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达说:“洪书记,你还真说对了,助人真是很能为乐,这两天帮着她们跑前跑后我就觉得很快乐。你不知道,李桂香的那个女儿叫小燕,真聪明,穷人家的孩子懂事,学习也好,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似的,我都说不过她。”
洪钟华说:“抽时间我也去看看她们,唉,在我们这座城市,像李桂香这种城市贫民还很多,他们需要党和政府的关怀和帮助,我们做得还很不够啊。还有很多人刚刚脱贫,一场病、孩子一考上学就又返贫了。”
司马达说:“特别是四五十岁的国有企业职工,一下岗就完了,那么大年龄了再找工作、再创业都非常困难,这样真的很不公平。”司马达说到这儿,想起了在原籍苦苦挣扎的哥哥,所以愤愤不已,话说得也有些凄楚。
洪钟华内心承认司马达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能表态支持他,毕竟这不能代表主流思想,多多少少似乎还有点对现实不满的意思,所以,洪钟华选择了沉默。
司马达说:“洪书记,你听说过‘百千万工程’吗?”
洪钟华摇摇头:“没有啊,什么意思?”
司马达说:“这是财政局的人说的,如果我们市的公车减少一半,公款吃喝减少一半,一年省下来的费用就能修建一百所希望小学,建设一千个高档公共厕所,解决一万个下岗失业工人的就业问题,这就叫‘百千万工程’。”
洪钟华无言对答,因为司马达说的都是事实,有些事情洪钟华比司马达更清楚,但是作为市委书记听到这些的时候他只能沉默,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众多事实中的一个构成元素。过去很多习以为常的现象在“百千万工程”的对照下,就像揭去了盖子的王八裸露出来的躯体,那么丑陋、恶心。洪钟华不得不闭上眼睛,他不好意思看司马达那张年轻单纯的脸。
电话响了,是市委秘书长来的,报告说张书记的车马上就要到了。洪钟华连忙从车里钻了出来,在这同时别的车里的领导们也纷纷从各自的车里钻了出来,其中有市长万鲁生、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常务副市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等等各种各样有资格参与这种活动的人。放在过去,大家各自乘车来迎接省委张书记洪钟华不会感到有任何不妥,可是刚刚听了司马达的议论之后,越看这些人这些车越觉得别扭,既然是集体行动,为什么就不能共同乘坐一台旅行车,非要每个人都乘坐自己的专车前来呢?这不又是腐化的一种现实表现吗?洪钟华仍然无话可说,因为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外面的世界跟车里的环境简直就是两极,车里凉爽得让人联想到初春,外面的酷热让人觉得活像在烤炉中煎熬,虽然是迎接省委张书记这样的盛事,领导们也没办法西装革履,都穿着T恤衫、单衬衣仍然难以适应外面的酷热。司机们纷纷找出阳伞给领导遮阳,司马达也从车里钻出来,给洪钟华撑起了阳伞,洪钟华拒绝了:“别遮了,见见阳光消毒除臭,你回到车里等我。”然后朝万鲁生走了过去,“老万,怕晒黑啊?”

  官方车祸 第七章(2)

  万鲁生有点不好意思,对司机说:“去去去,别这样,我又不是娘儿们。”
洪钟华对万鲁生的司机说:“你去给各位领导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请大家晒晒太阳,忍耐一会儿,张书记的车马上就要到了,张书记看到我们每个人都有司机专门撑着遮阳伞像什么样子?”
