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洁想了想,说道:“知道。”周密沉吟了一下,说道:“土地使用的审批,现在也归到我这个口子上来了……”“是吗?
那可得恭喜您呀,周副市长!审批土地,这可是个肥差。”
“什么肥差?纯粹一个得罪人的苦差。”周密笑道,“有个信息麻烦你传递给你们台领导,这块地我打算批给你们电视台了……”“干吗让我去递这个话?”“让你去递,就去递。不会害死你的。”“周副市长是想让我们台领导觉得这块地是我给我们台争来的?”周密笑了笑道:“他们愿意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反正替我递这句话,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过,你别跟你们领导说,是我让你去递这话的。你还不至于那么傻吧?”
丁洁笑道:“那可没准。喂,您现在在哪儿呢?又躲在哪个秘密住处吧?”周密苦笑笑:“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哪有那份心情躲进什么秘密住处?我正在路上。我今天病了。我这个手机的号码你好好留着。到目前为止,只有几个人知道它。那几位都是直接领导我,或者受我直接领导的同志。你是这个工作团以外惟一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这种心倩你能理解吗?我希望能经常听到你的声音,或者……经常见到你,就像当年在学校里那样……好了,不说了。再见!”周密不等丁洁有所反应,赶紧就关了手机。这是他第一次向丁洁如此明确地发出情感方面的信号。他不知道丁洁做什么反应,他怕她会当场挖苦他一番。也怕自己一时冲动,会说出更没有分寸的话。
收起手机,他又在漆黑一片的路上稍稍地站了一会,让自己一时间涌动起来的心境得以平复。这时,风似乎越发地凛冽了。
但两分钟后,他却又给丁洁打了个电话:“对不起,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块地皮原来是准备给我们这些新提拔的干部盖标准住房用的。我们这批新领导现在使用的住房都不够国家规定的标准,有的同志甚至相差甚远。你知道我,当了几年秘书长,现在又提了副市长,至今还住在当教员的父母留下的房子里。但我今天还是在办公会上决定,暂时推迟给我们这批新领导盖标准住房,让你们把幼儿园盖起来……”
“您是不是要我们拿它赶做一条头条新闻,明天播出?”
丁洁的语气里稍稍带上了一点嘲讽。
“我已经在办公会上通知宣传口的同志,此事不作任何报道。”
“那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本来也是不该告诉你的,但是……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我总是想让你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知道我一切的一切。只要一面对你,一听到你的声音,我总会产生那种愚蠢的冲动,一种……几乎是无法控制的冲动……”周密忽然停顿下来,不再往下说了,也许是被自己一时的大胆吓住了,也许是改变了主意,想听听丁洁的反应。
但丁洁却沉默着。
风声。树啸声。还有难堪的心跳声。
“丁洁……小洁……你在听着吗?”
手机里没有回音。丁洁这时呆站着,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吓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大一会儿,仿佛突然被烫了似的,慌慌地撂下了电话。周密听到手机里传出“咋喀”一下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一个本能的反应是马上又去拨号,但刚拨了几个号,便没再往下拨。他当然懂得,这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别再说什么了。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
气,收了手机,在风雪中又稍稍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钻进车里。不一会儿,这两辆车便快速驶进了灯火繁烁的市区。大片大片的雪花却在它们的身后沉沉地往下坠落……坠落……
车平稳地驶进市政府机关大院。这一路上,秘书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一进办公室,他想认真地向周密解释一下。却没容他开口,周密吩咐道:“明天,你把九天集团的那个冯祥龙给我叫来。上午10点以前,我跟市经委的几个同志有个碰头会。10点零5分,你让那个冯祥龙在这儿等我。”
第二天,冯梯龙按时赶到周密处。一见周密,乖巧的他赶紧说道:“周副市长,昨晚的事全怪我……”周赛却不再问昨晚的事,只问道:“你在哪儿当的兵?”冯祥龙报了当年自己所在部队的番号。周密又问:“哪年退的伍?”“85年冬。”“那年雪大。”“没错,那年雪大。”“雪大好种麦。”“没错,雪大好种麦。”“你今年有40了?”“周副市长真能安慰人。我都44了,都过去大半辈子了。”“那咱俩同岁。”“我哪能跟您比呀!”“听说你们九天集团想搞一个全国最大规模的商城?”“有这么个打算……也说不上是最大规模的。”“不只是打算吧?你冯祥龙不是已经在国华大道上搞了个大商场?”“那只是个试点。下一步,还希望周副市长多指导多支持。”周密笑了笑:“也希望你们多支持我的工作。”两个人就这样不成也不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会儿话,尔后周密就站了起来,说道:“我还有个会,今天就这样吧。认识你很高兴!”把冯祥龙打发走了。
回到商城楼上自己那个气派豪华的办公室,冯样龙立马给周密的秘书拨了个电话,把谈话的过程一五一十地给他说了个详细。周密的秘书也觉得奇怪,问:“他就跟你谈了这些,再没说别的?”冯祥龙也挺纳闷地答道:“就谈了这些,再没有说别的。”“奇怪!昨天他让我通知你今天来谈话时,那神情,那口气,简直是要把你一口活吞了似的!他真的什么都没说?那真怪了!”
