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赌厅,铃月忐忑不安地朝各张桌子张望了一下,还好,没有见到凯的影子。
铃月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想到要见到凯,她立刻就紧张起来,心还开始怦怦地乱跳。她想见他,又怕见他,她应该痛恨这个人才是,应该对他不屑一顾才对,或者,干脆当他透明。可是自己为什么老是这么不争气呢?!难道自己还要去爱这个辜负了自己的人吗?!
铃月随南茜走到上次她们赢了巨款的那张赌桌,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年轻的黑人发牌员。南茜坐了下去,铃月见到黑人,却是浑身一震,头猛地眩晕起来。
南茜见铃月还愣着,便拉了她一把,铃月僵硬地被拉来坐下了。南茜不明就里,还以为铃月仍在为凯而神不守舍。
“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我们玩个痛快!”她笑着对铃月说。
“我只有两百块钱。”铃月不好意思道。
“别担心,钱我有的是,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南茜边说边看了看桌上的牌子,这张赌桌的最低下注额不知怎么的,已经变为两百,可能因为生意清淡时,赌场便降低最低赌注的缘故吧。
南茜打开手袋,随便掏出了几千块钱,轻轻扔到桌子上。
黑人发牌员恭恭敬敬地数完钱,给南茜换好了筹码。
“四千块。”他将筹码小心翼翼地推给南茜,然后做好架势等待她们下注。
南茜将筹码一分为二,推了一半给铃月,铃月摇摇头,说:
“我不玩,你玩吧。我看着就行了。”说罢,她就一直埋着头,用手托着腮,不敢去看那个发牌员。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想玩的时候,再玩。”南茜就开始独自玩开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有人来替换这位黑人发牌员。
黑人走了,铃月终于舒了口气,忽然,她看到了一双纤长优雅的手,正在整理那略显凌乱的筹码盒,铃月的心脏在停止跳动五秒钟以后,就开始像一头小鹿一般在胸口里乱撞。她缓缓地抬起眼睛,朝那双手的主人看去。
他真的是凯!
“Hi, 是你们啊!”凯那略微有些惊讶的眼神,在铃月和南茜脸上游走片刻,然后便微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铃月,你近来还好吗?”他注视着铃月,轻声地问,他的眼神里含着一种复杂的情愫。
“还好。”铃月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她迅速地垂下了眼帘,不再看凯。
但是,她忽然从南茜推给她的两千块钱筹码中,拎出两只百元的筹码,一下子放在了下注圈儿里。
凯愣了片刻,也没再说话,他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很快地,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着。
南茜一直在冷眼观察凯,她的眼神忽然与凯的眼神相遇,在灯光下,凯的眼睛显得十分明亮,细心的南茜发现他的眼里,竟然倏地闪过一丝泪光,转瞬即逝。南茜还以为自己太过敏,或许根本就是灯光令她眼花了。
凯只略微踌躇了一下,便开始发牌了。
不知是由于凯的心虚,还是怎么回事,他的牌也虚弱无力,跟上次南茜来赌时的凌厉气势,完全有着天壤之别。他几乎每一手牌,都是赔钱。
铃月一直冷冷的不说话,也不看凯一眼,只是每次在凯赔筹码以后,将他赔来的筹码轻轻抓起把玩一会儿,然后放在自己的面前那几摞越堆越高的筹码堆上。
南茜跟铃月像两个久经沙场的赌徒般挥洒自如,运筹帷幄,不禁令凯刮目相看,心中暗暗称奇。她们早已经不断地在加注,却仍是不断地在赢。
南茜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笑着对凯说:
“嘿,靓仔,你今天的手气,似乎是不怎么样啊!”