万鲁生的司机跑着去通知了,片刻之后,领导们的司机纷纷收起了阳伞,回到了车上。领导们站在烈日下面,片刻一个个大汗淋漓,活像刚刚从桑拿浴房里钻出来。公路边上有一片小树林,市人大主任首先发现,跑了过去朝其他官员们招手:“过来啊,这里有阴凉,别在大太阳下面晒着,小心中暑。”
各位领导便纷纷朝那片小树林里集中,洪钟华也跟了过去,树阴下,凉风阵阵,让人觉得格外舒爽。万鲁生说:“真舒服啊,这自然界的小凉风比空调还好啊。”
洪钟华说:“如果你刚刚从空调车里钻出来,就感觉不到这种舒服,就是因为你刚才晒了一阵太阳,现在才能感觉到这种自然的凉爽。”
万鲁生说:“还是书记,啥事情都能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是哲学啊。”
洪钟华瞠视着他,极力想分辨这是不花钱赚感情,还是讥刺嘲讽。万鲁生哈哈一笑说:“书记,你别那么看我,我不是讽刺你,是真的佩服你,刚才我就有这种感觉,就是说不出来,结果你一下就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其他领导装作享受风凉、观赏风景,好像对书记、市长的对话毫无兴趣,实则都竖直了耳朵等着听洪钟华怎么应付,洪钟华也哈哈一笑说:“那就再给你说一段,什么叫生在福中不知福?就是因为他生在福中,所以才不知道福啊。”
万鲁生让他给绕住了,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半会儿,对了其他领导说:“你们大家听听,洪书记这句话可不怎么样了吧?车轱辘话,没哲理。”
市政协主席反驳道:“万市长错也,这句话才是最富有哲理的,那首苏轼的哲理诗《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就是这个境界啊。”
万鲁生凑趣:“嗯,有道理,不过啊,你们都当哲学家,我老老实实当打工的……”
正说着秘书长又发过来紧急情报:“张书记的车已经到了,你们人呢?我怎么看不见?”
2
市委秘书长代表市五套班子到前方迎接张书记,坐了一台警车在张书记的车前面开路,此时已经到了铜州地界,只看到马路边上停了一大溜黑车,却不见一个领导下车恭候,急了,也顾不上像过去那么一板一眼地表示对书记尊敬了,话说得就像在训斥下级。
洪钟华连忙招呼大伙:“快快快,别舒服了,张书记到了,赶紧走。”于是铜州市的领导同志从小树林里蜂拥而出,活像突然蹿出来一帮劫道的,朝公路拼命奔去。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四平八稳的领导真的遇到急事儿奔跑起来速度还真不含糊,尽管一个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面红耳赤,却没有一个掉队的,等大家在马路边上聚齐的时候,张书记乘坐的旅行车已经越过了“铜州人民欢迎你”的大牌坊。省委张书记座车前面有一台警车,是铜州市委秘书长带去给省委张书记开道的。秘书长坐的那台警车看到市里主要领导们聚集在公路边上,就缓缓靠边停了下来,后面张书记的车也跟着停了下来。洪钟华带着领导班子成员们一拥而上欢迎省委书记。张书记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陪同的省委秘书长和张书记的秘书,还有两三个省委的工作人员,洪钟华注意到,张书记下车以后,并没有人给他打伞遮阳,心里暗暗庆幸,如果这阵儿铜州市的领导们每人身后有一个司机给打伞遮阳,那就丢大人了。
张书记跟所有在场的人一一握手,态度和蔼,一再感谢大家顶着酷热前来迎接自己。张书记的脸色比电视里常见到的黑了许多,可能是下来视察晒的,但是精神非常好,情绪也非常好,尽管天气酷热,脸上已经渗出汗水,还是坚持跟到场的每一位铜州市领导亲切握手。会面握手之后,张书记就把洪钟华和万鲁生邀到了自己的车上,说是边走边聊,听听铜州市的情况。洪钟华长期在本省工作,跟张书记打交道比较多,也比较自然。万鲁生这位从外省空降过来的干部跟张书记生疏,省委书记邀他上车,便有点受宠若惊,上车的时候腿软,跨台阶脚没有迈到位,绊了一跤,前扑的时候本能地伸手抓挠着力之处,一把抓到了洪钟华的裤腰带上,多亏洪钟华系的真皮裤腰带够结实,总算没让万鲁生当场把他的裤子给扒了。

  官方车祸 第七章(3)

  张书记的车在前面走,铜州市各位领导带来的座驾急忙紧紧跟随其后,长长一串黑压压的轿车跟在中型旅行车后面怎么看也像一支送葬的队伍。省委秘书长一个劲给洪钟华使眼色,表情活像色鬼在酒吧里泡妞。洪钟华让省委秘书长弄得犯晕,不知道秘书长要干吗,秘书长无奈,只好用手指朝车后面狠狠地点了又点,洪钟华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这支车队确实太难看了,赶紧打电话给司马达,告诉他拦住后面的车队,各走各的,不要跟着张书记的车。司马达赶紧停下车,拦住了后面的车,总算摆脱了送葬一样的黑色车队,秘书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很不满意地瞪了洪钟华一眼。
一路上省委张书记向洪钟华和万鲁生询问着铜州市各方面的情况,刚开始两个人还都有些拘谨,张书记问一句答一句,就像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面对老师的提问。张书记问洪钟华他们:“你们在经济社会发展中,感觉到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洪钟华和万鲁生异口同声地说:“人才。”
张书记又追问了一句:“哪方面的人才最短缺?”
