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场小说上一章:车祸引发的贪腐大案:官方车祸
- 官场小说下一章:成都,你有没有常乐未央
天地立即昏暗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阵紧张的屏声静气,松懈以后两个人都´着粗气。茂生发现袁玫的嘴唇紧靠着他的腮边,气息烘热而湿润,哈出一股既麻又痒的暖流。这种暖流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吸引着他非靠近她不可。黑暗中,一种有意识的、有预谋的暧昧行为使他陷入一种朦胧的、无意识的、纯自然的冲动境界……
“茂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第一个恋人,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像你一样占据着我的心灵。我没福气,得不到你的爱,都是我不好。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来的时候我其实都想好了,如果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女人,我决不当你们的绊脚石。我不能伤害你的感情……”袁玫说着已哽咽不能语,浑身都抖动起来,茂生能听见她那剧烈的心跳,绵软的身子像没了筋骨的肉,软软地瘫在他的身上。
“茂生,今天是我们分手的日子,我要把自己交给你!我说的是心里话。——茂生,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这么做,在黑陶厂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打算。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配拥有我的贞操,其他男人都不配。我们就这一次,我不会连累你的,答应我吧……”袁玫说完就解开了浴巾,把茂生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茂生的手触及到那像棉花包一样柔软的乳房,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一颤,那种肉感十分丰润、潮湿而温暖。这种温暖像电流一样地注入了茂生的身体,某个部位立即涌动和膨胀,这种膨胀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如同饮下一杯高纯度的烈酒,每一根神经瞬间都变得兴奋起来……茂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黑暗中,他强咽了一口唾液,他说袁玫,我们不能这样,这样对你不好。袁玫说我愿意,说完便去脱茂生的衣服……茂生一闭眼,看见秀兰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秀兰满脸是泥,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把自己弄了个大花脸……晚上收工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夜是那样的黑,风是那样的大,茂生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一股暖流在靠近,再靠近——终于,她紧紧地抱住了他,风,似乎停了,夜,也不黑了,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只有两颗年轻的心在怦怦地跳动……
茂生一挫身站了起来,推开袁玫,披上衣服夺门就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盖房
麦娥抱了茂莲的孩子走到生产路上,远远地被白秀看见了。白秀不知道她抱谁家的孩子,怕得不得了。麦娥边跑边笑,一边在孩子的脸上使劲地亲着,孩子吓得号啕大哭。白秀上前想夺下孩子,被疯子一把就抡倒在地。麦娥抱起孩子一阵疯跑,白秀就在后面紧紧追赶。
前面就是东李村了,地里有许多人正在干活。大家都认识麦娥,知道是个疯子,于是一场争夺小孩的战斗开始了。
茂英在冬至的那天生了,生的是个男孩。
孩子落地后哭声很亮,大妈给孩子剪了脐带,顾不得擦洗就搂在怀里亲个没完。茂英自那天回来后就没有再上班,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也不跟人说话。人们都说那是王杰的孩子,大妈也一直认为是茂莲女婿的种。最初的愤懑过后,她变得很坦然,也不怕人说闲话,每天照样到老槐树下和大家说话。那时王杰已经离开了北塬乡拖拉机站,王虎几次要去找他算账,都被她拦住了。是啊,人家既然把事情都做了,还怕你个乡巴佬吗?茂莲说得对,事情弄僵了,以后她还怎么活?那政府单位可不是黄泥村,随她怎么闹腾都没事。
王杰离开了北塬,调到县城去工作,大妈一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茂莲自那次妹妹出事后也很少回来,大妈也不愿意见王杰,但三天不见茂莲的孩子她就受不了,于是偷偷地跑到食堂把孩子带出来,美美地亲上一口。狗日的把人都快想死了!亲完之后她便带他到街上买东西,孩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结果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肚子疼,抱到医院一检查,原来是吃了太多的零食,没消化。茂莲埋怨母亲给孩子乱吃东西,大妈冤枉得眼泪汪汪,骂茂莲没良心,不理解她的苦衷。
几天后,孩子失踪了,茂莲找遍食堂的院子都没找着,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茂莲急得哭了。上次麦娥把孩子抱走,把她吓了个半死,这次孩子又失踪了,是不是那个疯子又来了。茂莲越想越可怕,差点快急疯了。
茂莲急急地赶回娘家,一进院门就听见孩子的笑声。她急忙扑了进去,看见母亲把孩子架在肩上在炕上转圈。
茂莲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浑身是汗,看见孩子没事,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便渐渐地凉了下来。刚过白露,早晨起来地上都落霜了。这一年沟里的玉米长势很好,每个玉米秆上都抱上了两个以上的“娃娃”,看来地不亏人呀!
