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看了老四海一眼:“这是北京来的老同志,他就住在你这里,你应该好好照顾。”
经理看着老四海,狐疑地说:“老同志?他——他——”
主任给了经理一巴掌:“人家姓老。”
经理大张着嘴,惊讶地说:“咱中国人里还有姓老的?真是北京来的,姓氏都跟别人不一样,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秘书看了老张一眼,又看了老四海一眼,问经理道:“有什么新鲜货色吗?”
经理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前几天山里的朋友给我送来一只白鹤,倒是不错,还活着呢。”
老四海没说话,老张点头道:“那就宰了吧,算是土产。”
老四海依旧没说话。
不一会儿,经理端上来几道凉菜,大家相互祝福,一连喝了几杯。老张忽然问老四海:“您从北京来,北京的大形势怎么样啊?”
老四海颇为欣慰地说:“形势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香港胜利回归了,澳门也即将回到祖国怀抱,人民币在亚洲金融风暴的波涛中是稳如泰山,亚洲各国都在心里感恩戴德呢。这个,这个加入WTO的谈判也进入尾声了,我们的国家的确是形势大好。”
人事部主任讨好似的说:“北京的同志想的事跟我们的确不一样啊,就拿WTO来说吧,在咱们县里,知道WTO的人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个。我本人就不大清楚,这个WTO有什么用啊?”

------------
第七章 我们的阿波丸(6)
------------

老张苦笑一声道:“是啊,那是东部沿海地区关心的事,咱们这儿是西部,这里是贫困地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不一样啊。”
老四海拿腔作调地说:“影响嘛,总是会有的,加入WTO我们就从国际贸易的规则遵守者,变成了规则的参与者和制定者,对咱们是很有好处的。很多国家都没有加入WTO嘛,比如说俄罗斯吧。到时候,他们就得跟咱们谈判啦,好歹也算个本钱。再说了,谁说对你们西部没影响啊?这个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即使发生了,很多人也不见得能够觉察出来。对西部也是一样有影响,没有影响我能到你们县里来吗?”
老张看了秘书一眼,秘书往往是心灵手巧的,赶紧问:“那您到我们县来,到底是什么事?”
老四海四下看了一眼,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在座的都是内部同志,说一说也没什么,正是因为要加入WTO了,我才到咱们县来。有些事情必须得在加入WTO之前办理完毕。”
“什么事?”这是老张终于忍不住了。
“阿波丸!”老四海似乎是随口一说,但眼睛一直在众人脸上瞟着。
老张、秘书和主任同时“啊”了一声,秘书知道现在又该他说话了,于是拧着眉毛道:“阿波丸是什么东西?”
老四海惊奇地说:“你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连阿波丸都不知道?”
秘书苦着脸,捂着腮帮子:“真是——真是没听说过。”
老四海惋惜地摇头:“人在山沟里住得久了,信息渠道太少,的确是容易闭塞啊,没办法呀。”
秘书已经顾不得再看老张的脸色了,急切地问:“阿波丸到底是什么呀?”
“一条船,一条日本船。”老四海道。
秘书、老张和主任又沉默了,还是秘书先开的口:“日本船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和加入WTO有什么关系?”
老四海道:“算了,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一条二战时期的日本船,排水量有一万多吨,是条大轮船。鬼子最早是准备建成军舰的,但日本运力短缺,只好改成货轮了。1945年的春天,这条船在台湾海峡让美国潜艇给打沉了,就沉在咱们控制的水域里。船上装着日本军国主义者从南洋各国,当然也包括从咱们中国搜刮来的财宝和物资。据说有40吨黄金、12吨白金,大量的古玩珠宝以及数目庞大的工业钻石,有资料证实其中还有无价之宝——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太宝贵了。1972年尼克松访华的时候带来了一份厚礼,就是阿波丸号沉没的具体位置,是美国的军用卫星拍摄的。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加入WTO之前,召集人力、物力,组织力量,将阿波丸上的财宝全部打捞上来,一部分交给国家,另一部分作为红利分给出资参与打捞的股东。”
人事部主任大瞪着眼睛道:“船上的财宝到底值多少钱?”
“据初步估计,应该在120亿美元左右。”老四海平淡地说。
“120亿!美元!我的天哪,那就是,那就是——”主任一下子噎着了,白眼竟转进了脑门子。他赶紧喝了杯酒,“那就是一千亿人民币呀,咱们全汉中砸锅卖铁,把人都卖了也不值这么钱呀?”
老四海赞许道:“差不多,一座中等城市的财富不过如此啦。”
小秘书的脑筋比较快:“可打捞阿波丸与加入WTO有什么关系?”
