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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方子洲没顺坡下驴,更没按照我的想象在我面前做出男人理应做出的豪侠买单状,却立刻现出了上海人抠门的原形,唯唯诺诺地支吾道:“打车?何必呢!坐公共汽车,咱俩两块钱就到了。”
我笑了,天底下真找不出这么抠门儿的男人。我讥讽道:“也不用你花钱,我可以报销!”
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是一副羞答答的样子,我对他轻蔑的同时,心里反倒踏实了:这么个男人,我不欺负他已经不错了,怎么会给我造成人身伤害?
在车上,方子洲为我这样一个小女子主动买单而继续心里不平衡:“在上大学的时候,坐公共汽车,这段路一人才一毛钱。”
见我没搭理他,方子洲望着我,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柳小姐,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可我觉得,没对你做错过什么呀?”
我一针见血地问:“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为啥子来东北天海,咱俩相遇真是巧合吗?”
方子洲干笑几声,表情尴尬,几乎又泄露出他的秘密:“除了剽窃论文的事儿,当然,还有一个案子,我……”
我没好气地打断他:“你不会告诉我,你是采访啥子的吧!”
方子洲支吾着:“也是……也不是……”
我继续没好气地点道:“你又拍又摄的,除了偷拍窃贼,偷拍桑拿浴按摩之类的东西,为了钱,是不是也拍别人隐私啥子的?”
听我这么说,方子洲大概明白了我心中芥蒂的缘由,他的头低了许久,一直没吭声。
车已经到了远飞集团天海公司,我就要下车了,他才跟下了车,并且一直把我送到公司招待所。见我安顿好了,他木然地跟我告别,活像一个没人待见的受气包。
我好像忽然被一只手暖融融地触动了,心也随着这暖流莫名其妙地软了。我的身上仿佛又出现了一个温柔的我,她帮我言不由衷地说:“谢谢你!”这是我对他说出的第一句真诚的话。
他一定是被我的温柔打动或者搞糊涂了,在黑暗里怔了一会儿,竟一直没说话。等他就要扭身走开的时候,终于才说:“柳小姐,在天海,咱俩能不能再见一次面?”
见方子洲一副落寞而复杂的神情,我的心竟软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我身上的另一个我,竟让我的语调变得比刚才更轻柔了:“为啥子?”
“有一些事儿,我想跟你谈谈。”
“有这个必要吗?”此时,我对方子洲的愤恨已经像暖春里的冰,几乎没了,但嘴上却没完全按照自己的心路走。
“或许,对你有必要。”方子洲说。我突然感觉他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在真诚地面对着我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母亲一般。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另一个我和真我突然合二为一,竟匪夷所思地答应了:“好吧。”
方子洲走的时候,我送他出门,望着他消失在黑夜里的高而瘦削的身影,我突然感到内心深处一个酸楚的情囊破裂了,整个身心都很不是滋味。我的嗓音有一些沙哑,对他喊:“你还是打个车去!现在没公共汽车了。”
方子洲不为所动,远远地回答:“我还是走过去。已经不远了。”
第十六章 爱恨只隔一层纸(1)
第二天,我几乎是学着企鹅望海的模样,从太阳东升直等到阳光当头,也没等来远飞集团天海公司的半个人。我只得绕了一个大圈,从栾副科长那儿找来了天海公司的电话,以联系贷后检查的事儿。而公司的人却以公司老板没在为由要我继续等待。
眼看着日头西去,我只得又拨通了栾副科长的电话。这次,他的声音里忽然洋溢着异样:“小柳,不知道你听说了吗?”
“啥子?”我很诧异。
栾副科长笑出了声,听出我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吞吞吐吐地支吾:“你真没听说?”
长时间的等待,已经让我难以对他再有好脾气,我的话音很冲:“有啥子你就痛快说!”
栾副科长停顿了片刻,大概是舌头在口腔里转完了圈,终于出声了:“我也是刚听说的,章行长捅娄子啦。听说,分行那边传来了消息,他的位子也要挪窝儿了。”
“那我这贷后检查还搞不搞?”我的心仿佛被人揪了一把,诧异极了。
栾副科长倒十分轻松:“章行长还没免嘛,当然要继续搞!我再给你联系公司的人。”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阴云密布,不断地反问自己,想让自己的心里亮堂一点:“章行长能出啥子事情?他这样一个好人,应该一生平安。”我倒忽然担心起那天晚上方子洲的录像带了。但是,那里的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是章副行长和葛总一块儿把我从派出所里接回来的,章副行长应该不会在这方面出什么问题吧?
