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长书决定,以“全面提高办公室人员的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为主题,进行一次内部整顿。他特别强调指出:“秘书人员不仅仅是为领导服务的,同时也肩负着维护领导形象的重要责任。哪怕你们不能维护,不能美化,但也不能破坏领导形象呀。你们都是有前途的人,都是聪明人。可你们有前途,不能去自毁;你们要从政,但不能做圆滑的政客;你们聪明,但要聪明在正路上。凡是贪官污吏有多少笨蛋?他们都聪明,就是脑子用歪了。我知道你们做秘书的辛苦,别人有休息时间,你们没有。经常加班加点,却又没有加班费。哪里有急事,半夜三更也要出发,说走就走。家人有怨言,你们也有怨言,都不愿把怨言说出来。这些我都知道。如果你们偷偷摸摸在外面收受礼品,我不能容忍;可你们这么辛苦,又没有加班费,我也不能容忍。怎么办?从下月起,平均每人每月按十五天加班费计算,补足你们的辛苦钱。补贴费要走明路,不能含糊不清。”
这样一来,秘书们都高兴了。以前没日没夜地干,他们觉得冤,又不好意思为那点小钱开口,可心里又不是滋味儿,所以有时就想趁工作之便捞点油水。现在给加班费了,辛苦的报酬明朗化了,这是保护工作积极性的一个重要措施,让他们确实觉得古长书是个领导角色,能把这事处理得妥当,人人满意。
先做好人,再做恶人。古长书没有手下留情,这次他豁出去了,他要显示他处理人的胆量了。古长书觉得,在政党机关,用人算不上什么胆量,处理人才更见胆量。在秘书队伍里,有的是正处级,有的是科级,有的没有级别,情况不一样,但人人都有一点小背景的。特别在处理人的问题上,一不小心就会惹火烧身,招来一些看不见的攻击,甚至还有可能在背后放暗枪。他把收受礼金的那个秘书挖出来了,先让他主动把钱退回原单位,然后再进一步处理。
当然,他这样做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这个秘书是个研究生,业务上是比较过硬的,又是常务副书记张常忠的私人秘书,据说是张书记亲自点名要来的。大凡领导亲自要来的私人秘书,只要领导不出问题,哪一个最后不是体体面面离开的?干几年之后,出去时大小也有个一官半职。无级别的变成了科级,科级的变成了处级,副处的变成了正处。因此打发这个秘书走,不仅是要得罪秘书本人,还有可能得罪张常忠。张书记是做领导的,可能心胸要开阔一点,但秘书本人却是得罪定了,心里恨死他了。古长书不能因为有人恨他就不处理,坐了领导这个位子,哪有不得罪人的?古长书要尽可能地让他恨不起来,这就需要把工作做到位,要让他觉得古长书的做法并不可恨,至少是可以理解的。
古长书非常谨慎地找张书记汇报了情况,张书记也感到吃惊。他问古长书打算怎么办?古长书说:“让他调走,另行安排。”
张常忠沉默许久才说:“他平时表现很不错的,是一时糊涂吧?”
古长书看出来,张书记是有点舍不得。古长书说:“那就不能管那么多了。他糊涂也好,不糊涂也好,这事的处理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张常忠说:“你觉得调走是最好的办法吗?”
“是的。处分太重,批评太轻,调走最好。我们不能给予太多的迁就。”古长书看着张常忠那恋恋不舍的样子,有点生气,也有点激动。古长书就把话说得很重了:“在下面替领导收受礼金,然后装进自己腰包,你想想这有多么可怕!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秘书班子今后怎么办?下面怎么看我们的领导和领导秘书?秘书是服务的,是辅政的,但象他那样下去,秘书就会乱政!市委市政府整个领导集体的形象就会毁在这种人手里!”
