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秘书的事,事先没人跟方登月商量过,这种不向子公司领导打招呼就直接调人换人的事情,以前还从没发生过。一向敏锐多疑的方登月把这件事看成是总公司将要对维华实行大换血的前兆。于是漂漂亮亮的新秘书竟成了方登月心上的一捆带刺的荒草,扎扎楞楞地挖不掉,抹不掉。
方登月心里别扭,又怀念起刚刚内退的秘书老张,老张五十来岁,为人老实厚道。从来看不见不该看的事,听不见不该听的话,老张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时候,常常让方登月觉着办公室里除了他自己就再也没有别人一样。
一个十足的好人,却让人挤兑得提前退休了。没办法,如今的世界就是这么一个物竞天择,强者生存的世界。
有点自身难保的心境下想起老张,方登月的心里未免有点兔死狐哀。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大熊猫。
据说大熊猫原本也是食肉类动物,因为不够凶猛又跑得慢,才改成吃竹子,本以为不吃肉了,不争不抢的吃竹子就能安享太平,谁知道竹子也会有开花的时候,一开花,竹林就大片大片地枯死,大熊猫没粮食吃,就跟着大批大批地饿死。
方登月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办公室另一边电脑后头的新秘书,顿时就如穿上了一件小号西服,浑身上下不自在。
微小的灰尘颗粒看不见,摸不着,可要是借风借势地钻进坦克里,就有让发动机卡壳停运的神威。形势严峻,还须处处提防,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切记,切记!
“烦烦烦哪,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他娘的,只要活着,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⑺三心二意的男人通常是情人节最忙碌的角色。
坐在办公室里的方登月还没把财务报表看完,已经接了两个非公务电话。对方无一例外,开口便是“情人节快乐!”
办公室里还有秘书,方登月不敢报以同等的热烈。
“哦,你好,你好,很久不见了。哈哈,我正在开会,等一会儿我打给你好吗?再见。”
不同的电话,统一的回复,精确得如同录音回放,一字不错。方登月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可话音里却不乏柔情蜜意。
秘书李晴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来,朝着方登月大有深意地笑。这一笑,竟让方登月无名火起,一冒三丈。
一般说来,当秘书最起码的职业守责就是尊重服从领导,尤其不得洞窥领导的隐私,这女孩有点不懂规矩!
方登月耿耿于怀却不敢发作。
不一会儿,又是一个祝贺情人节快乐的电话。方登月照例表情严肃却语气柔和地应付了过去。心里却有点烦了,他妈的,不该来的电话都来了,该来的却死活没动静!
让方登月心急火燎的女人叫张雪一,一个高学历、高智商、高品位的大美女,长得很漂亮、很洋气,能言善辩,八面玲珑,唯一的缺憾就是岁数大了点,估计至少也得有三张半。
女人的岁数是秘密,刻意保养,精心打扮,起码能瞒过七八岁,可毕竟岁数不饶人,有经验的男人往往一眼就能看出虚假青春后边的年轮。皮肤的弹性,脖子上的皱纹以及阅历多了之后的成熟眼神,都能一览无余地泄露女人青春永驻的神话。
方登月和张雪一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认识的,当朋友介绍张雪一的时候,这女人落落大方地笑着朝方登月伸出了手,轻轻一握之余,女人顺势用小手指在方登月的手心里勾了一下,这一勾,就勾得方登月心惊肉跳。
在接下来的舞会上,张雪一主动邀方登月跳了第一支曲子。这个看上去又高傲又漂亮的美人,自然而然地把多半整过的丰胸紧贴在方登月的身上,还大胆地用桑巴风格的形体语言把那种有点原始的爱意传达得明白无误。
男人会从意识的深层里有点看不起放浪的女人,但不会因为这点潜意识拒绝她们的热情。
舞会之后,两个人的单独约会便渐渐频繁了起来,虽然至今还没有实质性的突破,可感觉上,早就是一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老情人。尽管如此,方登月对张雪一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是海归派留学生,离婚后的贵族单身,某国家部委副部长的女儿,目前自己经营一家大型的美容美发厅。
下午四点,方登月端起保温杯,似不经心地对李晴说:“今天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提前下班,你可以走了。”
李晴应了一声,刚想问:“您走不走?”猛然抬头见方登月一脸严肃地朝自己审视,吓得把话咽了回去,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东西,连再见都没顾得上说,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办公室。
方登月对着办公室的镜子,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坐下来打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张雪一快活的声音:“哦,是你呀?你还知道今天是情人节?我还以为你早早地下了班,回家去陪老婆了。”
“五点半,老地方见。”方登月说着看了看表。
“慢慢慢,你得老实交待,直到这个钟点才约我,是不是约别人约不出来,才想到了替补?”
