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珠说:“哟,既然是在姐夫面前,还有什么难为情的?迪迪,你说是不是?”
柯迪无措地望了望盛珠,重又耷拉着脑袋。很显然,柯迪还不适应这一切。
高文很想跟柯迪说说话,但他和小霞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时拿眼偷窥着柯迪,到目前为止,他还捕捉不到柯迪的心事,他不知道柯迪怎么看他,是把他当朋友,还是当情敌。
高文听盛珠说过,柯迪出院之后会有一个艰难的适应期,以前的记忆会复活。高文因此始终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盛珠则敏感到了柯迪对高文的敌意。盛珠今天去亚运村那家医院接柯迫回家的途中,看到北京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著名作家高文“败诉”的消息,所有报纸都提到“橡皮”是著名作家高文的笔名。《虚假的广告与真实的新闻》一文作者严重侵犯了当事人的名誉权的法院判决条文,赫然充塞昨天的京都各大报纸。
第二次转车的时候,背着小霞和柯迪,盛珠买了几张报纸揣进兜里。
盛珠见到高文时没敢拿出兜里的报纸,她担心高文承受不了。
发觉柯迪对高文怀有敌意,盛珠心里很难过,她把柯迪叫进屋子,她要把报纸拿给柯迪看,然后告诉柯迪事实真相,高文是为了他的一万元出院费才遭此巨大的污辱与伤害的。后来一万元增加到十万元。高文是想把剩下的钱悄悄留给千善子。
盛珠希望消除柯迪的敌意,却没有料到她正在酝成罕见的悲剧。
柯迪看了看报纸.他不知道盛珠要让他看什么,神色很恐慌,瞥见报纸上的“著名作家高文”字样的时候,柯迪低声问道:“是他?”
“是的。”
“他是著名作家?”
盛珠没有直接回答,盛珠指着报纸说:“你知道你是怎么出院的吗?”
盛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柯迪。
盛珠讲得很动情,“他跟你一样,内心受过许多莫名其妙的折磨,甚至也患过忧郁症。他出版过许多书。写过很多小说,是名人,可是,他从不摆架子。在北京这些日子,没有他,我是呆不下去的,没有他.你也不可能顺利出院。你喜欢画画,他喜欢写文章,你们应该是朋友。”
柯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盛珠却没有注意到。
盛珠继续说:“本来我打算很快带你回老家的,可是他最近遇上了麻烦,等他的事情有了结果,我们就回家,回里板镇。”
吃午饭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柯迪的眼睛,只是感到气氛呆滞、压抑,其实.这种令小霞惶然不安的气氛来自柯边那阴鸷的眼神.柯迪桌前的小碟里被盛珠谦满了菜,柯迪却没有动一筷子,只是机械地扒了几口饭,任何劝吃的声音他都充耳不闻……他的脑子里凝固着一个经久不变的画面,这也是他在几百张画纸上重复勾勒的画面,赤身裸体的盛珠骑在同样赤身裸体的高文身,高文那挺拔的生殖器好像一直戳在他的心脏里一样。
所有记者在报道这起惨案的时候,都未能自圆其说。这当然是因为当事人柯迪的坚决持久的沉默。
心理学家的分析和残酷事实本身相比,也属浅尝辄止的皮毛,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柯迪的心脏上会戳着一根高文的生殖器。人们接近事实的分析主要来自柯迪千篇一律地画的那幅画,凶案现场,几百张同样的画散散落落,许多画面上都有血迹,但有人认为,这些画上的血迹不是溅上的,而是凶手涂抹上去的。
《北京往事》第十四章(3)
有一点几乎没有人怀疑,当天深夜,如果高文还睡在隔壁屋子,显然也会遭到残害。甚至有人说,如果高文还在的话,盛珠也许能免遭此祸,柯迪要杀害的也许是高文,而不是妻子。
即使他有杀害两人的动机,也无法完成。据分析,盛珠是在熟睡中被柯迪用厨房里的菜刀砍死的。(事实并非如此。)那一天深夜,许多邻居听到过惨烈的惊叫声,那显然是盛珠发出的。
当时柯迪如果有选择的可能,就是说高文睡在隔壁屋子,他很可能先选择高文,高文的叫声显然会惊醒盛珠。
这样,他即便想再杀妻子,也已经没有机会了。瘦小的柯迪是无力杀害任何一个有防范的人的。
高文在端午节那一天下午两点,被两名警察带走了。
那时候,小霞正好刚离开。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盛珠说:“这死丫头,丢三落四的,把她心爱的化妆包都丢在这儿了。”
盛珠拿着沙发上的化妆包去开门的时候,脸色骤变。
《北京往事》第十五章(1)
当时柯迪在房间里,警察把高文带走之后,他从房间出来了。
他的表情阴沉而古怪。盛珠感到蹊跷诧然,为什么在高文被警察带走之后,他问都不问一句?
