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次日先是刘扬醒来,凉水洗脸,简单地漱口后,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才发现还不到六点钟。这时,吴芳穿着睡衣出来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我不给你做早点,你到市场上的摊点去吃吧,还能了解到你所需要的社情民意;晚上我在这里等你,歧北地方菜。”刘扬看了一眼吴芳:“你还是睡觉去吧,我到街上走一走。”

出了这个居民区,就到了小区的市场。市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不少人在吃早点。刘扬没有胃口,不想吃,就绕过市场到了河堤上。这才是个好去处,晨练的老人、遛鸟的人群,个个精神焕发,不亦乐乎。刘扬顺河堤中跑起来,尽管皮鞋跑步不如运动鞋,但跑步总是好事。他由西向东,再由东向西跑了十个来回,汗水淋漓,身子也似乎轻松了许多。

人群正在散去,谈话的人多了起来。什么是真正的论坛?这里才是。没有人要求你违心地说话,没有人把你怎么样,但这些老人最关心的还是国家大事,并且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痛快淋漓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由中央到省、到歧北市、到小河区,这是刘扬到歧北市来第一次这么零距离地与百姓在一起,聆听他们的言论。他第一次听到了对他的赞扬声。一位手里握着个收音机的老人说:“这个姓刘的书记是个好人,好小伙,敢来真的,敢碰钉子,这样的干部现在不多啊。”另一位老大妈说:“好是好,就是时间太短了,人家是来过渡一下的,明年省上换届就当副省长去了,他干的事、用的人可能又要给推翻了。”老人叹息了一声,离开了。有一些是赞赏城建政策的,说新上来了一个年轻人,正在搞房地产普查,那些多占房的人,那些有好多铺面的官员就要浮出水面了,据说这也是新书记的主意,可有热闹看了,说不准这又是一个他抓贪官的突破口。刘扬一怔,他怎么不知道秦刚在搞这项工作?这倒是一件得民心、重树歧北市委市政府形象的好事。

刘扬有些兴奋,又跑了两个来回。八点十分了,该用餐了,说好的今天下午去河东区检查工作,上午要去看民工子女学校的事,要定点子的。刘扬回到市场早餐摊点前,一口汤喝进去还没有咽,眼前就闹腾起来。两个穿蓝色制服的卫生执法人员在夺摊主的菜刀、案板、调味品,并高声叫嚷:“取缔了,不要卖了。”刘扬站了起来,看到不远处还有四个年龄大一点的人,这伙人身边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男摊主无奈地双手叉腰站着,女人的眼泪直往下掉。刘扬一边给摊主钱,一边高喊:“把东西放下!”四个人过来了,一个留着一字胡须的男人伸出手指,指到刘扬鼻子上,恶狠狠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扬接住了对方的手,压低声音说:“你先站好了。”一用力,对方靠在刘扬身上。其他几个上来了,挥拳甩腿、冲锋陷阵的样子。“想打架是不是?”刘扬说,“来吧!”一个后退了一步,拨打“110”。刘扬放开了为首的男子,大声说:“把你们的头儿一并叫来。”女摊主对刘扬说:“这位师傅,你走吧,你不要给我们添麻烦了,你惹了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一家子还要在这里度日子哩!”卫生执法者站成了一排,站在了刘扬对面,趾高气扬地看着刘扬。很清楚,他们在等公安民警,民警一到,他们将以干扰行政执法的罪名要求警察对刘扬做出处理。刘扬在心里纳闷,我在歧北已经快四个月了,他们当中就没有一个认识我的?跟市委书记对着干是什么后果,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位身材高大、长相俊雅的壮年男人走到刘扬跟前,给刘扬一支烟,说:“刘书记,好得很,你今天给撞上了,老百姓需要你为他们做主啊!这帮疯狗在各个市场上行凶已经一年多了,今天你要处理啊!”