“呵呵,你们赢就好了。”凯回答道。
“上次你可是拿走了我不少钱!”南茜笑道。
“希望你这次能把它拿回去了。”
“嗯,钱拿回来容易,但是有的东西,被拿走了,便是再也拿不回来的了。比如,感情的付出。”南茜意味深长地说道。
凯浑身一震,他那修长的手指忽然微微有些颤抖,他的喉咙轻微地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这一副Shoe下来,铃月的两千块钱,已经变成了三万多块,南茜的两千块,已经将近四万块了。凯可以说是输得一塌糊涂。
凯重新开始洗牌了。南茜叫的香槟也被服务生送来,她随便地扔了两个百元筹码做小费。铃月这次赌,跟上次在赌桌上大呼小叫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连南茜看着她,都觉得很吃惊。
“嘿,铃月,我说嘛,听我的没错,这是我们的Lucky table (幸运赌桌) !来,Cheers !( 干杯!) ” 南茜举起香槟酒杯,跟铃月轻碰了一下,一仰头干了,然后,笑意盈盈地望着铃月。
铃月望了望南茜,也不由得微笑了起来,她也对着酒杯喝了一口。
“南茜,我想我今天发现了一个真理。”她对南茜说。
“是吗?什么真理?说来听听。”
“我发现,只有在你不渴望赢钱的时候,只有在赢钱不再带给你快乐的时候,你才有可能会赢。而且,”她停顿了几秒钟,才接着说,“而且,人生也跟赌博一样,当你热烈地想赢来什么的时候,你总是会输;而当你最终赢的时候,你或许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大大的眼睛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明亮动人的光泽。
南茜若有所思地琢磨着她这句刚发现的“真理”。铃月似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凯,发现他的脸上正带着一种奇怪而复杂的神情,在凝视着她,他也在琢磨着铃月的这番话吗?她赶紧回避了他那灼人的眼神。
此刻,坐在赌桌前,她离凯的距离很近,可是,他们心之间的距离,却已相隔遥远,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咫尺天涯”的感觉吗?
铃月忽然很想伸手去触摸他修长洁白的手指,她那沾上香槟的嘴唇逐渐变得发烫,竟然渴望起他的吻来,即使昨夜他可能刚吻过另一个女孩。
铃月痴了一阵,突如其来地好一阵心痛!
她想她以后都再也不能吻他了,一切的爱和忧伤,都已经过去,她应该果断地埋葬它,她不应该这样难过。因为,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宁为玉碎,也不要被污染的感情,那会令她恶心。
铃月沉下面容,打算将毫不在意的目光掠过凯的脸,再随意地飘向别处。她想要令凯明白,她无所谓,她不在乎,她将潇洒地走过。
可是,她的眼光突然遭遇到凯的眼神时,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被强力地胶着凝固了。任凭她耗尽力量,也无法将自己惊讶的目光挪向别处。
望着凯那清澈明净的双眸,和他那咬紧的嘴唇,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才是痛苦的滋味。
因为,从凯的凝视里,她看到了此刻的她最害怕看到的东西。她的头脑很乱,想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她的心告诉她,那是“爱”。
她再次混乱了。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时候,就连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都无法控制。有些意识形态里的东西,很容易地如烟云般消散,踪迹全失,无处可寻。
就好像有句名言所说的一样:“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生变幻无常,斗转星移,有时只在刹那之间。
……
听过这首歌么?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也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
第二十一章 上帝总会给人一次机会
第二副Shoe开始了。
南茜示意铃月加大赌注,铃月虽一一照南茜的方式下注,但却玩得不像先前那么冷静了。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时候凯明明是张小牌在台面,她却还给自己的十三、十四点要了一张牌。有时候十六点,她却摆摆手不要牌了。
但是,也是出了鬼,今天无论铃月怎么要牌,她都不会爆,而往往将凯本该拿到的好牌拿走;她不要牌的时候,那本该令她爆牌的十点,却不得不被凯补去。弄得凯十分被动,屡屡爆牌。
南茜悠然自若地静观事态发展,当铃月不按规则要牌的时候,她也不去阻止她,只是自顾自地赌得漫不经心,铃月就简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此时如果有内行看到她们俩的玩法,肯定会摇头叹气,认定她们如果不是钱太多烧得慌,就是根本不会赌。
人撞了运,真可谓是什么也阻挡不了。整整一副Shoe玩完的时候,两个人面前那橘黄色的千元筹码已经堆了一大堆,还有一摞白色的五千元筹码,连赌区经理站在旁边都看得瞠目结舌,心里暗想:
“真邪门了!这两位美女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莫非连钱也长着眼睛不成?”
铃月从未曾想到过,原来赢钱,有时候可以如此的容易和简单。第一次赢了赌场,却是在心乱如麻、伤心痛苦的心情下;而让她赢的,却是她深爱着的、却无情地伤害了她的人。
“你们要Color up吗?”趁洗牌的工夫,凯轻声地问了问南茜。
按说,发牌员是不应该这么问赌客的,但是凯没有顾及那么多了。他估计,她们每人起码已经赢了十万,他不希望她们再输回去。
南茜会意地看了看凯,她的目光和缓了许多。她侧过头,对身边的铃月低声说道:
“铃月,我看咱们今天就玩到这里吧。”
“好!” 铃月点点头,然后将筹码全部推到赌桌中央。她终于对凯微微地笑了一下,说:
“All in!”