老四海冷笑道:“一旦外资进来怎么办?是否允许外资介入?是否应该给外资企业国民待遇?一旦入了WTO,弄不好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弄不好日本人也会跟着凑热闹。所以必须得赶紧打捞,以免节外生枝。我告诉你们吧,之所以要在你们县里找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我就是想把他们培养成潜水员。由于他们是山区人,能吃苦,与外界联络比较少,走漏消息的可能性也比较小。”
主任大叫道:“怪不得一个月给两千块呢,值!值啊!”
老四海道:“离开你们县,我还要去青海,高原和山区的人,在缺氧条件下生存能力比较强。”
秘书和主任玩儿了命地点头,而老张脸上却出现了一丝轻蔑,他声音低沉地说:“尼克松是72年来的,都二十六七年了,怎么才想起打捞来?为什么要以民间的方式进行呢?”
老四海托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不屑:“您怎么知道没有打捞过呢?八十年代就已经打捞过一次了,前后打捞了四年,而且是由海军主持的。但是当时我们的技术条件有限,阿波丸的船体又太大,沉没的水域又太深,所以就没捞上来。但是仅仅工业橡胶就打捞出上千吨,价值五千万美元。”
“那得有多深?”主任问。
“58米,已经超过了当时人类重装潜水的极限。之所以这次由民间出面,道理也很简单,我们国家有钱了,不太需要阿波丸的财富了。但是北京人的头盖骨必须要找回来,万一落入别人手里就要后悔死了。说是民间组织,实际上还是由我们控制的,只不过分给大家一些红利而已。”
在座众人都不说话了,此时经理手托一个两尺见圆的大盘子,吆喝着冲了进来:“仙鹤来啦,仙鹤飞来,吉祥满堂!”
老四海定睛望去,托盘中果然是一只硕大的肉鸟,鸟腿足足有手腕子那么粗,由于鸟脖子太长,不得不盘在一根筷子上,如一滩完整的大便。老四海心道:这东西就是仙鹤,是黑颈鹤还是丹顶鹤呢?
老张举起筷子:“老同志,来,尝尝我们山里的特产。”说着,他把鸟腿塞进老四海的盘子。
老四海淡淡地说:“吃仙鹤应该吃鹤脖子,脖子是它最灵活的部位,也是活动最频繁的地方,肉质最鲜美。”
老张看看他盘里的肉腿,苦笑道:“我们的确是县里人,就知道吃肉,您是食不厌精啊!”
之后大家继续喝酒聊天,话题大多是围绕阿波丸的。主任曾经问老四海:“入股是怎么回事。”
老四海说:“我们有一个打捞基金会,二十万一股,三年后红利返60%,连同本金一并返还。”
主任摇着头道:“我没有二十万,我要是有了二十万,我就入了。对了,用单位的钱行吗?”
老四海道:“股份证明是要经过公证的,单位的钱是公家的,有腐败嫌疑。一旦调查出来,你们就完了,我们也要跟着倒霉。”
主任只好说:“我没这个福气,眼看着的钱到不了手啊。”
老四海道:“可以理解,你们这里是贫困地区,出点儿劳力,挣点劳务费就可以啦。这个股东人选啊,主要是来自东部沿海。”
秘书说:“我们呀,想当劳力都当不了,我们身体不行啊。”
老张瞪了他一眼:“你也想去?”
秘书低下头,嘴里嘟囔着:“一个月两千块呢,谁不想去啊?”
老四海在心里笑了,这个小秘书真是年轻啊,看看,又把领导得罪了吧?

------------
第八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1)
------------

人事部主任见入股无望了,便一门心思地希望克扣些民工工资,填充部门的小金库。老四海被他烦得没办法了,只得说:“你可以抽走30%。”
主任道:“还是50%吧,一个月给他们一千块钱,他们就美得胡说八道了。两千块钱,万一乐极生悲了怎么办?搞不好就得出几个吸毒的。”
老四海只好说:“那你们和民工直接签合同吧,我们把工资直接给你们,由你们来发放不就完了。”
主任是由内到外地高兴,他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并声称明天就着手起草合同。老四海心里清楚,民工能剩下30%就不错了。
小型宴会进行到九点多钟,头头儿老张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小秘书赶紧提议,改日再聊,老四海点头应允。临走时头头儿示意秘书去付帐。老四海面无表情地说:“都记在我房间的帐上吧。”
秘书讨好般地笑道:“老同志,这里是县招待所不是北京的大饭店,是不能记帐的,还是我来吧。”
老四海摊开手,来了个无所谓。
分手仪式以招待所大门为舞台,大家足足表演了十分钟,无非是谁先走,谁后走,谁要送,谁不让送的问题。众人推推搡搡,如失散了多年的弟兄。
最后老张握着老四海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没准,明天我还会来看您的。”
老四海说:“咱们是相见恨晚啊!”