我的手机响了,正巧是方子洲打来了电话,约我到天海工学院去玩。我立刻答应了,想借此机会问一问那盘录像带的事儿。
我按照在这里读大学的习惯,坐上从星海公园到天海工学院的公共汽车,在终点站下了车。我按照约定站在校园里,在那毛主席挥手的巨型浅棕色石雕下,等待着他的到来。
在已经西斜的阳光下,我的心里忽然像揣了两个欢蹦乱跳的兔子,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浑身冒汗了。
“老夫少妻!”
等方子洲出现的时候,他的同学甩下一句话,立刻让我更加莫名其妙地局促起来。我的眼睛,竟然不敢正视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像个才偷完东西的贼似的,声音喑哑得几乎不像我的嗓音一般了:“你怎么才来?”
方子洲很开朗,依然是一脸明媚的阳光:“怎么也甩不掉这帮同学,他们非要来看你!”
我竟红了脸,一边疾步快走,一边对他嗔怪道:“有啥子好看的?跟他们有啥子关系!”
方子洲跟在我身后,附和着:“我也是这么说,可他们却胡思乱想!”
“咱俩还是到外面说话!”我实在不喜欢工学院男生们怪异的眼光。这眼光是因为工学院长期女生稀缺而造成的一种对美丽女性的特有的专注。
“行!”方子洲憨厚地同意了,但却没一点让我到他母校的什么地方喝点什么、吃点什么的客套。
“你晓得吗?你真的犯不着出这趟差!”在校外没人的地方,他说。
“为啥子?”我将信将疑。
“在你来之前,京兴市还来了两个人!”
“谁?”我的心里感觉出了几分恐惧。
“一个是孟宪异,一个是耿德英!”
我没想到,方子洲对这两个人以及他们的行踪这样了解,就故意做出不屑状:“这跟我有关系吗?”
方子洲的圆眼睛里洋溢出狡黠的光亮:“一个是天海公司曾经和现在的老板,一个是京兴伟业公司前任老总。一个是破烂的接手人,一个是最早的投资者。你来揭盖子,你说人家应该不应该关注?”
我听王学礼和苟连生说过,孟宪异曾经当过天海公司的老总,没想到,现在这一直躲着的所谓老板,真的还是他。
方子洲低声告诉我:“你要调查的这两个亿是分行账外经营的烂账。天竺支行贷款给了京兴伟业公司,京兴伟业公司又存到分行,再以委托存款的名义经分行银鹏公司投资到这里来。那个王学礼胆大妄为,企业存款和银行投资竟都没入账。”
第十六章 爱恨只隔一层纸(2)
我对账外经营的事儿虽然有所了解,但是依然是一知半解,便做不屑状说:“以前的账外经营,京兴市不是都认了吗?也没啥子问题嘛。值得大惊小怪吗?”
方子洲见人多起来,就没再开口。我俩一前一后地走,一左一右地在人群里站,等候着公共汽车。我和他之间,始终保持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好在坐车的人不多,我们没怎么挤就上了车;好在车上,依然不怎么挤,我也没给方子洲提供英雄救美的机会。等公共汽车在车站停稳,我俩一前一后下车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我和他继续一前一后地向马路西侧的山麓走去。这里是一个军队和家属驻地,很难见到人影。街道干净、整齐,一色的二层小洋楼,深棕色的楼身,在仅存的一点暗淡余晖中,朦胧、美丽,像仙境似的。
这时,我和他才走到一块儿,但依旧保持了一尺的间距。从这里经过一堵矮墙,可以绕进星海公园。走过矮墙,便到了海边。过去,这里是一个天然公园,不收门票。现在,我俩在无意之间却成为了逃票者。
“账外经营的确是时代的产物,是可以按照京兴市规定核销或划拨给资产公司。但是,我怀疑王学礼那些账外经营的利润,除了小集体分掉之外,还有不小的一笔直接进了他个人的口袋。耿德英在这个过程中私分了多少,也是一个大问号!”
