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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见了甩头,她想她应该抛弃一切,尤其是现在,她惟一能想的就是字母,字母是她人生的阶梯,是拯救她心痛的良药。
可是忘却有时比记住更难,来到一五八已经是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过得极其平静,就好像眼前的这一潭水,没有一丝涟漪,生活按照生活的轨迹在运行,没有按照王萍平的思想来运行。王萍平就想,那么还是顺其自然吧,看来轰轰烈烈的人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追求不凡竟这么不容易,可是生活难道就不能发生点变化吗?
如果说五队的学员大都是军队干部子女的话,那么像王萍平这样的家庭出身倒是与众不同的。她没有幸运地生在她的同学们那样的家庭。这是她经常想的。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父亲,她的父亲太普通、太平凡、太容易被人忘却,作为一个工作能力平平的部队职工来说,他只有把军队这个地方当成他的寄生地,他惟一的愿望就是让他的全家都能寄生在这里,他卑微地做人,似乎任何人都能决定他的命运。王萍平从小就看惯了父亲在外人面前那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在她的眼里,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站着说过话,当她懂事的时候,她为此偷偷地哭过,她曾经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有一天能让父亲在大院里风光一次,让父亲抬着头在大院走走、让父亲听听别人叫他的大名。她在哭过以后,又在心里痛恨父亲,她恨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这样没有自尊的父亲,有时她甚至希望永远永远不再见到父亲,永远永远离开大院、离开那个让她汗颜的家庭。
眼前似乎她已经做到了,她离开了大院、离开了她的家,可是,一块飘扬在她头顶的阴影却是难以挥掉的……
“走啊,王萍平,回去了,该吃饭了。”戴天娇小跑着喊着王萍平。
在王萍平的眼里,戴天娇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她是那么幸运,似乎是只要是她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得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她从来没有用正常的心态看过戴天娇,她嫉妒她,她渴望她有一天遭遇不幸,她希望看她哭,为不顺心哭、悲伤,可是,戴天娇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她期待的情况发生,天娇总是那么健康地活着,对人是那么善良,在天娇的眼里,这个社会没有坏人、更没有魔鬼。
王萍平看着跑远了的天娇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18
日子总是过得不紧不慢,对于年轻人来说生活里似乎少了一些什么,看看山看看水,似乎一五八的一切都在她们到来前规划好了,连种一片草的事情都没有了,温室里的鲜花有专人管着,每一株植物都被管理得无可挑剔。在一五八总有一种一切都像小溪流水一样的感觉,没有人要匆匆的去追赶什么。
夏冰又推着治疗车在病房里走着,对于科室里的工作,她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没想到护士工作这么没有挑战性,这么快就掌握了。尽管每天早上的交班会,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让护士长挑出毛病来,但是,那是对别人,夏冰知道自己的工作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对于这个领域她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在别人感到头疼的那些人体生化数据面前。夏冰得心应手,她有时还会挑剔医生开的医嘱,当然,那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
“夏冰,夏冰你来一下。”走廊上响起了护士长的声音。
夏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原来是一个正在输液的病人液体外渗,手背已经肿成了一个小馒头。
护士长用眼睛瞪了一眼夏冰,“不能打上了就不管了。”狠狠丢下一句话走了。
夏冰弯腰看了看,心里委屈极了,心里嘀咕着,刚才还好好的。又抓起病人的手捏了捏,似乎想把那肿起的一坨捏下去。病人很夸张地叫了一声,夏冰忙把手缩了回来。
这样的事在夏冰这是很少发生的,夏冰心里沮丧极了,为自己不满意的工作结果。她抱歉地对病人说了一句:“对不起。”
病人半躺在床上,用眼睛斜了她一眼,“对不起又能怎么样?”
夏冰知道这是一个刺头,如果现在要接他的话的话,那么就非争起来不可,夏冰没有吭声。
“年轻人,这不是木头,是有感觉的肉。”病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夏冰紧咬着嘴唇,眼睛里泪珠在打转转。
回到宿舍,夏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戴天娇问。
“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次失败就会把所有的成功的好心情毁掉。”夏冰说。
“你说什么啊?”
夏冰没有想解释什么,而是又问戴天娇,“唉,你说,有没有可能发明一种东西,让穿刺百分之百的成功?”