围观的人群中一阵骚动,对面的六个执法者顿时傻了眼,刚才还无坚不摧的威严荡然无存。有人想退出去,围观者有意不让。“去哪里去?警察马上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刘扬喊道。刘扬看到对方安静了下来,便给佟铨打电话:“你到城北小区市场,我被你的执法人员困住了。”一句话让那个指刘扬鼻子的中年男子像燃尽的烟头一般灰暗了下来,口吃着说:“我们不知道你是刘书记,请您原谅!请您原谅!全是我们的错。”

“你们是行政执法,我是有意干扰你们的工作,你们错在哪里?”

警察到了。一位手持警棍的年轻警察走进人群中间,问卫生执法人员:“谁阻止你们卫生监督所的行政执法?”刘扬把手举起来,说:“是我。”年轻警察的目光落到刘扬脸上,先是一惊,后就笑了:“刘书记,怎么是你!”“我就不能干扰行政执法吗?”刘扬说,“是你带我到公安局去,还是在这里就地处置?”警察微笑着不说话。

佟铨到了。佟铨的脸色极为难看,真可谓哭笑不得:“刘书记,怎么回事?”刘扬指着眼前的一碗豆浆、两根油条说:“我一口汤还没有喝进肚子里,你的执法人员就开始没收人家的东西了,还说什么要取缔。你看看他们车上的东西。”佟铨挥动着双手说:“我来处理吧,你还有事,我的司机送你到市委吧。”刘扬说:“还是我先处理吧,我的事完了,还要对人家警察有个交代。”刘扬对围观的人群说,“忙你们的事去吧,不要看了。”刘扬回到他刚才坐过的摊位上继续吃早点,叫执法人员说明没收东西、取缔摊点的理由。

主事的执法男子说:“他们的《健康证》到期了,一直拖着不办,我们没有办法才这样做。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取缔他们,而是要他们把证办了。”

“一个《健康证》多少钱?”刘扬问。

“不多。”

“不多是多少钱?”

“几十块钱。”

“不是,是一百二十块钱。”一个身穿白大褂、同样卖早餐的小伙子抢先说,“如果就这么一点钱,我们不会有意见,关键是还要培训。从业者都要培训,比如我们小两口,都要去,三天时间,每人交九百元的培训费,还要体检。体检要交三百元,一个人总共一千四百元。这培训嘛,就是收钱,他们讲的我们都知道,就是卫生监督所的工作人员把发给我们的教材念上几章,再没有别的。其实就是为了收钱,说难听一点就是敛财,不要脸的敛财。”

刘扬看着摊主两口子的脸色:“是这样的吗?”

男摊主说:“培训是全天的,我们就得歇三天。再说这九百块钱太多了。我们不想交,就拖了下来。”

刘扬的早餐吃完了,问警察:“你们两位也听清楚了,你们看我有没有错。有错,我跟你们到局里去;如果情有可原,我是不是就不去了?”两个警察笑了,一个说:“刘书记是为老百姓好,是为民做主,没有错。我们回去了。”这小伙子还给刘扬敬了一个礼。刘扬站了起来,握手说:“你们辛苦了!再见!”

回过头刘扬对佟铨说:“这六名执法人员,停职检查。这件事,你今天就研究解决。我的意见是:《健康证》工本费不超过二十元,体检是必要的,但象征性收点钱就行了,培训工作既然是这个样子,就免了吧,卫生方面的常识和国家的新规定,你们集中人员和时间做好宣传,再督促落实,不要再揩老百姓的油了。服务型政府,是需要我们的职能部门上门服务的,而现在依然是官老爷的一套,是高高在上的管理者,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你看着办吧。我要的是这些从业人员安居乐业,心情舒畅地让市民吃上好饭,而自己能够发家致富。”