“你想哪儿去了?总不能在上班时间当着下属打电话约会吧?”
“噢,两天没见,好想你!”张雪一的声音忽然拿捏得很年轻,让烦了一天的方登月变得愉悦起来。
“真的吗?不会是外交常用语吧?”
“哎哟,坏坏坏!你真是坏死了,你再这样,人家真的不理你了!”
“宝贝儿,我也想你!”方登月压低了嗓门,声音里带点喉音,很有磁性。
“说说看,你是怎么想我的?”
方登月刚准备更入戏一点,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方登月一惊,连忙说了声:“老地方见。”就挂断了电话。
大摆大摆走进来的就是张雪一。
“哈哈,没想到吧?是我来啦!”张雪一说着话,舒臂提腿做了个四小天鹅的舞姿造型。舞姿不敢恭维,可胸部腰部的曲线倒是被突显得淋漓尽致。
“说好不在单位见面,你违规了。”方登月有点不高兴。
“好好好,下不为例。”张雪一陪着笑,把胳膊搭在方登月的肩上。
方登月顺手拍了拍张雪一的脸,然后,露痕迹地和张雪一拉开了距离,优雅地扬了扬胳膊,笑着说:“雪一小姐快请吧。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去晚了怕是占不着位子。”
三十七岁的方登月在半官场、半商场的状态里混了这几年,越发显得八面玲珑、游刃有余。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好像是按尺寸量身定做的,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
张雪一不动声色地笑笑,她知道方登月如此小心谨慎有他的道理。这个人事事都有准则,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在什么场合,扮演什么角色,强迫他在办公室出演花花公子,难为他了。
⑻方登月和张雪一的前几次约会,都是在这家叫做猎人小屋的西餐厅。
方登月对这家小西餐厅情有独钟的理由有三条,一是地处偏僻,不易碰见熟人。二是价格相对便宜,花自己口袋里的钱,可不能像花公家钱那么大手大脚。方登月身为副总经理,报销几张车票饭单本来是很平常的事,可方登月却不会为这么几个小钱,留下挥霍公款的凭据。第三,这个餐厅虽然规模不大,可装潢独特,环境优雅,四周的墙上贴着参差错落的白桦皮,淡紫色的灯光幽暗却不晦涩,包厢式的座位分别以半截半透明的软帘遮蔽,所有这些,对于调情为主,吃饭为辅的男男女女们,实在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好去处。
方登月和张雪一各自开着自己的轿车来到猎人小屋。
本来张雪一提议让方登月不必开车了,方登月不肯。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想头。张雪一知道如果方登月肯坐她的车来吃饭,那么饭后再坐她的车一起回她的住处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方登月却觉得今天的戏只能演到“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的情节比较合适。至于那场烈火干柴的重头戏,可不能就这么草草地一带而过。还需要做更细的铺排和准备。
张雪一点了一份黑胡椒牛排,要五成熟,一个奶油蘑菇汤,一份面包,方登月给自己也照单要了一份,又要了两杯加冰的血红玛利,两份水果沙拉。打过几次交道,方登月已经深谙这女人的口味。
方登月端起酒杯,朝张雪一举了举说:“一杯薄酒,不成敬意,祝雪一小姐情人节快乐。”
张雪一举着杯子,即不饮酒也不说话,盯着方登月似笑非笑。
方登月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问:“我这张脸有什么看头?”