中午饭后,周密突然告诉秘书:“下午我要出去一下……”
“两点半,建委、文化局和财政局有几个同志上这儿来,研究新建大剧院的方案……”秘书提醒道。
周密问:“没通知其他市领导参加吧?”
秘书说:“您说先别通知其他领导。让把方案搞得成熟一点,再请他们来审议。”
周密高兴地点点头说道:“很好!把这个会改个日期吧,挪到明天上午,怎么样?”
秘书忙点头称是:“行,行。下午您上哪儿?要我做些什么安排?”
周密说道:“我下午的活动,你就别管了。”
秘书见周密此刻心情不错,便赶紧又提了一下昨晚的事:“昨晚……的确是我疏忽了……”
周密却说道:“你有完没完?”看样子,大度的周副市长是不屑于跟贴身下属斤斤计较的。
下午,周密让司机把车开到市中心某金融大楼前停下,并吩咐司机:“4点来接我。”
下车后,周密便向金融大楼耸立在高台阶上的那个气势非凡的铜框大转门走去。当他从台阶两侧巨大的落地橱窗玻璃的反照中看到自己那辆车已经掉头开走时,便立即站下不走了。
稍稍等了一会儿,等车完全从视线中消失后,便迅即转身,又回到马路旁,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国华大道商城而去。
冯祥龙在这个省会城市的工商界中,是个极有争议的人物。有人说他是个极具开拓性的不可多得的经营人才;有人说他是黑道白道统统来得了的龙头老大式的人物。但不管怎么样,这两三年里,他连续办了几件大事,把国华大道这一大片搞得红红火火,带动了这区域的商贸餐饮娱乐和房地产业,使这个区域每年的利税收入都以百分之二三十(期房销售则以百分之五六十)的幅度增长。骤然成了本市的风云人物,市区领导的座上常客,媒体的关注焦点。在走上主管副市长岗位前,周密当然也有不少机会可以去结识这个“潮头健儿”,冯祥龙也多次主动创造机会来结识他。但他都巧妙地加以回避了。第一,他不想让主管市领导觉得他这个秘书长把手伸得过长了;第二,在自己的脚跟没有完全站稳前,他也不想跟这种有争议的人物过多交往。这种交往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不如暂且不交往。
但现在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上,冯祥龙就是自己视野中回避不了的人物。当然,他要结识他,还有另外一种深层次的原因。
出租车驶进国华大道,在商城的某一个人口处附近停了下来。商城里,人头攒动,商家摊位鳞次林比,各式灯箱广告和霓虹招牌争奇斗妍。
周密放慢了脚步,左顾右盼地往前走去。从来不逛商店的他,今天想亲身体验一下前一阶段多家媒体狂轰滥炸般炒的“国华现象”究竟“繁荣”到何种程度。但他没注意到架设在墙角上方的摄像监视镜头对准人流,在缓慢地摇动着。他已经被监控镜头摄入。
周密先是被一个“床位”的老板娘认出来的。
老板娘无意间瞟了周密一眼。当时周密正在向她打听商品价格。她觉得这个中年人好书生气,好像从来没进过商店似的,她答得也勉强,稍稍斜了对方一眼。这一眼,不得了,不觉让她一惊,忙把老板悄悄拉到一旁,让老板也去打量周密,同时顺手去查一查。老板赶紧拉开柜台下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拥放大了的黑白照片,都是省市主要领导干部的标准像。老板的手在抽屉里翻找着,最后翻出一张,就是周密的相片。这都是商城领导冯祥龙翻印了发给在这儿租“床位”做买卖的众商家的。意思是:如果有照片上这些贵客到你床位上买东西,必须立马向商城总部报告,不得有误。
于是,老板忙向老板娘点了点头。
于是,老板娘赶紧拿起电话。
于是,守在监视器前的工作人员冲进冯祥龙的办公室喊叫:“冯总,主管工交财贸金融的周副市长来了。”冯祥龙忙问:“谁发现的?”监控员忙答:“东大厅8D36床位的高老板。”
于是冯祥龙眼他的几位副手一起,急忙来到监视器前,他亲自调节监控程序,只见画面渐渐向那个“36床位”推去。
画面中果然出现了周密。得到指示的那位高老板已经变得十分热情。当周密转过身向对面一个卖貂皮大衣的“床位”走去时,高老板立即跷起脚尖,向对面床位的老板指指周密的背影,又竖起大姆指用力晃了晃,一面大声地对周密的背影连连说道:“欢迎再来,欢迎再来!”