这个熟悉的词,令凯差点儿失去常态。
铃月那双美丽的眼睛,正纯纯地望着他,那里面蕴含着多少的爱慕、悲伤、疑问、失望,还有无奈,犹如千万根针,生生地刺痛着他的心。
凯的脸色依旧从容,但他那整理筹码的手指,却完全泄露了他的情绪。他居然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计算出了它们的价值,十一万七千八百四十五元。
换了能换的大面额筹码后,铃月将八百四十五元零头推回桌上,意思是给他的小费。
凯不愧是凯,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彬彬有礼对铃月说:
“Thank you, have a nice night!”( 谢谢你,祝有个愉快的晚上!)
南茜和铃月两人各揣着一堆筹码,跑去Cashier (兑换处) 全部兑换成了现金。
摸着崭新的钞票,铃月还犹如在梦里一般。南茜忍不住笑着说:
“呵呵!铃月,我们今天收获不小啊!”
“真的哦!我还没回过神儿来呢,这些钱已经都是我的了吗?”铃月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大摞钱,还有些懵然不知所措。
“当然是你的啦,小傻瓜!不过如果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将两千块本钱还给我的。哈哈!”
“啊!不好意思!拿着拿着!”铃月赶紧将几大叠美金往南茜怀里塞。
“你疯了啊!那可是几万块,笨蛋!给我两千。” 南茜把钱塞回给铃月,然后向她伸出手掌等着。
“我,我哪里数得清楚啊现在。” 铃月又手忙脚乱地取了一摞看起来薄一点儿的,放在南茜手上。
南茜忍不住笑起来:
“逗你玩的了,谁还要你还!走,咱们先回房间,把钱锁进保险柜里,再出来玩。”
“好啊!” 铃月赶紧将钱都塞进了手袋里面,鼓鼓囊囊地。
在身后警卫的目光保护下,两个人匆匆穿过赌场大厅,乘电梯,去到她们的楼层,待进了房间,关上门,就把钱一叠叠地掏出来,堆在床上。
此时的铃月,才犹如从梦游中清醒过来一般,望着那么多的钞票,她万分激动:
“天啊!我还从来没有一次见过那么多的钱呢,十一万美金!我得打三年工才赚得到的,这么轻松就得来了呀!呵呵,以前输掉的钱,不一会儿就全赢回来了,还净赚了四万呢!”
“赢钱的滋味好受吧?这就是为什么,戒赌那么难了!”南茜放松地倒在床上,用一只手拈起一叠钱,对铃月笑道。
“还好还好,我暂时还没来得及戒赌,要不哪有今天的战果!”
“亚伦说他以后都不赌了,还说了些不吉利的话来吓唬我,说什么机遇只有一次什么的。弄得我这次也不敢大赌了。不过呢,话说回来,小小地玩玩,输赢都很开心,要是真戒赌,生活中会少掉很多乐趣,还不知有多Boring (乏味) 呢!”
“是呀,以前我听那些赌徒说,上帝总会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解脱,我还一直纳闷,怎么我的机会就是不来,看来是得等到全军覆没以后,才置之死地而后生哦!”
“哈哈,听你说的,好像是打仗似的!” 南茜被铃月天真的模样逗得笑个不停。
“比打仗严重多了,这可是性命攸关!我工作刚没了,正准备明天再来担心吃饭问题,结果老天有眼,天无绝人之路,还没开始担心,就已经把问题解决啦!” 铃月越说越高兴。
“呵呵,今天我们赢钱,凯是功不可没,要不是他那么倒霉,我们俩也赢不了那么多钱的。无论如何,就凭这个,你也应该原谅他了吧?!” 南茜忽然提起了凯。
“我其实对他根本就恨不起来。” 铃月摇摇头,声音忽地微弱了许多。
“那就好,其实,我倒觉得,凯看起来不像是个花花公子,估计,恐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见他望着你的样子,一往情深似的。”
眼见铃月的样子又开始失魂落魄,南茜顿时觉得,再继续谈论凯,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她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对了,雪玳和夕燕怎么样了?她们都还好吧?”
“嗯,你完全想象不到她们有多能干!雪玳为了纪念查里斯,成立了一个基金会,把房子卖了,钱都投进基金会了;夕燕带着她女儿,两人在哈瑞斯酒店门口弄了个售货屋,做丝绸用品生意呢,生意好得不得了!就只有我,笨得要死,什么也干不好。”铃月又联想到自己的无用,显得楚楚可怜。
“笨人有笨福!谁能说的准?” 南茜安慰道。
“南茜,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我真不知该怎样谢你!” 铃月感激地对南茜说。
“想谢我还不容易?明天请我吃龙虾就行了!” 南茜爽朗地一笑。
“好!一言为定!” 铃月认真地答应。
铃月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从手袋里翻出手机,习惯性地看看那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夕燕的手机号码。
“Hello!夕燕!”
