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各类人物良知检测:底线 作者:尚金生
小说以中原某小城市娲城为背景,描述了改革年代各类人等在政治、经济、美色等利益面前的欲望与挣扎,特别是老干部张铁胆与其儿子、腐败的蜗城市长张胜利之间的矛盾冲突尤为激烈,故事情节曲折复杂。
本书是作者多年人生体验和艺术追求的辛苦结晶,对当今地方官场中的林林总总进行了全景展示,对无限的金钱和权力欲望给予了绝妙讽刺,对官场各类人物在利诱与良心考验面前的灵魂底线作了透视检测。
作家出版社 出版
第一章
序 曲(1)
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把淡淡的光辉洒遍了娲城渡口。
铁蛋和荷花抄着近道,磕磕绊绊地朝渡口奔跑。在长长的一溜货船中间,他俩看见了那只夜间摆渡的小船。
跑到河边,荷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铁蛋一边照护荷花,一边压低嗓门喊人。
听到叫声,艄公懒懒地从船头坐起来,打过一个哈欠埋怨说,我才躺下,还没睡着呢,你们又要过河。
铁蛋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大哥,俺不是……不是过河,是去……二十里铺。俺有急事,可俺媳妇她……她实在走不动了,你就帮帮忙吧!
艄公迟疑片刻,接着站起来说,要是真有急事,那就赶快上船。
铁蛋和荷花急忙上船。艄公解下缆绳,接着便摇起了橹。小船离岸后,慢慢地斜向河心,继而一直向东驶去。
铁蛋和荷花在船舱里缩成一团。铁蛋不住地默默祈祷:女娲大神啊,你法力无边,请你务必保佑我和荷花。我并没有犯法,半点也没有!我宰的是坏人,是坏人哪!我是迫不得已的,请你保佑保佑俺俩吧……
荷花惊魂未定,浑身打着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河道里灰蒙蒙的,又是那样的空旷沉寂,除了哗哗的拨水声,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艄公开始划得很快,出娲城后,慢了下来,腾出手点上一锅烟,然后一边抽烟一边摇橹。
老弟,你俩怕是共产党吧?艄公问罢嘿嘿一笑。
铁蛋大吃一惊:共产党?俺俩可不是呀!
是共产党有啥不好?他们是专门打坏人的。最近我在夜里经常碰到他们的人过河,他们就喜欢夜里干事。
大哥,听说共产党人不多,他们能打胜吗?
能,肯定能胜。要知道,咱们这里的共产党少,可他们在西边和东边很有势力呢。
铁蛋跟艄公说着话,同时不断向两岸和身后河道里张望。荷花偎在铁蛋怀里,仍在瑟瑟发抖。当船折向东南方向时,铁蛋才稍微松了口气。他悄声告诉荷花,已经走了六七里路,估计白家不会追到这里了。
荷花小心翼翼地向外看看,然后又急忙缩回了身子。
天色越来越亮,艄公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他的胡子很浓,一双眼睛鼓突突的,看上去有四十多岁。
艄公摇着橹,不时向铁蛋和荷花瞄上一眼。忽然,他的目光在铁蛋身上凝固了。老弟,你身上咋有血呀?
铁蛋慌忙检查自己的衣服。只见衬衫前襟有几片血迹,一只袖头上也有血点。他觉得艄公是个好人,不能再瞒他了,就说,大哥,给你说实话,俺俩都是给人家扛活的,可那个少爷太赖,我把他给捅啦!
捅啦?捅的是谁?艄公的手停住不动了。
白龙潭的恶棍白云开。铁蛋说罢,牙齿咬得紧紧的。
捅死没有?
捅了一下,不知道他死没有。
艄公又看了铁蛋一眼,然后把烟锅磕了磕,就开怀大笑起来。捅得好!嘿嘿嘿嘿!老弟,你捅得好!嘿!嘿!嘿!……
铁蛋被艄公的笑声弄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老弟,你知不知道,你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啊!白云开在咱娲城一带不轻易下手,可他在外头无恶不作,响得很远,只是官府里有人给他说话,谁也不咋着他,没想到你竟把他给捅啦!艄公说罢又放声大笑。
大哥,你也知道白云开的底细?铁蛋问。
当然知道。凡在河道里经常跑的人都摸他的底。艄公说。随即又问,老弟,你叫啥?