戴天娇惊奇的看着夏冰,“真是的。如果有这样一个东西就好了。”
“如果有这种可能,为什么这么多代人了没有一个人发明出来?”夏冰又觉得不现实。
“发明就是前面没有人做的事嘛。”戴天娇说。
“要真能那样就好了。”夏冰仰躺着,满脑袋的憧憬。
“我看可以试试。三查七对不就是沙主任他们的发明创造吗?”
等大家都回来后,戴天娇就把夏冰的这个想法跟大家说了,结果是说什么的都有,首先任歌就说怪话:“不可能,异想天开。”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除非把X光用上。”朱丽莎说。
“我觉得可能还是可能,但是,这是我们几个办不了的事,必须有高科技水平。”
话就搁在那儿了,倒是夏冰很久都沉浸在这个事里,夏冰知道一五八医院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如果想干点什么的话,这是一个好地方。
19
一五八医院的大门口横着一条路,那是一条东西横道,连接着县城和省城。
一五八的人晚饭以后都有到这条道上来散步的习惯,尽管医院里面的风景比这条路上仅有的几棵树要好看得多,但是,他们还是要到这里来,似乎这样走出医院的大门才是他们最想做的。
姑娘们尽管来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一习惯她们倒是学到了,不过,最让她们对这条路动心的是,每天黄昏,也就是大家出来散步的时候,对面马街乡的乡邮员就会骑着他那一辆还很新的绿色的自行车到医院来,姑娘们喜欢看到这辆绿色的自行车,她们知道说不定那鼓鼓的邮包里,就有她们中谁的信。在一五八书信是珍贵的,因为有了这道独特的风景,姑娘们对这一条并不美的路也喜欢起来了。
这一天黄昏,戴夫娇、夏冰又走在了这条路上。任歌在屋里画画,没有出来。王萍平值夜班。朱丽莎吃完饭就不见踪影了。这样就只剩下了戴天娇和夏冰。
两人慢慢地走着,胳膊挽着胳膊。在军医学校时,她们因为不在一个小班,接触的机会不太多,但是,在内心她们是彼此欣赏的。夏冰家是后勤部的,倒是夏冰早就听说过戴天娇,因为不在一所中学,戴天娇对夏冰一无所知。
走着走着戴天娇问夏冰:“你在一五八当战士时,见过一个疯子没有?”
夏冰很茫然:“疯子?你是说精神病科的?”
“不,可能是疯子,也可能不是。是个哑巴。”
“哦,你是说老撇呀。他不是疯子,他以前是一个科学家呢。”夏冰说。
“他到医院很久了吗?”戴天娇问。对于哑巴她有太多的好奇,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和她在那样的地方相遇,在大院里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只要自己一出现在墓地,他就会从一个不知道的地方冒出来。
夏冰说:“他可是医院的老人了,听说过去在苏联留过学。”
“留学?那他是怎么成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人可好了,有点神。”
正说着,对面来了几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走近了彼此都认了出来,原来是她们科里的病号,病号见了她们俩,就齐刷刷地喊道:“戴护士。夏护士。”
戴天娇和夏冰点着头,却发现其中一个病号手里抱着一只小狗,黑毛上有白毛,就好像几朵刚刚开放的小花一样,小狗眨巴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她们俩。
“哎呀,哪来的小狗?”戴天娇忍不住伸出了手。
“戴护士,送给你吧。”抱狗的病号说。
“送给我?从哪来的?”戴天娇说着把小狗接了过来,像呵护一个小婴儿一样,爱得不得了。
“我们拣的。它一定是迷路了,在那边沟沟里,我们看到它跳了几次都没有跳出那条沟,就把它抱上来了。”
“你抱回去吧。戴护士,我们正发愁没办法呢。”几个病号说道。
戴天娇看了看夏冰,看到夏冰很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她就说:“好,我来养它吧。”紧紧地抱着小狗,想亲又不敢亲。
“脏死了,快口去洗洗。”夏冰在一旁说道。
两个姑娘都没有想到,当天夜里,小狗因为想妈妈,一夜狂吠,不仅她们两人没有睡成觉,几乎整个楼都能听到狗叫声。第二天一大早夏冰就让钱兵把小狗抱走了,戴天娇不解地说,它怎么就没有感觉我们爱它呢?