其实洪钟华和万鲁生他们也不知道铜州市目前最缺乏哪方面的人才,更说不准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人才,因为人才本身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如果没粮食吃,一万一千个爱因斯坦也不如一个会实实在在种粮食的农民;如果没衣服穿,一万一千个比尔·盖茨也不如一个裁缝。不过,现在渴望人才已经成了大家的共同呼声,各地各级领导似乎一下子都成了求才若渴的曹操,因为只有大声疾呼渴望人才才能显示出自己有用人之才。
张书记微微一笑,显然这一路视察、调研下来这句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关键还是看你们的旗竖得高不高,号召力强不强啊。”
张书记的话引起了一阵捧场的笑声:“哈哈,哈哈,就是,我们的旗可能还不够高,号召力还是不够强啊。”洪钟华这么说。
“嘿嘿,嘿嘿,就是,还是要有更加优惠的吸引人才的政策条件啊。”万鲁生这么说。
洪钟华又补充了一句:“哈哈,哈哈,谢谢张书记的指示,我们还是要在制定优惠措施和吸引人才的机制上多下工夫啊。”
走了一阵,见到张书记心情很好,不时还会幽默一下,洪钟华和万鲁生紧张拘谨的情绪渐渐舒缓下来,这才能够理出思路、调理语言顺利表达自己的意思了。等到进入铜州市区的时候,洪钟华和万鲁生你一句我一句把铜州市的近期经济社会建设取得的新成果汇报了一遍。看到铜州市林立的高楼、繁华热闹的街景,张书记挺高兴,不断点头:“不错,不错,改革开放十几年就能从一个农业为主的内地县级城市发展成现代化的大都市,铜州市的干部群众是有思路、有干劲的啊。”
受到省委书记的鼓励、肯定,车上有资格陪同省委张书记的洪钟华和万鲁生像打了鸡血,情绪顿时亢奋起来,洪钟华斗胆向张书记提出了一个非分要求:“张书记,您好久没到我们铜州来了,很多情况一下子还汇报不完,晚上能不能允许我们铜州市的主要领导陪同张书记一起吃顿饭,既是见面,也可以利用吃饭时间进一步把铜州市的情况向领导汇报一下。”
张书记微微一笑:“同志们很辛苦了,就不要再打扰同志们了。我这一次下来,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办,就是务虚、调研,这已经够打扰同志们了,就不要再耽误同志们的宝贵时间了,好不好?”