张雪一点着头说:“可看的东西多了,可惜怎么看也看不透。”
方登月连连摆手说:“你实在太恭维我了,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丰富。”
张雪一扬了扬细长的眉毛:“不是丰富,是厚!”
方登月开始还没听清张雪一的意思,等到琢磨明白了,不禁笑得差点喷了酒,指着张雪一说:“看来我真的把你惯坏了,这张嘴越来越厉害。”
张雪一从桌对面伸过一只手来,搭在方登月的胳膊上,放低声音说:“真想领教我的厉害吗?不过这地方可不合适。”
方登月故意装得听不懂张雪一的话,举了举手里的刀叉说:“别光说话,今天的牛排做得不错。”
张雪一冷笑了一声,抽回手来,用眼斜着方登月说:“你可真会演戏!到底是敷衍还是欲擒故纵?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张雪一的单刀直入,方登月有点招架不住。笑了笑说:“在美如天仙的女人面前,男人大多会有点不知所措。”说着起身绕过餐桌,坐到张雪一的一边,伸出胳膊把张雪一搂在了怀里,张雪一半推半就,还忘不了拿话刺方登月。
“哼,别拿我当傻瓜!堂堂的大经理,身边美女如云,家里还有个女模特似的漂亮夫人。能挤出点时间来陪我吃饭,我得感恩戴德才对!”张雪一的言语之间掺着酸酸的醋味儿,表面上心高气傲,却藏不住青春逝去的半老女人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恐慌和挣扎。
方登月心里暗暗得意,女人想吃却吃不着的时候,才会这么又急又气。
方登月用手捋着张雪一一头的大波浪,叹口气说:“雪一,你在挖苦我!维华不过是屁大的一个公司,充其量不过是个小水坑,我就是一条困在水坑里瞎扑腾的泥鳅,说不定哪天严重缺氧,就闷死在里头了。还等着你大发善心,帮我挪挪窝儿呢。” 这一回,方登月说得又真切又实在。
张雪一一笑:“幸亏只是条泥鳅,要是成了龙,还不得张牙舞爪地飞到天上去!”
“行了行了,算我求你了。你要是真拿我当个朋友,就别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杠子地敲打我。”方登月说着,在张雪一的脸上轻轻蹭了蹭。
张雪一的眼睛里立即冒出了火花,双手搂着方登月的脖子说:“你嘴上说爱说了好几十遍了,为什么口是心非,一个劲地跟我做这种兜圈子的游戏?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方登月长叹了一声说:“做人难呀!本人天生胆小,前怕狼后怕虎,家里有老婆,虽然一心一意地和我过日子,却差强人意。上班捧的是泥饭碗,可还得小心翼翼,一旦失手砸了就得挨饿。虽说感情出轨是很私人的事,就怕万一翻了车,不但自己的烂摊子难以收拾,还要连累你。”
张雪一笑了:“想吃又怕烫,是不是?既然如此,干嘛还和我拉拉扯扯?”
“你不觉得能维持现在这种比朋友多一点比情人少一点的状态,是最好的选择么?”
张雪一推开方登月的手,瞪大眼睛说:“我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你了,一会儿浪漫得没边儿,一会儿又务实得要死。”
“社会复杂,每个人都具有性格的双重性。没办法。”
“得了!别跟我玩深沉,如实地告诉我,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也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世面,真的除了老婆就没碰过别的女人?”
这女人果然厉害,总能一刀戳中你的要害。方登月一时语塞。
张雪一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抹着嘴说:“千万别再装清纯,说谎也要说得恰到好处,一旦说过了头,就连傻子也蒙不了啦!”