玉米砍倒后,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象又出现了:满河滩的芦苇随风飘扬,河对岸的山楂、杜梨已经熟透,露出黑红的颜色。茂生摘了一些,秀兰酸得直吐舌头。玉米黄灿灿地掰了一河滩,个个颗粒饱满,有一尺多长。奈何沟里没有大路,只能靠人力往上背。有牲口的用毛驴驮,毛驴的嘴里喷着热气,吃力地往上爬着。往日宁静的山野一时到处都是人,有的用口袋扛,有的用蛇皮袋背。
秋收时间家家都忙,嫂嫂早就对秀兰有了意见,这几天秀兰也回去了,毕竟她还是没出嫁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黄泥村的老少娘们没有不说她是好样的媳妇。
茂生背了几天玉米,肩膀背子都压烂了,腰困得直不起来,蛇皮袋子一挨身就疼,上坡的时候腿直发抖,小腿肚也开始抽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能趴着睡,母亲用酒给他清洗,一抹一层皮,疼得他直冒汗。
几天后,秀兰忙完了家里的活,带了老三老四两个兄弟来了。老三老四在家不好好干活,但只要给姐姐帮忙,他们都很乐意。茂生家的沟地离塬上很远,每天跑不了几个来回天就黑了,他们于是搬了许多袋,一点一点往上转。转到半坡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虽不是很大,却把路弄得很湿,一走就滑。弟兄几个于是走三步退两步,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回来后都成泥人了。
秀兰的衣服也湿透了,上面全是泥,想换个衣服也没地方,只好在地上铺了个单子,穿了茂生的衣服。茂生的衣服给两个兄弟穿了,自己没有干衣服,就跑出去借了一身。
秋后的雨很凉,晚上秀兰开始发烧,头疼得很厉害。茂生赶紧请了赤脚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柴胡,喝了一些板蓝根才把烧退下去。
冬季的时候是农活最闲的时候,却是男人最忙的日子。每家每户都要在这个时间砍够一年的柴火。
茂生从小就喜欢砍柴,喜欢到陡峭的地方砍人们砍不到的柴火,但那些地方往往很危险,村里有几个人都是因为砍柴送命的。黄泥村在塬上,砍柴要到很远的地方,一天能跑个来回就不错了。
十一月的时候茂生已经砍了十几捆,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今年的任务是不存在问题的。茂生每年都会给自己制定一个目标,看着柴摞一天天增高,一种深深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父亲一般都是在附近弄一些烧炕柴,烧炕柴没讲究,只要能产生热量,随便什么都行。
砖泡汤以后,秀兰一直没有死心。雨停后,她把砖厂重新平整了一次,给来年的工作做好准备。
砖倒好后其实工作才做了一半,最关键的环节在烧成上,如果没钱拉煤,砖倒好又能怎样?看到大家都在砍柴,她突然想起可以用柴烧砖,比煤不如,比麦草却强多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茂生说了,茂生没有反对,于是两个人就拿了两根绳子,把架子车放在沟畔上,拼命地砍柴。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北风夹着哨音呜呜地吼,把一切都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几天下来,秀兰的耳朵被冻坏了,脸上划了许多口子,手被震开许多裂痕,肿得厚厚的,像发面的高粱饼,不能拿东西。他们每天只带一顿干粮,渴了就喝小河的冰水,上坡的时候秀兰的腿抖得很厉害,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顺着发际流下来,遮住了眼前的视线,还没到平地就连人带柴躺下了。茂生也累得浑身散架,身上冒着热气,坐在地上大声地喘气。
