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天瑞连忙点头,高明勇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庄总的知识就是渊博。比方说香港人把色情杂志叫作咸书,我就不知道,平常也就把这些咸书当成《金瓶梅》来读。”
庄智奇不以为然地摇着头:“那你可真把《金瓶梅》给糟践了。一部巨著,在你心中倒和色情杂志一个档次?”
高明勇把马屁拍到马蹄上,一脸迷惑地说:“《金瓶梅》也是巨著?”
“当然。”庄智奇说,“有位伟人说过,中国小说写社会历史的只有三部:《红楼梦》《聊斋志异》《金瓶梅》。《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
庄智奇上大学时的中文老师,就是一位研究《金瓶梅》的专家。他绝非好色之徒,对于《金瓶梅》的文学造诣,向来推崇备至。庄智奇侃侃而谈:“我个人以为,中国能称得上雅俗共赏的小说,只有三部:《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大名鼎鼎的《红楼梦》好则好矣,就是过于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是看不太懂的。而《三国》与《水浒》都是由俗到雅,只有《金瓶梅》是由雅到俗。”
祝天瑞曾是个文学青年,他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叫由俗到雅?”
庄智奇解释说:“《三国》与《水浒》,是根据许多民间传说整理而来的,最后却成为能登大雅之堂的皇皇巨著,这就是由俗到雅。而《金瓶梅》,原本是一部细腻雅致的小说,最后却成为民间广为流传的淫书,便是由雅到俗。”
庄智奇接着说:“书中尽管描写了一些荒淫无道的生活,却还有很多伦理纲常的东西。西门庆本是色中饿鬼,有五个老婆,但书中没有他同时找两个老婆一起上床的描写。还有,西门庆是家中的绝对权威,可以任意把哪个老婆抓起来一顿暴打。但是,当他要和下人发生性关系时,比如说与家奴来旺的媳妇宋惠莲,那么苟合的场所一定是野外或伙房,而不会是正儿八经的卧室。上下尊卑有别,下人是不能入正室的。”
庄智奇又说:“《金瓶梅》大概写于明代中晚期。这就说明,经过宋明理学的教化,三纲五常已深入人心。你再看看唐朝人写的香艳小说,比如《赵飞燕外传》之类,那里面的性爱场景就更加开放露骨,几乎跟如今的日本AV不相上下。”
祝天瑞听得津津有味,间或还若有所思。高明勇嘴角挂着笑容,尹小茵似懂非懂,眼中却满是崇敬的目光。
“好了,”庄智奇止住话头,“下次有空再聊《金瓶梅》吧,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把几个数据核对准确,这样明天与谷伟民接触时心里才有底。”尽管有些意犹未尽,众人还是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工作中。
第二天清早,庄智奇拉开窗帘,只见维多利亚港透出了一片无以名状的深蓝,忽而飞近忽而飞远的海鸥,更像是大自然浪漫的一笔。待到光芒射向海面,微风乍起,细浪跳跃,又搅起满眼碎金。
庄智奇凝视窗外,手里夹着十块钱的云烟,不停地吞云吐雾。他的这个习惯与杜林祥很相似,不论成功还是失意,都不会改变对某种烟草的偏好。纬通集团每到开会时,董事长面前一盒红塔山,总裁面前一盒云烟,倒是林正亮、高明勇等人,嘴里叼的却是动辄上百元的名烟。
谷伟民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说上午在办公室恭候大驾。用过早餐,庄智奇一行便直接前往谷伟民的办公室。谷伟民是个不折不扣的空中飞人,在北京、上海、香港,都拥有自己的办公室与豪宅。他在香港的办公室,就在中环附近一栋高档写字楼里。
谷伟民热情地招呼大家落座,并让秘书沏上一壶台湾冻顶乌龙。庄智奇开门见山地说:“前段时间,我们杜总已经和谷总进行了初步沟通。杜总工作太忙走不开,所以委托我来香港,就是想听谷总谈一谈具体的意见。”
谷伟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说:“既然是谈买卖,那最关键的就是价格。我现在是大众股份毫无异议的大股东,只要杜总出的价钱合适,我可以把这些股份全部转让出去。以后这家上市公司的壳,就是你们的了。”
庄智奇问:“谷总开价是多少?”