“是铃月阿姨吗?”话筒里传来蓓蓓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听上去有些走形。
“咦,是蓓蓓呀!你妈呢?她的身体好些没有?”
听到蓓蓓的声音,铃月猛然想起夕燕病了,说不定她的摊子又需要她去帮忙照看,孤儿寡母再加上一个瘫痪了的老人,还要那么辛苦地做生意,真是不容易。
“铃月阿姨……”话筒里的蓓蓓,刚说完这几个字,就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怎么了蓓蓓?别哭,赶快告诉阿姨到底怎么了!”铃月一下子从床上站起身来,焦急地等待着蓓蓓的回答。
“我妈她──她不见了!她扔下我们走了!呜呜~~ ”
“啊?!” 铃月震惊地张大了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一章 夕燕的信
等铃月跟南茜火速地赶到夕燕家里的时候,见到蓓蓓正在家门口的屋檐下独坐着,她的身影在茫茫黑夜里,显得是那么孤单和瘦弱。
铃月跳下车,朝蓓蓓走去,“蓓蓓!”她叫道。
“铃月阿姨,你们可来了!”正望眼欲穿的蓓蓓见她们来了,立刻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她们的方向奔来,一下子就扑到铃月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蓓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妈去哪里了? 铃月焦急地问道。
“我……我前天去纽约送…… 送货,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来,但是在机场,没有见到妈妈,只有一个举着牌子的出租车司机,说…… 说是妈让他来接我的……然后,我回到家,就…… 就见到妈留给我的这封信…… ” 蓓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手里还紧紧地捏着夕燕留给她的信。
铃月拿过信,借着路灯,飞快地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她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铃月阿姨,我妈她会不会死呀?你快告诉我,我妈她会不会死呀?我们赶紧把她找回来吧!啊?”
蓓蓓拼命摇晃着铃月的胳膊,一边抽泣着。她忽地跑到家门口的小路上,向黑暗里四处张望,仿佛夕燕只是藏匿在某个树影的背后,随时都会跑出来给她一个惊喜似的。
铃月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一片雪亮的车灯射来,一辆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雪玳急急地下了车,她在接到蓓蓓的电话后,也立刻赶来了。
“啊,你们也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见到铃月和南茜都在这里,雪玳疑惑地问道。
铃月默默地将那封信递给了雪玳。
雪玳展开了信纸……
蓓蓓,我的女儿!
妈妈就要走了,请原谅我甚至没有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我害怕,害怕见到你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勇气走了。可我却是必须得走的。
蓓蓓好女儿,原谅你的妈妈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你吧!因为,我想在最后的一刻,还能够保留一点自尊,可以走得从容不迫,可以走得痛快干净。我这一辈子,已经连累了许多好人,这一次,我不想再给关心我的人增添麻烦了。
蓓蓓,妈妈真的不愿意离开你啊!我又怎么能舍得离开你!但是我做了错事,就得承受后果,本来我不想让你知道,但是临到最后一刻,我改变了主意,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的亲身教训,好让你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不会重复我的错误。哪怕你从此看不起我,唾弃我,我也无怨无悔了。
去年一年里,为了赚钱,我没有洁身自好,染上了艾滋病,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了终点,死神就要将我们活生生的分开。我的心好痛啊!我怎么能放得下你啊,你还这么小,我还想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
我真的好悔恨!悔恨我没有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其实,生命、亲情、人生的价值,这些才是最宝贵的东西,我以前好糊涂,不明白这些,结果扔掉了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却为了一点点金钱,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还留下无限的痛苦给爱我的亲人们。
有多少个清晨,醒来后,希望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这不是梦,是残酷的现实。
蓓蓓,妈对不起你,我不想让你看着我丑陋地死去,那样对你太不公平。我想你也不愿意让我在饱经折磨之后慢慢地死去。所以,不要难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妈不在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你的人生之路还很长,每一步都要小心地走好。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再继续做生意了,我已经将所有的货都处理了,租的售货屋也已经退了。妈已经想清楚了,做个小商贩赚钱,不应该是你的人生,你还年轻,你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
妈总共存下了二十四万七千美金。铃月阿姨前一阵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感谢她,请从中取出两千美元交给她,并替我对她说声谢谢!抽屉里还有一张单独的银行卡,里面共有四万五千美元,你将它交给雪玳,她的基金会需要钱。剩下的二十万美金,足够你上大学的花费了。去上大学,完成你的梦想吧!只要想到我的女儿也能跟别的孩子一样,在大学校园里快乐地学习和成长,我就感到很幸福,我就能安然地闭眼了。
请替我谢谢凯瑟琳,感谢她让我们有机会一起绣那幅“生命”刺绣,我的一生中,一直埋头干活,从来没有认真地去想过什么,但是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我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明白了每个人都应该去发现自己的价值。
女儿,你还小,不能照顾拉瑞,就请铃月和雪玳两位阿姨帮忙,将他安排住进老人院吧,在那里他会得到更好的照料。
如果哪天有人发现了我的尸骨,就请火化后将我的骨灰带回故乡苏州,带回给你的外婆,让她能够看着我,觉得心安。见到外婆,一定代我给她行个大礼,我欠你外婆的实在是太多了,你要替我照顾好外婆。
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雪玳阿姨,你一定要像女儿一样地尊敬她和照顾她。妈妈对你说声谢谢了!