“你有啥子证据?”我虽然巴不得方子洲能扒开王学礼的屎屁股以昭示天下,以解我被始乱终弃之气,但是,嘴上却没说出来。
方子洲看出来我依然不信任他,就咧嘴笑了一下:“我是经过思考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完全可以不信。但是,现在你面临两难选择:不认真调查,交不了章副行长的差;认真调查,你将会面对分行王学礼之流的进一步迫害。所以,栾国庆老谋深算,在关键的时刻,恰到好处地崴伤了脚。”
我的心里感到阴森森的,嘴上依然强辩道:“这是中国,我怕谁!”
方子洲见我一副天真、大无畏的模样,笑了笑,没吭声。他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圈,在圈里放了一块大石头,那个大石头虽然对于不远处的黑石礁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圈内的沙子来说,却无比巨大。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告诉我王学礼之流在某时某地的无比强大吗?我没有问。
一片黑色礁石横在面前。礁石路湿漉而坎坷,不好走了。男人仿佛天生就有这种机灵劲儿似的,趁我蹒跚不稳之时,方子洲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意识到,与我亲近的机会来临了。他鼓足勇气,借机拉住了我的手。
“这儿真不好走。”我没回绝他,同时找了一句话,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因为,我感到无论是拒绝,还是不拒绝,都不合适。如果他真的没对我干过坏事,那么,我和他不但是有缘分的,而且我还是应该感谢他的。此时此刻,我心中的那另外一个我又出现了,她让我在惊悚之间,感觉了一股甜蜜蜜的暖流。
我忽然感到自己的脸有一点热辣。我想方子洲也一定可以在傍晚的暮色里,依稀看到我的脸在发红。人真是很难说清楚自己,我都搞不明白,我这个见过多个男人,也算久经沙场的女人,现在怎么会突然有了处女般的羞涩?
过了难走的石头路,我赶紧把手从他的手里收回来,当然,在心里的确是有一点儿恋恋不舍的。
“‘阡陌交通,男耕女织。全心待客,不论魏晋。’你是装一下雅皮士,还是真的相信‘怡然自乐’的桃花源?”我开始想了解他这个人了。
方子洲很认真地回答我:“我晓得商品社会欺诈成风,好人难有好报。”
我补充道:“比如,挤公共汽车。你文明,你就只有等下一辆。你再文明,你就还得等下一辆。没有任何人会因为你不挤而礼让你!”
“但是,桃花源的理想还是很美的,假如社会可以有一个行善链,哪怕这个链永远接不下去,但总得有人做这第一个链条吧?比如,刚才坐公共汽车,我们没挤,不也上来了吗?而且,我想,我是会有好报的,不在今生,也会在来世。”
第十六章 爱恨只隔一层纸(3)
我不屑地看他一眼,不无讥讽地一语双关:“只怕人家把你这个活雷锋当成真骗子呢!”
“敢情你是这么看我的!”在傍晚的暗淡微光里,我仍然看到方子洲的脸红了,而且红得像一个大大的番茄一样。
当天色已经擦黑,周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问:“你真的不恨我?”
方子洲笑了:“我为什么恨你?”
“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做一个大坏蛋,一直想报复你,而且也没闲着。”
方子洲摇摇头:“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
“你说。”
“孙悟空蹦出十万八千里的时候,如来佛正看着他呢!”
我不屑地反驳:“你是说,我怎么做、为啥子要做,你都明白?我来这儿做啥子、啥子时候来,你之前就一清二楚?”
他却笑而不答地点点头。
我诧异了:“你到底是干啥子的?”
方子洲也诧异了,笑答道:“你不晓得?我是记者。上次在京港娱乐城我就说过的。”
我冷笑两声,揭露道:“上次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也说了,你这个记者只是松散型的。跟《京兴晚报》没任何人事隶属关系,充其量只能算他们的一个自由撰稿人。”
方子洲被我揭了老底,尴尬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我的好奇心空前高涨起来,立刻穷追不舍:“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一个大男人,从天竺支行辞职出来之后,到底混得怎么样?你靠啥子为生?”见他不答,我又补充一句,“我是说,你靠啥子获得生活来源?”
