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想法让她有了回到东京的冲动,她不希望一场逃避让自己有太大的改变,她还是喜欢做从前的闵小雁,然而老王刚刚的话却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小雁才发现原来女人天性就是被爱情的捉弄对象,只要被它黏上了,肯定没好日子过。
翻出乔娜的ZIPPO,小雁把烟点着了。
轻轻地嗅了一口,她发现烟草其实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芳香。
闵小雁优雅地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枝烟,她略带满足地看着自己,仿佛在审视一个新新小资的诞生。
突然一阵嘈杂,前面一桌好像有人喝多了,狼狈地在翻江倒海,惹得旁边的客人纷纷掩鼻离去。
闵小雁晃了晃头,刚要离开,前面那个醉醺醺的人抬起了头。
有种怒火腾然而起,小雁的脑袋里,刚刚所有混乱的思维都被烧得一扫而空。
她扔掉了烟,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走了过去。
肉鸽 20(1)
“结果出来没有?”王忠实暴躁地在办公室里转着圈子,刚刚才吸了两口的烟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却仍然在倔犟地燃着,仿佛在感叹自己遇到的不公。
“医院的人还没打电话来。”
“那群日本人呢?”
“好像还在抗议,还有一部分在医院。”
“妈的,还在抗议?你赶快找几个人去安抚一下,给我准备车,我现在去医院。对了,千万不要让记者知道这件事情。”
闵小雁坐在沙发上,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老王还有他身后忙得一团糟的北方集团。她很漠然地坐着,翘起二郎腿,摇着手里的百事可乐,好像在看场电影。
“你……”老王指了指小雁,脸上有几条暴出来的青筋,抖了抖却还是消掉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闵小雁若无其事地抽出根烟,用打火机轻轻地点着。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老王大声地喊着,冲过来一把抓起小雁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你?”
小雁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又抽出来一支,这回她直接放到了嘴里,点着。
“还越说越来劲了你?”老王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你昨天晚上不睡觉,跑到楼下去做什么?”
“幸亏我去了楼下。”小雁不紧不慢地吐了口烟。
“啪!”
空气中凝结着一丝死一样的沉寂,小雁看着地上还在吐着味道的烟,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老王的右手在面前微微地抖着,那个男人的眼色不再有熟悉的温和,里面带着血丝,还有被点燃的怒气发出的灼热迎面扑来。
“你打我……”小雁揉了揉痛处。
“800万,你知道吗?我们为了这场比赛投了800万,如果对方取消了,我他妈就完了。”
“你打我……”小雁站起身,咄咄逼人地靠近老王。
眼前的女孩从来没有这样冷地逼近自己,老王的怒火好像被盆冷水倾上,突然灭掉了。
“雁子,我刚刚是想打掉你嘴里的烟,我不是故意的,我……”
“那个日本人叫什么名字?”小雁死死地盯着老王。
“柱谷……柱谷龙彦,他是日本队刚刚招进国奥队的,这是他第一次代表日本比赛,不光他,连日本媒体都很关注他,因为他是从大学被选拔上来的……”
“柱谷……”小雁突然的暴怒让老王措手不及,“我他妈没打错人,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那包烟让小雁砸在了地上,老王呆呆地看着她拂袖而去,留下了沉闷的摔门声,在办公室里嗡嗡地回响着。
春雨仍旧不慌不忙地下着,闵小雁的头发已经湿透了,她甚至看不清手机上的号码,雨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前面的世界在她模糊起来的眼睛里慢慢地变成了幻觉。她看到那只烟灰缸飞向那张熟悉而又丑陋的脸孔,那片飞溅起来的血花,还有柱谷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小雁的第二下没有砸下去,她本来想再狠狠地砸那家伙14下,把那个自以为是的爆炸头砸碎,然而周围的人拉住了她。
“你还记得Selina吗?”闵小雁最后用哭腔冲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畜生喊着,她的眼泪把那些她压抑着的记忆通通带了出来。柱谷龙彦像具尸体一样趴在地上,脑袋上汩汩地冒着血。
雨越来越大,被回忆领着的小雁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着。
“这是哪里?”突然,她发现周围又是那样陌生。
“难道我又迷路了?”
“不,这是我的城市,我怎么会迷路……”
“岳童,你在哪儿?”
“闵小雁,你在哪儿?”
“是啊,我究竟在哪里?”
