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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以后采访藏西贵的打算,所以他现在无须再听藏西贵的发言了。他起身拿上游泳器具想去游泳。他知道瓜州饭店有个很好的室内泳池,池水一年四季恒温,而且溶有中药,有很好的药疗作用。
何舍之走到泳池门口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了他,要他出示住宿证。何舍之找陈白鹭要了住宿证回来,工作人员一看是粉红色的住宿证就对不起,全市经济理论工作研讨会没交这项费用,所以不能享受这项服务。这时何舍之才发现从泳池出来进去的人拿的都是一种浅绿色的住宿证。
何舍之心想,看来如今搞理论的真的是吃不开了,就干脆把住宿证掖进兜里,掏出记者证给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见他是市报记者,过去跟一个值班经理模样的人请求了一下,就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他酣畅淋漓地游了许久。等他游完泳出来时,发现藏西贵的发言己告结束,一些理论家正围着藏西贵在会议室门口说话,有个看上去长得很粗糙的女人在屋里不停地拍着麦克风,告诉会议代表们今晚七点半会务组特意给大家组织了一场露天舞会,欢迎大家届时赏光,都去参加。
何舍之知道藏西贵肯定跟理论家们谈不长,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难得有多少共同语言。他走到饭店门口等藏西贵出来。果然只等了十来分钟藏西贵就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何舍之上前做了自我介绍,藏西贵听见是市报记者想采访自己,顿时显得很兴奋,连忙把手机倒在左手,腾出右手来与何舍之握手。何舍之发现他的手劲很大,攥得自己有些生疼。
“行。你下来吧。我的事完了。咱这就走。”藏西贵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啪地合上了手机。
何舍之跟他商量采访时间,问他什么时候方便。藏西贵说自己什么时候都方便,就瞧他什么时候方便,他保证随叫随到。何舍之一下就看出藏西贵是个懂得珍惜机会和善于把握机会的人。他一向很欣赏这种人,所以对藏西贵的好感油然而生。
两人谈了几句,藏西贵从饭店停车场开过来一辆德国生产的天蓝色宝马牌小汽车停在饭店门口的车道上。一些代表站在饭店门口,一边朝藏西贵媚笑,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着他的蓝色宝马。藏西贵也朝众人笑,不过,何舍之有种感觉,藏西贵的笑好像只是给他一个人看的。
蓦然间,仿佛一阵春风掠过,一个穿着黑色羊皮超短裙、黑色薄纱棒针衫,脚下蹬着一双澳洲产黑色高跟儿小羊皮靴、乌发如云般披散在身后、身材高大丰腴但却给人一种肥而不腻感觉的女人,低着头匆匆穿过人群,一猫腰就钻进了藏西贵早就敞开候着的车门。
这个女人过来时,何舍之正在跟一个代表说话,打眼看见这个女人一阵风般掠过,只瞥见一个背影。看见这个女人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儿犯迷糊,等他醒觉过来,叫了一声“丽丽”时,蓝色宝马已经轻吼一声,一溜烟地开远了。
他怔了一下,就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埋怨自己意乱情迷,看花了眼,官丽丽这会儿该在深圳,也许正在国贸中心疯狂购物呢,她怎么可能在这儿呢?
他疑惑着就问旁人知不知道跟藏西贵在一起的那女子是谁,大家都摇头不知。有一个人说,可能是藏西贵的女朋友,因为两人很亲热,藏西贵作报告时,特意在饭店开了一间房给这个女人休息。
何舍之虽不相信这个女子是官丽丽,然而心中的疑虑却挥之不去。他想了想,招手叫了辆正在等客的出租车,告诉头发早谢秃头泛着油光的司机撵上刚才开车的那辆蓝色宝马。秃头司机一听就把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地让他另请高明:“我这破夏利可不是宝马的个儿。”何舍之情知此言不虚,但想到换车更来不及,就说:“试试看吧,撵得上就撵上了,撵不上就算了。”秃头司机说:“有你这句话,行!”