谷伟民说:“上次在楣园时,我就谈过,河州的万顺龙也打算买这个壳,目前双方谈的价格在四千五百万左右。我和杜总是老朋友了,在同等价格下,可以优先把壳卖给纬通。但如果你们的报价低于这个价格,恐怕我就很难出手了。”
庄智奇说:“据我所知,谷总买这个壳时,只花了两千多万。这才几年时间,价格就翻番了。”
“庄总,你是资本市场的老手,不过刚才说的,可就是外行话了。”谷伟民展现出强势作风,“大家都知道,买壳容易洗壳难。我为了把这个壳洗干净,理顺这里面的债务关系,花的钱多了去了。”
庄智奇笑了笑:“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就直言不讳了。如果谷总已经把这个壳洗干净了,你会舍得卖出来吗?只怕我们接手后,还得重新洗一遍。”
“庄总说话,总像冲锋枪上刺刀——连打击带讽刺。”谷伟民在办公椅上比画着刺杀的动作。
庄智奇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谷伟民说:“做生意嘛,讲究自愿。如果杜总觉得我要价过高,也可以选择放弃嘛。说实话,万顺龙那边,可是一天几个电话在催。”明明对面坐的是庄智奇,谷伟民却说“杜总觉得我要价过高”,他的意思是说,我跟杜林祥才是老板,这价究竟高不高,你庄智奇说了不算。
庄智奇见对方咄咄逼人,主动退了一步:“买卖嘛,是谈出来的。作为买家,当然是希望价格越低越好。”杜林祥交给他此行的任务,是来探听虚实,庄智奇不想一上来就和谷伟民闹僵。
接下来,话题进入大众股份这家公司的具体运营情况。庄智奇的话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乎是谷伟民在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眼看临近中午,谷伟民起身说:“中国证监会的领导召见,我下午就要飞去北京。接下来的时间不能陪诸位了,所以中午略备薄酒,款待一下大家。”
谷伟民是商场老手,他也看出庄智奇此行,就是衔命进行火力侦察的。既然自己已经花了一上午时间,把基本情况介绍清楚了,就没必要继续陪他们耗着。
谷伟民的用意,庄智奇自然能猜到。他笑着说:“谷总一番盛情,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谷伟民订的餐厅是利苑,也位于中环附近,走路就能过去。谷伟民边走边介绍说:“利苑是香港很有名的一家高档粤菜馆。它由广东军阀、国民党军政大佬‘南天王’陈济棠的幼子陈树杰先生于1973年创办,风靡中国港澳地区及新加坡。利苑最擅长在传统粤菜的基础上加入世界上其他美食元素,以及大江南北菜式的精髓,变化万千。”
众人走进包间,一位穿着得体的白领丽人,早已等候在里面。谷伟民正想介绍,高明勇却主动说:“不用谷总引见,这位谢小姐,我们在北京就见过。”
“对,对。”谷伟民拍着后脑勺,“瞧我这记性!”