“秘书乱政”,张常忠重复着古长书的话。他感到了这事的严重性,办公室是他这个当常务的领导分管的,出了问题理当处理,他要阻拦的话就讲不通了,古长书就会对他产生意见。古长书的能量他是清楚的,脑子里总是比其他人多一根弦,市级各部门谁都知道他古长书“有两下子”。作为秘书长,古长书有他的职权范围,市委分管领导不能过多干预。再说他张常忠自己物色的秘书竟背着上面替领导收受礼金,装进自己的腰包,这本来就很恶劣了,这也使他脸上无光。张常忠最终还是点头说:“好吧。你再给我物色一个秘书。”
古长书说了自己的想法,把这个秘书调走,交由组织部负责重新安排工作。物色新秘书的事也由组织部负责,由办公室进行业务素质考察。张书记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心事重重地走了。
为使张书记尽快有新的秘书,当天下午,古长书就找到组织部刘部长,请求重新给那个问题秘书安排工作,调离市委办。刘部长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调离他,古长书说不适应办公室工作,刘部长就一笑,说这个说法太笼统,太宽泛了,我不听含糊其词的东西,你要说就给我说具体一点,否则你就没道理动他。古长书看来刘部长也是不好糊弄的,只好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跟他讲了,刘部长说,原来这样啊,你要知道,你们那个秘书班子的人,不仅仅是替领导收礼,还有好多时候在替我当组织部长呢。我是专业的组织部长,他们是业余的组织部长。古长书就笑,说你那个位子好啊。刘部长说,收受礼金的那个秘书他认识的。研究生,研究生,对政治越研究越陌生,真不知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搞的,调走了他,可别又来一个胆大包天的啊。古长书说,下次调秘书进来,政治上由你们把关吧,我们负责业务方面的考察。
这位问题秘书调到了市工商局作一般干事。之后,办公室还给他举行了一个象模象样的欢送会。为了给他足够的面子,欢送会上,古长书说工作需要,本人要求调走,不好强行挽留。他还热情洋溢地赞扬了该同志,充分肯定了他近些年来的工作成绩。尽管古长书把话说得很体面,但不明不白地调出常务副书记的秘书,在市委办还是引起了一点小幅振荡,其实私下都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调走了。大家也都感到古长书并不是个笑面菩萨,还是能下手的,而且下手时又快又重。
散会后,古长书回到办公室,发现顾晓你正站在他门口等他。上次见面,顾晓你已经提出,为了他的政治前途和她未来的婚姻家庭,不再跟他来往了,昔日的热情正在慢慢消退下去。现在突然来找他,而且事先没给他打招呼,古长书感到有点意外。
古长书说:“你怎么突然来了?一个招呼也不打?要是我不在呢?”
进门后,顾晓你说:“秘书长,我是想请你帮忙的。来不得打招呼了。”
古长书说:“你尽管说,能帮的我肯定要帮的。”
顾晓你就直说了,她年底要结婚,男朋友在市里工作,她在下面县上,她希望在近期调到市里来,调来后再办结婚手续。否则两地分居,又是七拉八扯的,多不方便。
古长书想,上次她提到过调动的事,可并没有让他帮忙啊。古长书说:“象你这种多情的女孩,时间长了,保不准又在县上找一个。”
顾晓你没心思笑,严肃地说:“秘书长,我可没给你开玩笑。这回真是来求你了!”
古长书不笑了,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那你说说具体情况吧。是你自己联系单位,还是我帮你联系单位?需要我做哪些工作?”
顾晓你说,她男朋友已经给她帮忙联系了接收单位,在团市委,这单位比较对口,人头熟,业务也熟。但现在调动工作,光有接收单位同意不行,她是党委系列的人,还得由组织部门通过才行,她男朋友找过组织部,组织部说是人事安排非常紧张,要等一段时间,一拖再拖,都拖半年了。昨天又去找了,还是不能办。所以就请古长书出面通融通融。
古长书没有推辞,他跟组织部的刘部长关系还是不错的,至少刘部长对他印象不坏。他很清楚市委秘书长这个职务的权力内涵,在外面说话的份量并不比组织部长差多少。组织部是管干部的,管着全市及各县区的处级干部。而市委办是市委的核心办公机构,在市委机关算是第一部门。因此可以这样说,在市委,他们是旗鼓相当的两个重要部门。市委秘书长出面说话,组织部长就不得不考虑。再说,市委办刚刚打发一个秘书出去,正好缺少一个秘书名额,这事儿由组织部来选人,这是件颇具功利性质的好事。现在要求调动的干部太多了,组织部门随时都有一大串要求调动的名单,这就可以给他们一次做人情的机会。所以在顾晓你的事情上,古长书就爽快地答应下来,他很慷慨地说:“你的忙我都不帮的话,我古长书就不是人了。”
顾晓你一个莞尔,说:“看来你还是个人。”
古长书说:“而且是个好人。”
顾晓你说:“那我就不多说了,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等候佳音。”
古长书觉得奇怪,本来他们之间应当是很随便的那种。可顾晓你一反常态,在他面前变得如此低调和谦逊了。说实话,古长书一直觉得自己欠着顾晓你的一份情债,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给他出过难题,但顾晓你对他过分的客气使他有些难受,好象一下子拉开了许多距离。所以在她的事情上,古长书是无论如何要帮忙的。此前,他从没用自己的权力为别人办过私事,但这回要破例了。官再大也有个人情义。他得去求刘部长了。


第五部分第39节 红包风波(2)

第二天下午,古长书给刘部长提前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有事找他汇报。刘部长笑笑说,别说什么汇报的话,你一个秘书长,给我汇报什么?组织部就在办公室的楼上一层,几十米的距离,古长书就端着自己的茶杯上去了。古长书见刘部长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进门就开了一个玩笑,说:“刘部长,我遇到了一个人情化的难题,现在我想把这个难题转让给你。因为我自己消化不了。”
刘部长呵呵一笑,脸上的肌肉就隆起了两堆,说:“你看你说的,你都消化不了,我能消化得了?”