盛珠知道,柯迪对高文的妻子千善子的案情一无所知,盛珠只是告诉他高文最近遇上了麻烦,至于是什么麻烦,盛珠只字未提,而且当时柯迪也没问。
柯迪怎么如此沉得住气?
盛珠觉得丈夫陌生了,柯迪患忧郁症时脾气暴躁异常,在新疆戈壁滩上的那间层子里常常无故对盛珠发火,甚至大打出手,即使那样,盛珠也没有像现在这佯感到他陌生。
柯迪患了精神病之后,在外人眼里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但盛珠依然觉得他是她的迪迪。
现在,在何迪重新恢复理智之后,在他再也不需要那件在石河子广汇大夏买的呢子大衣之后,盛珠反而感到害怕,感到柯迪不是以前的柯达了。
在盛珠的记忆里,她的迪迪的眼睛从未像现在这样阴沉过。
沉默之中,柯迫不时拿眼睛的余光瞥着盛珠。
许久,柯达突兀地问道:“你怎么没被警察抓走?”
“什么?”盛珠莫名其妙,“警察抓我干吗?”
“警察不是把他抓了吗?”
“抓他是因为……”盛珠觉得问题太复杂也太严峻,无从说起,“唉,一时也跟你说不清。”
末了,盛珠说:“他会被放出来的。”
柯迪依旧斜睨着盛珠,说:“他……不是因为……被抓的?”
“因为什么?你怎么说话木头木脑?”
“因为跟你……”柯迪又停顿了。
柯迪回到房间,从画夹里抽出一张素描,递给盛珠:“因为这个被抓的——不是吗?”
这是柯迪病房里画的无数张同样的画中的一张,盛珠一眼瞥见熟悉的画面脸色就变了。
“你……”
“他是因为跟你睡觉被抓的,我知道。”柯迪脸上呈现一种渊深莫测的神情。
盛珠说:“你胡扯什么。”
盛珠怔怔地打量着柯迪,她怀疑柯迪病情没有完全好,他的神志还有些糊涂。
“你是怎么啦,”盛珠惶恐不安地说,“即使他跟我……睡觉,也不会被抓呀。你怎么还稀里糊涂的?”
“跟你睡觉……跟你睡觉……”柯迪突然大声叫嚷,目光凶神恶煞,“……跟你睡觉……睡觉……睡觉……你骑在他身上……他的狗鸡巴直冲着我……你知道吗,他的狗鸡巴现在就在我的心脏里,在我的心脏里……啊……啊……”
柯迪完全丧失理智,双肩歇斯底里地抽搐,双手拼命地抓挠着肚腹,像要把他所说的东西从心脏里掏出来。他的叫声更是恐怖人,几天之后公安局在调查时,楼下传达室的李大爷说出事的那天下午,他听到二楼有一个男人在“啊啊”地叫着,李大爷的耳朵很背,如果柯迪当时的叫声不大的话,他是无法听到的。
盛珠完全懵住了。柯迪在出院当天的歇斯底里大发作,是他在患病期间也不曾有过的。
不过很快柯迪就平息下来了。
平息下来之后,他说话的声音一下子降到了最低点。
“……那时候,”柯迪垂着头,疯狂之后,甚至有些腼腆,“跟你睡觉的那些男人不都被抓起来了吗?”