洪钟华碰了一个软钉子,只好嘿嘿一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那也好,张书记白天奔波一天,晚上早点休息。”
张书记客气道:“明天如果你们工作忙,也不用都陪着我,有个熟悉情况的同志做个向导就行了,不要我一来没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处,反而给大家添了一大堆麻烦,干扰了你们的正常工作。”
洪钟华连忙谢绝了领导的美意:“这可不行,明天我和万市长两个一定要陪同一下,张书记需要侧重调研哪方面情况我们再安排具体分管的同志汇报。”

  官方车祸 第七章(4)

  万鲁生也连忙说:“是啊,是啊,我们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张书记再没有拒绝,默许让他们明天陪同了。把张书记送回铜州市专门接待重要领导和外宾的铜州宾馆之后,铜州市的领导们也没敢回家,怕领导随时有什么事情,在铜州宾馆吃了一顿名副其实的工作餐。省委书记在,他们不敢像以往那样为所欲为地大吃大喝,老老实实地吃了四菜一汤,然后就老老实实在接待处专门留给他们的房间里等候,一直等到深夜十点多钟确定张书记已经入睡了,才回家休息。
3
铜州市的领导们在铜州宾馆委屈万分地吃四菜一汤,车轱辘却在大纽约娱乐城跟惊叹号约了财政局张副局长海吃海喝海玩。今天由张副局长埋单,所以车轱辘和惊叹号连襟俩打定主意要痛痛快快地潇洒走一回。今天下午车轱辘才知道,他操心费力好容易拿到手的购车计划让局里其他几个人搅和得一塌糊涂,现在成了僵局,甚至有可能泡汤,又急又气,正想再找张副局长商量商量这件事情,恰好约了惊叹号给张副局长他哥当省旅游局局长牵线搭桥,刚好车轱辘也可以把他遇到的难题说道说道,争取张副局长的支持和帮助,所以车轱辘就以惊叹号陪客的身份来参加了这场聚会。
几个人仍然选了包间,因为这一次要说话,就没叫小姐来陪酒,这让惊叹号很是感到失落:“我靠!今天怎么都改邪归正了?就我们仨老爷们儿有什么意思。”惊叹号一说“我靠”车轱辘就头疼,不知道的人初听惊叹号和人对话,会以为对方的名字叫“我靠”。
车轱辘心里头烦,就更加不爱听“我靠”,对惊叹号说:“你能不能让‘我靠’那俩字歇会儿?跟你对话真费劲吃亏,别人听着好像我跟张副局长的名字就叫‘我靠’呢。”
惊叹号不服气地嘟囔:“我靠,口头语习惯了,不喜欢听就别听。”
张副局长说:“好了,好了,别计较这些了,爱靠就靠,我过去有个领导也有口头语,讲话的时候每说一句就要问:是不是?把大家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大家就商量好,开会的时候,他一说是不是,大家齐声回答:是!连着三次,就把他的毛病治好了。”
车轱辘说:“那好,从现在开始,惊叹号一说‘我靠’咱们俩一齐声地说‘靠’,看能不能把他的毛病治过来。”
张副局长说:“我估计治不过来,他说‘我靠’,我们俩说‘靠’,他肯定得把小姐叫来让我们‘靠’,我们‘靠’还是‘不靠’?”
“靠”最早是港台片里对“操”的委婉用法,类似于古汉语中的通假字。很快在网络语言中得到了发扬光大,不论是网络的虚拟世界还是生活中的现实世界,中国人民中喜欢说“我操”这句口头语的群众纷纷改用“我靠”来取代实在太露骨的“我操”,于是“我靠”取代“我操”飞快地在很多人口中普及开来。声音用字变了,实际意义并没有变,所以张副局长这么一说,几个人都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惊叹号又说:“我靠,最近连着往大纽约娱乐城跑,你们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
张副局长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这才叫过日子,整天上班工作,下班回家,能叫过日子吗?那应该叫混日子。”
惊叹号夹了一口脆皮大肠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他就好这一口,山珍海味也顶不住这一口香:“我靠,那是,你们当官的吃喝嫖赌全报销,要是让你当老百姓,拉泡屎都得自己掏钱埋单,看你还说不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
张副局长说:“那没办法,社会就是这样,既有吃肉的,也有喝汤的,还有连骨头都啃不上的,这就是命。”
车轱辘端起酒说:“来来来,不管我们是吃肉的还是喝汤的,总的原则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了!”