古长书说:“你专门就是消化这事儿的。”
刘部长说:“那你说说。”
古长书说:“我在大明县当团委书记时,有个副书记叫顾晓你,我从团委书记到市委秘书长了,可她还是个副书记。人也快到三十岁了,不能再做在县级团委工作了。去年在市里找了个男友,准备结婚,想把工作往市里调一下。昨天她找到我了,希望我能帮忙,向你说说,她把调动落实了。这同志工作不错,也写得一手好文章,她从未找我帮过忙,我也从不为别人帮忙的。这次我实在为难,就答应了,现在又把麻烦推给了你。”
“我听说过这事。”刘部长说:“是党员吧?”
古长书说:“是党员。”
“你不知道团市委的情况,他们现在超编五个了,我不能允许再进人了。控编这个事你知道的,我不多说。”刘部长从饮水机上取下一杯开水端过来,回到坐位上,说:“你既然说她能写文章,那就调你办公室当秘书嘛!”
古长书面出难色,说:“这话我不好讲。第一,我们刚刚调走一个秘书,第二,她以前是我的同事,她进办公室,容易让别人误会是靠关系进来的。说不清。”
刘部长说:“这有什么顾虑的?用人嘛,大胆地用。”
古长书说:“可她也不能给张书记做秘书呀。规定不许给领导配备女秘书的。”
刘部长说:“你可以调整一下人员,让她不做私人秘书嘛。”
古长书想想,刘部长说得也有道理,让顾晓你做市委秘书,把人员调整一下,让她坐办公室,作为公用秘书就行了。想想自己的迁升道路,再想想顾晓你,他也觉得顾晓你挺委屈的。在大明县,当了多年的团委副书记,跟她同时的副科级干部大都转正了,可能只有她还是一个副科级。加之前些年,顾晓你爸爸从政协主席的位子上退下来了,顾晓你的职务问题也就搁浅了。古长书正好给趁这次调动的机会,给她一个科级秘书,即使将来不做秘书了,调走时也好安排工作,对她也是一种补偿。所以,古长书直截了当地对刘部长提出了顾晓你的科级待遇问题,刘部长说,你手下的科长嘛,待遇问题关键取决于你的态度。
古长书做了件无心插柳的事情,能把顾晓你调到市委办,算是一个意外收获。作为党政机关,市委办与团市委比起来,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办公条件,都要好得多,更重要的是能锻炼人。但要把顾晓你调来,古长书不是没有顾虑的,刚刚赶走了张书记的私人秘书,古长书便调来以前的同事,难免会招来一些误会和闲话。最担心的是,怕张书记以为先赶走我的人,原来是为了调来你的人啊。如是这样就坏了。所以古长书小心翼翼,先跟张书记讲清楚他跟顾晓你是以前的同事,对她的工作能力是了解的,还要讲明顾晓你是组织部刘部长推荐的,因为团市委超编才建议调到市委办的。这样讲,是让张书记既要看分古长书的面子,也要看刘部长的面子。即使他不想同意,他也没有拒绝的足够理由。古长书还说了给张书记专门配备秘书的事,让他在现有的秘书班子里挑选一个自己认为比较满意的。好在张书记没有对这位没见过面的顾晓你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很顺从地对古长书说:“你看上的人,就调吧。至于我的秘书,就让小王跟我吧。”
古长书说:“好。我马上通知小王。”
当天,古长书就通知了办公室秘书小王。小王是师大毕业的研究生,当初在大学里当助教,是李修明当主任时从学校调过来的。古长书调来当副主任时,李修明就介绍过小王这人。说他进来时还是个非常单纯,学生气很浓,说话也很有锐气和思想。可不到一年时间,身上的棱角就磨光了,沉下来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了。毕竟有点文化,从事秘书这个职业转型也比较快,他也很快就成了业务能手,一手公文写得很出彩的。古长书在跟小王谈话时,小王就很高兴,要给常务副书记当私人秘书了,他就觉得好运来了。
接下来古长书就该找顾晓你谈话了。他先在电话里跟她约了时间,说“你的调动问题遇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要给你聊聊。”顾晓你说:“是不是没希望了?”古长书说团委是没希望了,严重超编,组织部不同意调人。顾晓你一听就火起来了,说:“那还用得着说什么?是不是又要给他们送礼呀!团市委送过,组织部有的人也送过。我都拿不出钱来了!”古长书笑笑,说:“你别那么大的火气嘛!有些问题我们见面说吧。”
然后两人在咖啡厅见面。古长书早去一些,要了几盘精致的点心在那里等候她。顾晓你穿一身长裙,步态急促,裙子大幅度的摆动着。进门时脸上就挂着阴云,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古长书看见她这样就乐了,说:“怎么这样啊?又不是请你赴鸿门宴!”