佟铨点头称道,围观的从业人员和就餐者鼓掌叫好。

刘扬要离开,一位中年人唯唯诺诺凑上前,怯怯地说:“刘书记,您能不能把我们的低保问题解决一下!”歧北居民一般不说“您”字,说出来拗口,很别扭,这位求书记办事的人出于对刘扬的尊敬,就拗口地别扭地说“您”。

“你是怎么一种情况?”刘扬躬下腰将手搭在中年男人的肩上问。

“我是造纸厂买断工龄的下岗职工,也是这里的拆迁户,领过一年的低保,前年给取消了。您能不能帮我给恢复了,我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如他们说的那么好,需要这笔钱,至少一家人一个月的菜钱就有了。”

“谁取消的?理由是什么?”刘扬问。

“社区主任,他说我们两口子卖早餐,一个月的收入好几千块钱,不该享受国家的这分馈赠。”

“你这样的情况有多少?”

“我那栋楼上有几户,都是我这样靠卖力气挣钱养家糊口的。”

前面给刘扬说明卫生监督实情的小伙子又站了出来,大声说:“刘书记,黑着哩!不跑不送,根本弄不上;弄上了,过年过节不去就给取消了。人家开进口车的那些发了财的人才是领取低保的大户,人家跟我们这里的大学生社区主任是哥儿们。”

刘扬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如果刘书记你现在有时间,我陪你到我们社区去看,拿上他们的花名册,对照上十来户,你什么都明白了。”小伙子笑着说。

于洋和小何来了。在河堤上跑步时于洋电话问刘扬在什么地方,刘扬说在北城河堤上。于洋走过来说:“都九点了,好多人都在市委大院等着你呢。”刘扬说:“通知他们,到北城社区来,这边的事完了我们就商量那件事。这里的困难居民竟然领不到低保?”

“奇怪吗?”于洋笑了,“普遍得很啦,刘书记,党中央的一片好心在下面,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就变样了,不过群众还是好的,他们清楚是谁在拿公家的钱肥个人的腰包。”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刘扬责怪起来。

“什么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来干吧!”于洋说。

“这事我今天就干。”

“好啊,那我跟你再说几件。马路上打扫卫生的这些穿着再就业工作服的人,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二百六十元,有人戏谑他们说是‘二百五’。你说,这二百六十元合理不合理?整天那么辛苦,每天才八块钱的酬薪!”

刘扬不说话了,看了看地面,再看了看对面的楼群,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于洋的脸上。“这两件事你来解决,我跟着,我看看你这个纸上谈兵的人怎么处理这些实际问题。”刘扬诡异地笑了。

“我跟你相比,处理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洋信誓旦旦地说。

小伙子收拾停当,引领刘扬、于洋、小何到北城就近的一个社区。社区是个新楼,装修比较讲究,办公设备全是新的,工作人员清一色年轻人。刘扬、于洋、小何都没有说话,卖早点的小伙子说:“把你们的领取低保的花名册给我看一下。”一个打扮时尚的女青年瘦削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笑意,说:“你没病吧?发烧了是不是?我这里可没有柴胡、安乃近和病毒灵!”小伙子不生气,说:“快拿出来,有人要看的。”“那是随便看的吗?你真有病呀!”

于洋终于出马了,问女干部:“你认识他吗?”

“门口卖早点的嘛,炸的猪油酥饼和荷包蛋挺好吃的。”女青年说。

“他有低保吗?”于洋问道。

“他那么多钱,还要低保干什么?他一个月挣下的钱我半年的工资都没有那么多。”

于洋指着刘扬说:“你认识这个人吗?”女干部看着刘扬摇了摇头:“面熟,但说不上名字。”于洋说:“我们是市委工作人员,要看你们这个社区领取低保的居民的生活情况,请你先把名册给我们,行不行?”