漫林《军人大院》
第五章
20
姑娘们到达陆军一五八医院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于海结婚,并且邀请她们全体参加。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夏冰,那时她还在班上,于海走到她的面前,说:“今晚你们到我宿舍来玩嘛。”一句话把夏冰说愣了,她怔怔地看着于海,不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的确,她不明白于海为什么这样说,尽管大家已经是同事了,但是,对于于海她们只是敬而远之的,不知为什么,她们始终没有办法和于海更近乎一些,在她们的眼里,于海总是怪怪的。
还是站在一边的护士长说:“你们几个今天晚上就使劲去吃喜糖吧。”
“哦。”夏冰恍然大悟。
下了班,夏冰一阵风一样刮进宿舍门来。“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恰好,另外四个人都在戴天娇她们宿舍里,都一齐转过脸去。到一五八来已经几个月了,除了才来时的新鲜,还没有什么让她们听来是好消息的东西。
“什么好消息呵?”有人问。
“你们猜。”夏冰故意不说。
“最烦你一天猜猜猜了。”任歌说
“今天晚上,”夏冰一副卖关子样,“有人邀请我们参加婚礼。”
“是吗?”姑娘们眼睛一亮。
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好消息,还有人居然在一五八结婚。姑娘们还没有这样的概念,结婚似乎是一个离她们太遥远太遥远的事,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为此事而兴奋。
“谁?”
“该不会是你吧?”
“我说出来,大家不要受不了,”夏冰说,“请镇静。”
“讨厌。”
夏冰笑了,突然做出一副提气的样子,接着就像泄了气一样,轻轻地说:“于海。”
“哦。”大家一齐长吐了一口气。
“她这是结第几次婚呵?”朱丽莎阴阳怪气地说。
“她这么老了还结婚呵。”任歌的声音。
“真不容易,”夏冰说,“还有人要她。”
王萍平说:“你们可不敢这么议论别人呵。”
“哇,原来我们这还有一个大龄青年呵。”又是朱丽莎。
戴天娇就在一边笑。
王萍平说:“这还不好办,说找就找。”
大家“轰”地笑了。
王萍平说:“人家真的叫我们去了。”
“什么真的?”夏冰说,“听清了没有,是‘请’。”
“那我们也得给别人买点东西去。”王萍平说。
大家都表示同意,接着就商量到底买什么东西。各有各的说法,其实谁也没有办过这事,最后决定到服务社给她买一口高压锅。
买回了高压锅,还让任歌用红纸写上字,任歌说:“那新郎叫什么名字呢?”
这一问,把夏冰问傻了,是呵,谁知道新郎叫什么名字呢。最后还是任歌说:“那就直接写新郎、新娘新婚志喜好了。”大家也都同意了。
晚上,五个姑娘结伴去了另一栋宿舍楼,二楼的一间宿舍就是新房。这时门大敞着,走到门口一看,没有多少人,护士长在里面,就赶快招呼她们。其实她们最想看的是新郎,她们想象不出于海会找个什么样的人。
终于,看到了新郎,每个人心里都大吃一惊,因为新郎实在是比想象的帅多了,是个高个、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头浓密的黑发的男人,除了气质弱一点,配于海是可以的了。姑娘们互相看了看,心里在说:“看,怎么样?”原来,新郎过去当兵时,有一年在一五八外二科住过院,住院期间他们就好上了,因为战士不准在营房驻地谈恋爱,为这事他们还差点出问题了,有一阵医院可是闹得很大,那都是发生在姑娘们到达一五八之前了。现在新郎已经是老百姓了。这些是婚礼以后,姑娘们听到的,大家都说,真想不到于海这样的人还能干出这么浪漫的事来。
新娘于海基本还是那个样,只不过是穿了一件红毛衣。姑娘们心里有一种遗憾,这毕竟是人生一件大事,每个人都在心里发誓,到了自己这一天的时候,决不像于海这样马马虎虎,对自己也太不认真负责了。
房子实在太小,就是再有人来也要坐不下的。王萍平就懂事地示意大家撤退,可是护士长硬是不让,她说,有年轻的姑娘在这,才显得喜庆。大家只好不走,就坐在各种各样临时借来的凳子上,嗑着瓜子,吃着喜糖。
突然,走廊里传来了一个很大的声音:“恭喜,恭喜。”
那种特别的北京话的口音,使朱丽莎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这是皇甫来了。戴天娇听到这声音后,立刻确定就是那个神秘的男人,她迅速转过头去,向门口看去。
皇甫忠军一进门就使得姑娘们愣了一下,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在风衣里面是驼色的羊毛衫,一条米色的长裤和一双白皮鞋。一切都与一五八极不相衬,好像他来自外星。
“皇甫,”于海说,“你也太隆重了。”
“这不是参加你的婚礼吗?”皇甫说着,做出一副才看见一群姑娘的样子,“哦,客人不少呵。”
于海就指着皇甫间大家:“认识吗?”