张副局长有事求惊叹号,二话不说端起酒杯干了,一转脸看到车轱辘坐在那儿发愣,脸板得僵僵的活像没刨平的松木板,奇怪地问:“老车,今天怎么不高兴?车的事不是已经给你办好了吗?”

  官方车祸 第七章(5)

  车轱辘心里确实不高兴,不但不高兴,简直郁闷得要命。今天下午葫芦兴冲冲地跑到他办公室报告,说车已经提回来了,黑色帕萨特,让他下楼看车去。车轱辘非常高兴,扔下手头的文件跟着葫芦跑到楼下参观那台新配给他的轿车。黑色的车身擦得锃明瓦亮,纤尘不染。流线型的车身矫健、雄浑,让人联想起匍匐在地随时能够以夹电携风之势腾空而起的非洲雄狮。可以想象,这款车如果奔驶在高速公路上,气势和速度肯定比那台报废了的本田更胜一筹。此刻,这台德国车停在楼下的停车场里显得那么尊贵、体面、诱人。车轱辘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座椅是真皮的,车厢内散发着淡淡的正宗皮革制品特有的香味。面板用胡桃木装饰得华贵、庄重,方向盘、排挡手感极佳,滑润可人,制作工艺无可挑剔。车轱辘是个爱车的人,坐在车里抚摸着车内的件件饰物,爱不释手,活像新婚头一夜爱抚他老婆身上的零件。
“车局长,车我已经试过了,特棒,肯定比原来的那台强。你看要是没啥问题,就办转账手续吧,人家等着呢。”葫芦催促车轱辘。
商家的销售人员也钻进车里对车轱辘说:“车局长,是不是现在就开出去试驾一圈?如果不满意这一台,还可以再换,我们是专卖4S店,售后服务直接由生产厂家支持,没有任何问题。”
车轱辘真想马上就开了这台车出去过过瘾,但是理智提醒他:现在正是敏感时刻,万事皆要小心,如果现在开车,让局里那几个跃跃欲试想争这台车的人瞄上了,一个电话打到纪委,说不准会闹出什么麻烦来。现在用不着着急,只要把车抓到手里,今后想怎么开还不由着他开?车轱辘恋恋不舍地从车上下来,对葫芦说:“手续我已经交到局办公室了,你去找卫骏办手续就行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看过车,车轱辘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办公室,刚刚坐到椅子上,葫芦就丧魂落魄地跑了进来:“车局长,车局长……”
车轱辘让他吓了一跳:“怎么了?狼追你呢?啥事?”
葫芦说:“车办不成了。”
车轱辘惊问:“怎么会办不成了?”
葫芦说:“卫主任说车的事情不用我管,他们已经进了。”
车轱辘大吃一惊:“什么?他们已经进了?什么时候进的?进的什么车?车呢?”
葫芦愁眉苦脸地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卫主任说,车是给局里的,不是给哪个个人的,所以由局办公室统一办理进车手续,他拿到手续马上就派人进了一台奥迪A4,付款手续已经办完了,牌照都挂上了。”
车轱辘惊怒交加,他万万想不到卫骏竟然跟他玩这一手,活像碰到了火的炮弹火辣辣地跑到局办公室找卫骏算账。卫骏用笑脸迎接了他:“车局长,我就知道葫芦肯定要找你告状,你别生气,我给你解释。”
车轱辘哪能不生气?看了卫骏那张笑眯眯的脸,恨不得在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狠狠抽几个大耳光:“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进车?”