盛珠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时候。在盛珠被抓进监狱的同时,那些跟她鬼混的男人也都纷纷落网,跟她犯的是同样的流氓罪,但那些男人跟高文完全是两回事。
盛珠好像突然明白了,柯迪的思维已经中断了好几年,他的思想意识还停留在八十年代他犯病之前。
“这是两回事,你懂吗?两回事……”盛珠觉得一切都无法说清。她觉得柯迪还是有些思维不清,当初她和那些男人被抓完全是因为鬼混、群居,而不是现在的男女同居。
盛珠觉得应该把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柯迪在跟她结婚的时候,她刚从监狱归来,她能毫不顾忌义无返顾地跟一个女流氓结婚,他肯定也能原谅他所画的那幅画面的。
“迪迪,”盛珠抬着柯迪的一只手,眼里闪烁着点点泪光,“我向你承认,我和高文……”
“就是那个作家——著名作家?”柯迪很奇怪地打断盛珠,盛珠不明白他为何要强调他是作家——著名作家。
“是的。就是这个著名作家。我和他……”
“别说了!”柯迪重又大声叫嚷道。
盛珠缄口了。
柯迪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杂念,盛珠觉得自己一点也捕捉不了。
盛珠想到了医生再三提醒的“适应期”,盛珠又感到了希望,感到一切都是可以把握的了,过了这艰难的“适应期”,她的迪迪才算真正痊愈康复。
盛珠打消了向他详尽诉说跟高文相识相居的详细经过的念头。
盛珠害怕讲着讲着他会从中岔出什么偏激固执的线索,使事情更加复杂。
“迪迪,”盛珠长话短说,“那时候你都能原谅我,这一次,我的迪迪还会原谅我的。算是我做错了,下一次……不,不是下一次,是永远,我永远也不会再跟高文……睡觉了。”
“不和那个作家——著名作家睡觉了?”
盛珠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北京往事》第十五章(2)
“你干吗老是作家、作家的。”盛珠说,“我跟他相识以来,从来也没有觉得他是什么著名作家。他这人一点架子也没有,非常平易近人,否则,我和他哪能相处这么久。”
“你爱上他了!”
盛珠倏然一惊,松开拉着柯迪的手:“没影儿的事。我怎么会爱上他呢,我和他悬殊这么大,我怎么会爱上他。”
“你在骗我。你是爱上他了。”
“我求求你,别瞎说。”
“就是因为他是著名作家,你才爱上他。你别想骗我。”
盛珠觉得大荒唐,不过柯迪知道妒嫉了,说明他确实好了,虽然有些偏激荒唐,但毕竟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盛珠说:“哟,我的迪迪也会妒嫉了,他是著名作家,可你也会成为著名画家的。”
接着,柯迪说了一句无比恶毒的话。跟他结婚这么多年,盛珠还是第一次发觉他是如此恶毒。
他咬着牙,狠狠地说:“你这个女流氓!”
盛珠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盛珠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开了。
“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盛珠的声音颤抖而悲凉,“为了这一天,我从安徽跑到北京,我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盛珠没敢说出为了他她卖身的事,尽管她情绪激动,但她知道何迪若知道此事,说不定会杀了她,“我盼来的却是你骂我女流氓……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说我是女流氓,你捂着我的嘴,说我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纯洁的女人,可你现在……竟骂我是女流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盛珠没说出卖淫为他付医疗费的事,依然被他杀了。
谁也不知道,假如盛珠此时说出了这一事实.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柯迪后来在受审期间终于知道了这事的时候,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反应,而在他一成不变的表情里,是不是藏着一根骤然被拨动的心弦?
如果确实有着这么一根颤动的心弦,那么它发出的一定是最凄凉最内疚的呜咽。
盛珠突然收敛了哭诉。她觉得自己跟柯迪计较太不应该了,他正处干“适应期”,为了他她几乎做了人类最丑恶耻辱的事,受他暂时的委屈误解,甚至憎恨,没什么大不了的。
盛珠重新拉着柯迪的手,柔声说:“迪迪,我知道你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我们回老家之后,你就会好的。我们回老家了,再也不会见到高文了—一就是你说的著名作家了。”
“不,是报纸上说的。”柯迪神情严肃地纠正道,“不是我说的。”
“不管怎么说,”盛珠,“我们不会再见到他,我们俩在里板镇好好过日子。我们开一个小饭馆,你当大老板。我当二老板,甜甜美美的在一起.这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心愿。”
“可你爱上他了。”
“我只爱你,”盛珠说.“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你别胡思乱想,我不仅没有爱上他,我甚至想也没想过。”
“你还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告诉我实话吧,”柯迪的脸上陡然露出揪入心肺的哀求之色,“求求你告诉我实话。”
“什么实话7”
“你爱上他了。回到老家,你还会想他的。”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盛珠转移话题,说:“我去拿香蕉给你吃,在新疆的时候,你做梦都想吃香蕉,你还记得吗?”