我叫铁蛋,姓张,家正是白龙潭的。
我是黑龙潭的,叫周明。艄公主动介绍了自己。
周大哥,今天你帮了俺的大忙,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哎,你别这么说,老弟。人活在世上都有落难的时候,帮一把是应该的。再说你为咱娲城除了一害,他就是不死,也算为咱穷哥们儿出了口气,我应该帮你!
小船转了几个大弯,眼下已到邓渡口了。
南岸有一群准备过河的人,为避免碰见熟人,艄公把船往北调了调头。
老弟,你为啥要捅白云开呢?是他不给你工钱吗?
不是。他想……他要欺负我的媳妇。铁蛋觉得难以张口,但又不得不说出来。
唉,这个畜牲!艄公愤愤地骂了一句,便缄口不语了。在艄公沉默之际,铁蛋开始清除血污。他脱掉衬衫,一点一点地从河里往血斑上撩水,撩湿一片就用力搓几下,如此反复几次,血斑总算不明显了。他把衬衫晾在船上,然后开始在河里涮剑。
艄公此时神色木然。他摇着橹,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当他收回视线,看到铁蛋手里的那把短剑时,又不由地惊叫起来。好剑,是把好剑!但看上面的宝石,就知道这把剑很不寻常。
序 曲(2)
铁蛋的心思原本不在剑上,听艄公一夸,才开始留意起来。剑上共有四颗宝石,柄上的两颗是红的,鞘上的两颗是蓝的;剑体白中泛青,的确像是贵重之物。于是他便向荷花点头表示赞许,因为是荷花把鞘带了出来。
老弟,你是从哪儿弄的?艄公很想探个究竟。
是白云开的。他捅我时被我夺了过来。铁蛋擦着剑刃上的水珠,一边回答。
噢。不错。老弟,你带好它吧,将来也许还会有用。停了一会儿,艄公又问,老弟,你俩到二十里铺,在那儿能安身吗?
那里有我爹的一个好友,俺到那里先躲几天再说。铁蛋说着把剑掖到了腰里。
太阳将要升起来了。举目远眺,娲河水面淡烟轻绕。两岸浅水滩上,一片片芦苇随风摇曳,水鸟也开始活跃起来,有的贴着水面飞翔,有的不时潜入水中寻找猎物。
又转了两个弯,小船停在了二十里铺码头。
荷花掏出两张纸票,让铁蛋递给艄公。
艄公推开铁蛋的手说,老弟,这钱我不收了,你俩出门更需要钱。
这多不合适啊,周大哥。铁蛋再次把钱递了过去。
艄公又摆了摆手:老弟,你俩快下船逃吧,别耽误时间了。
铁蛋和荷花下了船,跪在岸上向艄公连连磕头。
艄公掉过船头,向他俩嘿嘿一笑,随后荡橹归去。
第一章 春 花(1)
1
黑色皇冠在女娲大酒店门道嘎地停下。迎着清脆的喇叭声,徐大娇满面春风地从酒店走了出来。
车窗玻璃半开,司机露出一张笑脸。
王师傅,俺的车不在家,我刚给张市长打过电话,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
徐经理用车,我哪敢怠慢。司机说着打开了右边的车门。
王师傅,你这么说我可不敢当哟。徐大娇弯进车里,一股特异的芳香顿时弥漫开来。
轿车徐徐启动,接着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向车站驶去。
徐经理,女娲大酒店生意这么红火,全靠你的公关工作做得好哇!司机转脸一笑。
王师傅这话有点让我脸红,说到工作,你的工作才叫好呢,谁不知道在咱娲城王师傅的车开得最棒。
哪里哪里,徐经理过奖了。司机连连摇头。
王师傅,我觉得开车是挺辛苦的,尤其是为领导开车。领导的事特别多,开会呀,吃饭呀,会客呀,回家睡觉什么的,一切都要车接车送。徐大娇说着,慌忙用手捂住了嘴,但还是格格地笑出声来,好在没说出“上厕所”这几个字。
徐经理,你不要笑,为领导服务就是这么回事。
王师傅,我这是为你们掌握方向的感到自豪,虽说为领导服务辛苦,但你们的贡献也大。服务好领导就是向全市人民作出了重大贡献。
要是这么说,徐经理,张市长就该给你们酒店记头功了。
不,不,应该给你们记头功。
轿车向右急转,徐大娇哎哟一声,身子猛然靠向司机,左手狠狠地按在了司机腿上。
对不起,徐经理,你没事吧?司机逗了一下徐大娇,这时又装作正经的样子问。
没事。徐大娇笑笑,随即又坐直了。王师傅,你们开车神经太紧张,也需要时不时放松一下。
噢。司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呀,洗洗桑拿,按摩按摩,是能很快消除疲劳的。这对你们来说,表面上看是在找乐子,图享受,其实完全是为了对领导负责,说到底,就是对娲城几十万老百姓负责。王师傅,你说是不?