众人先后走了,只剩下老四海和招待所经理。老四海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钟呢,不觉有些茫然。经理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忽然笑着道:“老同志,您需要服务吗?”
老四海心里冷笑一声,嘴里却说:“身体重要,我要去散散步。”
经理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感叹着说:“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啊,饭后百步走,活过九十九。”
老四海不愿意搭理他,默默走向县城深处,裤裆里“噗”的一声,一股臭气向经理袭过去,差点击中他的顶梁。
老四海很少到小城市招揽生意,他一直认为小城市和穷人一样,没有多大油水,不值得操心。今天老四海的确想看看小县城的夜生活,了解一个地方往往要从它的夜晚开始。
中国的城市大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县城和南款的布局相差不多。它只有一条南北主路,县政府就坐落在主路的中心位置,政府周围的地面还算平整,树木长势良好,建筑也大多是楼房。但走出了二三百米,世道就全变了,放眼望去基本上就是一片废墟。路灯全被阻击手打烂了,路边的垃圾山居然高过了住房的屋顶。而没有垃圾山的地方就是臭气熏天的厕所和油腻的小吃摊,每个摊儿上都点了支拇指大小的灯泡。可怜呐!萤火虫的屁股就那么点儿光亮,连老板的面孔都看不大清楚。马路中央就别提有多脏了,泥汤四溢,泔水横流,走路得跟跳芭蕾似的,稍不留神就会掉进水坑里。没一会儿的功夫,老四海的皮鞋就快成泥坨子了。让他奇怪的是,街面上做买卖的铺户很多,但消费者却寥寥无几,十几个摊位上也见不到一个吃饭的。可即使如此,大家还在苦撑着,苦熬着,苦盼着,大眼瞪着小眼,小灯辉映着路灯。老四海从街上一过,竟觉得无数把目光削成的利箭瞄准着自己的要害。他知道,只要稍微有点表示,这些箭就全射出来了,箭箭都是要刺穿心脏的。
老四海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后衣襟拽上了一把。他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她正盯着自己的口袋呢。这姑娘的肤色既黑且粗,还生了不少斑点,一看就是干农活长大的。她傻乎乎的眼神在老四海的几个口袋之间游弋着,舌头将上嘴唇顶成了一个大肉包。老四海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虽然他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但这些年来老四海出没的是各大饭店、夜总会、娱乐城和高档酒吧,那地方的姑娘是又白又嫩的,黑脸姑娘大多在盥洗室里打扫卫生呢。
老四海不客气地问:“有事吗?”
姑娘紧张地说:“老板,你有钱吗?”
老四海说:“我没钱。”
姑娘伸出一个手指头:“十元,十元钱我让你日我一次。”
老四海看出这姑娘的确是下海不久的,而且有点儿缺心眼。于是苦笑着拿出十块钱:“给你十块钱,可我不日你。”姑娘向身后看了一眼,老四海也跟着看了一眼,姑娘身后竟是满眼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姑娘接过钞票,哆哆嗦嗦地说:“你不日我,我就走啦。”
老四海说:“你走吧。”
姑娘突然回头喊了一声:“大姐,他不日!”说完,人旋即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老四海原地站了一会儿,主要是惊愕。
这些陕西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简洁扼要!说了半天就是日与不日的问题,丝毫见不到拖泥带水的痕迹。对了,老四海想不明白:黑脸姑娘口中的大姐是什么人?或许是这一带的鸡头,或许真是黑脸姑娘的大姐?姑娘不见了,答案也只能交给老天爷了。此时他的记忆中出现了省城那些人贩子,他们贩卖的姑娘,应该都是从这种地方跑出去的。与其十元就被个不相干的人日一次,还不如被卖个好地方,老老实实地给人家生几个孩子呢。
小县城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穷!至于脏、乱、差,臭气熏天,孩子光着屁股满街跑,女人们则堂而皇之地当街喂奶,都是贫穷的附属物。
老四海心里真有点儿打鼓了,这个地方能骗出钱来吗?后来他再不敢往前走了,肚子直叫唤,要大便。可老四海竟没有在街上发现一个公共厕所,没办法,他只好回头往招待所跑。
回到招待所,他先解决了排泄问题,然后便忧心忡忡地上床了。
临睡前,他向老天爷祈祷,千万别让黑脸姑娘再来了。还行,黑脸姑娘总算没有打扰他的梦,梦里依然是草儿。
第二天,老四海刚起床,经理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老同志,老张刚才打电话来了,约您去饭店的酒吧见面。”