“闹了一年多的调动都泡汤了,还能让我高兴起来?给你说真的,钱送过,物送过,只差我陪人家睡觉了!”顾晓你噘着嘴,怨言都写到脸上去了。砰地把包放下,伸手向古长书要了支香烟,古长书很犹豫地给她了。顾晓你不会抽烟,样子很别扭,第一口就呛住了。咳着嗽说:“你是向我报喜吧?”
古长书说:“团市委是去不成了。”
顾晓你说:“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古长书说:“那就到我那里去吧。”
顾晓你说:“你那里?我可不敢想。你那是首脑机关,没有过硬关系也是进不了的。”
古长书说:“难道我不是过硬关系?”
顾晓你说:“能到你那里当然好,你是铁面无私的人,我可不想为难你。”
古长书说:“今天叫你来,就是通知你赶快回大明县去办调动手续。一周内把手续办好,半个月内你要上班。你的工作是当办公室秘书,待遇按正科级对待。咱们说好了,你来了后,就是我的下属。”
顾晓你见他说得如此认真,知道他没开玩笑。顾晓你说:“真是感谢你。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别以为我不懂事,我知道会怎么做的。”
顾晓你把香烟灭了,伸了伸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很感叹,她和她的男友为她的调动闹腾了一年多时间,半年后才有眉目,可有了眉目又黄搅了。请客送礼托人,别人调动时所用到一切程序她都用了,真是只差陪人家睡觉了,最后还是一个黄牌。而今突然柳暗花明,古长书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把她的调动问题解决好,再次证明了权力的奇妙。顾晓你说:“还是有权力好啊!要不是你,我这事又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
古长书说:“是啊,权力是个好东西啊。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追求它呢?”
顾晓你给他一个媚笑,说:“我问你,假如我们不是好朋友,你会调我来吗?”
“不可能。因为我对你不了解。现在之所以调你进来,是基于两点:一是我们是朋友,在不违犯原则的前提下,调你进来,相对而言是公平的,或者说并不影响公平原则。反正我用谁都是用,只是这里面多了一层友情关系。第二,你急需要调动,即使现在不调,早迟是要调的,我手头有这个机会,当然宁可调你了。作为朋友,我没有给你帮过什么忙,这也给我一个还情的机会。但你记住:这次提议调你进来的是组织刘部长,而不是我。”
顾晓你依然笑得很灿烂:“你也可以不同意呀。”
古长书说:“那当然。”
顾晓你又问:“需要给刘部长送礼吗?总得表示感谢吧。”
古长书摇摇头,说:“不用。调我这儿来,你别干这种烂事。我讨厌。你要是给他送一块钱的东西,别人会以为你给我送了一百块钱的东西呢。不送礼,什么事都没有。”


第五部分第40节 顾晓你调职市委

顾晓你调到市委之后就变得特别醒目了。市委办没有年轻女孩,机要秘书是个女同志,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这个楼上的人大都不苟言笑,除了有良好的办公条件外,里里外外看上去都是老气横秋的。突然来个穿着高跟鞋的漂亮女孩,走路是那么有节奏,说话是那么好听,大家的眼前似乎忽然一亮,感到了一种新鲜,一股活力,一束光芒,继而便发出了一些疑问:谁调来的?她是谁的关系户?