哦,哦。徐经理,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总以为桑拿按摩是专为领导和有钱人准备的,当小兵的不配享用。
王师傅,你太保守了,以后需要提高认识呀。徐大娇又是妩媚一笑。
那是,那是。可是,徐经理,我们如果去的话,酒店能给打折吗?
王师傅,酒店对别人不打折,对你能不打吗?
司机瞥了一眼徐大娇,心里顿时涌起一阵躁动。
车站到了。张剑和张雪莲正站在候车厅门前东张西望,徐大娇急忙招呼他俩上车。
张剑和张雪莲一大早就从家里赶到了公路口,并很快搭上了开往娲城的早班客车。如果不是因为一路雾大,汽车开得慢,他俩准会提前两个小时来到娲城。徐大娇把他俩接到女娲大酒店,立即给张胜利打电话,让他到酒店来相保姆。十分钟后,皇冠再次泊在女娲大酒店门道。
此时,张雪莲正在房间和徐二娇说话,见徐大娇领着人走进来,不禁有些紧张。
徐大娇笑盈盈地为主仆二人作介绍。
你是……张胜利一时愣住了,眼睛习惯性地连续眨了几下。
几乎同时,张雪莲也缓过神来,不由地哎哟了一声。
怎么回事儿?你俩原来认识?徐大娇睁大了眼睛。徐二娇也大为惊讶。
张雪莲,真的是你吗?张胜利又眨了几下眼睛。
张胜利,不,张市长,我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的竟然是你。张胜利的脸有点泛红,见张雪莲无意握手,就慌忙让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徐大娇嚷起来。张市长,你快说说呀!
哎,雪莲你坐。张胜利再次让座,见张雪莲坐到了床上,便把目光转向徐大娇。大娇,你不知道,我和你这位表姐十几年前就认识了,比跟你认识的历史要悠久得多。那时我和我那口子都在青龙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啊。
嗬,没想到天下竟有这种奇事,这怕是上帝的安排吧?徐大娇用顽皮的眼神瞧瞧张胜利,又瞧瞧张雪莲,然后旋转一圈身子,拍着手大笑。
上帝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有你大娇才办得到。张胜利说着,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来。
怎么样?张市长,我表姐是不是最佳人选?徐大娇问。
是的,非常合适。不过,我怎能让你表姐来当保姆呢?她可是我的老领导啊!张胜利作一本正经之状。
张市长,你别开玩笑了,我很乐意到你家服务。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张雪莲诚恳地说。
雪莲,我说的是真话,不是在开玩笑,张胜利又说。
第一章 春 花(2)
张市长,你不让我表姐搞服务工作,是不是想提拔她?徐大娇又问。
提拔我呀?张雪莲也忙打趣说,张市长可别用错人啊!我怕是连保姆也当不好。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徐大娇说,现在国家正大力提倡发展第三产业,在入党提干方面,国家政策对我们搞三产的不会不倾斜吧?
张胜利被说笑了:大娇懂的挺多,可是我们党政机关也属于第三产业,政策要是斜也不会斜到你们这里。
这就全靠市长关照了。徐大娇向张胜利送了一个媚眼。
你大娇不是已经得到提拔了吗?公关经理,级别挺高哩。张胜利慢声慢气地说。
不过,张市长,现在我心里还不踏实,你没给我正式下文嘛。徐大娇努起嘴,装作努怪的样子。
我承认不就得了。张胜利继续开玩笑说,要正式下文,还得先转商品户口,转干,你不嫌麻烦吗?