方子洲被我逼急了,吭吭哧哧地一个劲儿支吾:“我一个人支出很少。比如,你出门打车,我就坐公共汽车,有时候索性连公共汽车都不坐。”
我再冷笑一下,继续揭露:“你一个照相机、一个摄像机,这么高档,得值多少钱?怎么也要十万八万吧?胶卷、录像带不停地使,又需要花多少钱?”
方子洲又不说话了,尴尬得一个劲儿地咽口水。我立刻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千军万马中取得敌方上将脑袋的英雄,志得意满起来。但是,而后我又感到自己有一点过分,甚至有一点讨厌:我真是对这个男人太刻薄了,给这个男人的自尊心没留下半点舒缓的空间。同时,我还感觉,虽然我依然不能了解他,但是,与他的相处,的确给我自己带来了几许的惬意、几许的轻松和几许的温馨。
我和他时而一前一后,时而一左一右地漫步在海边。我像个哑巴,而他则像个聋子。我们不谈学习、不谈周围的趣闻逸事,更不谈理想和未来,可以说,我们什么也没有谈。我望着那黑蒙蒙的大海,数着天上的星星和远海的船灯,听着海的涛声,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此生从来没有过的释然。
不知道方子洲是怎么感觉我的。大概能有我这么一个美女陪着,即便这个美女性格不好,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甚至忽然之间就一言不发,他也是快乐的。因为,我们一块儿听潮漫步,一块儿忘却了吃晚饭,一块儿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在他把我送到招待所门口准备离去的时候,我望着他的脸,玩笑着挑衅道:“你为啥子要留胡子嘛!”
他很认真地反问:“难看吗?”
我顽皮地打趣道:“络腮胡嘛挺酷,像个艺术家!”
“那嘴上的胡子呢?”他依然认真地问我,手还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八字胡。
“酷过了头,真像个大坏蛋!”我咯咯一笑就进门了。
第十七章 天上飞来大板砖(1)
我像个傻瓜一样,一连在招待所里等了几天,天海公司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搭理我。我去过几次电话,他们也总是一句话:老板不在。让我耐心地等着。我便想直接搬出孟宪异,压压这些小鬼。方子洲不是确认他现在还是这儿的头头,而且就在天海吗?
我试探着问他们的人:“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孟宪异的老板?”
对方迟疑了片刻,用很虚伪的语气敷衍我:“柳小姐,俺来得晚,对公司里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很狡猾地把我的问题绕开了。
我被撂在了招待所,整个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倒是方子洲帮了我的忙,他引导着我,找到了远飞集团天海公司的房地产工地,也算使我不枉来一次。
没想到,因为昨天我关于他胡子的一句玩笑话,他的胡子却惨遭劫难。今天他竟然把自己那酷过了头的八字胡刮掉了。人除了显得年轻、精神,也更艺术了。
天海公司的房地产工地是一座倚山傍海的建筑工地,极目远眺是浩瀚的东海,海平线上,海水因阳光的照射,粼波闪烁,耀眼而迷人;不远处的海面上,几只白肚皮的海鸥正自由自在地翱翔着,时而发出几声空灵的鸣叫。海岸上,那从星海公园一路延伸而来的黑色礁石,在这里已经变得细碎而稀少,海滩也由难走的石子全部变成了金色的细沙。再看一眼远飞集团天海公司的大楼,真是大煞这里的自然风景。这座十几层的建筑,裸露着水泥外墙,顶部居然没封顶,裸露着一根一根黑乎乎的钢筋,简直像美女裸体上一个黑乎乎、惨不忍睹的疮疤。
方子洲告诉我,这楼是1992年邓小平南方视察之后就动工修建的,十几年下来,依然是这个鬼德行。而且,据说爱农银行京兴市分行的银鹏公司就是这个楼的最大股东。
我想起栾副科长对银鹏公司的介绍,不由得感叹:“这么说,分行的王学礼应该是这儿最大的老板?”
见我这样感叹,方子洲露出一副愤恨而无奈的模样,皱着眉头,说:“(19)93年,他曾经是。当时,大楼奠基剪彩的时候,分行的孙副行长也来了,而且还大出风头,亲自用金剪子剪彩呢!”