对于谢依萱,高明勇可谓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谢依萱有什么特质令高明勇过目不忘,而是北京楣园聚会后,杜林祥忽然问自己,谢依萱是否像河州的某个女人。
高明勇绞尽脑汁,也没发觉谢依萱长得像谁。此番相遇,高明勇把谢依萱仔细打量一番后,心中仍在嘀咕:“像谁呢?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小谢,你辛苦了。”谷伟民对待下属也是彬彬有礼。
谢依萱点头微笑道:“谷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谷伟民招呼众人落座,并对谢依萱说:“你也在这里一起吃吧。”
谢依萱却说:“公司里还有事情,有一份文件让我下午一定要传到新加坡。”
谷伟民“哦”了一声,之后和蔼地说:“工作忙,你也要保重身体。”
尽管谷伟民、庄智奇心中都藏着心事,在席间却对生意闭口不谈。他们都明白,做生意就像谈恋爱,有时不能过于主动。
谷伟民是个在酒桌上调节气氛的高手,他主动引出一个话题:“我以前看过一本书,把城市比作女人,可谓入木三分啊。说起北京,书上是这样说的:北京是一位清朝格格。清朝完蛋了,格格自然也就地位尽失。但是,她是贵族,骨子里的贵族气还在,天生的丽质还在。解放军进城了,一位放牛娃出身的大将军一眼就看中了这位气质超凡的格格,娶了她。她于是和这位泥腿子高官过起了貌合神离的日子。”
尹小茵欢喜地拍着手说:“这书我也看过。”尹小茵没有那些白领丽人的成熟知性,却多了份青春活泼。
谷伟民笑着说:“小茵,接下来的段子就由你讲。书里对上海是怎么形容的?”
尹小茵说:“说起上海,它是这样写的:上海是十里洋场的交际花,国民党时代某位权臣的姨太太。全国解放了,这位姨太太被某位新权贵接收,仍然是姨太太。然而,后来一夫一妻制被严格执行,姨太太属于非法,这位姨太太因此流落民间。直到改革开放之后,她因为有海外关系,摇身一变,开始珠光宝气,青春焕发。”
庄智奇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样的比喻实在贴切啊!那它又是怎样形容香港的?”
尹小茵摊摊手:“可惜啊,这本书好像没说到香港。”
谷伟民说:“书上的确没写香港。不过你们河州的一位大才子,却把香港这一段给补上了。”
尹小茵问:“怎么说的?”
谷伟民想了想说:“香港是广东一户地主家里的小女儿。地主老爷和丫鬟生下她后,不便留在家里,便让丫鬟带着她远赴海外。这女孩吃着牛奶面包长大,读的是莎士比亚小说,说一口再地道不过的英语。但当她长大成人凭自己努力混迹于西方上流社会时,却苦于那一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黄种人面孔。中国人把她当洋人,西方人又当她是东方人。这几年中国有钱了,她又回故土来淘金,还开始慢慢学着说普通话。”
尹小茵笑了起来,就连坐在一旁的高明勇、祝天瑞也异口同声地说:“形容得真不错。”
庄智奇夹了一口菜:“是河州哪位大才子啊,有这等本事?”
“万顺龙呗。”谷伟民漫不经心地说,“上次他来香港,我也是在利苑款待他的。”
庄智奇放下筷子:“万总不愧是出了名的儒商。这种段子,我们杜总就编不出来。”接着他又指着高明勇与祝天瑞:“我刚才这句话,你们可不能回去打小报告啊。”
满桌人开心地笑了起来。看似在漫谈风月,谷伟民却故意扯出万顺龙的旗号,就是提醒所有人,后面还有一个买家在等着。庄智奇偏不吃他这套,做出轻松自如的模样,还用一个小幽默来调节气氛。
接下来,谷伟民开始给庄智奇灌酒。庄智奇的酒量很好,白酒一斤往上说,啤酒几乎没醉过,红酒却不怎么在行。不知谷伟民是否早就知道庄智奇的短板,坚持说:“到了香港,就得入乡随俗,喝红酒!”
高明勇想来帮庄智奇挡酒,谷伟民却死活不干。最后尹小茵端着杯子站了起来:“谷总,感谢您的热情款待,我敬您一杯。”
谷伟民以嘲弄的口气说:“庄总,咱们老朋友了,让一个小姑娘来挡酒,说不过去吧。”
庄智奇还没来得及开口,尹小茵就抢着说:“谷总错怪我了。我可不是帮庄总挡酒,实在是仰慕谷总,特地站起来表达敬意。”
女人,尤其是美女劝酒,总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谷伟民一拍大腿:“小茵发了话,我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不是帮庄总挡酒,我不介意。不过和美女喝酒,我是有讲究的。喝一杯?形单影只,太寂寞。喝两杯?好事成双,容易让人误会。喝三杯?桃园三结义是男人的事。喝四杯?太不吉利了。就喝五杯,怎么样?”