谁知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撵上了藏西贵的蓝色宝马。何舍之想大概藏西贵正忙着跟皮短裙起腻吧,才把车子跑得这么慢。藏西贵的车窗玻璃是变色的,何舍之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幅藏西贵只用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在皮短裙下胡乱游行的图画。这种想像使他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秃头司机问他要不要超过去,何舍之说不必,就跟在后面,对方上哪儿,就跟着去哪。秃头司机侧头打量了他一下,问他是不是安全局的,何舍之说不是。
“我老婆在前面车里,让开蓝色宝马的那小子勾跑了。”
他本是随便一说,谁知他的随便一句话却当真勾出了一位苦大仇深的小常宝来。原来秃头司机的老婆就是让一个款儿爷勾跑的,现在跑到南边去了,听说过得很滋润,撇下他在这城市里,母老子幼,狼狈不堪。何舍之哭笑不得,只得装出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跟在秃头司机后面,骂了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一路。
藏西贵的车经过环城北路,在水庄立交桥南拐,最后在顶部装饰着一只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龙虾的南海渔村前面停了下来。因为离得远看不真切,只见到藏西贵挽着羊皮短裙进了玻璃大门。何舍之也跟着下了车。秃头司机不肯收他的车资,鼓励他跟那些“狗养娘的”斗到底,说这些钱就算是他的赞助。何舍之道谢后领了他的情。何舍之的原则是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老话说,集腋成裘,聚沙成塔。想到总算没白陪着秃头司机浪费唾沫,他心里稍稍高兴了一点儿,一面又有些惭愧,心想,我原来可不是这样的人哪,怎么现在变这样了呢。
池跟着藏西贵走进了南海渔村。
一位把眉毛纹得像两条小青蛇的小姐迎上来问他几位。大桌在中间,小桌在两边靠墙。何舍之看见藏西贵和羊皮短裙在靠东边的一张大桌子前面坐了下来。他想离他们近一点儿,又没有钱,就撒谎说,七八位吧,说着,不等小姐领座,就自行在与藏西贵相邻的一张大桌的后面坐了下来。
这时正是饭点,南海渔村高朋满座。
今天是是南海渔村的民乐之夜,为了愉悦客人,南海渔村隔三差五都有这样的活动,有时是民乐,有时是管弦乐,偶然甚至还会将个把香港当红歌星弄到台上去唱一唱。南海渔村生意红火,有的是钱,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南海渔村的经理曾经放话说,别说是香港红歌星,只要他愿意,连麦当娜他都能弄来。
何舍之进来的时候,三五个穿民族服装的人正在西面正中央的小演奏台上演奏《春江花月夜》。笙管弦歌,悠扬琴声,一切都表明这将是一个很诗意的浪漫销魂之夜。何舍之却没有这样的心情。他坐下来,听着藏西贵和那女人挤着头趴在桌上研究菜谱,他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看不见他们的面目。他们背对着何舍之坐着。
小姐送来茶水,同时送上一本精致的菜谱。何舍之随手翻了翻,发现菜谱上最便宜的一个菜是水煮花生米,标价十五元,下面一行蝇头小字注着,另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何舍之知道自己兜里只有一张四老人,还有一些散票,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元。
何舍之知道钱不够,即便够也不想冤枉花在这里,便施以拖延战术,对小姐说:“等我朋友们来了之后一起点菜可以吗?”小姐说:“可以的。”就扭着胯走了。何舍之目送她,觉得这个女人虽然面目可憎,走路的姿势倒很不坏。
他听见藏西贵在他身后边一口气点了十好几个菜,最后又点了一只龙船,他听见藏西贵吩咐小姐给他们来只最大个儿的龙虾。何舍之起先以为藏西贵还另外请得有客人,等菜陆续上来,他才发现藏西贵的客人只有那女人一位。想到人家二人吃十好几个菜,自己却清茶一杯,既当饭又当酒,外还加着诚惶诚恐,何舍之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好像有意刺激他似的,他听见藏西贵在他身后不停地劝那女人多吃多喝,劝她不要怕发胖,说她胖点儿好看,一边劝,一边油嘴滑舌,天南地北胡扯,咭咭呱呱,活像一只饶舌的老鸦儿,一边说一边还自己吱儿吱儿地笑得喘不上气来。那女人却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偶尔搭一两句茬儿,声音也低得像蚊子叫,何舍之一点儿都听不清楚。
后来小姐终于把龙船送上来了,直到这时,那女人似乎才抑制不住,为那漂亮的龙船和龙船中央趴着的那只更加漂亮的硕大的龙虾喝了一声大彩。
她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回音很长。
她叫道:“妈呀!好漂亮!”