“不认识。”
“认识。”这是任歌说的。
“这是著名外科医生皇甫忠军先生。”于海说。
原来,他就是皇甫忠军。戴天娇在心里说道。关于皇甫忠军的话题已经在她们宿舍里进行过好多次了,总是任歌提起来,毕竟是他们科的医生。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工作能力很强,是北京来的高干子女。戴天娇就更奇怪了,她不明白那一天在操场上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于是,戴天娇就来个先发制人:“我倒是不认识皇甫医生,不过,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
“哦,”皇甫忠军吃惊的看着戴天娇,“何以见得?”
“我想你不至于记性那么差吧?”戴天娇说,“就在半年以前……”
皇甫忠军看着戴天娇,看上去好像是无话可说。他弯腰抓起一把瓜子,说:“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问问你,”戴天娇说,“你是什么意思?”
皇甫忠军听到后,笑了:“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说完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篮球场上暂停的动作。然后,把两个嘴角向上一翘,冲着戴天娇点了点头。
因为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俩的对话大都被覆盖了,只有朱丽莎使劲竖着耳朵听,隐隐约约听进了几句。总之,她知道了在她们这批同学中,皇甫忠军不仅和她有关系,还和戴天娇有什么关系。她感到心又紧缩了一下,忽然觉得今晚的一切都那么叫人感到不舒服。
朱丽莎站起身,大声地对于海说:“于护士,我有点事,先走了。”说完,她用眼睛狠狠地剜了皇甫忠军一眼。
接着就有人起哄,要求新郎、新娘介绍恋爱经过。于海的脸一下子红了,倒是新郎很大方,他操着地道的四川口音:“没得啥子介绍的,那个时候,我是病号,她是医生,我追的她。”
“他说的对不对?于海。”有人在喊。
于海的脸更红了,干瘦的脸被笑容揪得紧巴巴的。
“我来作证,”突然,皇甫忠军说道,“说起来,我是他们的见证人。叶明就是第一个来找我说的。对不?你小子。”
给于海解了围,于海用眼睛偷偷地看了几眼皇甫忠军。的确,今晚他看上去要帅得多。不过,于海是一个务实的人,她知道自己的条件,所以从不去做不切实际的努力。她知道你皇甫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真正爱她的。可是她也知道,皇甫对她来说总是充满魅力的。只是她更懂得克制。
王萍平对护士长说:“现在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四个人像小鸟飞出笼子一般,起身离开了。
“我看皇甫忠军这个人挺讨厌的。”回到宿舍,夏冰就这样说。
“我是说他长得帅嘛,”任歌说,“难道不是吗?”
