对那两块地没什么兴趣,报名参加拍卖会的都是本地企业。正如我刚才所说,河州本地房企,除了顺龙与纬通,都是虾兵蟹将,不值一提。如果林祥真对那两块地感兴趣,我可以成人之美。”

万顺龙接着说:“生意场上,就得互相给面子嘛。为了两块地,咱们在拍卖会上使劲加价,到头来即便一方获胜,也把成本抬高了。与其这样,不如我知难而退。林祥,咱们是老朋友了,我也知道纬通自打运作摩天大楼之后,资金链一直很紧张。瞅着眼前有个赚钱的项目,我也就发扬一下风格。”

“万总真是大气。”杜林祥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主动退却,绝非万顺龙的性格。万顺龙先提上市的事,接着又说到土地竞拍,实则是想和自己做笔交易——顺龙主动退出土地拍卖会,纬通则放弃从谷伟民手上买壳的打算。

安幼琪也是心知肚明:“万总,你这次成人之美,有什么附加条件没有?”

万顺龙续上一支烟:“谈条件就俗了。只能说,咱们之间互相支持一下。关于顺龙集团买壳上市的事,林祥能不能支持一下呀?”

“万总的意思我明白了。”杜林祥搓着手,“但纬通的情况你也清楚,如今债台高筑,就指望在资本市场圈点钱回来救急。”

万顺龙说:“纬通的情况我当然清楚。我向来是把纬通当成合作伙伴而不是竞争对手,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企业走上正轨。当初纬通情况危急时,我不是既花钱买楼,又借出一大笔款,帮助你们渡过难关吗?以后根据情况发展,那笔借款你们也能延期偿还。”

杜林祥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个“呸”字。他最讨厌万顺龙这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样!老子能有今天,还不是拜你所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姓万的,你等着!

“是啊,感谢万总当初仗义出手。”杜林祥强迫自己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庄智奇这时开口:“万总,今天你提出的方案,恐怕我们得回去开会研究之后,才能答复你。”

杜林祥很感谢庄智奇跳出来替自己解围,他点头说:“这种大事,是得研究一下。”

“当然,当然。”万顺龙点头说,“这也是情理之中。”

“你看我,”万顺龙忽然拍着脑袋,“说不谈生意,怎么这会儿又扯到生意上去了?还是喝酒!兴国,还剩多少酒?”

孙兴国答道:“还剩小半瓶呢。”

万顺龙说:“咱们还得再使把劲呀。开头我就说了,大米一过滤,这酒就存放不了了。”各怀心事的众人,又开始把酒言欢。

安幼琪觉得包间里太闷,想透透气,便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面一片爆竹声响,烟花满天。她也听说了河州百姓今天放鞭炮驱鬼的事情,就叹了口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些。”

孙兴国却得意地笑起来:“不好意思。满城鞭炮响,吵着安总的清净了。”

“老百姓放鞭炮,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安幼琪奇怪地问。

杜林祥立马想起了什么:“万总,这鞭炮……”

万顺龙瞪了一眼孙兴国:“你这嘴巴,实在可恶。”

“我说怎么全城老百姓都放起鞭炮了。”杜林祥一拍大腿,“听说几个月前万总收购了一家鞭炮厂,准备拆了在原址搞地产开发。今天这满城鞭炮响,我就一直在纳闷,可又不好意思问你。”

万顺龙哈哈大笑:“那个鞭炮厂是我三个月前买的,准备拆了厂房修个度假酒店。后来发现仓库里还堆着许多鞭炮,就琢磨着把鞭炮折价卖了。钱多钱少无所谓,关键是把地方腾出来。可最近没什么节庆假日,那些鞭炮哪怕亏本甩卖也没人要。”

万顺龙接着说:“项目经理天天在我面前叫苦,还说鞭炮是特殊产品,实在不行还得花钱请专业公司来销毁。我一听这话就气得拍桌子。我教训他说,顺龙集团不缺这点小钱,但好端端的产品,拿在手里卖不掉,最后花钱来销毁,实在是一个商人的奇耻大辱。正好这时,城郊的道观垮了。临机编了个放鞭炮驱鬼的段子,只半天时间,仓库里积压的鞭炮便销售一空,而且还是高价。”

庄智奇感慨道:“以前听过一句话,谣言止于智者。我觉得还应加一句,谣言起于智者。古往今来的那些谣言,可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编出来的。”

安幼琪说:“恕我直言,万总你这一招,放在那些民智已开的地区,恐怕就不吃香了。”