何舍之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如遭雷击。他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让人一下拆干净了似的,差点儿没一骨碌瘫在桌下。
何舍之知道官丽丽是东北人,他还知道,东北女人除非不开口,一开口就少不了“妈呀”两字打头,就像皇帝出巡少不了有一个打伞的一样:“妈呀”两字就好像是他们的注册商标。
藏西贵卖弄到给那女人介绍何谓澳洲红龙,什么叫做一虾三吃。他的声音传到何舍之耳朵里,何舍之只觉得恍惚缥缈。他站起来,双手撑在桌沿上,身子挺得笔直地僵了会儿,掉头问邻桌望去,这一望——
好似晴天打他个霹雳。这么说吧,如果说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官丽丽的话,那么,此人就必是如假包换了。
何舍之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有一段时间,他活像一个弱智儿童似的,理不清头绪,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他懵懵懂懂,神思不属地向邻桌走去。
“对不起,先生您是想点菜吗?”
如果不是小姐见他站起,误以为他是要点菜,那么,今天南海渔村肯定会有一场热闹,说不定会出人命官司。小姐的一声问询把何舍之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他有些六神无主地望着小姐。小姐让他的样子吓坏了,退后两步说:“先生,您没事吧?”何舍之强笑道:“没事。”就问小姐几点了。小姐看看墙上挂着的大石英钟说快八点了。何舍之听了,煞有介事地皱眉说:“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就推说到门口瞧瞧朋友们来没来,让小姐稍等,回头就来点菜,然后像只被狼撵着的兔子似的,飞快地离开了南海渔村。
这时小乐队已奏毕《春江花月夜》,正在演奏《十面埋伏》。金戈铁马般的乐音,在大堂里响成一片。大堂里谁也没注意到这一幕。藏西贵和官丽丽正全神贯注地对付那只硕大无比的澳洲红龙,也没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
当天晚上,何舍之回到宿舍就发起烧来,他以为自己这回一定会大病一场。他盼着自己大病一场,因为他记得哪本书上说过,肉体上的痛苦能够麻痹精神上的痛苦,他现在正需要这种麻痹。所以他故意不吃药。
谁知他虽不吃药,第二天早上起来,烧却自己退了下去。他不由苦笑了,心想,看来,真是人贱命也贱哪,连病菌竟都不屑于在自己身上繁衍。
星期一早晨,何舍之懒得起床,他给单位打了电话请了一上午假,在床上躺到中午饭点,才起身来到报社。晚报中午备有工作午餐,每人每天六块钱的标准。何舍之到办公室领了自己那份盒饭,回到报社司机屋一边吃饭,一边看人下象棋。
饭还没吃完,就听到有人喊他接电话。何舍之间清楚电话在自己办公室,他回到副刊部办公室接电话。他是晚报副刊部副主管,副刊部还有个正主管,姓严,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再有三个月到了退休年龄,可是还有些恋栈,不想退。不过听说报社有意让他按时退,他退后,由何舍之来接他的脚,主持副刊部的全面工作,但这只是小道消息,还未得到证实。不过何舍之有信心,他相信自己“扶正”只是早晚的事。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年龄优势是明摆着的,再说,报社张总编对他颇为赏识。
何舍之提起电话,刚刚“喂”地喊了一声,话筒里就传来一串清脆的笑声,而且一边笑一边问他听不听得出自己是谁。何舍之只听出对方是个女的,具体是谁,他一时分辨不出。
话筒里的声音说:“看来你已经把我忘了。”