女青年纳闷起来,自言自语道:“市委的,办事处没有说今天市委要来人检查这项工作啊?我问一下办事处再说。”女青年站了起来,要打电话。于洋阻止了她:“这一位是市委书记刘扬,我是市委副秘书长于洋,这位是刘书记的秘书小何。我们都是真的,不是假冒的。我们现在搞工作一般不会层层发通知先让你们准备。你可以给张勇书记打电话,问张书记刘扬长什么样,对照检查无误后配合我们的工作吧。怎么样?”“好吧,我先把我们社区的书记、主任叫来。”

年轻的社区书记、主任两个人进来了,非常热情。很显然他们——一男一女——认得刘扬,慌里慌张怪罪这个女干部早不说,让刘书记遭此无礼。于洋一挥手,说:“没有繁文缛节,就一领取低保的名册,给我们,你们忙你们的事,我们就走了,过两天由小何给你们还回来。就这点事。”书记、主任面露难色,没有要给的意思。“不给是吧?小何,你留下,刘书记和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你和这位好小伙在这里等,人不够的话从市公安局请几名警察来陪你们俩,十一点我们准时到这里接你们。一句话,拿不到这个名册你们不得离开。”于洋看了一眼刘扬,率先出门。刘扬一直没有说话,跟于洋走出那间办公室。

刘扬、于洋的离开,反而使问题迎刃而解,主任夺门而出,挡在刘扬和于洋面前,诚惶诚恐地说:“现在就给你们,现在就给你们。”于洋面无表情地说:“给小何。”两个人就此下楼。

韩霞、汪江涛、张永生、张孝娃已在马路边上等了一阵子了。刘扬跟谁也没有打招呼,上了张孝娃的车。几辆小车向城西驰去。

歧北通用电器厂厂区,没有多少人,荒草凄迷,倒是阳光明媚,空气清爽。汪江涛说:“改造两个车间,可以形成十六个教室,改造四栋办公平房,形成八个较大的教室,一所简易的民工子弟学校就有了。”

“这是谁的主意?”刘扬冷若冰霜地问。

“我的主意,我看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安静、没有污染,有现成的房子,短时间内可以改建成一个像样的学校;另外这里有大片的荒地,建几栋家属楼,卖给在歧北经商搞实业的民工,生活和子女上学的难题都解决了。”张孝娃说。

刘扬的脸上出现了暖色,淡淡一笑:“韩市长,你的意见呢?”韩霞说:“我们早就一致通过了,就等你拍板呢。”

“我同意。让田市长也来看一下吧。如果老田没有异议,马上动工,改造按新建校舍的标准进行,绝对保证质量。分两步走,先改造,解决燃眉之急,后大规模建设,建设一所现代一流的学校,让那些为我们歧北市没日没夜工作和贡献的外地朋友的子女成为栋梁之材,一个一个都从这里飞向全国的重点大学。我同意张经理的意见,在这里建几栋二十层以上的家属楼,全部卖给这些人和民工,形成一个新的生活区。这事于洋跟秦刚尽快联系。”

“田市长已经看过了,他很高兴。”韩霞说。

“那就开工吧。把那位开川菜馆的老板娘也请来剪彩,报纸、电视都要报道这个事,让全体歧北市民知道我们的承诺已经兑现,我们说话是算数的。”

小何拿到了所要的花名册,在马路边上等刘扬发话。电话打到于洋手机上。于洋说你们俩等着,我们这边的事完了,正赶过去。刘扬留下了张孝娃,说我们中午聊聊天。

小何和小伙子没有挪地方,而社区的两名负责人就在不远处,身边还有办事处的领导。刘扬让于洋先下车,于洋没有谦让。于洋对小伙子说:“我们今天中午走访几户人家,两个极端的,即最困难的和最好的。”

一行六个人(连同司机)走进居民区,小伙子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地走在前面。他在一处阴凉下停下脚步,对着一群老大妈说:“市委刘书记看我们低保户来了,你们有什么话赶快说吧。”

刘扬的脸上转过些许喜色,声音柔和地说:“我是刘扬,今天抽空来看看小区的情况,了解一下你们的生活。有什么困难,就直言不讳、直截了当地对我讲,能够解决的我一定解决好,暂时解决不了的,我们积极创造条件尽快解决。”

所有的老大妈都站了起来,其中有人说:“活了一辈子,头一回这么近地和市委书记面对面说话,现在的政策好得很,没啥要求的。”

刘扬问:“社区的低保发放公平不公平?”