我是嫌麻烦,张市长。再说现在中国当官的太多了,我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吧。徐大娇故意为声调添上了几分抑郁。
大娇风格也挺高的。张雪莲又急忙插话。
表姐,不是我风格高,是我喜欢干服务这一行。徐大娇的目光由张雪莲转向张胜利。张市长,说到服务这个行当,听说国外的服务业非常发达,各种服务都有。原来我在深圳时,就听说日本的家庭服务招挺鲜的,他们居然还成立了什么情感公司,开展出租儿孙女儿等方面的服务。
大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胜利在沙发上欠了一下身子。
徐大娇笑了一阵子说,张市长,你往下听嘛。就是说,如果孤独老人需要女儿呀,女婿呀,儿子呀,孙子呀什么的,只要拨通一个电话,很快就有所谓的女儿、女婿、儿子、孙子来向老人提供享受,或共进午餐,或拉家常,跟真的亲人出门归来一样。
真有这事,大娇?张胜利惊问。
真的,不过破费也不少,享受三小时临时家庭大团圆,需要花上一千二百美元,另外还要支付“亲人”的交通费。徐大娇说。
听到这里,张雪莲又笑起来,连一直默默不语的徐二娇也忍俊不禁了。可张胜利却顿作肃状。啊,这个数,我算一下,如折成人民币,大概就是一万多吧,这对咱中国一般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可有些人还是能享受得起的,说罢扫了一眼张雪莲和徐二娇,然后目光又落到徐大娇身上。哎,大娇,你说起这事挺来劲的,是不是也想成立个有中国特色的情感公司?
这个嘛,我虽说还没正式组建,但我正在做这方面的试验,先派我表姐做做令尊大人的临时女儿,看看效果如何。
哦,哦,谢谢你的这番美意。张胜利说罢,抬腕看了一眼金质瑞士手表,然后又说,雪莲,本来中午我要陪地区领导吃饭,可是你来了,我就不能走了。我要为你接风。大娇,快点安排酒菜,一切都要高档的。
张市长,你忙公事吧,不要陪我了。另外,刚才只顾说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张剑也来了。张雪莲说。
张剑?张胜利再次吃惊。
是的,他是我表姐的护花使者。徐大娇一字一顿地说。
人呢?张胜利问。
刚才出去了,说是到街上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张雪莲说。
哦,这又是我没料到的。张胜利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然而转瞬之间他又笑了起来。雪莲,这太好了,咱先等他,一会儿一块进餐。
2
怎么来的偏偏是她?让徐大娇帮这个忙真是太巧了,但巧得令人啼笑皆非!张胜利喟然长叹。
3
张胜利放下话筒,又坐在沙发上喝起茶来。
胜利,是关于老爷子过生日的事吧?王晓红正在批改学生作业,见张胜利打完了电话,头也不抬地问。
张胜利没有吱声,只是白了王晓红一眼。
我说呀,胜利,这次千万不要惊动小鬼小判了,老爷子精神刚好些,不要再刺激他了。
晓红,你都瞎猜些什么!我是在安排保姆的事。前几天咱俩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这不,人已经到了。
你见人了吗?王晓红又漫不经心地问。
嗯。人现在就住在成功那儿,我想等明天老爷子过生日时再让她进家。说到这里,张胜利停了一下,然后说,晓红,你猜是谁?
你发什么呆,胜利?你不知在哪天涯海角物色的,我咋会认识?
晓红,你还真猜不着,可我一说,你准认识她。
到底是谁?
张雪莲。
张雪莲?是十几年前青龙潭的那个团支部书记?王晓红放下手中的作业,转身惊叫起来。
是她,晓红。
这时,王晓红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缓缓走到张胜利面前,凝视他好大一会儿,不无揶揄地问,胜利,这事怎么这样富有戏剧性?她是你特意请来的吧?