“后来呢?”我问。
“后来,国家不准许银行搞非金融业务,这个楼断了银行的资金供给,就成现在这个德行了。”
“银行转着圈投资,利润小集体分,损失国家担,难道这是合法的?”我想起在市委大院崔科长曾经对我解释的账外经营。
“当时,没有管这个的法律,小平同志号召大家胆子再大一点,于是王学礼之流就大胆钻了空子。小平同志号召让小部分人先富起来,于是,王学礼之流自己就先富起来了。你不是已经看到王夫人的情况了吗?无业的地球人。满世界里飞来飞去,哪儿来的钱?”方子洲愤愤不平。
“那怎么办?银行就这么亏了?王夫人就这么富了?”我说到“王夫人”三个字,有意加重了语气,以示讥讽。
“一个黑色钱网实实在在地摆着,可没人能深入进去。在没证据之前,也只好这么完了。”
我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明白你是干啥子的了!”
方子洲听我这样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不等他开口,我就先猜测道:“你一定是检察院的。记者呀,自由摄影师呀,只是你的摆设。”
方子洲的脸上没有了灿烂,代之而来的是一脸的阴霾,他无奈地苦笑一下:“我要是检察院的还至于在京港娱乐城被抓,还至于出门坐公共汽车吗?一人独行,怎么也得带把手枪吧!”
我对神秘的方子洲充满了好奇,当然,这好奇已经不是恶意的诅咒,而是善意的猜度了。
这时,我俩已经来到了烂尾楼的下面,我昂头上望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人影的晃动,飘飘忽忽的像蚂蚁那么小。我问:“这儿还有他们公司的人吗?”
我的话音未落,忽然听到楼上一声哨响。抬头上望,却见楼顶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急速落了下来,我急忙本能地推了一把方子洲,自己也往外跑了两步,同时,惊恐地大叫:“小心!”
第十七章 天上飞来大板砖(2)
立刻,“咚”的一声巨响,在我俩刚离开的地方,不偏不倚、着着实实砸上了一块板儿砖,不大的砖头由于高空落地,竟把土地砸进一个坑去。如果不是听到那声哨响,提前躲开,这砖头落到脑袋上,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方子洲似乎比我更明白现在的处境,不等我再琢磨那块板砖的来由,就不由分说地拉了我,没命地疯跑。刚跑出楼下的危险地带,几块大大的砖头就又“咚!咚!咚!”着着实实、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俩躲过第一次袭击的地方,地上依然被砸出了几个大大的坑。
大概跑出了一百多米远,几乎来到了海边,方子洲才站住了脚。他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群小瘪三!今天忘了带相机,否则,我非给这些小赤佬照下来登报纸上去不可。”
我非常紧张,而且紧张的程度不亚于在曼谷与王学礼一块儿被追杀的感觉。见身后并没有追兵,远远望去,那座高高的烂尾楼也依然安静,没半点人影,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我怎么总碰上倒霉事!”
方子洲苦笑一下:“怪我,你不跟着我就没这些事儿了!好在先听到一声哨响。”
我惊诧了:“你是说,这是有人蓄意谋害你?”说罢,不假思索地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
方子洲一把拦住了我,咽了一口吐沫,苦笑一下:“没用!而且还可能是自找麻烦。”
我不以为然:“怎么会呢?”此时,如果不是我自己的嘴风严实,真有可能把自己在清水洼通过找警察来对付他的事儿交代出来。
“蓄意谋害?警察和社会可能不这么认为。没砸上,就像现在一样,没人管,报了案,人家也会以为我是神经病;如果砸上了,抓不住人,我们也是被白砸;就是抓住了人,也会被定为误伤。”
我对他的话,不完全相信:“你是说,在光天化日之下,真的有人敢蓄意杀人?”
方子洲摇摇头,望着我一字一顿,但是声音很轻地说:“就像你一个小女子都要报复我一样,一个组织、一股势力被揭了疮疤,还不更应该报复我吗?”