对面的老板接到对面发来的信号,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赶紧迎上前,把周密迎到店堂里,更是殷勤有加,热情倍增。
这时,周密对两位老板瞬间态度的变化已有所察觉。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整个商场,发觉灯光更明亮了,扩音器里也在反复广播着商场的安全防火注意事项,还有一队保安正匆匆赶来。很快,冯祥龙带着他几位副手便出现在这家卖貂皮大衣的店堂里,把“周领导”请到了总部贵宾室。
周密笑道:“冯祥龙,你真不愧是军人出身,情报侦察搞得很厉害呀!对整个商城的控制管理也非常有效。”
冯祥龙忙解释:“我这儿所有的设施全在地下。但凡出点小纰漏,都会酿成大害。尤其是担心你们这些领导来我这儿搞什么微服私访。我冯祥龙只有一个脑袋,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所以给每个床位的老板都发了你们的照片。只要发现你们来了,必须立即报告。我得赶紧做些安排。你们都是党和人民的宝贝疙瘩,我得对党和人民负责呀。”
周密笑道:“你收起那套冠冕堂皇的话吧。你防范我们,恐怕不完全是为了我们这几个人的人身安全吧?”
冯祥龙忙说:“周副市长,瞧您说的!我这咋是‘防范’你们呢?我盼你们各位领导来还盼不来哩。”
周密就要起身:“好了好了,反正今天这商场我是逛不成了。你们忙你们的吧,我走了。”
冯祥龙立即对身旁的一个副手使了个眼色。这副手忙上前说道:“周副市长,您来一趟咱商城不容易。想买点啥,我们替您去办。这儿东西挺全的。”周密笑道:“我想买什么?我想买你们整个商城哩。”这个副经理忙说:“那好,我们替您打包带走吧。”
这时,冯祥龙对那几个副手又使了个眼色。几个副手立即知趣地找个借口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周密和冯祥龙两人。冯祥龙从长沙发后头拿出一个大的印制得相当精美的纸质手拎包,放在周密面前。
周密打量了一眼这个包,又打量了一眼冯样龙,问:“干吗?”冯祥龙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庄重,他沉吟道:“作为一个人,周副市长,您特别够意思。咱俩又是同龄人。您要真瞧得起我,认我做个知心朋友,铁杆兄弟,我冯祥龙……”周密不等他说完,便从纸质手提包里拿出那里的东西一看,是一件油光黑亮轻软厚密的高档貂皮大衣。可以说是极其名贵的一件皮货。周密谈谈一笑,把大衣放回包里,又把包推回到冯祥龙的面前。
冯祥龙的眉毛一拧,立即显出一脸的惯色:“您以为我这是要巴结您?”
周密谈谈一笑:“冯祥龙,我说什么了没有?”
冯祥龙拿起一把大剪刀说道:“假如您要这么想,那我就毁了它!”周密不去阻拦,只是淡淡一笑:“好啊,毁了它。
毁呀!“冯祥龙毫不迟疑地把剪刀伸进包里,”咔嚓咔嚓“地把大农剪了个稀烂。尔后,”当“地一声,把剪刀扔在周密的面前。周密微笑着拣起剪刀,也伸进那纸包里,”咔嚓咔嚓”
地继续痛剪了一阵儿。尔后,“当”地一声,也把剪刀扔在了冯祥龙的面前。冯祥龙一怔。
“很好,这才是真朋友!”周密正色道。
冯祥龙这时才惊叫一声:“老天,你知道这件貂皮大衣值多少钱吗?走内部价也得三四万!”
周密不动声色地:“心疼了?”
冯祥龙忙说:“不不不……”
周密走了,冯样龙的那几个副手不解地看着那件剪烂了的貂皮大衣,愤愤地说道:“这当官的怎么这样?你不要,也不能这样。值好几万哩!”