这话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不过何舍之却听出了一丝伤感和不满。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心脏不由怦怦乱跳起来。他有些紧张和迟疑他说:“你是贺……岭琳?”对方立刻又格格地笑起来,说:“不错,我就是梅岭琳,真高兴你还没有把我忘记。”何舍之心里捏了一把汗,也哈哈地笑,用一种调侃式的语气说:“我哪能忘了你?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何舍之一边接梅岭琳的电话,一边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往事。原来梅岭琳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两人在中学读书时就有点儿那个意思,后来何舍之考大学考到了瓜州,梅岭琳却只考上了他们当地的一个师范专科学校,专业是外语。两人读大学期间正式挑明了恋爱关系,放假的时候常常卿卿我我,白天黑夜在县城水利公园流连盘桓,并且不止一次偷吃了禁果。但是大学毕业后,何舍之却赚家乡庙小,搁不下自己这尊大菩萨,留在了瓜州,梅岭琳却仍留在北方那个小县城。遥远的地理距离使心灵上的距离也越拉越远,后来两人关系就慢慢冷了下来。仅仅过了一年半,何舍之就听到梅岭琳结婚的消息,他并且听说梅岭琳是带肚子结婚的。
但是两人毕竟相爱过,所以,此时何舍之突然又听见梅岭琳的声音,不觉又惊又喜。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喝了一口水,问梅岭琳现在哪里,听说梅岭琳就在瓜州。何舍之忽然有一阵没说话,他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见梅岭琳,因为他不知道梅岭琳到瓜州有什么事,如果是很麻烦的事,他就不想见她了。
何舍之很快做出决定,先见见梅岭琳,看看她有什么事。如果梅岭琳找他真的有事,就看那事好办不好办,如果好办,不太费力,又不必花钱,那就不妨给她办了;如果不好办,到时候就找个借口推掉。他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想法,如果有与梅岭琳来一番鸳梦重温,那将是对官丽丽的最好报复。
何舍之间清楚梅岭琳住在瓜州大广场附近的一家旅馆里。
老辛《卧底清贫》
第八章
那天尚哲义在大鸭梨酒楼订好了菜,亚丁却没有来。听说是澳大利亚那边天气不好,起大雾,飞机起飞不了,害得尚哲义好几百块钱的订金差点儿被大鸭梨没收,多亏马昊出面说了话,几百块钱的订金才退回到他们手里。
过了一个星期亚丁才来,虽然来得迟了点儿,但好歹是来了。来了就比没来强。
所以,熊之余和尚哲义亲自到机场迎接。
亚丁其实应该叫做亚丁·刘,熊之余和尚哲义都嫌这个名字叫着别扭,他们按中国人的习惯,叫他亚丁。亚丁也乐意他们这么叫他,因为这样显得亲切点儿。
亚丁其实是个澳洲华侨,长了个矮矮的个子,一双大大的眼睛,上唇还留着一撇武汉人习惯留的那种小胡子,整个人显得精明干练。他是八几年到澳大利亚去读书,后来留在那里的,他现在是澳大利亚公民。
亚丁此次到瓜州,是应尚哲义的邀请来验货的,就是检验尚哲义从甘肃搞来的那种西凉液,也就是王维诗中称赞的那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西凉葡萄酒。他告诉熊之余和尚哲义,如果货好,他就准备大批量进货,因为澳洲人现在追求健康生活,好多人放弃了喝啤酒的习惯而改喝营养成分高有益健康的葡萄酒。但是西方的葡萄酒,比如法国的葡萄酒,意大利的葡萄酒,还有澳大利亚本身所产的葡萄酒,要么品质好得吓人,价格也贵得吓人,要么就价格低廉一些,而味道也令人难以恭维。澳洲虽是一个富裕的国家,但那是从总体而言,穷人还是有,而且不少,他们花不起钱,又想追求好味道,也许中国葡萄酒就正对他们的胃口。
在商言商,熊之余和尚哲义听亚丁分析得头头是道,都感到很佩服。他们将他从机场直接送到溢香楼宾馆,这只是瓜州一家二流宾馆,勉强算个三星级,但是亚丁指定只要这样档次的宾馆就可以了。瓜州好宾馆有的是,即使五星级也不只一家,这是熊之余和尚哲义佩服他的第二个地方。亚丁的说法,在那儿不是睡觉,只要干净卫生安静就可以了,何必要摆那个场面,给谁看呢?