万顺龙点头说:“安总说得太对了。甭说在国外,哪怕就是北上广深这些城市,估计也没人信这套。但中国太大了,依旧有许许多多像河州这样的城市。另外还有更多的城市,比河州还落后。仔细一想,这不是发财致富的契机吗?几十年经济发展下来,老百姓兜里都有点钱,也具备一些购买力了。可大多数人的意识,还是相当落后。正所谓人傻钱多,就看生意人能不能速来了。”

酒席结束了,万顺龙亲自送杜林祥一行下楼。坐上车后,杜林祥问庄智奇:“这顿饭吃下来,对万顺龙有什么印象?”

庄智奇思忖了一会儿,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杜林祥笑了起来:“为了认清这个人,我花了几年时间,交了几亿的学费。你不简单,一顿饭的工夫就大功告成。”杜林祥又问:“今天万顺龙算是把话挑明了,你怎么看?”

庄智奇说:“大主意还得杜总拿。”

杜林祥闭上眼睛沉思良久,然后恶狠狠地说:“当他是在放屁!”

 

 

第四章 抢壳大战


两人对阵,强弱分明。这时,强者如果处处谨慎,步步为营,绝不轻易出杀招,弱者反而没有赢的机会,还会因为实力的悬殊被活活耗死。相反,强者若是招招凌厉、剑剑封喉呢?弱者纵然狼狈不堪,但强者自己终究也会露出破绽。就像足球比赛,强队不大举压上,弱队怎能打出一击致命的防守反击!

 

 

1 大佬之间的见面,都是有讲究的


杜林祥当然不会退出这场竞争。

从得知万顺龙也在图谋买壳上市的那一刻起,杜林祥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一局中胜出。如今面对万顺龙时,杜林祥表现得越来越谦恭。但在内心深处,对万顺龙的恨意却与日俱增。杜林祥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击败万顺龙。这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商业竞争,而是带有复仇的性质。

在出席完万顺龙酒宴的第二天,杜林祥就召集公司战略发展部的全体人员,进行了一场关于上市的专题会议。

在公司内部,杜林祥脸上不会再有面对吕有顺、万顺龙时憨厚的笑容。他一脸威严,凛然不可侵犯。扫视全场一圈后,杜林祥言简意赅地说:“今天上午,庄总已经把香港之行与谷伟民会谈的情况向我汇报了。现在关于买壳上市的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下一步怎么做,你们谈谈各自的想法。”

慑于杜总的威仪,全场鸦雀无声。庄智奇摸出一支烟,亲自点将:“天瑞,你先说说,平时我看你不是挺有想法的嘛。”

祝天瑞如今很得庄智奇的赏识,他清了清嗓子说:“既然公司已经确定了买壳上市的战略,也选定了壳公司,下一步自然就是进入实际操作环节。根据行业惯例,为顺利实施买壳上市,收购人应聘请有资格的中介机构,如财务顾问、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和资产评估事务所。”

杜林祥点点头:“这一点,庄总也跟我提到了。与相关中介机构的接触早已展开,下周我就要去上海,和他们签订正式合同。”

祝天瑞又说:“收购开始前,还应当先确定合适的控股比例。确定控股比例的原则是:在保证控制的前提下尽量少持股。因为,既然花钱买了壳,就得实际控制上市公司,不能大权旁落;同时又要量力而行,不能为了买壳把自身实力耗尽,收购比例越高,收购成本就越高。在确定收购比例之前,应当分析壳公司的股权结构,尽量选择一个可以达到控股目的的最低比例。”

庄智奇对祝天瑞投以赞许的目光。他补充说:“打个比方吧,所有股份平均分散在十个人手里,每人持股10%,我们只要从其中三个人手里买进股份,持股30%,就是大股东,能够相对控股。可要是有人手里持40%的股份,哪怕咱们手里有35%的股份,也依然是小股东。”

“选择最佳持股比例,前提是做到知己知彼。”庄智奇继续说道,“有些上市公司,其股权很分散,但是关联关系十分复杂。买壳上市后,这些散落的股东可能联合起来对抗你,注册成立一个新公司,作为投资人进行控股,这样你就很难控股。”

杜林祥点头说:“所以啊,我们必须对大众股份的股权分布进行全面了解。这方面,战略发展部的同事还有许多功课要做。”