“在石头落下来之前,是谁吹了哨子?难道这哨声完全出于偶然?难道坏人堆里还藏了一个好人?”精神一放松,我的心里就产生了许多疑问。
此时,方子洲已经捌过气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再故作高深地说:“也许吧。”
从这一刻开始,方子洲在我的心目中恢复了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他仿佛又是在晨曦下迎着阳光慢跑的那个潇洒得很酷的他了。我心里明白,一个人再狡猾、再虚伪,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和我做这样的赌注。如果今天不是我拉了他一把,如果今天不是他提醒我继续远离烂尾楼,我们的命就一定会一同呜呼在高楼的板砖之下了。
“听说,你在分行,因为漂亮还惹出了是非?”方子洲望着远方的海岸线,故作平静地问。我看着他望着远方的深邃眼神,知道他一定早就想问我这个问题了。
方子洲的话触动了我心底里脆弱的神经,也有如一股暖流融化了我冰封已久的往事,我终于有机会把这段不明不白的委屈倒了出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在爱农银行引起绯闻的面试。
那是个上午,阳光明媚的。朝阳的金色透过由清一色的淡蓝色玻璃构成的楼顶部,给本已经是富丽堂皇的分行大楼又增添了几分壮丽,但却使在大会议室门外坐等面试的我和同伙数十人,越发显得猥琐。我站在走廊上,透过拱形的玻璃顶,可以看到万里晴空中有几朵丝带一样多彩的火烧云正在舒缓地飘舞而过。我再向两侧眺望,楼外正是市中心大街立交桥。桥上,汽车如潮如流,上下左右交织着,蔚为壮观。我当时就祈祷了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吧,哪怕能够坐柜台、点钞票也行。
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同志,她在会议室的门口摆了一张桌子,我们像看病一样,都被她编了号。她叫许佳佳,有一张诱人的脸蛋和一个婀娜的身段。据说,她原来在最基层的储蓄所工作,才到分行不久,虽然只是一个大专生,可级别已经是正科,现在是给分行人力资源部帮忙的。后来听人私下议论,说她是一个卖花高手,一旦遇上有权有势的采花领导,她总能够把自己的身体卖出一个最好的价钱。
第十七章 天上飞来大板砖(3)
“四十四号!”许佳佳科长叫了。见应聘者无人响应,她便再提高声音叫:“四十四号,柳韵!”
“是我!”我的名字终于被叫到了,刚才只顾向观世音菩萨祷告,竟忘记自己是四十四号。
“想什么呢?别因为号码不吉利就不答应。”许佳佳批评道。
我的心真就紧张得提到嗓子眼了。其实,我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但是,我还是无法控制我的紧张,因为,我太需要这里的这份工作了。
会议室里,三个大会议桌拼成了一个足有六七米长的考台,考官七八人,一溜地端坐对面。许佳佳科长先给他们进行了通报:“四十四号,柳韵,硕士研究生,财大金融系毕业。”而后她就出去了。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七八张陌生的脸。
我行吗?我从来没有这样忐忑过。
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到来,考官们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他们几乎没有人抬头,几乎都做矜持状,只顾低头看着材料,我想,他们看的应该是我的简历。有一点我很自信,就是简历里的美女照应该还算耐看。
最先抬头的考官是位居中央的分行人力资源部一把手余主任。他见了我,脸上似乎立刻有了几许不快,小声叨咕一句:“怎么又是女的!”他说话时,好像是咬着舌尖发音的,声音又尖又细。
余主任脸上不快的表情和无意之间叨咕出的话,让我的全身立刻冰凉了。
当时,坐在余主任身边的就是王学礼,是余主任的小声嘀咕才让他抬起了头,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睛就放了光。这一点我非常明白地发现或者说感应出来了。
见余主任一直没有开口,王学礼大概怕我尴尬,便很友善地微笑着,率先开口了:“看了你的简历,不错!二十五岁,硕士研究生,英语六级,计算机熟练,还是财大的文艺骨干。”
余主任见王学礼有倾向性地表了态,怕被他左右了招聘形势,便嗽嗽喉咙,赶紧像咬着舌尖似的说话了:“你希望应聘我们的什么部门?”
我当然希望到信贷部门,因为,早就听孟宪异说过,银行最有权、最有发展、最肥的部门就是信贷部门。但是,我没敢直说,我现在需要的是先进银行的门,还没有资格挑肥拣瘦。于是,我做出乖女孩的模样,用最迷人的小尖嗓,慷慨陈词:“我服从组织分配,我崇敬爱农银行的企业文化,我到哪个部门都可以。”
大概是我这很传统的谎话赢得了生于、长于传统计划经济时代的余主任的好感,他的脸上立刻阴转多云,而后就开始有笑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