“我究竟应该去哪里?”
闵小雁的眼前突然眩晕了,她看到电话从手中脱落,很慢很慢地在空中悬挂着,雨点似乎变得清晰了,小雁似乎能看得到每一个突然停下来的雨点的形状。世界好像一下子静止了,周围一片空洞,只有自己的心跳在扑通扑通地诉说着。
“醒了,王总,她醒了。”
一个冒失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很刺耳,闵小雁皱了皱眉头,她的头有些疼,周围有些发白,她好像掉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身边有很难闻的味道,还有些人影在晃动着。
肉鸽 20(2)
“雁子……”
手被握住了,小雁的视线里,王忠实从一个朦胧的轮廓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我在哪儿?”
“你昏倒了,现在在医院里。”
“医院?”闵小雁努力地尝试着恢复自己中断的记忆,但她失败了。
“雁子……”
“你……你打我……”小雁把手抽了出来,放回了被窝里。
“你那天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老王的眼神有些发呆,嘴里只是呓语般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张秘书默默地从旁边递过一张报纸。
“北方集团杯中日足球对抗赛赛场外出现闹剧,荒诞女球迷突然袭击日方主力球员。据报道,日本方面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锻炼一批新人,在这些新人里,18号柱谷龙彦显然最被关注,他是东京国士馆大学的主力球员,曾率队夺得多次大学联赛冠军,并获得多家J联赛俱乐部的垂青,因此,年仅22岁的柱谷得以被选入日本国奥选拔队,并来长春参加第一场国际比赛。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赛前的晚上,却突然被长春一名女球迷以暴力袭击,导致头部受伤,也因而失去了上场的机会。柱谷本人还没有表示打算就此事提出上诉,可见作为大学生球员代表,柱谷有着很高的素质……”
小雁没等看完,立刻把报纸团得粉碎,扔到了地上。
“你还有理了?”老王生气地看着小雁的歇斯底里,“人家如果告你的话,你还能安静地躺在这里?好在人家大度,只是说你当时喝多了,一场误会,不然比赛取消的话,北方集团就完蛋了。”
“你说没说完。”闵小雁气恼地回了一句。
“雁子,你怎么这个样子了,从日本回来后,我怎么感觉你变了好多。”
“不,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
“你怎么这么说?”
“不要教训我!”小雁斩钉截铁地打住了他,“我想安静一段日子,我……想回去……”
忠实:
从我决定了从东京跑回来的那一刻起,或许已经注定了这趟旅途的颠簸。
我选择逃避自己的生活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这个我不想告诉你了,因为我一直以为没有那个必要。我想,你一直没有告诉我雨婷的存在,和我是同样一个想法吧。其实作为一个父亲,我并不怪你的举动,雨婷是个很好的小女孩,我也很喜欢她。
在东京的日子让我很不开心,是真的,我在这里碰到了很多人,也有些朋友,但我依然不开心。我曾经觉得东京的冬天也一样的寒冷,我为什么要到躲到这里来呢?生活总是让人史料不及的,当我在那里的一个月后,我发现,回到长春的我却又开始不习惯起来。
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可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老问为什么,并不是个好习惯。
所以我尝试着去接受,我真的考虑过再也不走了,就在你身边一直待下去,躲在你的怀抱里过一辈子,因为你爱我,你也疼我,这让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然而在雨婷出现后,我发现,你不光是个好人,还是个好父亲,可惜或许你当不成一个好男人。我越来越觉得我仿佛就是你的雨婷,你关心我,照顾我,你高兴的时候会带我去玩,我做了你不高兴的事情你会发脾气。我想或许你忽略了这样的事实吧。尽管我是你的女人,但我始终还是个孩子,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你能和你的女儿在一起吗?那天,你发脾气的样子,突然让我感觉到,我成了雨婷,我成了你期望出现的那个角色。我开始怀疑我们的爱情,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我迷惑了。
忠实,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快的适应性,长春的春天来了,我想我该做一个真正的告别。这次我会在东京待很长时间,我们都应该让彼此冷却一下,好好计划一下自己的路,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内心里真实的感受。我从来没后悔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后悔我和你说我爱你,我更不后悔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你。只是……我突然想做一个19岁的女孩,我想快乐地生活,我不想太累。
我还会回来的,你照顾好自己,把家里的地毯撤了吧,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会脏的,还是换成地板吧,好打理。
小雁把信又读了一遍,小心地放到信封里粘好,放在了抽屉里。
肉鸽 20(3)
“师傅,请拉我去机场。”小雁打了辆TAXI。
“刚回来吗?机场换地方了,新的龙家莆机场已经建好运营了。”师傅开着车,看着有些不解的小雁。
“原来这样。”小雁摇上了车窗,“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第三部分
肉鸽 21(1)
“你去东京哪里?”