第二年的春上,土刚解冻,他们便开始倒砖了。这次倒砖吸取了去年的许多教训,每天倒好的砖晚上回去的时候都用塑料布蒙上,加之春天雨水较少,所以砖的成活率还是很高的。等到开始春播的时候,他们已经倒好了一窑砖。秀兰的父亲亲自下来烧窑。
岳父把茂生他们砍的柴用镢头剁碎,准备了一根长长的火敲往里塞柴。柴火虽然比麦草硬,但和煤比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岳父烧了一个礼拜就开始出窑了,窑里飘出一股浓浓的硫磺味,整个黄泥村都能闻见。
那是饮窑留下的。
砖窑打开后里面还很热,要凉一段时间才可以搬。窑顶拆开后,一圈圈蓝莹莹的,秀兰高兴得抱着茂生就跳。修地方最主要的原料总算备齐了,等忙过夏季,后半年就可以修地方。
一家人都沉浸在幸福的光芒中不能自拔。
《沉重的房子》第四部分
勤劳的秀兰(1)
砖烧好后茂生便要了一院底子,准备箍窑。在黄泥村,兄弟两个以上就可以再要院子。原来的房子因建造的时候比较简陋,现在已经风雨飘摇了,冬天四面透风,冷得人无法忍受。窑洞冬暖夏凉,不存在这些问题。母亲不止一次地说,赶在她死之前能住上宽敞明亮的窑洞,就知足了。茂强在信上还不忘这事,说等他回来一定要造全村最好的屋子给母亲住。茂生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铆足了劲儿。
现在砖已烧好,他们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一半。
茂生家的院子是夹在宝栓和另外一家中间的,人家修得早,各占过来一墙根,他们的院子就很小了。后来红星嫌他们家门前不宽敞,硬是把茂生家的院墙刨倒切了一块出来,因此那个院子就成了个刀把的形状。懂阴阳的人都说刀把不吉利,容易出凶事,所以茂生家的运气一直不好。
一家人于是决心离开这个不吉祥的院子,把希望都寄托在茂生的身上。
农村箍窑除了窑匠外,都是苦力活。通常是先在平地上下窑腿,窑腿下得很深,然后在中间填窑蒜(弓形的土坯,用柱子夯实了,拍光,砌成窑的形状,代替支架模具)。窑蒜拍得好不好很关键,如果弧线不匀,箍出来的窑就会走形,弄不好还会塌下来。好的窑匠一天就可以拍一个窑蒜,又光又圆,一看就是利索人干的活;不会干活的窑匠几天也弄不成个样子,把干活的人折腾得够呛。
箍窑应避开雨季,因为土坯最怕雨淋,窑蒜一见水就泡汤了,再好的窑匠也没良法。
窑蒜拍好后便在上面砌砖,像做桥洞一样,每块砖都要砌好,否则难以承受上面的重量,窑就会趴下去。砌砖的时候需要大量的碎瓷片作夹衬,一般都是找碎缸碎盆,农村这样的东西倒不缺,沟渠里到处都是。
窑砌好后下苦的活才正式开始,要把窑蒜里的土全部弄出来,堆在窑顶上。七八个壮劳力七八副土担子一天不停地挑,须半个月才能把土堆上去。随着前面地势的降低,窑顶就高高地凸显出来,砖窑才算有了样子。底下的人不停地往出刨,挑土的不停地往上担,上面的人不停地用柱子一点点夯实。一个窑箍成了,土夫的肩膀也就压烂了,结了痂。
那时候民风淳朴,箍窑的时候都是乡亲们互相帮忙。后来就找不到人了,不管是谁,干一天活不给钱是不来的,哪怕亲兄弟也是这样。
土工好说,无非是下苦,有力气的人就行。窑匠可不好找。好窑匠需要一千多元钱,有时还请不到。手艺差的不敢叫,怕把活干砸了。
茂生家没钱,砖烧好了也是枉然。
那时乡政府动员农民搞多种经济,黄泥村的大多数人都种上了烤烟。
烤烟是个很磨人的活。从开始秧苗就得大量地浇水。秧苗的时候是前半年,涝子里没水,于是大家便在机井上挤。