杜林祥今天心情不错。不仅因为众人的发言条分缕析,思路清楚,更缘于今天会上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以前来战略发展部开会,那些专业的资本市场名词,经常让他听得云里雾里的。杜林祥曾找庄智奇谈过:“咱们两方面都要努力啊。我这边要加强学习,尽量补课;你那边的人也要学习,学会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资本市场的事讲明白。”

从今天会议情况来看,杜林祥的专业知识突飞猛进,庄智奇手下这帮秀才,经过强化培训也掌握了深入浅出的本领。

头脑风暴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关于买壳的许多具体细节,都在这次会议中敲定。杜林祥最后伸了伸懒腰:“谷伟民不好对付啊,我们必须考虑到各种细节,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是那句话,朋友来了有好酒,真是个豺狼,咱们手里也要端着火药枪。”

会议结束后,杜林祥特意拍了拍祝天瑞的肩膀:“小伙子,表现不错,努力干!对于那些真有本事的人,纬通是能够给他提供一个平台的。”能得到董事长的垂青,祝天瑞自是喜不自禁,众人也投来艳羡的目光。

诚如杜林祥所说,谷伟民是一头狡猾的资本饿狼,其对于商业谈判节奏的把握,堪称一等一的高手。自打庄智奇回河州后,谷伟民就没再同纬通方面联系过,摆出了一副优哉游哉、爱买不买的模样。与此同时,大众股份即将展开资本重组的消息却在股市不胫而走,上海的财经媒体甚至刊发了消息,称有意出资重组的,是一家来自内地的房地产企业。受此利好影响,大众股份连续两天涨停。

杜林祥自然关注大众股份的一举一动。他找来庄智奇,把报纸往桌上一扔:“这个谷伟民,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样子,背后小动作却很多呀。”

庄智奇笑了笑:“我认真分析了大众股份的行情,前两天连续涨停,都是在午后接近收盘的半小时内,股价急剧飙升,庄家操盘的痕迹很重呀!我几乎可以断定,这是谷伟民有意为之。”

杜林祥说:“谷伟民就是想造成这种效果,让我和万顺龙都着急。”他接着问:“谷伟民还是没和我们联系过?”

庄智奇摇摇头:“从没联系过。”

“老江湖,沉得住气。”杜林祥说,“看来我们得主动找他了。”

庄智奇略显迟疑:“他不急,我们急,这样一来,岂不把主动权交给他了?”

杜林祥思忖了一会:“下周安总要去广州召开一个纬通大厦在华南区的招商大会?”

庄智奇说:“我听安总提起过,具体时间是下周四。这次招商会,主要是向华南的知名企业推介咱们纬通大厦。”

杜林祥说:“招商会我亲自出席,另外把地点改在深圳。”

庄智奇明白了杜林祥的意思:“好主意。大众股份的总部就在深圳,另外深圳离谷伟民的老巢香港更近。关键是,怎么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他。”

杜林祥笑了:“当初谷伟民不是把我请去北京,向我打探万顺龙的底细吗?咱们这次也依样葫芦,请他帮个忙。你给谷伟民打电话,邀请他参加招商大会,另外就说谷总在深港两地朋友多,请他引荐些企业家,到时来捧捧场。”

庄智奇点头说:“这一来,显得咱们不卑不亢,又把皮球踢到他那里了。”

回到办公室,庄智奇就拨通了谷伟民的手机。谷伟民先是一副热情的样子,说杜总来到深圳,一定要好生款待。可当庄智奇通报了招商会的具体时间后,谷伟民又显出为难:“真不巧,那天我刚好要去上海出差。”

不过谷伟民随即便说道:“我不在没有关系,我会安排公司在深圳的负责人,一定把杜总吩咐的事办好。另外,杜总难得来深圳一次,也请他顺道去大众股份公司坐一坐嘛。”

放下电话,庄智奇乐了。杜林祥与谷伟民,打太极的功夫都已炉火纯青,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招商会当天,谷伟民没有现身,不过他的确邀请了众多企业家来捧场。上午会议结束后,大众股份的负责人又盛情邀请杜林祥去公司考察,还说这是谷总再三交代的。杜林祥一脸笑容地回答:“这次招商会,谷总帮了大忙,他既然发了话,我只能从命。”

下午,杜林祥一行便来到大众股份。所谓考察,不过是走马观花。大众股份之于杜林祥,就好比当年河州冶金之于谷伟民,杜林祥关心的,可不是这家企业的未来,而是如何把这个壳买来洗干净,然后堂而皇之地更名为纬通股份。