从亚丁的话里,熊之余和尚哲义不但听出了亚丁的节俭,而且听出了他的实事求是和准备与他们长期合作的意向,因为如果亚丁只打算与他们打这一回交道的话,那么无论如何,场面总还是要摆摆的,给他们显示一下实力,将来在讨价还价时,还可以占据一个有利的地位。但如果是打算与对方长期合作的话,就无此必要了,否则,当以后对方明白了你是吃几碗干饭的,反而尴尬。
熊之余和尚哲义看出亚丁是个讲求实际的商人。他们暗中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与亚丁好好合作一把。
亚丁在溢香楼宾馆放下行李,稍微梳洗了一下,熊之余和尚哲义就来接他吃饭了。吃饭的地点仍旧是大鸭梨酒楼,尚哲义早与马昊联系过,马昊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酒席。
梁小在大鸭梨酒楼的大铜狮子门前迎候他们。亚丁一看见梁小,眼睛就亮了一下。梁小身材窈窕,亚丁身材也不高,仅比梁小高出半个头,梁小面容姣好,亚丁皮肤白皙,架个金丝边眼镜,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显得很般配,像一对璧人。这一点熊之余和尚哲义都比不上,他们两个都是北方那种大个子的男人,尤其熊之余更显得突出,而且面庞比亚丁黑得多,梁小站在他身边,连他的肩膀都不到。那情形,硬要形容的话,倒像二棵小草傍依着一棵大树。
因为有马昊的面子在里面,大鸭梨酒楼的厨师很卖力,做出的莱色、香、味俱佳,亚丁赞不绝口。不知是否也是因为有马昊的事先交待,在大鸭梨一向很活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坐台小姐,今晚竟然没有一个来打扰他们的。
亚丁不住地给梁小添酒夹菜,显出一种很优雅的绅士风度。三个男人喝的都是低度白酒,只有梁小喝的是大鸭梨酒楼的独家秘酿糯米酒,几乎没有什么度数可言。尽管如此,几杯下来,梁小两个脸蛋子仍旧变得红红的。
亚丁一直笑眯眯地端详着她,好像在欣赏一幅世界级的名画。
对这一切,熊之余好像没看见。尚哲义虽然看在眼里,但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频频地举杯,想不露声色地将亚丁的注意力吸引开。他的努力成效不大。梁小就像一枚磁铁,牢牢地吸引了亚丁的注意力。
一桌饭吃下来,整整花了三个小时,结果是皆大欢喜。在把亚丁送回宾馆以后,三个人打的回到公司。
梁小不胜酒力,感到有点儿头晕,一回到公司就睡下了。熊之余和尚哲义坐在熊之余的办公室兼卧室继续喝茶。
尚哲义道:“喂,你看出来没有,亚丁好像对梁小很感兴趣。”
熊之余道:“是吗?”
“你好像是个木头人,什么都看不出来。”尚哲义不满地说。
“这有什么关系吗?”熊之余诧异地望着尚哲义,“梁小是个好姑娘,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对她感兴趣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真大方。”尚哲义冷笑着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熊之余更加诧异。
“你真的……”尚哲义顿了一下,似乎感到下面的话不知怎么说才好,“难道你真的对梁小对你的感情一无所知?”
“不要开玩笑。”
“谁开玩笑,你……”
“行了,不要谈这个了。”熊之余摆摆手站起来,“明天亚丁要过来验货,咱们要不要把葡萄酒冰起来?葡萄酒什么温度喝最好?”