第一章 春 花(3)
不,晓红,你瞎扯什么!我怎么会想到她?我是随便托人去物色的,没想到……
你托的谁,胜利?王晓红的两束目光咄咄逼人。
唉,给你说你也不认识,介绍人是酒店里的一个职员。
王晓红默不作声了。她的思绪一下子乱了。心想,明明是找保姆,为何恰恰是那个张雪莲呢?张胜利这一次又在玩什么把戏?
晓红,更巧的是,同来的还有张剑。张胜利又淡淡地说。
张剑?难道说他还活着?
是的,原来我也以为他已经死了,其实他是到外地去了。
他现在来干什么?
打工呗。今天中午我请张雪莲吃了顿饭。张剑上街没回酒店。原想让你去陪,但想到你一去,老爷子和飞飞吃饭就没着落了,所以也就没告诉你。
王晓红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便又急促地问,那李宏呢?
李宏?李宏死了,我是中午吃饭时听张雪莲说的。
李宏……他死了?王晓红重复了一句,眼睛睁得更大了。
是的,就在半年前。还是死在咱地区医院。
王晓红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随即转过身去。
听张雪莲说,埋李宏时没有通知城里的任何同学,这也不能怪我们嘛。张胜利看到王晓红的后背抽搐了几下,但仍没停住话。李宏够崇高了,可他心眼太死,准确地说,他太好出风头。
张胜利,你真卑鄙!王晓红猛然转过身来,一双泪眼恶狠狠地瞪着张胜利。
我怎么啦,晓红?我把话说得太白了吧?好,不谈这些了,英雄容易引发美人的怜爱。不谈这些了。张胜利放下茶杯,点上一支烟大口大口地抽起来。
怎么不谈了?难道张雪莲不值得好好谈谈?
你不要这么说,晓红。张雪莲来咱家当保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纯属巧合,不信你可以调查一下委托人嘛。
恐怕没那个必要吧。你向来以诚待我,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王晓红的眼神满含讥讽。
晓红,不要再嘲笑我了,我说的是真话。现在她已成了孤儿之母,要进城挣钱,咱也应该成全她,总不能将她退回去吧?
王晓红再次沉默下来。
说实话,我觉得她当保姆挺合适,只是有些委屈她了。晓红,你说怎么办吧,是将张雪莲辞掉还是留下?哎,你怎么不吭声呢?
听到张胜利的解释,王晓红一时真假莫辨,过了片刻,她放低了声音说,唉!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张胜利伸出中指指了指王晓红:你呀,晓红,以后不要胡乱猜疑!
你真有点让人怀疑,不过现在还没证据,如果将来让我抓住了,可真是没你的好看!
张胜利笑了两声:好吧,以后你好好侦察得了,现在咱说正经的,看看如何给老爷子过生日,如何把保姆接到家来。
这还有什么难处吗?
是有一定难处。张胜利慢条斯理地说,过生日不需要先给老爷子打招呼了,因为前年他六十大寿时就过了,去年也过了,他会同意沿袭下来的,只要按他说的不去张扬,不收寿礼就行。另外,还有他的宝贝孙子在后头催着呢。这几天飞飞老是在他面前嚷着为他过生日,他即使不想过也得过,决不会扫飞飞的兴。所以,给老爷子过生日这个事没啥说的。晓红,发愁的就是这个保姆。如果请的是咱的亲戚,老爷子不会不接受;而若是外人,他很可能以种种理由拒之门外。
难道他不知道咱家需要一个帮手?
他当然知道。咱妈死后这几个月,你忙的那个样子,他当然会看得见。平时你太忙,让家里吃不上准时饭,能不影响飞飞的学习吗?再说,咱家平时那么多客人,我顾不上去陪,全靠你来应酬,长此下去,你会累垮的。老爷子不糊涂,他会从心里疼你的,只是说到请保姆,他很可能不接受。
为什么?
老爷子也许会认为保姆就等于仆人,用保姆便是雇工,这是一种剥削关系,共产党人不能干这种事。
老爷子怎会这样迂腐?这两年社会上不是时兴请保姆了吗?保姆提供服务,雇主付给报酬,这是等价交换呀!
等价交换不是包含着不平等吗?在批资产阶级法权的时候,老爷子学过这种理论。
这理论怎么能用到保姆身上?再说,难道他就没听说娲阴县专门组织漂亮姑娘给那些城里人当保姆吗?人家不是在发展第三产业吗?