“哎,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老天怎么会让我遇上你?”黔驴技穷的方登月,就剩了最后这么一支杀手锏。
果然奏效。方登月话没说完,已经被两片灼灼的红唇堵住了嘴,略带着一点酒气的舌尖沿着方登月的牙周游行了半周又退了回去,骤然,方登月一直控制得很好的节奏被打乱了,脊背上的肌肉突然发紧,眼前的灯红酒绿也变得更加影影绰绰,顾不得软帘外宾客如云,抱紧怀里的女人狂吻。
女人的身子变得滚烫而僵直,抓起方登月的一只手放在温软起伏的大山上。方登月的心跳骤然加速,手顺着绵延的山坡下滑,急慌慌地去寻找那片潮湿的芳草地。
“……下午2时,热带风暴蒲公英集结在温州东北偏东约120公里处,预计向东移动,时速约每分钟25公里,横过东海……”餐厅的电视里传来女播音员甜美而清晰的声音,分外悦耳。
热带风暴过去了。
张雪一软软地靠在椅背上,双颊已经飞上桃花两朵,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油腻绵软。
“跟我回家。”张雪一撒娇地摇晃着方登月的手。
“对不起,改天,改天一定去。”
“今天为什么不行?”
“没和老婆打招呼,从没有夜不归宿的先例。”
张雪一的脸立即拉得老长,不说话。
“虽然对她没有爱了,但毕竟是夫妻,还有义务,还有责任。”
这话听起来有点故意刺张雪一难受,其实更深一层的用意是要借反作用力给自己贴金抹彩。
经验老道的男人都知道,在情人面前说老婆的好话有点冒险,但只要掌握好尺度,反而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亲合作用,不管是第几者的女人,都不希望爱上一个衬衫随手扔了却毫不吝惜的男人,和那样的男人在一起,没有一点安全感。
此外,方登月的话里还有好几层意思:“爱你,但不想因为爱你伤害老婆。”“爱你,并不意味着我从来都是花心滥爱的男人。”“爱你,也许是一夜,也许是一月,也许更长久,但不管怎么说,爱得真心诚意,不是逢场作戏。”
张雪一嘟着嘴:“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真没想到你这么一个人居然还怕老婆,怨不得早晨连着给你发了两条短信你都不回!”
“两条短信?”方登月一惊,连忙掏出手机查看。
张雪一发的两条短信已经被查看过,被彭赛赛查看过!方登月想起彭赛赛吃早饭时那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瞬间,凉气从脖子一直串到尾骶。
接着,方登月的大脑死机十五秒。
一生用兵谨慎的孔明也有失街亭的时候。
现在一颗爱情的种子刚刚炸开火花,却已经掉进后院的柴禾堆里。
然后呢?然后……
完啦!!!


第二章 找个支点撬地球

  找个支点撬地球(1)

  ⑴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如果过于关注各种媒体发布的征婚启事,就难免引起旁人的种种猜疑。
最近一段日子,三楼的护士几乎都发现了彭赛赛的秘密,每到不忙的时候,彭赛赛总是一个人坐在护士办公室的角落里,膝盖上放一大摞杂志和报纸,专门在夹缝的征婚栏里寻寻觅觅,有时还拿个小本子,认真地抄抄记记。
情人节这天,彭赛赛忙完了自己的那摊子事,又坐在护士办公室里翻报纸,小护士机器猫跑了进来,打趣彭赛赛:“喂,丁克,是不是要找个情人呀?我帮你!”彭赛赛结婚七年还不要小孩儿,大伙都叫她丁克。
正说着,护士刘翠平也凑过来帮腔说:“守着个成功男士方登月还不知足?想跳槽呀?你也太贪心了吧?”
机器猫叉起腰说:“老土,你懂什么?一辈子守着一个人,太悲哀了吧?”
刘翠平笑笑说:“我是老土,没你们新潮。嗯,丁克,要甩方登月的时候提前打个招呼,我给他介绍个好的,小你十岁!”