“新小岩。你呢?”
“池袋。”
小雁友好地冲邻座的人笑了笑,这次她很幸运地坐在了靠窗子的位置,然而变化了的心境却让她失去了俯视的情绪。飞机平缓地飞行在云端,让人感觉不到它在运动。
可是小雁心里明白,那片熟悉的土地在脚下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头有些疼,那天被雨淋到后,一直伴随着间隙的头疼。小雁轻轻靠在了窗边,合上了眼睛。
汉城的夜晚,令人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它依旧宁静的美丽,陌生的是孤单的恐惧。闵小雁在床上辗转反侧,那道从窗帘缝隙里钻过来的月光却始终那么刺眼。小雁紧紧地抱着枕头,她知道今天晚上一定又会失眠了。
在长春的日子里,她似乎贪婪地习惯上了一个男人坚实的臂膀。
“CD,我的CD。”烦躁中,小雁突然想起了自己心爱的CD机。有人说喜欢用音乐来催眠的人是浪漫的一族人,可小雁知道自己是个例外。
打开包裹,翻开上面的衣服,小雁的手突然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那件依恋的毛衣,静静地铺在那里,有张纸固执地露出一个小小的白边。
是老王写给自己的信,小雁咽了咽嗓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雁子: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也许你现在在汉城,也许你在东京。我知道你不会在长春了,你离开了这个城市,也离开了我。
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你出院的那天忘记了带你的电话,你平时总会把电话顽皮地塞在裤子的屁股兜里,然而这次你没有惦记它。打开电话的时候我看到你给我照的照片还放在里面。那天我拿着电话等了一天,你没有打来一个电话,我知道你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当我回到家里,看到你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我知道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那天晚上,电话还是响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可惜不是你。你在东京有个朋友叫李彤吧,是她打来的,是岳童告诉她你在长春的号码。我庆幸我可以接到这个电话,我知道我错在了哪里。
李彤和我说了很多事情,你的事情,你们的事情,那个日本人的事情还有那个台湾女孩的事情。我的心很痛,你知道吗?我为那个女孩的悲惨遭遇痛,为那头畜生恨,为你在日本的事情痛,为自己没有办法帮助你恨。可是你知道我哪里最痛吗?是我的右手,它一直得不到你的宽恕,所以它用无休止的疼痛来折磨我。
只是我不知道,雁子,为什么你把一切都交给了我,却不把你的故事交给我。你为什么不把这一切都告诉我?难道因为我不想让你在外面打工受苦的那句话吗?如果你早告诉我,我亲自去把那个畜生宰了,可是现在呢?他依旧逍遥法外,我却失去了你。
我没有去机场送你,我知道你决心一下便不会回头。其实你走的那天我一直跟着你,我亲眼看着你的离开却没有勇气去挽留你。我知道你会恨我,但请你不要一直恨我。
小雨婷曾经是我惟一的挂念,我不能没有她,可我也不能没有你。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我真的不能离开她,我爱我的女儿,我也爱你。
东京的日子很苦,希望你接受我最后的一点帮助,在外面打工很累很苦,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身体。
王忠实
信的下面有个信封,小雁打开来,是50万日元。还有一张照片,老王一如既往地傻笑,他的怀里,王雨婷那个带着调皮的小脸也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眼泪开始掉了下来,闵小雁没有尝试着去阻止它们,她很想放声哭泣,可她敞开的嗓门里,没有声音。
成田机场阳光明媚,小雁用手遮住了面庞。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带着希望来到这里的时候,迎接自己的是那么阴沉的潮湿,而自己流浪到这里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好客的晴朗。
“难道真的没有哪一天,我们能一起开心,一起伤心?”闵小雁伫立的身影在出站口的人流中被冲得晃晃悠悠,像棵随波逐流的稻草。
水道桥车站,小雁下了车。
味道园刚刚开门,窗子还没有打开。小雁推开门,大厅里空无一人。
肉鸽 21(2)
“小雁?”