抽水的时候桶已经排了很长的队,等到水抽上来的时候大家就谁也不让谁,争着往水窖里钻。水管前,几十只铁桶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顶、推、拉、蹬、提,圆桶进去,出来后就变成了椭圆状,一副水桶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坏了。村民经常会因为挤水打架,头破血流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
烟苗秧好后便开始栽烟。栽烟是一项很麻烦的活,属劳动密集型。一般都是各家相互换工,家家栽烟都需要找人帮忙。栽烟的时候一般分工很明确,前面的人挖坑,后面跟着倒水,然后有人专门送烟苗,几个人一起掩埋。
送水的人最辛苦,因为地里的土是虚的,沉重的水车进去后就陷了下去,怎么也拉不动。栽烟的时候正是天气开始热的时候,阳春三月,人一般都感觉很困,干一天活下来累得都走不动了。太阳像镜子一样晃来晃去,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抬头看,十多亩的烟地才栽了一小块。刚栽上的烟还嫩皱皱的,一会就趴在了地上,抬不起头来。烟栽好后过几天就得来看,没有活的还得补秧,然后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管,忙玉米、小麦等农活。
农家人一年四季都很忙,除非下雨的日子,一些人才会真正地休息几天。休息的时候并不是躺在床上睡觉,而是干些在家里能干的活。秀兰的记忆里,下雨的日子父亲每天都在剥麻,母亲带领他们划玉米(用锥子在玉米上戳几下,然后用手把玉米粒脱下来)。一天划下来,孩子们的手都肿了,红红的,一碰就疼。兄妹几个经常比赛看谁划得快,不一会地上就堆满了红色的玉米芯,小一些的孩子于是就用它玩积木,堆得好高好高,最后伴随着孩子们的尖叫声“轰”地一声倒了下来,给沉闷的家里增添了无尽的欢乐。
麦收后便开始烤烟。
秀兰给烟叶上了很多肥,烟叶长势很好,黑黝黝的,有的已经长成了黑暴烟,这种烟叶很难考黄,在变色的时候火候很难控制。采烟叶的时候会弄一手烟油,油腻腻地粘在手上,不用洗衣粉就洗不下来。烟叶采回后,他们便坐在烟炉前一个个地熬通宵,特别是在变色期和排潮期,一点也马虎不得。天窗地洞留的大小直接影响到烟叶的成色,什么时间住火也很关键,要不就会出现烤焦或肉筋(没有烤干的软筋,捏在手里像肉的感觉,放几天就开始发霉),需回炉重烤,浪费许多煤火。烤烟是个劳人的细活,白天摘一天烟叶,晚上回来连夜夹杆,每个人的手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烟油,黑得发亮。
秀兰的手法很快,几百杆的烟叶半个夜晚便夹完了,后半夜时人已经累得不想说话,腰也直不起来了,才想起还没吃饭。等到把烟杆搭到架上,封炉点火时,鸡已经开始叫了,匆匆地洗了手,靠在烟炉旁便睡着了。
经过两天的烧烤,一般第三天便开始住火,住火的时候烟炉里温度最高,有时可以达到八十多度,人在里面要观察烟叶,几分钟便汗流浃背,浑身像雨水浇透似的。
出烟的时候一般选在有雾的早上,打开烟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便溢了出来,令人心旷神怡,忍不住便打个喷嚏。
开炉的一刻心情是紧张的,一年的收成都在里面了,好坏等级差价很大,因此种烟数量是一个方面,质量是另一个关键的因素。
勤劳的秀兰(2)
烟出了炉便会摆在院子里,黄澄澄一片,如果成色好,便能引来一片叫好声,多日的疲劳也会烟消云散;如果烤得不好,一家人的脸上都会布满乌云,几天也难以散去。