彭赛赛听了既不生气也不解释,其实她关注征婚启事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她那个三十未嫁的女朋友关自云。为了让关自云尽早结束看似潇洒的单身生活,彭赛赛的急切几乎超出了当事者本人。
⑵快到中午的时候,三楼内科病房的七八个男病人一涌而入,他们是来送花的,女医生、女护士每人一束红玫瑰,花上还系着鲜艳的彩带,上写:辛苦啦,情人节快乐。
收到鲜花的女人们无不喜出望外,老护士长谢馨兰捧着花竟然笑出了眼泪。
机器猫摆弄着手里的花,不以为然地说:“护士长,至于吗?不就是一束花吗?哪至于激动成这样?人家又不是向您求爱!”
护士长骂了一句死丫头,更加感慨地说:“我是挺激动的,我们年轻的时候,连件漂亮衣服都不敢穿,怕人说资产阶级情调,如今漂亮衣裳有了,花儿也有了,可人却老了。”护士长的声音有点幽幽的。
“护士长,您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有牙的时候没豆子,有了豆子,牙又没了。”彭赛赛天生直肠子,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瞎说什么呢?谁没牙了?” 彭赛赛的话刚一出口,就挨了刘翠平一巴掌,还惹来好几个护士的围攻。
“去你的,咱们护士长哪儿老呀?”
“有人送花就不老,是不是?”
这句话言者无心,却让彭赛赛心里一动,最近一个时期,送不送花的话,已经在方登月嘴里说得越来越少了。
护士长摇头说:“你们都不如彭赛赛实诚,我明年就退休了,怎么不老?这是自然规律,谁也不是说年轻就年轻了。”
护士长说着话,把那束花爱不释手地举在眼前,看了又看:“这花真漂亮,不过我可不敢捧着花走在大街上,尤其今天这样的日子。”
彭赛赛说:“是怕老爱人醋掉大牙吧?”一句话把大伙逗得大笑。
护士长也笑了起来:“他要是那么在意我就好了。这老家伙自从离了休,脾气大得吓人。你们猜打架的时候他说什么?他拍着桌子大喊,人贩子那么多,怎么就没把你给拐了去?”
众人一听又笑得东倒西歪。
正笑着,护士吴红芳从化验室要来两个废弃的广口瓶,大声嚷嚷着说:“不愿意把花拿走的,都插在这儿。”说着,撕去玫瑰上的装饰彩纸,把花泡进瓶子里。
机器猫故意大惊小怪:“哟,真不敢拿回家呀?算了算了,不敢拿走的都给我,我正好去气气我的男朋友。”
护士长的神情严肃起来:“女孩家别这么疯疯癫癫的,不能开这种玩笑,伤感情!”
吴红芳说:“别听她瞎咋唬,她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机器猫朝护士长做了个鬼脸,又拉了彭赛赛一把说:“丁克,你怎么样?敢不敢把花拿回去,气气你们家的方登月?”
彭赛赛白了机器猫一眼:“怎么不敢?我还得告诉他,先有了一夜情,才有了红玫瑰。”
护士长眼睛瞪得老大,大声训斥说:“说什么呢?二百五!”又用手把所有的人指了一遍,“不管是结了婚的还是没结婚的,都给我听着,花可以抱回去,可一定得跟家里人说清来龙去脉,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怕的就是闹误会!”
机器猫撇着嘴捶胸顿足,做出一付痛苦不堪的模样,呜呜呜呜!有人送花不敢要,可怜哪!