见着美女,谷伟民自然开心。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用五杯酒,吓退尹小茵。尹小茵似乎有些胆怯:“五杯太多了!谷总,您是领导,我只是下面的员工。您敬我五杯酒,实在折煞我了。”
尹小茵的嘴很甜,谷伟民开心地笑起来。他也认定尹小茵不敢接招,便大声说:“哪有什么领导、员工?上了桌子,就是兄弟姊妹。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个大哥?”
尹小茵连忙摆手:“不是那意思。既然谷总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好从命了。”尹小茵端起杯子,连干了五大杯。
谷伟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此凶猛的女将。可话都让自己说满了,只好扭头把五杯红酒硬灌了下去。
谷伟民刚想坐下,尹小茵又过来倒酒:“大哥敬了小妹五杯,如果不回敬你,那就是我这个小妹不懂事了。”
谷伟民此刻才发觉,今天遇到高手了。他摇晃着脑袋说:“今天就算了,酒已经喝得不少了。”
高明勇趁势说:“谷总,小茵妹妹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惹你这个大哥不开心了,你连碰杯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告诉我,我回去好好修理她,该写检讨写检讨,该下岗就下岗。”
尹小茵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谷总,我哪里做错了,您尽管批评指正,可别害得我丢饭碗。”
起码在酒桌上,谷伟民也算个性情男儿。被高明勇一激,加上尹小茵的撒娇,谷伟民一下子站起来:“好妹妹,我听你的,喝!”
这一来,又是五杯酒下肚。谷伟民晃晃悠悠地走去洗手间,一路上还在嘟囔:“喝这么多酒,下午别不让我上飞机。”尹小茵回到座位上,朝庄智奇得意地眨了眨眼。
从洗手间回来后,谷伟民坐在椅子上,朝庄智奇竖起大拇指:“庄总有福气啊,有位大美女愿意挺身为你挡子弹,你可要珍惜啊。”
尹小茵喝酒时脸没红,听了谷伟民这句话,脸颊倒一下子绯红。宴席结束后,谷伟民起身说:“我这就要去机场了。庄总你们既然来了,就在香港多玩几天。我让公司的人帮你们安排一下,找个好导游?”
庄智奇说:“不必了。刚才我跟河州的同事打了电话,我们坐晚上的飞机回去。”
“这么急?”谷伟民说。
庄智奇说:“今天和谷总谈了这么多,我还要赶回去向杜总复命。”
谷伟民笑了笑:“代我向杜总问好,我也盼着有机会与他把酒言欢。”
回到半岛酒店,庄智奇连拨了几通电话,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下午两点过,他提着行李箱步出酒店。回头看了看半岛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茶座,不免有些遗憾:“此刻正是半岛酒店下午茶开始的时间。可惜,这次又无福享用了,遗憾只能留待下次弥补。”
庄智奇钻上一台的士,轻轻说了句:“去中港城。”
汽车启动后,庄智奇拨通了高明勇的电话:“今晚你们先回去,我有点私事,要在这边多待几天。”
电话那头的高明勇有些吃惊。刚才不都说好了,搭晚上的航班一起回河州,为何突然变卦?