冯祥龙却呆坐着不动,只是不说话。
不一会儿,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是周密打来的。打完电话,冯祥龙忙把那件剪烂了的貂皮大衣塞回到那个纸包锁进一旁的保险柜里,急急下楼,发动着了自己那辆崭新的宝马车向市南开去。街上倒也不堵车,十来分钟后,宝马车驶到某一个街角处,在一家装潢得十分欧化的小咖啡馆门前停了下来。周密提出要跟他单独见面,他便把周密约到这个小咖啡馆来了。
咖啡馆经理殷勤地把冯祥龙领进早已准备好的特别间里:“等一会儿喝什么?洋酒?白酒?葡萄酒?”
冯样龙一边脱大衣一边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什么都不要,只要绿茶。最好的绿茶。如果我跟客人谈到7点还没完,到时候给我们俩一人来一碗大肉面。再来两头生蒜,一碟炝山野菜,一碟酱骨头,一碗嘎牙鱼炖豆腐,再切几片驴肉。
驴肉要新鲜的。“经理为难地:“冯总,您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我这地儿,您要吃西餐还能凑和,这大肉面、炝山野菜什么的,特别是那驴肉……“冯祥龙摆摆手:“你这儿搞不了,上外头买去!“经理忙点头:“行行……我买去。您看,一会儿让哪位小姐来为你们服务?您定一下吧。“冯祥龙立即瞪了他一眼:“今天别跟我来这个!在我送走客人之前,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沏蔡端菜送毛巾什么的,你自己干。”
经理笑道:“今天来的这位是什么客人,让您都这么谨慎?”
冯祥龙从水果盘里捏起一颗又大又黑的葡萄,扔进嘴里:“我今天这个客人很重要。你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不管你认识还是不认识,见了,都别给我上外头乱说去。喂,我可告诉你,炝山野菜里别给我搁那么些蕨菜,我不爱吃那玩意儿,滑溜溜的。给我多搁点婆婆丁刺嫩芽就行。”一边说,一边看看手表,赶紧走到店门口,周密自己驾驶着奥迪车已经缓缓驶了过来。冯祥龙忙迎上去,为周密打开车门,笑着问:“您也自己开车?”周密笑笑,不答。进了那个特别间,周密四下打量了一眼,微笑道:“这儿也是你的一个秘密据点?你还有多少个秘密据点?”冯祥龙笑道:“做生意嘛,必须的。”“这儿没有摄像机镜头对着我吧?”周密笑着又问。“没有,没有。君子之交,我哪敢这么对待您呀!”“那可难说。”两个人哈哈一笑。
这时,经理送来两碗盖碗茶。“今天咱们清茶一杯。”冯祥龙把其中的一杯亲自端到周密面前。“这可是1500元一斤的龙井茶。”经理小声地补充道。周密端起盖碗,稍稍虚开一点碗盖,凑近鼻尖,嗅了嗅说道:“今年开春时,杭嘉湖一带下了一场挺大的春雪,当时最好的龙井炒到3000多元一斤。?
经理不无尴尬:“那是……那是……”说着,便退了出去。冯祥龙指着经理的背影笑道:“这老帽儿!”
周密却放下盖碗,略略皱了下后头说道:“干吗上这么昂贵的茶水?”
冯祥龙忙说:“这,您就别再跟我计较了。我要给您上三毛五一两的高末,您高兴?领导同志,快说吧,突然又约我出来,有何吩咐?”
周密正色道:“刚才我在电话里说了,这一回不谈什么领导被领导。”
冯祥龙忙说:“既然不谈什么领导被领导,那我们换个地方,去轻松轻松?”
周密皱了皱眉头道:“你瞧你,又来了。怪不得人家要说你冯祥龙不像个总经理,倒像个杀猪打铁的。”
冯祥龙笑道:“那又怎么的?我这个人就是实在嘛。甭管别人怎么说,我冯祥龙至少还管着一个六七千人的大集团公司哩!他们行吗?”
周密做了个手势,打断冯样龙的话头:“祥龙,我俩互相之间都早有耳闻,今天算是头一次见面。说实话,这头一面,你给我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你办事的气概、效率,你对朋友的耿耿忠诚,都非同一般……”
冯祥龙谦逊地一笑,却说:“我这个人就信这句话,什么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身边的人口袋满了,你自己口袋里的那点东西才能真正待得住。””
“……可以跟你这么说,这些年,很少有这样的人,在让我见了头一面后,还能让我觉得必须马上再见他一面的。”
“那我真的是特别荣幸了。”“别插嘴,我们得有一帮子人抱成团儿,铆上劲儿,把咱们这个市的工作搞出花来。”“从今天开始,您放心大胆地把我算做您这一帮子人中的一个,九天集团和冯祥龙绝对死了心地跟着您干。”“这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第一句话。第二,跟我做事,你当面跟我吵嘴骂娘都无所谓,但有一条,绝对不能跟我玩儿虚的,更不能有什么事瞒着我,这我特别受不了。包括什么偷偷地拿出一件貂皮大衣往面前一搁……这一类小儿科的游戏……”“貂皮大衣的事,您完全误会了……”“第三,能在你这儿替我安排个人吗?”“安排个人?几个?一个?您说吧。谁?”“一个40来岁的女同志……”
冯祥龙哈哈一笑:“老娘们儿呀?”