“我看今晚倒像是他结婚。”王萍平说。
朱丽莎并没有口到宿舍,她站在一条皇甫忠军必经的路的一旁,她在等待着皇甫忠军回来。她的身子隐匿在一棵茂密的树下,已经是12月的气温了,站着站着就觉得全身发冷,她轻轻地移动着脚步,以此来使身体暖和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朱丽莎感到时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走得慢,简直是比上大夜班还让人难受。可是,她对自己说:就是不回去,一定要等到他。自从上次他们俩一块到山上去玩后,幽会的时间少多了。一方面,似乎那一次有些败兴而归;另一方面,工作也很忙,总是找不到机会。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每天在科里交班时,她就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她听来那跳声无比巨大,好像所有的人都能听到,她简直就不敢往他站立的那个方向看。在和他独处换药室时,她的手就会颤抖得拿不住止血钳。她知道自己无法离开他,尽管离开是最理智的做法。她没有办法,她被他吸引,她渴望每天守着他,听他说话;她渴望被他拥抱、亲吻。她想:如果生活中没有皇甫,没有他的爱,那会是多么的暗淡无光呵。她还想,自己当初坚决要求到一五八来,不也是为了他吗?想到这,她就在放纵自己的情欲,她决心一定要等到他。
这时,几乎每一栋宿舍楼的住家灯都黑了,只有马路上亮着几个微弱的灯,远远的看去像偶而停在一根木杆上的蛮火虫。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几乎能听到山上传来的声音,在她站立的位置,正对着烈士墓山,这时看山什么也看不见,在天光下,一个个灰蒙蒙的墓碑,模模糊糊地。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清晰,听起来这个脚步声过于拖沓,甚至懒散,好像一个无事的人在黑夜里散步。朱丽莎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像是要跳到这无声无息的黑夜里。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渐渐地她看清了,是皇甫。就在皇甫忠军路过她站立的那棵树时,她猛地站到了皇甫的面前。
“是你,”吃了一惊的皇甫看着朱丽莎说,“你在这干什么?”
朱丽莎一声没吭,一把拉着皇甫走到了树后面,接着她猛地扑进皇甫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皇甫一边推着朱丽莎一边间。
朱丽莎使劲地往皇甫怀里挤,皇甫就停止了推她。而是把她紧紧地揽在自己的怀里。过了许久,兴许是朱丽莎哭够了,她对着皇甫扬起了脸,在黑暗中似乎能看到她脸上亮亮的泪光。
“我就是想你。”朱丽莎说。
皇甫仿佛如释重负,一把又把朱丽莎搂住了,他用一双大手在朱丽莎的背上一遍又一遍地摸着,把下巴额放到了朱丽莎的头顶,他的眼睛看着远处,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也不想看什么,他在用心体会他怀里的这个女孩,他忽然有一种羞愧极了的感觉,一种说不清的内疚。在这一刻,他几乎用一个男人的庄严在对自己发誓:爱她,好好爱她。似乎被感动,被这个女孩感动,也被自己感动,他猛地缩回双臂,用双手捧住了朱丽莎的脸,埋下头疯狂地亲吻起来。
许久,他们从激情中走出。朱丽莎说:“你认识戴天娇?”
“戴天娇!”皇甫说,“哦,你的同学呵。算认识吧。”
“你怎么没有和我提起过?”朱丽莎伸出双臂,像抱一棵树一样,环住皇甫的腰,说话时把自己的身子扯得远远的。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皇甫的身子被朱丽莎扯得一晃一晃的。
“那如果我要你说呢?”
“那也要看有没有必要。”
“你是不是觉得戴天娇比我漂亮?”
“真傻。”皇甫说,“在我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黄毛小姑娘。”说完皇甫用手指刮了一下朱丽莎的鼻子。
“那你爱我吗?”
皇甫听了这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无比深情地看着朱丽莎,突然用嘴堵住了朱丽莎的嘴,含糊道:“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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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娇在心里想:他怎么还算是个男子汉。
躺在床上许久了,戴天娇就是睡不着,在夏冰和王萍平睡着后她又开着台灯看了一会儿书,可是还是没有睡意,怕再把别人吵醒,就关了灯。
脸朝上仰着,天花板还是白的,尽管白得不如白天那么耀眼,可是能看出来。把眼睛稍微向右斜一下,就能从窗户帘上的缝隙里,看到外面的天,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天娇像死了一样,无声无息。于是,又把目光收到天花板上,可是,天花板也不能告诉她什么。就只是自己想事。
当时是冬天,因为下着雪,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了,可是天上还在往下下雪,似乎要把整个世界埋藏。冷呵,真冷。这时就什么都不想了,想的全是火,是冒着热气的大脸盆,还想妈。
说是红军,可是这个男孩才11岁。身材瘦瘦的,好像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
妈说:“跟着走吧,看样子能有一碗饭吃。”
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就是走路,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有大人领着,路上不停地喊着,走呵,别停下,再往前就有热乎乎的大米饭吃了。就跟着走,也不敢停,到处是雪,连个人都看不见,离开人还不得死吗?
看一眼男孩,能吓人一跳,就一双大眼睛,一点神都没有,跟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