“酒吧?”老四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地方还有酒吧呢?小县城缺的不是酒吧,缺的是公共厕所。
经理大是开心道:“有酒吧,我们城里有一家富豪大饭店,要什么有什么,饭店顶层就是酒吧,听说比西安城里的酒吧还正宗呢。”老四海答应他马上就去,经理高高兴兴地转身要走。老四海又让他通知自己的司机一声,没事别瞎跑,经理似乎很识趣:“当然,当然,司机嘛就让他在房间里呆着吧。”

------------
第八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2)
------------

经理走后,老四海从行囊里拿出几样东西,装进皮包。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能派上用场。实在不成,就当在福建玩儿了回自费旅游吧。但老四海马上就释然了,太阳明天依然会升起来,这次不成,总有下一次。
昨天回招待所的路上,老四海就注意到了,招待所的斜对面有一座贴着白瓷砖的八层大楼。当时老四海曾琢磨着,挺好的大楼,为什么要贴满白瓷砖呢?怎么看都像个大厕所,可街上偏偏一个厕所都没有。经理指点之后他才知道,那巨大的厕所就是小县城最高档的人间天堂——富豪大饭店。
老四海趾高气扬地来到饭店门口,门童似乎知道他是大人物,热情地将他请到顶层。老四海发现电梯墙面油光锃亮的,还贴满了饭店服务项目的广告,看样子这地方平时还挺热闹的。
顶层的确是个酒吧,没几个客人,稀稀落落的全是服务员。老四海进门就看见靠窗而坐的老张了,于是微笑着走了过去。
老张指着窗外道:“当年修饭店的时候,本来想把顶层搞成个旋转餐厅,那样客人们就能饱览山城风光啦。可惜预算超支了,上头又查得太严,咱们就将就着坐一会儿吧。您喝点什么?”
老四海坐下了,窗外雾气朦胧,远山如幻,风景还算不错。他特地往楼下看了一眼,雾气很重,昨夜的景象丝毫也看不到了。“龙舌兰吧,再来一个煎蛋,双面的。”他随口道。
老张看着侍者,侍者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是墨西哥的龙舌兰吗?”老四海点头。侍者苦笑说:“我先去看看,不知道还有没有。”
侍者走了,老张是浑身的钦佩。“大城市的同志的确是见多识广的,我在广州倒是看见过这种酒,却从不知道我们县城里有没有。”
老四海端详着他的面孔道:“以我的观察,你将来也是要进大城市的。”
老张摇头道:“我没背景,能干到今天就算不错了。”
老四海老谋深算地眯着眼睛。“没背景也一样能进大城市,要借力使力嘛。荡秋千,那得有人推呀。”
二人同时笑了。老张接着道:“招工的事全交给人事部了,我嘱咐过他们,你就等消息吧。”
老四海说:“昨天我说的事要注意保密,虽然算不上国家机密,但最好也不要让一般人知道,影响不好。”
老张点头。此时侍者端着一瓶落满灰尘的龙舌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有一瓶,仓库里真有一瓶,也不知道是哪年的。”
老四海皱着眉道:“我只喝一杯。”侍者苦笑着给老四海斟了满满一杯,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老四海摇着头道:“今年单位里搞体检,我已经有点脂肪肝了,医生说:少喝酒注意身体啦。”
老张笑道:“老同志的确是健康人生啊,我听说健康人生就是怕死、爱钱的人生。是啊,干咱们这行的往往是费力不讨好,最后还把身体吃坏了。”
“没错。”老四海嘴里说着,眼角却一直关注着老张的表情。
忽然老张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从屁股下面抽出几张纸来。他将纸摆到老四海面前:“这是我从网上下载的资料,阿波丸上光工业钻石就装载了50万克拉,这帮小鬼子是真能敛财呀”
老四海心里“哼”了一下,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居然还知道收集证据呢!我老四海做事从来都是捕风捉影的,幸亏是有点儿影子,否则还真要栽到这小子手里了。他微笑着说:“有明确记载的只是一小部分,真家伙还远不止这些呢。”说着,他拿出一个信封来,从中抽出几张照片。“为了打捞阿波丸的事,我是几下福建,呕心沥血呀,最近还特地在厦门买了套房子。看,这就是牛山岛。”老张接过照片来仔细查看,老四海便一张一张地指点。“这是沉船水域,这是当年的海军打捞基地,浮标现在还可以使用……这是正在接受训练的潜水员,现在只有这几个人,远远不够啊……”
老张看着看着,忽然感慨起来:“时世变幻,小鬼子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东西能落到咱们中国人手里。”
“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咱们的。”老四海很随意地把那枚一刀平五千拿了出来,递到老张面前。“您认识这个吗?”