闵小雁不需要转身,她听得出是李彤的声音。
“李姐……我回来……”话没说完,扑簌扑簌的眼泪却抢先掉了下来。
“妹妹,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我们好去接你啊。”李彤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怎么了,受这么大委屈,你看你这头发乱的,都不成样子了,走吧,我们去洗个澡吧。”
“……”
“我给岳童打个电话,让他来把你的行李拉回去。”
“不。”闵小雁打住了李彤,“李姐,我们去洗澡吧。”
“小雁,究竟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李彤小心地帮小雁擦着背。
淋浴头里喷薄而出的水流掩饰住了小雁眼里喷薄而出的泪水。
“李姐,Selina好些了吗?”
身后没有了动静,小雁察觉到自己背后的那双手慢慢地掉了下去。
“她离开了……”李彤擦着自己的眼睛。
“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她醒了之后一个人收拾好了行李,离开了,没和我们告别,甚至没拿工资,就这样走了。”
小雁本想告诉李彤自己在长春竟然碰到了柱谷龙彦那头禽兽,她亲手替Selina报了仇,把那个家伙打得头破血流,可她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Selina能去哪里呢?”
“不知道,妹妹,不要再想她了,我们不会再见到她了。”
闵小雁沉默了,她知道多说无益,Selina的笑,永远只能在记忆里停留了。
“妹妹,Selina走的时候,把这个留给了你。”李彤递过来一个东西,小雁接了过来,是那只海豚发卡。
海豚的笑容被雕刻得无法改变,那份笑略带尴尬地看着两个女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新小岩留学生会所一片宁静,小雁悄悄地走了,又悄悄地回来。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小雁仰起头看着405的窗户,上面似乎和走那天一样光洁,没留下一点灰烬。
刚进走廊,突然听到了楼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小雁皱了皱眉,这个会所里总是这样,好像中国人和中国人在一起,就老是要掐架,怪不得人家外国人看不起我们,就会窝里斗。
三楼的走廊闹哄哄的,突然飞出一个东西,砸在墙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有东西从里面飘了出来。
“我操,你们快按住她,差点砸死我。”
刘蒙一边捂着脑袋跑了出来,一边冲屋里喊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似乎扎到了他的脚,他骂骂咧咧地往脚上套着鞋。
“闵……闵……”刘蒙忽然抬头看到眼前的小雁像见了鬼似的结巴起来,“小雁,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刚。”小雁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怎么了?”
“还不是王露云……”
“她又怎么了?”
“好像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我不活了!”忽然一大堆人从里面挤了出来,王露云披头散发地喊着。岳童和杨波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柳思琪跟在后面小心地拿着王露云的衣服。
“小雁,小雁。”王露云看到闵小雁,突然回过神似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雁子啊,你说他们男人怎么会这样呢?我刚出来2个月啊,才2个月啊,4年的感情就这么没了吗?”王露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小雁。闵小雁没有吭声,杨波和岳童努力地把她拉开,柳思琪拿着衣服,给扭动着的王露云套上,但是套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小雁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任凭王露云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身上。
王露云被拖回了屋子,里面的声音慢慢小了,小雁弯下腰,从地上的玻璃碴子中捡出了那张照片,那个帅气的男生笑得依旧得意,身上的薄荷味道似乎弥漫在走廊污浊的空气里。
照片被从手里抽了出去,小雁抬起头,是岳童拿走了它。
“别看了,不吉利的。”
刘蒙接过了岳童手里的照片,走进屋去。出来的时候靠在墙边,看了看岳童和小雁,小声地说了句:“哭昏过去了。”
“回来了?”岳童神色淡然地接过小雁手里的包,仿佛小雁只是刚刚放学归来一样,“我说了,你穿成这样蛮好看的。”
肉鸽 21(3)
小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那件风衣和毛衣都让她藏在了箱子底下。东京的天气热了,刚刚洗澡后她换上了一件清爽的淡蓝色T恤,八分仔裤和一双黑色的NIKE。
打开405的房门,岳童把她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下面。小雁扫视了一圈,目光转回岳童身上,这个男孩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那副总是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小雁看不清那双眸子里现在在想什么。