庄智奇又强调了一句:“我向杜总请过假,他已经同意了。”
高明勇立刻说:“好的。”
4 朋友之间也得讲规矩
位于尖沙咀广东道33号的中港城,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金色玻璃幕墙建筑物,也是香港著名的商业综合物业,拥有宽大的购物空间,网罗了负有盛名的各式店铺。香港的中国客运码头亦设在这里,每天二十四小时有喷射飞船驶出,搭载香港市民前往澳门。
庄智奇自然没有逛商场的心情。他急匆匆地走过检票口,登上了驶往澳门的客船。往返于港澳之间的喷射飞船,迄今已运行四十多年,成为两地市民的共同记忆。
飞船驶出码头,庄智奇立刻感到船体出现明显的震动。喷射飞船不同于常规排水型船舶,在高速航行的时候,船体会抬升出水面,只有水翼和水翼支柱处于吃水状态,整艘船依靠水翼提供的升力来保持平衡。因此在船体离开水面与扎入水中时,乘客会感觉到震动。
上午谷伟民的一番话,把大众股份吹得神乎其神。如此物美价廉的好壳,简直难得一遇。庄智奇闭着眼睛也知道,谷伟民的话里是掺了水分的,但水分究竟有多重,他心里没底。
买壳上市,当然就得做好接手后去洗壳的准备。但这个壳究竟有多脏,需要投入多少成本才能洗干净,却是在买壳前一定要弄清楚的。尤其面对谷伟民这样的资本玩家,双方交易前的正规财务审计,恐怕也未必能把所有问题摊在阳光下。
从河州到香港,直至中午的酒席,庄智奇都在冥思苦想,如何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大众股份的真实信息。最终,他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叫伍新福,多年前是大众股份公司保安科科长。
庄智奇与伍新福之间,还颇有些不打不相识的味道。谷伟民收购河州冶金后,工人们曾多次进京上访,向相关部门检举谷伟民掏空上市公司的行径。彼时的大众股份,也在谷伟民掌控之中。谷伟民派伍新福率人到北京截访。这个伍新福虽是个粗人,却性情耿直,一来二去,还和庄智奇成了朋友。
后来两人联系不多。庄智奇中午回到宾馆后,拨了好几通电话,才知道伍新福离开了大众股份,目前混迹于澳门的赌场。庄智奇决定亲自去一趟澳门,力争找到伍新福,并从他那里探听到有用信息。
庄智奇把这个想法同杜林祥汇报后,杜林祥十分支持。庄智奇当即说:“那就让公司把我们四人的机票都退了。”
杜林祥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去吧。公司还有其他事,让他们三人先回来。另外,这事暗中进行,要注意保密。”
于是,庄智奇只对高明勇说有点私事,要在香港滞留几天,自己悄悄奔赴澳门。
港澳两地的航程只有一个多小时。庄智奇再次感觉到船体的震动——喷射飞船开始减速并重新扎入水中。登上码头,庄智奇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四点过。他暗自为自己打气:一定要找到伍新福。
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忙活了一整天的庄智奇依旧一无所获。从大众股份员工那里打听来的手机号码,一直关机。去到澳门几家赌场询问,人家都让庄智奇吃了闭门羹。有家赌场的保安,甚至警告他,再跑来问东问西,老子可不客气。
找人,尤其是到赌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找人,的确不是庄智奇所长。他有着典型的独行侠性格,自恃才高,万水千山我独行。身边几乎没有朋友,生活中不善交际应酬或者说不屑于交际应酬。
庄智奇甚至有些遗憾,如果杜林祥不把高明勇召回河州,让他来干这事,倒是合适人选。
正当庄智奇情绪低落时,手机响起来。拿起一看,是陈锦儿打来的:“在香港玩得开心吗?”
庄智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香港?”
陈锦儿咯咯笑起来:“昨天我去纬通大厦看新店的装修进度,听你们的员工说,庄总去香港公干了。”陈锦儿接着说:“我也来香港了,抽时间吃顿饭?我在香港生活了很长时间,怎么着也得尽地主之谊。”
庄智奇说:“真是不巧。你到香港,我却去了澳门。”
陈锦儿有些诧异:“你也喜欢赌博?”
庄智奇解释说:“不是赌博。来澳门办点事。”
陈锦儿立刻说:“那更巧了,我今晚也要去澳门,现在就在中港城码头。咱们就在澳门聚一下。”
“你也要来澳门?”庄智奇问。
陈锦儿说:“怎么?我就不能去澳门?”