老人们高涨的情绪立刻落了下来,有人叹气,有人直说:“还算公平吧。”

“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你们说实话吧。”刘扬十分诚恳地说。

“刘书记今天早上把卫生监督所的那帮光收钱不办事的人收拾了,现在又来管这个事,我们居民要配合。”小伙子说。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妈说:“不瞒你说刘书记,现在这世道,或者说现在这些年轻人,我们这一代老骨头实在看不下去啊,多好的政策在他们手里就变样了。原来不叫社区,叫居委会,两个我们这样的老婆子跑前跑后,一个月几十块钱,办啥事都公道,最怕人家说三道四;现在是十几人的社区,是拿着一两千元工资的大学生干部,有文化、有水平,就是不按政策办事,还有理,还理直气壮,你爱说什么说什么,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人的钱都敢拿。”

老人喝了一口自己瓶子里的凉开水,继续说:“他们说的低保户,就是家里一无所有,现在哪有这样的家庭?每一个月还要打扫卫生,还要本人来,家里人不能代替,这不是欺负人吗?好不容易找个活干,你跟人家老板说你回去参加社区的卫生大扫除,人家还要你再上班吗?这是明的,暗的就是要送东西,至少过年要去,不去就别领了。刘书记,今天你来了,你就为这些下了岗、失了业的可怜人评评理吧。”

刘扬看了一眼于洋,对老人说:“不光这些,还有不公平的问题。听说一些开着进口车的人也在领低保?”

“人家早就不住这里了,只是户口没有迁走,房子租出去了,你们现在找不到人的。”另一位老人说,“这些人早年也是下岗工人,现在发展了,不该领了现在还领着。还有更让你气愤的,就是那些当干部的,他们也领这笔钱,你说可恨不可恨?一家子一个月收入四五千元,还厚颜无耻地占国家的这点便宜,简直跟禽兽一样贪婪!”

“回吧,回去了想对策,你一个人完不成这任务。”刘扬对于洋说。

“趁热打铁,必须从这个小区查个水落石出,从严从重处理责任人,算是这项工作的一个开头。”于洋不走。

“你需要人手,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问题查清楚,现在这个样子不行的。还是先吃饭吧。”

刘扬和于洋的对话老人都听到了,就有人说:“如果不嫌弃我们的条件差,中午到我家里吃吧。”刘扬欠了欠身,说:“各位大娘,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没有脸面在你们家里吃饭,待这个问题解决好了,我们再来说吃饭的事。这么大一个小区,按照名册去查,几个人不行,我们回去得想出一个办法来。你们聊吧,我们走了。”老人们目送刘扬拖着有点疲惫的脚步走出她们的视野。

张孝娃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刘扬让小何带小伙子及司机到一个小包间去吃,他们三个人聊了起来。

“张经理,我有些累啊!”刘扬说,“教育、城建、卫生三个系统出现转变,一中有了吴芳后我还有点成就感,我看到了这个城市开始了新的变化,我们干部的作风也在变。而今天早上我才发现,只是我换了几个人,啥都没有变,一切照旧。我的心情你们俩看到了,我在通用电器厂说话时有气无力,刚才在这个小区可以抓出来几个典型的,但我想这个事我们市委不必管得那么具体了,我们就是挣死累死那又怎么样?各县区自己查,我们复查,他们先处理他们的责任人,我们复查后我们再处理,抓上几个,看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还怎么跳?”