晾烟叶起来要早,烟叶不能见太阳,一晒就发脆,动一下就成为碎片;也不能潮得过湿,那样烟叶便会起斑点,影响质量。潮好的烟叶像黄色的丝绸一样,软绵绵的带着弹性,摸在手上十分舒服。晾完后把烟叶从杆子上一片片地解下来,再按照一定的成色分成中一、中二、中三、中四等,最不好的是末等,一斤才卖一角钱。拣烟非常磨人,常常一整天坐在那里不动也拣不了多少。一炉没拣完,新的一炉又出来了。
茂生家那些年因没人手,烟烤得质量很差,常常还没拣完烟站已经不收购了。这两年茂生回来了,又有了秀兰的帮助,早早就拣完了。
拣烟是一项很磨人的活,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烟要根据等级分门别类地放好,不能把好的跟坏的整在一起,那样收烟的会按最差的等级验收,烟叶就卖不上价。手法快的一天就拣一炉,慢的人一天不挪窝也拣不了多少。那时节走进各家,远远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地上都堆满了烟叶。
交烟是最后的关键环节,烤得再好如果验不上好等级,同样卖不上钱。
乡政府设有专门的收烟机构,因此那个季节收烟的便成了乡上最红的人,红得发紫。谁家卖烟都得给他送钱,最次也得送两条好烟,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于是那段时间便出现了好多烟贩子,即本人或亲戚跟收烟的有来往,给他一定的抽成,便低价收了烟农的烟,再高价卖给烟站,收烟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只象征性地看看便让过磅。烟站上乌烟瘴气,大家敢怒而不敢言。
茂生家的烟已拉来十多天了,还没交。
黄泥村的一些人都去找茂莲帮忙,茂生不想去,他不愿意看茂莲那不屑一顾的眼神。
厂院内,“满地黄金堆积”,从磅秤前直堆到院门外。尽管有塑料布蒙着,火辣辣的太阳还是无孔不入地将烟叶晒得发白,一撞即碎为粉末。
人们心急如焚。
好容易挤到了跟前。前面一家一验毕,茂生便与秀兰抬起烟往磅秤上搁。
“哎哎,不轮你——下一家!”验烟的小伙粗暴地把他们挡住。
好,下一家就下一家吧,反正离黑还早,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交,要不晒一天便会赊折好多斤两。
又一家验毕后,他们又往上抬。
“哎哎——没叫你抬嘛——下一家!”验烟的用手一指他们后面的那家。那家的小伙子便飞快地把烟放在了磅秤上。
“这下该我了吧”!后面那家验完,茂生看着验收员说。
“下一家!”他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很坚决。
“下一家下一家,已是第几家了,我们要等到何时?”茂生火了,二话没说便同秀兰把烟抬到磅秤上。
验收员抬起头,看了茂生一眼,略一踌躇,说:“要交也行,统统的末级!”
“什么?!”茂生火冒三丈,立刻就要同那小子开架。
“算了,我们不交了。”秀兰将茂生挡了回去,把烟抬了下来。
“你咋能跟他硬来呢?他气焰那么嚣张,这不是拿着自己的烟开玩笑吗?明天你别来了,让我弟弟来交。”秀兰说。
秀兰给收烟的送了两条好烟,又让弟弟把他弄到食堂吃了一顿,烟后来交得还不错,请窑匠的钱也够了,一家人很高兴。
生活就是这样,很现实,也很残酷,茂生觉得自己一时还很难适应这个社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战士的爱情(1)
茂强来信了。
信是写给冬有的。
信中说,他心中有个她。她就是村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孩。
也许他永远不能回来了,再也没有表达这个愿望的机会了。
茂强请冬有转告她,就说他爱她。
她是谁呢?