卫骏作出了吃惊的表情说:“哎,车局长,你这么说我可不能同意啊。不是你亲自把手续交给我们让我们去办的吗?我怕耽误你用车,你头脚把手续交给我,后脚我就派小赵去选车、进车了啊。再说,你也没告诉我只能让葫芦去办车的事,不准别人办啊。”
车轱辘明白,卫骏这是钻空子捣鬼,给他们交购车手续的时候,自己虽然没有明确说要什么车型,也没有强调必须由葫芦去办,但是,过去局里给哪个局领导进车,都是由那个局领导按照审批的资金数额自行确定车型,然后由这位领导的司机去接车,哪有不经过具体领导同意就自行做主的。这种做法在车轱辘的概念中是惯例,是不言而喻的事情。车轱辘便问他:“过去给哪个局长进车的时候是由你们一手包办的?为什么到了我这里你就要包办代替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官方车祸 第七章(6)

  卫骏说:“车局长你说得有道理,过去是那么办的,可是现在局里一再强调所有采购项目由局办公室统一负责,任何人不准自行采购,这是我们局去年才下发的《关于加强财务管理的有关规定》中明确规定的。”
车轱辘说:“那是指局里财政拨款自行采购的东西,这台车是我直接从财政局要来的指标,戴帽下来的,你知不知道?”
卫骏说:“不知道啊,财政局的批件里只说是给我们民政局更新的进车指标,没说是给车局长个人的进车指标啊,不信你看,批件还在这里。”
车轱辘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卫骏绝对属于那种蔫蔫的坏种,坏起来软软的让你明知他在使坏,如果还手却根本没有着力处,就像对着空气挥舞拳头。谁都知道,财政局批任何政府采购项目也不会挂到个人名下,卫骏用这种话来对付他,他还真没有办法占上风。车轱辘不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追问他:“车接回来了,车呢?”
他听说过,跟帕萨特相比,奥迪轿车排量、性能都不差,就是油耗高一些,油耗对于公车来说,只不过是会计报表上一个抽象的数字而已。既然木头已经让卫骏这小子刻成了舟,那他也只有承认现实,现在如果想再按自己原来的选择搞一台帕萨特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急于看看这台为自己进的奥迪。
卫骏说出来的话又让他大吃一惊:“车封存了。”
他明明没有专车用,进来车却又封存,这无疑是对他公开的挑衅和欺辱,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挥起大手狠狠地拍了下去……卫骏那种人当然不是勇士,即便真是勇士也不会白白挨这一记不值钱的耳光,所以当车轱辘的巴掌高高扬起来的时候,卫骏早已身手敏捷地缩头弯腰弓背做出了避让动作。他白白做了那么一个屈辱的动作,车轱辘的手并没有拍在他的脸上,而是拍在了桌面上,“啪”的一声活像谁突然放了一个大炮仗。车轱辘的手拍得生疼,虽然他恨透了卫骏,终究不敢真的朝那张笑眯眯的脸上甩巴掌,只好拿了卫骏的桌子泄愤,结果硬邦邦的桌面被动反击,桌面没怎么样,他的手却火辣辣地疼:“你有什么权力封车?经过局务会议同意了吗?告诉你,做事别太过分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卫骏惊魂未定,小眼珠滴溜溜乱转,他没有想到车轱辘这个平常看上去四平八稳官派十足的人,竟然会因为一台车发飙闹事,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卫骏不是好汉是小人,小人就更不会吃眼前亏,他把握不准车轱辘盛怒之下会不会真的痛扁他一顿,连忙朝后退了数步,确定即便车轱辘想动武也够不着他之后,又把责任往局长何茂泰身上推:“车局长,这事你可别怨我,是何局长亲自决定的,没有领导指示,我哪敢随随便便封车啊。”
车轱辘信了他,很明显,如果上面没有人指使,量他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较劲。他狠狠瞪了卫骏一眼:“何茂泰还活着呢,我现在就去找他,如果是你在里面捣鬼,别怪我车轱辘做事绝。”说完扔下惊魂未定的卫骏扭头就去找何茂泰。
何茂泰正板着那张蟹壳脸一本正经地坐在大班台后面批阅文件。车轱辘冲进门就嚷嚷:“何局长,卫骏说你指使他把我的车封了?”
何茂泰做过除眼袋美容手术,蟹壳脸上的那双眼睛上下都是双眼皮,看上去像极了肚脐眼。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何茂泰莫名其妙地看着车轱辘直眨巴眼:“老车你怎么了?有话坐下来慢慢说,什么你的车?封什么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