顾晓你调来不久就结婚了。市委办按照惯例,每人都凑了一百元的份子。快30岁的老姑娘了,算是晚婚了,她本来有两个月婚假的,她没请假,古长书也没给假,用一周时间办完婚事就上班了。因为单位正忙着筹备党代会,会场布置,材料准备,都得提前着手,一下子就忙起来了。再说,顾晓你刚来不久,需要熟悉的业务还很多。她来了之后明白了许多事,别看党政干部表面上比较平庸,可党政机关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一个个都是能说会道,能写会画的。大家都希望把工作干得出色一点,提拔起来快一点。加上古长书前段时间下功夫整顿机关作风,同志们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一个个都在你追我赶。在这样的环境下,顾晓你就不敢马虎了,她感到了一股潜在的压力。虽说给她了个科级待遇,但并不是秘书科的科长,这里的科长还管着处级干部待遇的人。所以,实际上,她跟一般干事没什么两样。表现上人们对她都很客气,也很尊重,很大程度上是看她跟古长书以前是同事,是古长书一手调进来的。这层关系,直接助长着她在办公室的地位。但顾晓你也明白,人们究竟从内心里怎么看她,并不会直接表现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她,她就必须从业务上进步,兢兢业业地工作,老老实实地做人。
古长书是直奔40的人了,正值男人的花季,一个成熟透了的年龄。权力越来越大,经验越来越丰富,处事也越来越老练,举止也越来越洒脱了。这跟他在大明县当团委书记时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时他只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帅小伙,现在是金安市的人物了。权力变成了肥沃的土壤,培育和滋养了古长书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顾晓你非常注意观察古长书在市委办的影响力和个人表现,他在市委办一呼百应。她感觉出来,古长书在这里有着很高的个人威望,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吸引着她,感染着她,当然他也吸引和感染着办公室的其他人。包括古长书吸烟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都有人在偷偷地模仿。
顾晓你很纳闷,眼下这个古长书,这就是我喜欢过的男人吗?任何人都可以跟他侃侃而谈,唯独我不能。任何人都可以走进他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或谈笑风生,唯独我不能。他调进了我,我走近了他,空间距离近了,情感距离远了,而且是比遗忘更可怕的远离。顾晓你心里很难受。她不想亲近他,仅仅只是想跟他象其同事一样地交谈工作。古长书有时在她的办公室跟别人交谈时,顾晓你就听着,偶尔也偷窥古长书一眼,只有她自己明白那目光是火辣辣的,饱含着对他的仰慕和爱戴,还有一丝没有完全割断的情愫。可古长书从来不会用专门的目光去打量她,顶多用一点余光而已。
党代会的报告要由古长书亲自执笔起草,依然是汪书记点名的。古长书当然不敢马虎,得当作大事对待。写初稿的那天,他关在办公室闭门谢客,有几天中午都没吃饭,只让后勤上的人给他买了一些点心送去,边吃边在电脑上敲字。顾晓你知道这事了,好心疼,她多想偷偷去给古长书弄几个炒菜端到办公室去,让他好好吃顿饭。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最终还是放弃了。既怕别人看见什么隐情,又怕古长书吵她多事。顾晓你对买点心的那个小伙子说,你也太简单了吧,就给主任弄这个当饭吃?小伙子说,是他自己点的,我说提出让厨房单独给他炒几个好菜,他不同意。我不能违背他的旨意。顾晓你就苦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了。
顾晓你强力克制着自己的交流欲望。原因是多方面的,自己是结婚成家的人了,有了自己的法定老公。老公很爱她,也很信任她,她要通过自己的力量把家维持下去,并把它建设好。家是她情感的一个生根之处。只有一心一意地守着老公和家,才能使她的感情根深蒂固。再说,市委办人多眼杂,她不能显示半点与古长书是好朋友的意思。否则,她就害了古长书也害了自己。所以她就必须忍受和克制。那天她在电脑上的加密日记里写了这样一段话:“政治人的爱情生活注定是残酷的,身份和职业决定了他们不能有婚外恋,他们身上承载着过多的社会道德责任和教化义务。无论这种恋情从情感层面上看有多么美好,我们的社会都是不能容忍的。爱上商人可能会得到财富,爱上广告人可能会体验活力,爱上军人可能会感受威武,爱上政治人就只能得到痛苦与情感的磨难。”这可能就是她的心灵写照了。
顾晓你好难受好难受。也许古长书看出了什么,那天他给顾晓你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秘书科长,古长书说:“叫顾晓你来一下。”一会儿,顾晓你就过来了。顾晓你一进门,就有种莫名的激动与冲动,她走近古长书,站在他办公桌的对面,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炯炯的眼睛,眼泪就差点流出来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古长书倒是显得很平静,说:“你坐吧。说说,来了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感受没有?”
顾晓你揉了一下眼睛,说:“感觉挺好的。就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