人们议论纷纷。
在前线,除了战斗,战士们想得最多的就是爱情。爱情,总是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也总是在人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远去。许多战士参军的时候已经有了女朋友,于是战事之外最大的期盼就是等女朋友的来信。那种滋味儿没有恋爱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然而对于茂生来说,这封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兄弟同炕多年,茂强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这小子从小就不跟女孩子玩,大一些的时候不让人在他跟前提女孩子。农村人都喜欢跟小孩子开玩笑,特别是男孩,小一些的时候会摸他的“雀娃”,边摸边问:你要“雀娃”干啥?男孩说撒尿。大人就会摇头,说不对,要它是为了娶媳妇!男孩一脸不解的样子,后来别人再问,就说为了娶媳妇。——娶媳妇做啥?——娶媳妇生娃。——生娃干啥?——生娃帮家里干活。问到这里就算很彻底了,没法再问了。问的人很满足地拍着男孩子的头说:狗日的好好听话,长大了娶个好媳妇!男孩一躬身就跑了,谁也不会把这话当回事。问到茂强的时候他就不说话,再问也不说。大人于是就诱导:是不是长大了娶媳妇?茂强眼睛一瞪,说谁再说娶媳妇我×他妈!大人恼了,说你这孩子咋这样?是不是想挨打?茂强往前站了一步,说打吧,我让你打!问话的大人就红了脸,非常没趣地走了。后来村里人都知道茂强不让人在他跟前提媳妇的事,一提就翻脸。平日里也很少看见他跟女孩子在一起玩,母亲高兴地说:我茂强是个好娃,眼气高着哩!
他能看上谁呢?平日里姐姐拿村里的女娃跟她开个玩笑,他都跟人急。在女孩的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么清高,村里的女娃都不敢跟他说话。
茂生百思不解。
冬有笑了。
冬有说别看你是老哥,茂强有些事是不可能跟你说的。咱村最漂亮的女孩就是雪娥了,我敢说村里年龄差不多的男娃,百分之九十都喜欢她!
哦,雪娥!凤娥的妹妹,长得有点像邓丽君的那个女孩,凤娥姊妹里最出类拔萃的女孩,整日里一副清高的样子,目空一切的女孩——这个雪娥呀!
“茂强真是痴心妄想!”茂生当时就下了结论。
“那倒不见得。说不定茂强立了功,被部队留下了,当上了军官,还看不上她了呢!”冬有对茂强很有信心。
“这话就不要向外传了,让雪娥妈知道了可不得了。——信在哪里?”茂生问冬有。
“我已经给雪娥了。”冬有说。
“你怎么能把信给她呢?”茂生有些生气了。
“不要紧的,雪娥看了信也没说啥。她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冬有说。
但愿没什么事。茂生想。
茂强没有收到雪娥的回信,心里很焦躁。
那段时间,他们整天呆在猫耳洞里。猫耳洞湿热异常,人在里面根本不能穿衣服,许多战士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就这样他们的裆部都烂了。先是感觉瘙痒,于是就用手抓,后来越抓越痒,那种痒直钻到心里,感觉五脏六¸都在刺痛,骨头上好像有许多虫子在噬,简直比刀割还难受。由于缺水,无法洗澡,瘙痒的部位便开始溃烂,生殖器疼得不能小便,有的战士睾丸都露了出来,路也不能走。
治疗烂裆的最好办法是晒太阳,让阳光杀菌。于是遇到天晴的时候,他们便会分开双腿躺在洞外,让阳光直射那里,感觉真舒服。因为大家都差不多,所以没有谁笑谁。有的人实在烂得厉害,抬下去后把衣服剥下来,一层皮也跟着带了下来。有位战士实在忍受不了就冲了出去,狂喊着向近在咫尺的小河跑去,敌人的枪弹“哒哒哒”就扫了过来,战士在一瞬间变成了血人,壮烈牺牲了。猫耳洞里一年,把一生的罪都受了!
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特别是对于情窦初开的人来说,产生的作用是不可言传的。订婚了的战士整天翘首以盼家里的来信,未婚妻一般都会在信上鼓励他们勇敢杀敌,早日立功,等他凯旋归来。但是也有写吹灯信的。收到这种信的战士会很沮丧,几天都提不起精神。几天后,也许他就倒在了战场,死不瞑目,带着无尽的遗憾而去。
这种滋味只有亲历了那段历史的人才会有深刻的感受。
战士的爱情(2)
交完烟后秀兰回到了娘家。
农忙的时候她几乎是两边跑,顾了婆家顾娘家。但毕竟是没有出嫁的姑娘,北塬上还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天天往女婿家跑的女子。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嫂嫂早就对她有看法,°于父亲的威势,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都说秀兰八辈子没见过女婿,还未结婚就那样拼命,家里的事情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