老张捧着铜钱,胖脸忽然膨胀了起来,接着整张脸就变成了红色的,活像一面巨大的猴屁股。他喘着粗气道:“这是一刀平五千啊,非常非常非常珍贵的,我在古钱币展览中看见过。”
老四点头赞许,心里道:你知道就好,省了我很多废话。他微笑着说:“听说有儒商,有儒将,阁下应该是儒官啦,果然是非同一般,这东西的确是一刀平五千,真品。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进口了几套美国最先进的潜水设备,上个月派人潜下水去,看了看。这事可是机密啊!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是认准了你大有前途,才把你当成自己人的。”
老张的头不自觉地凑到老四海面前:“你说吧,我以人格和前程担保。”
老四海将声音压到了最低限度:“保险箱就在六十米的水下,完好无损。一共是十二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有十几吨重,必须要有大型水下起重设备和大量潜水员的辅助作业,才能把它们吊上来。这东西就是在一只保险箱边发现的,当时是裹着石蜡和油布的。那个箱子是十二只里唯一出现破损的,潜水员说箱子里全是石蜡包裹,包裹里面都是古钱币,可能还有其他古董。我估计呀,阿波丸的宝藏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还要丰厚,日本人搜罗的古钱币和古玩都应该是绝品。而且谁也说不清,另外的箱子里还有什么。原先预计的数字只是公认的秘密而已,到底有多少东西谁也说不清。”
“这枚钱值多少?”老张声音发颤,连眼角都哆嗦了。
老四海道:“我怕这里面有假,所以特地跑到西安文物研究所鉴定了一下,这枚古钱的价值就是一万八千块,而且还有升值的空间。嘿嘿,十几吨的古钱币,那是天文数字啦!”说着,老四海将文物研究所的证书拿了出来。“你看,上个月刚做的鉴定。”
老张将证书内容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然后道:“这么说都是真的?”
“沉在水下的东西,还能有假的?政府要干的事,还能有假的?”老四海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你老兄啊,帮我个忙,赶紧把人手帮我找齐了,基层的事我明白,千万别让他们安插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要找的是干活的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美差。这枚一刀平五千呀,我就送给你了。大家交个朋友。”说完,老四海将铜钱和鉴定证书全塞到老张手里了。
老张真是慌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双手推脱着。“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四海一挥手:“保险箱里全是,大头儿交给国家,小头儿就是我和股东的,指日可待啦,指日可待呀!”
老张捧着铜钱,激动得满脸通红:“我——我——我能入股吗?”
老四海哈哈大笑道:“是中国人都能入股,可你们把这个县全卖了又能值几个钱,也就是出点劳力而已。”
老张有点儿难为情地说:“我们县的确是穷了点,可再穷的县弄出个几十万来也不在话下,不就是二十万一股吗?”
老四海正色道:“不能用企业的钱,更不能用财政的钱。最近闹了几次审计风暴,大家都应该小心点儿。基金会正式启动审计署会拿着放大镜,一分钱一分钱地查来源的。咱们老老实实地挣钱,千万别给自己找事。”
老张急道:“我用自己的钱还不行吗?”

------------
第八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3)
------------

老四海上下打量他几眼:“你?”
老张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妹夫有个企业,是我主持的。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入股,手里有了钱,将来的事就好办了,什么事不得花钱呀?借力使力?没钱谁给你借力呀?”
老四海眼神里竟流露出一股轻蔑:“你砸锅卖铁能砸出几个钱来,你们县有像样的企业吗?”
老张只停顿了0.1秒,然后果断地立刻伸出两个指头:“我出两股,除了分红之外,你老弟再帮我弄几枚这个。”说着,他把一刀平五千举到老四海面前。
老四海思索了一会:“我本来是不想在西部发展股东的,可你老兄的诚意我不能不领啊。”
老张急道:“那就办手续吧。”
老四海笑了,拍着口袋道:“谁能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人要入股啊?手续都在西安呢。这样吧,等招工的事办妥了,我马上就回西安,把手续给你寄过来。你签完字,让人事部的人把工人送到西安,捎带着把合同也带过来不就完啦。”其实老四海很明白,要钱的事不能急,一急就容易被人拎出尾巴来。再说了,这个老张也不是吃素的,他肯定会找人来鉴定一刀平五千的真伪,等他鉴定完了,他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