刘扬续上一支烟,看着张孝娃说:“我原来对中央首长说的腐败问题有其复杂的一面一直持怀疑态度,我认为那有什么复杂的,冒出一个砍一个,不长时间就没有冒的了,有什么难?今天我才把这个事弄明白了。你们俩说,复杂性在什么地方?难在什么地方?”

于洋没有吭声,张孝娃说刘书记你说吧。

“年轻人的思想观念问题,无处不在的以身试法的问题。”刘扬说,“你们俩看今天的两件事,卫生监督所自己制定政策,自己执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利用职权敛财,并且是暴力推动,穿一身‘蓝皮’就是执法者,谁也奈何不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年轻人,我想绝大多数是受过教育、有一定学历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犯国家大法的事,为什么敢做?再说这低保的事,老人们极力维护公平,年轻人为所欲为,该享受的没有享受,不该享受的舍我其谁地享受着。你们说,人的贪欲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如此地放纵?如此地肆无忌惮?”刘扬感叹,“现在的有些人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几碗面条、几碟小菜下肚,刘扬平静了一些,叫来了小伙子,问他掌握多少情况。小伙子说,歧北市最大的建材商何小宝就榜上有名,城北办事处的领导也名在其中。小伙子指给刘扬看。

“下午我不去河东区了,我把这几个人的事弄清楚。”于洋说。

刘扬轻淡一笑,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小何,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向王凌要人,请他派市、区两级纪委的精干力量,从今天下午开始,彻底地把北城办事处的这个低保问题查清楚,小伙子你如果有时间的话,陪上他们,事后我们市委要重奖你。”

小伙子说不用重奖,把这些害群之马绳之以法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小何说没问题。刘扬最后对张孝娃说:“马上动工吧,干得漂漂亮亮的,让老百姓看到我们的诚意,让建筑行业看到诚信的力量和前途。开工仪式田市长参加,我到县上跑一圈,我就不参加了。”张孝娃说随你的便,建筑质量上的事你放心,工期也不会延误。

第十章 西边日头东边雨

车开往河东区。这是歧北市十三年前修的第一条高速公路,当时已有豆腐渣工程,但这条路至今完好无损,比起这几年歧北修的短命的新材料新政绩路,简直是天壤之别。

刘扬问司机:“时下的上帝是谁?”司机说不知道。刘扬问于洋。于洋说:“钱!”刘扬拍了一下于洋的大腿,说:“知我者,于洋也。”刘扬又说:“你看卫生监督所这事怎么处理?”“马上进行审计,严肃查处责任人。”于洋极其认真地说。刘扬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审计局局长的电话:“我是刘扬,你现在就带人去市卫生监督所,一个组对这个所的财务进行全面彻底的审计,另外一个组专项审计他们在《健康证》的收费、食品卫生培训和对食品经营者行政处罚方面的收支情况。时间在一个星期内,不能姑息养奸。”

刘扬又拍了一下于洋的大腿,说:“你这个主意好,能够快刀斩乱麻,也给其他系统一个震慑。”

于洋平静地看着前方,平淡地说:“你应该给王书记打个电话,让王书记支持小何的工作。”

刘扬躺下了身子,说:“老王会打过来的。”

河东区是歧北市八个县区中各方面的条件最好的,所有的乡镇都在铁路沿线,农业的商品化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这几年区委工作的难点在城市再就业上。歧北百分之六十的工业在河东,而现在真正能够开工生产的企业只有原来的两成多一点,大量的失业人员生活困难,曾经让所有人羡慕的产业工人今天成为社会的最底层者,但是真正把再就业工作放在心上的干部并不多,会议多于实际行动,数据基本是捏造出来的。因此这个区最近几年的主要领导没有被提拔——以往河东区的书记区长都上台阶,二三十年来歧北的地委书记、专员都曾在河东区主政过。刘扬想看看这个排头兵的当家人现在有什么点子让城市就业问题、老工业基地振兴问题有个新的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