妈妈这就要走了,保重我的孩子!
一定要原谅妈妈!
夕燕绝笔
九月
雪玳拿着信的手不停地在颤抖,她眼里噙着泪花,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报警吧!”她半天才找到手机,拨了911。
寻找夕燕的行动开始了,48小时过去了,仍不见夕燕的踪影,蓓蓓几乎快要疯掉,一连两天连饭也没吃一口,头发也乱蓬蓬的像收割后的稻草,昔日那光彩照人的脸庞,已经因经夜未合眼而黯然失色。她们分派她在家里守电话,怕她神情恍惚,开车出门不安全,可她在家里如坐针毡,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从早晨盼到晚上,直到分头去寻找的人陆续回来碰头。大家都不忍心看她那失望的眼睛里不断地涌出来的泪水。
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谁能够无动于衷,谁能不扼腕叹息!
警察每日出动好几辆警车,在本市各处巡回,夕燕的寻人资料已经通过电子信息传递到了全美各州的警察局。
两天的寻找毫无进展,第三天,雪玳便独自去了大峡谷,希望能在那里发现夕燕的踪迹。如果夕燕能够预见到,她又给那些关心她的人们增添了这么多麻烦的话,她是否还会选择走这条路呢!
第二十二章 Death Valley死亡谷
望着蓓蓓的身影消失在机场里安检的入口处,夕燕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机场大厅,乘自动扶梯去到停车场。
女儿独自带着那幅刚刚完成的刺绣“生命”,飞去了纽约。夕燕说她太累,没有同往,她也的确是好累好累,全身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看着蓓蓓兴冲冲等不及上飞机的样子,夕燕心里很悲哀。悲哀的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后,她与女儿就要从此阴阳相隔,永无相见的日子;悲哀的是,她心里有无数的话,却不能够亲口对女儿说。
她就那样默默地望着女儿离她而去,没有机会郑重地道一声再见。她不敢想象,明白真相后的女儿,是否能经受得住那样沉重的打击。
夕燕默默回到家,将所有的丝绸服装都拉到哈瑞斯酒店,装到她的售货屋里。
她忙了整整一天,等到夜幕低垂,收摊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支撑不住,快要累倒了。她的全部丝绸制品已经销售一空,因为她每件货品都只标价一美元。
第二天上午九点,夕燕就去将售货屋退了租,然后去了银行,取了两万美元,再去到奥林赌场的西联汇款柜台,在汇款单上认真地填写上母亲的姓名和地址,汇走了。
回到家,夕燕便一字一句地给蓓蓓写下那封信。
她打电话叫来了上次帮她照顾拉瑞的钟点工,提前支付了她整整一个月的薪水,告诉她自己要出远门,一定要替她好好照顾拉瑞和女儿蓓蓓。
夕燕将银行卡和中国护照、绿卡、社会安全卡等重要物品,都整齐地放在抽屉里,以便蓓蓓很容易就可以找到。
她又将蓓蓓的房间细心地整理了一下,从她的相册里找了两张蓓蓓和母亲的照片,细心地放入钱夹中。
她给出租车公司打了个电话,替蓓蓓订了一辆出租车,因为蓓蓓的飞机将于今晚九点钟抵达,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机场久候,却不知她已经不会再去接她。
打完电话,夕燕抚摸着手机,想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将它留在了桌子上。
做完这些事情以后,夕燕走进拉瑞的房间,拉瑞刚刚睡了一觉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夕燕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说了声“Goodbye Larry, take care. ”(再见拉瑞,保重。) 然后起身,最后环顾了一下这座破旧的房子。自从她来美国以后,一直想离开这座房子。没想到最终却是以这种方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