“怎么,不要老娘们儿?”
冯祥龙忙说:“不不不……只要是您要我安排的,80岁的老太太都行。”
“这女同志挺有能力,就是脾气有点倔,还挺爱逞能,老是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咋咋呼呼。她原单位的领导对地挺头疼。她自个儿呢,跟周围一些同志的关系闹得挺但,在那儿待着,也挺不自在,找我好多回……”
“您又不管人事,管那闲事?!这样的人,该她遭罪。”
“她也是东钢的,又是桦树县老乡。”
冯祥龙挺了挺胸脯:“好了好了,这事您就甭管了。让我来收拾她,管保她老实。”
“别收拾人家,人家正经是个副科级干部哩。”
冯祥龙笑了:“我的妈耶!副科级!行行行,我也给她一个副科级拐棍耍耍,不就得了!”话刚说到这儿,特别间里的灯突然灭了。冯祥龙冲到门口,大声嚷道:“怎么回事?”
经理慌慌地送来一支点着的蜡烛,解释道:“整个街区都停电了。八百年摊不到一回,偏偏今天让你们给摊着了。”
冯祥龙拿着蜡烛回到特别间,却见周密仰靠在沙发圈椅上,咬着牙关极痛苦地呻吟着,吓了他一大跳。他忙上前搀扶周密:“周副市长,您这是怎么了?”“没……没事……”周密捧着自己的脑袋,强忍着。冯祥龙忙叫喊:“来人!”周密忙挣扎坐起拉住他,制止道:“别嚷!别嚷……别……别嚷……”这一段以来,周密经常这样,外界环境突然有什么变化,一点儿不太强的刺激,只要让他觉得特别意外,就会导怕这样难以忍受的头疼和心悸。但不用药,也不用什么中医手法和理疗措施,只要稍稍躺一会儿,心境稍稍平和下来,疼痛也就会慢慢消退。
陆天明--大雪无痕--十六
十六傍晚时分。郭强下了班,骑上自行车,出了重案大队大门不远,就发现方雨林站在马路对面一辆很旧的桑塔纳车旁边,悠哉游哉地吸着烟,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两天来,郭强一直找这小子,却不知他去哪儿了。他知道他的突然消失肯定是有什么名堂。但却想不到,这会儿会在这地方出现。郭强忙掉头向桑塔纳车骑去。方雨林似乎也发觉了郭强,立即发动着了车,向前驶去。郭强加快蹬车的频率。桑塔纳车也在加速。看起来,桑塔纳车好像是在逃避自行车的追踪。但奇怪的是,只要郭强一旦被别的车挡住,放慢速度后,桑塔纳车居然也放慢速度,似乎是有意在等着郭强。就这样,桑塔纳车总是不远不近地在自行车前面一二十米的地方行驶着。
就这样,桑塔纳车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马路。很显然,这就是自然博物馆所在的那条小马路。郭强追过来,叫了一声:“方雨林!你小子,搞啥名堂?我找你多少回了!”方雨林却很平静地说道:“跟我来。”于是,他又把郭强带到自然博物馆二楼那个小屋里。郭强迟疑地问:“你不是从这儿搬走了吗?”方雨林谈谈一笑道:“不能再搬回来?”“你跟我搞反侦查呢!”郭强捶了他一拳。“老哥,我这儿只有自来水。”
郭强笑道:“进这个门,我就没打算喝开水。”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有点犯嘀咕:今天这个方雨林神色显然有点不对,特别地沉静,好像已经决定了什么天大的事,要跟他摊牌似的。
过了一小会儿,方雨林果然说道:“郭强,咱俩在一块儿时间不短了,是吧?”
郭强反问:“你说呢?”
方雨林低下头默坐了一会儿,说道:“我是一个有缺点的人,你也不高大完美,是吗?”
郭强耸了耸眉毛:“你今天有病?”
方雨林只当没听见郭强说什么似的,只管往下说道:“但我们起码都还算是个人,对不对?”
方雨林突然深沉起来,使郭强心里一激灵。他熟悉方雨林,知道他轻易不会这么认真。一旦认真了,就一定有值得他这么认真的事发生了。他认真打量了一下方雨林,问:“方雨林,你……”
方雨林却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催促道:“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