“随口问一下。”庄智奇说,“我去码头接你吧,反正现在没什么事。”
陈锦儿很开心:“好啊。到时见。”
庄智奇来到澳门氹仔码头,枯坐了两个多小时,陈锦儿才走出来。庄智奇问:“打电话时你就说自己在香港的码头了,怎么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澳门?”
陈锦儿说:“香港那边排队上船的人很多,耽搁了时间。”
庄智奇说:“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那么多人?”
陈锦儿噘噘嘴:“我怎么知道。”其实,两人通电话时,陈锦儿还躺在自家沙发上。她听说庄智奇到了澳门,便灵机一动,说自己也要过来。
澳门是个舒适的海滨小城,生活节奏比香港慢很多。这里的教堂有时会播放流行歌曲,街边小店的门口煮着热气腾腾的黑芝麻糊。古色古香的建筑述说着澳门的历史,猪扒包、葡式蛋挞、烧鹅这些特色小吃,更为小城平添了几分滋味。
两人在澳门的老街漫步了一会儿,眼看天色渐暗,便走进一家小吃店。陈锦儿点了几样小吃,然后问:“你怎么突然跑来澳门了?”
庄智奇说:“过来找个人。”
陈锦儿说:“看样子,进展不顺利?”
庄智奇点点头:“来了一天,一点眉目都没有。”
陈锦儿问:“找什么人?”
庄智奇说:“一个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其他人给我的手机号码,总是打不通。”
陈锦儿说:“虽说澳门不大,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也不容易啊。”
庄智奇说:“是啊。这人近些年的情况,我一点也不清楚。就听说他混在赌场里,但究竟干什么工作,我也不知道。”
陈锦儿忽然眼睛一亮:“你确定你的朋友在赌场混?”
“嗯。”庄智奇说,“他以前的同事,都说他在赌场里。”
“那就简单了。”陈锦儿得意地敲着筷子,“快说,他叫什么名字?”
庄智奇说:“他叫伍新福,是山西人。几年前在深圳一家叫大众股份的企业当保安科科长。”
陈锦儿掏出手机,拨通后说:“干爹,我有点急事,要在澳门找个人。这人叫伍新福,据说就是混在赌场里讨生活的。”
对方好像有些为难,只见陈锦儿撒娇道:“干爹,这事你可一定要帮帮锦儿啊。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几分钟后,陈锦儿放下电话,朝庄智奇笑道:“搞定了,明儿上午就回话。一定帮你把这个人找出来。”
庄智奇听陈锦儿说过,她从小跟着干爹来到香港。不过他依旧将信将疑,陈锦儿干爹真有那么大本事,能在鱼龙混杂的澳门,轻易找到一个人?
陈锦儿却显得信心满满:“只要他是吃赌场饭的,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吃完饭,陈锦儿说:“你的事我帮你解决了,你怎么感谢我呀?”
庄智奇笑着说:“你尽可开条件,我愿意效劳。”
陈锦儿说:“就陪我去赌场玩一会儿。”
庄智奇一口答应下来:“那没问题。”
澳门是享誉世界的赌城,城市中心就坐落着好几家高档赌场。赌场内人头攒动,各色人物川流不息。每座赌场里都有免费的食品和饮料,各种风情的表演,让你在赌博兴奋之余调节心情。富丽堂皇的装饰,温文尔雅的服务生,迷醉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赌场周边遍布当铺、银行,金钱在这里变了味道,变得一文不值。
两人玩了好一会二十一点,庄智奇运气不错,陈锦儿却手风不顺,所幸下注不多,输赢也不是很大。趁着荷官发牌的空隙,庄智奇随口问了一句:“赌场楼上是干什么的?”
陈锦儿说:“是VIP包间。你是不是见今天手气不错,想上去试一试?”
庄智奇连忙摆手:“我这点散碎银两,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