⑶这天晚上,彭赛赛独自坐在沙发里等着迟迟不归的方登月,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那束没有爱情的红玫瑰。
花太艳,把客厅反衬得有点灰暗。送花的不是情人,红花绿叶间的娇媚就显得有点空洞。
彭赛赛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无从得知猎人小屋正在上演的那一幕好戏,可丈夫此时不回家,肯定是和短信女人一起欢度情人节之夜去了。如果真的是去吃饭还好,只怕早就勾肩搭背地去了女人的家里或者什么旅馆。
想着七年间只有盐没有味精的日子,彭赛赛忽然觉得自己的婚姻是场错误。已婚女人伤心的时候,十有八九会不知不觉地怀念她们的初恋,彭赛赛也不例外。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盘封存已久的录像带,那上边记录着她和秦羽的初次见面。
关自云曾给彭赛赛的初恋下过定义——“挥一挥手,他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给你留下一对鸡眼。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屏幕上出现了北京南山滑雪场的画面。
梳着马尾辫,穿着红色羽绒服,踩着滑雪板,摇摇晃晃地跑在雪地上的少女是十七岁的彭赛赛,紧追其后的少年,就是让彭赛赛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原以为和秦羽邂逅相逢是一种缘份,却不知轰轰烈烈的相爱之后留下的只是绵绵无期的痛。
秦羽的样子再一次在彭赛赛的眼前清晰起来,两道黑黑的剑眉,一对微微凹下去的眼睛,一张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大嘴,一双修长而均匀的大手……
那是初中三年级的冬天,电视台来到彭赛赛所在的学校招募“金苹果”节目的参赛者。条件是身体健康,爱好体育,有较强的参与意识和吃苦耐劳精神的青少年。
经过选拔赛入围的共有六人,三男三女,分别来自不同的学校。
彭赛赛有幸入围,竞赛的内容充满情趣。
第一站是按照地图,转乘三次公交车在城区某一小胡同里的某一人家找到指定的联系人,取得第一张联络图。
第二站是根据联络图提供的照片,在王府井大街上找到与图片对应的那家商店,彭赛赛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工艺美术品商店,她在那里拿到第二张指令。
第三站是到内联升鞋店门前的金靴子形的雕塑里,寻找下一行动的路条。这一步,彭赛赛完成得也很顺利。
第四站是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乘车去北京的南山滑雪场。
六个人当中,最先来到南山滑雪场的是彭赛赛和一个外校的男生。那个高三的男生就是秦羽。他们两人取得了最终的决赛权。
滑雪场的工作人员把滑雪的要领讲完,又让他们试练了几分钟,然后宣布比赛规则。比赛的终极目标是五百米以外的山下,那里有一只放置在雪地上的金苹果。谁最先抢到了金苹果,谁就夺取了冠军的桂冠,并将获得南山滑雪场提供的一张免费季度金卡。
比赛即将开始,站在二十米开外的秦羽朝对手彭赛赛挥了挥手,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个V字型的手势,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全身紧张的彭赛赛放松下来,她也笑着朝秦羽挥了挥手,并记住了他头上的滑雪帽是大海的那种湛蓝色。
比赛的枪声响了,秦羽有意让彭赛赛先滑出两米,才不急不缓地撑起滑雪板,离开起跑点。
彭赛赛跌跌撞撞地滑在对手的前头,中间虽然摔倒过两次,但直到距金苹果只剩下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依然还保持着领先的地位。
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秦羽追了上来,两个选手从夹角45度的不同方向同时向金苹果冲刺。
这一刻,彭赛赛忽然发现跟自己一样从来没滑过雪的秦羽竟像是个老运动员,重心放得低低的,滑得又快又稳,那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个初学乍练的新手。
彭赛赛本来就滑得摇摇晃晃,一分心,脚下突然失控,身子一歪,狠狠地摔在地上,借着惯性,从雪地上飞快地滚了出去。
秦羽正全神贯注的向金苹果奋进,冷不丁看见摔倒的彭赛赛向自己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和自己相撞。
容不得多想,秦羽身子一拧,来了个鹞子翻身,把自己摔向雪地的另一边。就在秦羽倒地的一瞬间,彭赛赛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
好险哪!如果不是秦羽故意一躲一摔,贴着地面飞驰过来的彭赛赛一准撞在他的滑雪板上,说不定一张青春花季的脸,就要留下一条永久的,金苹果的印迹。
一场虚惊过后,赛场旁的观众都在心急地大喊,快呀,快呀!金苹果!金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