老爷子很可能不理解这个第三产业,如果不信,到头来你就知道他的态度了。
哎,胜利,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亲戚?
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亲戚并没有合适的,你看看咱那两三家亲戚,小的正上学,大的离不开家,老的爬不动了,哪个能来伺候老爷子和飞飞?再说,即使有可用的亲戚也不能用,万一用着不称心,想撵也没法撵。要是外人就容易打发了。
第一章 春 花(4)
如果老爷子不肯接纳,咱就不用找保姆了,把张雪莲安排到其他地方得了。王晓红说罢直视着张胜利。
张胜利一听急了:那哪行啊。看着你这样受累,我实在过意不去。唉,原来我给你说过,你干脆不上班得了,不上班还不是照拿工资?而你却说你不愿坐享清福,不愿不劳而获。
是啊,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再说,你是心里清楚我离不开学生才说出那种话的,如果我真的不干工作,整天坐在家里,你又会说怕别人说你闲话,影响你的高升。你这个人哪,我能看不透吗?
晓红,就这么定吧。不过,你要去做做老爷子的工作。你要是怕做不通,咱就来个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这倒是个主意。王晓红想了一下说。
也只好这么办了。咱就赶在明天晚上给老爷子祝寿时把张雪莲领回来。原因很简单,老爷子肯定不愿到酒店去,仍会让你在家做菜,那会儿你最忙,而老爷子最开心,他见你累死累活的样子,在这种时候把张雪莲领回来,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好吧,胜利。你这导演可真高明。
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即便不累也要装累。
我给你配合得了。王晓红又懒懒地说。
4
张雪莲往餐厅送最后一盘菜时,张铁胆已在主位坐下,蛋糕上的蜡烛也点亮了。
大叔,您好。张雪莲大大方方地向张铁胆打个招呼,同时也向张成功和他的妻子李梅问好。
张铁胆余怒未消,仍然阴沉着脸,但一见到张雪莲给他搭讪,便急忙点头还礼。
张雪莲放下菜盘,转身又要回厨房去,被张胜利留住了。雪莲,你先坐下吧,汤等会儿做,早了会凉的。见张雪莲停下脚步,又说,来,你和晓红坐一块儿,我坐外边。
哎,我坐外头吧。张雪莲说罢,就在张铁胆对面坐下来。
飞飞刚才帮着端菜,手上沾了菜汤,他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冲过手,进屋瞅了瞅座位说,今晚我就和张阿姨坐一块儿。
张雪莲急忙拉住飞飞的小手,让他坐在了她身边。
张阿姨,听我妈说不让你走了,在这儿永远帮她做饭洗衣,对吗?飞飞仰起脸问。
是啊,飞飞。张雪莲抚摸着飞飞的头说。
那么,张阿姨,你这也是工作吗?飞飞又问。
几个人笑了起来。张胜利说,那当然啦,你张阿姨以后就是咱家的秘书。
张雪莲也笑了笑。蓦地,她发现张铁胆的目光停在了她脸上,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张铁胆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把目光转向张胜利,招呼他立即开宴。
张胜利环顾四座,然后看着父亲说,爸,今天是您的六十二岁生日,为了给您祝寿,也为了与您同乐,一家人几天前就唠这个话题,飞飞更是急不可待。一家人的心情就是这样,盼您身体好,心情好,您能多活几年就是我们的福。这个家能有今天全靠您,以后……
胜利,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不是飞飞吵吵,今年这个生日我是不准备过了。张铁胆叹了口气,接着说,既然全家人都坐到了一块,我就给你说一句话。我把这个家交给了你,希望你以后把这个家管好,把全家人带好。其他我就不说了,你就记住这句话好了。张铁胆说罢,眼睛直视着张胜利,而后又看了看张成功。他本来想借过生日这个机会说些事情,叮嘱两个儿子真正为这个家的前途考虑考虑,不能再干见不得人的事,但是碍于席间多了一个外人,他忽然不想多说了,把千言万语都压在了心里。他想,两个儿子一定会明白他这句话的分量,特别是老大,会更懂得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