尚哲义停顿了一下,才说:“十度左右吧。”
“我去把酒搁冰箱里,等人家明天来了好喝。”
“你真老外。”尚哲义笑道,“有谁把葡萄酒搁冰箱里镇着的?”
“不搁冰箱里镇搁哪儿镇?搁井里镇,咱这儿也没井呀。”
“谁让你搁井里镇了。你没吃过猪肉,难道连猪跑都没见过。外国人都喜欢用冰块直接冰酒的,那样才显得雅致,有情调。”
“这方面我的确是外行。”熊之余老老实实地说,“我一向就不喝葡萄酒,甜不唧唧的,没法喝。”
“要不说你老冒呢。”
想到制冰的冰盒不够,两人不得不挣扎着连夜跑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超市买回了一摞冰盒,顺便还买了一个锡制冰桶。今天晚上他们俩都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脚步都有点儿打晃。这方面,尚哲义表现得要更为明显一些,若论酒量,尚哲义在熊之余面前一向是甘拜下风的。
所以买冰盒回来,尚哲义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熊之余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忙活,晾水制冰,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弄妥。等他躺下来时,已经是东方之既白。尽管他已累得精疲力竭,但他还是认为做冰块比写诗容易多了。
第二天。熊之余和尚哲义早早就爬了起来,与梁小一起将办公楼里外扫干净,然后三人就静等着亚丁过来验货。一直等到九点多,还不见亚丁露面。熊之余性子急,催尚哲义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尚哲义让他再等等,说也许亚丁昨晚上喝多了,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等到十点多钟,还不见亚丁的影子。尚哲义也着急起来,提起电话给亚丁打了一个电话。亚丁果然是昨晚喝多了,还在床上没有起来。尚哲义通过电话机,似乎都能闻到他的满嘴酒气。
亚丁说他今天不能过来验酒了,就算勉强过来,也验不出好歹来,以他现在头脑的糊涂程度和舌头的麻木程度,就是玉液琼浆他也品不出好来。尚哲义和熊之余听他说得在理,只好等他酒劲过了再说。
想到一夜的辛苦都白费了,熊之余的情绪不免有些沮丧。
何舍之决定先晾一晾梅岭琳,以免她以为自己猫儿见不腥,反而拿起糖来。他这一晾就晾了梅岭琳三天。这期间他去见了藏西贵几次,是他主动与藏西贵联系的,对何舍之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对他来说,感情与事业,或者说感情与生意,向来是泾渭分明的。
他在一家咖啡馆里与藏西贵见了面,地点是藏西贵安排的。藏西贵准备了许多饮料和啤酒,以及一些精致的凉莱和小点心等候他。何舍之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和藏西贵殷勤的胖脸,觉得藏西贵像个热情的骗子。
在对藏西贵的深入采访中,何舍之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要是在报纸上给藏西贵开一个专栏,让藏西贵现身说法,介绍他的投资经营之道,一定会赢得不少读者。他将自己的想法报告了张总编,得到了张总编的大力支持,张总编也认为这个是值得一试的主意,并且立刻进行协调,让经济部给他腾出了一块版面。
跟报社谈妥以后,何舍之才回过头来跟藏西贵谈了自己的打算。藏西贵一听就喜上眉梢,像只吃了多盐找水喝的老鼠似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显得激动不安。他的反应正在何舍之意料之中,所以何舍之只是淡淡地笑望着他,一边不紧不慢地啜饮着咖啡。
藏西贵转了好一会儿磨,才在何舍之面前停下来。他挠着头皮,红涨着脸皮说:“可是我不会写文章,怎么办?”何舍之早调查过,知道此人的文化底子充其量只是个初中肄业,所以早想好了对策。他看着藏西贵架在鼻子尖儿上的金丝边眼镜觉得好笑:“不会写没关系,”他说:“我来替你写。你只要出观点出事例就行,笔头工作都交给我好了。”藏西贵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多不合适。现在已经够麻烦你的了,还给你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