“你觉得王露云很可怜是吧?”岳童知道小雁在看自己,转过了身,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我……”
岳童转过身,冲小雁轻松地耸了耸肩,小雁看到那双眸子清亮了起来,竟然变化成了一个莫测的笑。
“欢迎你回到东京来。”岳童的背影抛下一句话,门被重重地合上了。
肉鸽 22(1)
王露云安静了,3楼再没传来她的抱怨声,新小岩的日子也安静下来了,闵小雁的耳根头一回这么安静。趴在4楼的窗台上,她也再看不到每天早上出来跑步的柳思琪,乔娜也走了。王露云哭过后,似乎身边的世界一下变得让自己陌生起来。这样的陌生感伴随着小雁一直来到味道园,没有了Selina的味道园还和以往一样有着火暴的生意,那些女孩依旧在卖力地喊着,下着菜单,忙碌地跑来跑去。只有闵小雁的心是孤落的,李彤常常很晚才会回来,不再有人陪自己说话聊天了。闵小雁开始感觉到厌烦,她常常忘记自己的工作,呆呆地靠在墙边,哪怕是手浸泡在冰凉的水里也浑然不知。中山浩二有几次很生气,小雁从他的眼睛里知道自己的失态,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对待工作很认真的日本人却没有和自己发脾气。他的眼神只是让小雁恢复到了工作状态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段日子里,闵小雁越是害怕孤单,越是容易陷在孤单里无法自拔。每当夜色悄悄地从窗口潜伏上来的时候,她总会看到些错乱的影子在面前晃动,那里面有老王有乔娜还有Selina。
电话响了,是短信的声音,小雁知道是岳童发来的。
下飞机小雁刚刚打开手机,短信息的声音便响个不停,搞得她一顿手忙脚乱。都是岳童发来的,在自己离开东京的日子里,岳童好像一个小学生一样,用手指敲打着每天的流水账。回来的那天晚上,闵小雁刚刚打开手机,一条条信息就疯了似的往外蹦着:
“我去找了李彤,告诉她你离开了,她似乎没有惊讶,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今天在大江户川,吃了5盘寿司,特别饱,你还记得上次我吃了多少盘吗?”
“刘蒙今天病了,柳思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好像那小子死了似的,其实只是发烧而已。”
那夜里,闵小雁依旧没有合眼,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坚强其实全是假设。她身边的女孩子,19岁的时候还是爱哭爱笑,爱玩爱闹的样子,喜欢在桂林路的小店里找到中意的五颜六色的杂牌衣服,喜欢在麦当劳里看穿着NIKE鞋的男朋友咬着汉堡讲着听不懂的NBA。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的年龄哪里去了?”闵小雁读着岳童的短信,那些话让她想起了那些熟悉的过去,她甚至想起了高中时候那个喜欢在夏天站在楼梯下色色地看着下楼女孩的裙下春光的傻同桌。
然而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了,小雁真的体察到了后悔,她后悔自己当初执拗地选择了工作,她后悔自己的臆断让自己葬送了本来应该轻歌曼舞的年轻岁月。
“小雁,这次回来了,我不要你再离开我了。”
岳童的话里总是带着霸道,就像那个短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闵小雁合上了电话,也合上了自己有些苦涩的心情。回来的日子里,除了那天在走廊意外地看到了岳童,之后他就彻底地消失了,岳童没有找过自己,除了那天留下的背影和那句淡然的“欢迎你回东京来”,岳童只是在每天晚上准时地发来一条短消息,然后便悄无声息了。
李彤也不见了,味道园的日子也开始变成了煎熬,中山浩二偶尔来转一转,也都拉长着脸,小雁不敢去问他李彤在做什么,隐约中,她可以感觉到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些别扭。回到东京的日子全乱套了,这个似乎已经开始融洽的城市好像并没有原谅小雁的叛离,陌生感又重重地压了回来。
也许这段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小雁强忍着满脑的问号,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她想起了自己,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哪有权利去管别人呢。
“你是浩二找来的那个中国女孩吧?”
小雁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碗,简单地擦了擦手,站起身来。中山雅志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小个子的日本男人虽然年纪很大了,却总是梳理得很仔细,头发染得乌黑,好像还打了些发蜡,显得油光可鉴,套着件深色西服,领带打得很结实。中山雅志眼睛很小,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很憨厚,脸上微微有些红光,闵小雁闻得出他刚喝过酒,有几滴汗从那个宽厚的脑门上淌了下来,掉在细细的皱纹里,在脸上横着爬来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