与企业高管座谈时,庄智奇第一次见到了焦天明。这位大众股份的财务总监,谷伟民的铁杆亲信,看上去神采奕奕。庄智奇与素未谋面的焦天明握手时,心中充满了得意与歉疚。得意的是,伍新福几天前来过电话,说计划进展顺利,焦天明已经跳进圈套中;歉疚的却是,对一个没有任何恩怨纠葛的陌生人,竟下如此重手。

晚上,大众股份的高管宴请杜林祥一行。这顿饭也算送别宴,杜林祥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一早就要飞回河州。饭局即将结束时,杜林祥举起酒杯:“这次到深圳来,感谢诸位朋友的热情接待。明天我就要回河州了,这最后一杯,既是不舍的分别,也是诚挚的邀请。希望各位有空到河州去走一圈,让我杜某人也尽一下地主之谊。”

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在这时,焦天明的手机响了。他拿着手机走到屋外,隔了大约十分钟才回来。焦天明走到杜林祥身边:“谷总打来电话,他刚从上海飞回香港,这会儿已经出了机场。家都顾不上回,直接叫司机开车来深圳了。谷总说杜总大驾光临,他无论如何要赶过来喝一杯。”

“这如何使得?”杜林祥着急地摆手,之后又亲自拨通谷伟民的电话:“谷总,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旅途劳顿,赶快回家休息,就不必过来了。”

谷伟民的态度十分坚决,杜林祥又推辞了几句后,终于说:“感谢谷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焦天明这时笑着说:“谷总特意交代了,刚才咱们喝的只能算上半场,下半场,等他赶来后继续。杜总,咱们这就去八卦一路,那里是深圳有名的夜宵一条街。”

八卦一路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大大小小的餐厅,汇集了天南地北的各种风味。他们一行人,为了找几个停车位,就折腾了十多分钟。

落座后,焦天明叫服务员扛两箱啤酒上来,而且全部把瓶盖撬开。庄智奇说:“不是说下半场等谷总过来后再开始吗?”

焦天明说:“烟抽多了,嗓子不舒服,就弄点啤酒润嗓子。大家边喝边等吧。”

焦天明虽然气势如虹,却吓不住杜林祥这些“酒精”沙场的老将。甭管是润嗓子还是伤肝,喝就喝!

晚上十点左右,谷伟民到了。杜林祥起身相迎:“谷总,原本等着你来喝下半场,可焦总太热情,把中场休息的时间直接取消了。”

谷伟民挨个热情地握手,然后说:“下半场完了没关系,还有加时赛嘛!”

庄智奇插话说:“我们都被焦总灌得快醉了,谷总这样的生力军加入,我们还不得立马溃败。”

谷伟民见尹小茵也在,便指着她说:“生力军不如娘子军。有小茵在,我能全身而退就谢天谢地了。”

众人以为谷伟民在玩小幽默,笑了起来。但庄智奇清楚,上次在香港拼酒,谷伟民吃了大亏,想必是对尹小茵颇为忌惮。

尹小茵端着酒杯先站了起来:“谷总已经发话,我只好向您赔罪。”

“明知不敌,可我还是要勉为其难。”谷伟民仰头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下去。

庄智奇看着尹小茵喝酒的样子,觉得小姑娘挺可爱。她的酒量,就是天生的,不像其他人,是在生意场中历练出来的。大多数能喝酒的女人,都有一股久经沉浮的老练,尹小茵却透出涉世未深的天真率性。还有许多女人,一上酒桌就嗲声嗲气,处处想着以性别为理由喝酒打折。可尹小茵不管对谁,都是一杯杯硬干。或许她还不知道,女人在酒桌上是可以享受优待的。

接下来,谷伟民充满自责地说:“这几天一直在上海,杜总过来了我也不能陪,实在罪过!这样,我自罚三杯。”

杜林祥赶紧说:“谷总这样说,我可担待不起。这次招商会,有劳谷总费心了。你如果罚酒,就是在责备我老杜了。”

两人在那儿论了好半天的理,最后才达成一致——三杯自罚免了,两人一起干它六杯。

两箱啤酒已经被扫荡一空,谷伟民又叫服务员上酒。他拉着杜林祥的手:“杜总,听说你明天要回去?”

杜林祥点点头:“机票都订了,一早的飞机。”

“那不行!”谷伟民说,“请你无论如何多留一天,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明天,我陪杜总在深圳好好转一圈。”

杜林祥说:“今天让谷总这么晚赶过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明天怎么能再耽搁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