盛珠转手准备去拿香蕉的时候,柯迪一把揪住她,依然满脸哀求:“说实话吧!”
“你要我说什么实话?实话就是我没有爱上他。”
盛珠挣脱开柯迪,拿了一把由于存放时间长而有些腐黑的香蕉,摘下一根,剥了皮,递给柯迪:“吃吧,是为你买的,放了好几天了。”
柯迪捏住香蕉一端,睁大眼仔细端详,盛珠在他端详香蕉的时候,在他的眼神里又看到了那种痴傻的东西。
盛珠随即忙说:“吃吧,迪迪。香蕉有什么好看的。”
柯迪大叫一声,把香蕉墓地砸在盛珠脸上,惊恐地嚷道:“狗鸡巴,是那家伙的狗鸡巴!”
《北京往事》第十六章(1)
小霞叩门进来拿化妆包时,眼前的情景让她惊愕瞠目。
盛珠满脸泪水,阿迪脸色苍白如纸,和上午出院时判若两人。小霞看到盛珠脸上沾着黄白色的香蕉的残迹,问道:“盛姐,这是怎么啦?啊?”
盛珠意识到了脸上的残迹,拿毛巾在脸上擦着,说:“没什么,无意沾的。你是拿化妆包的吧?”
说着,她把沙发上的小化妆包递给小霞。
小霞愣怔地接过化妆包,下意识地抱在怀里,说:“盛姐,你干吗哭?这是怎么啦?”
小霞转向柯迪:“姐夫,你怎么啦?”
柯迪没有吭声。他缓缓地走到床边,然后在床上躺下了。
盛珠瞥见插在床头大花瓶里的那束鲜艳娇嫩的玫瑰,扔掉毛巾,一下子抱住小霞,泣不成声。
小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霞回到饭店之后仍感到忐忑不安,便给盛珠打了个电话。
盛珠没有完全告诉她实情,盛珠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难以启齿,匪夷所思,盛珠只是说高文被警察带走了,她说她是为高文担心。
“是不是姐夫吃醋了?”
“他不高兴。”盛珠说得轻描淡写。
话筒一片静默,盛珠似乎看到了小霞那迷惘痛苦的眼睛。
盛珠感到一阵刻骨的辛酸,她强忍着眼泪,说:“小霞,你不要为我担心,姐夫过了适应期就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还没想好。”小霞说。
“你有没有钱回家?”
“我早就把回家的钱准备好了,”小霞说,“你别为我操心。”
盛珠挂了电话,上楼梯的时候噙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淌了下来。
柯迪依然躺在床上,盛珠进屋前把脸上的泪水擦净了。她来到床边,见柯迪睁眼盯着天花板,不知他脑子里又在寻思什么,她战战兢兢地说:“迪迪,你看这玫瑰多漂亮!”
盛珠把玫瑰从花瓶里拿出来,在何迪的眼前晃了晃:
“九十九朵玫瑰,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玫瑰呢。小霞真是一个好姑娘,以后我好好跟你讲讲她的事。小霞就是等着你康复出院,陪我一道把你接回来,她才回老家。她老家在四川,她天天想家.可是……”
柯边翻了一个身,把背对着盛珠。显然,他对盛珠的话不感兴趣。
盛珠把玫瑰插进大花瓶——这是施大爷的遗产之一,盛珠不知道施大爷从哪儿弄来这个古色古香的大花瓶的。
盛珠在床沿上坐下了。
柯迪弯曲的侧形倏然让盛珠感到一阵心跳,她已经有好几年未和柯迪正常做爱了。柯迪今天虽然表现得很反常,但盛珠还是觉得他确实康复了,这就意味着他俩可以重新做爱了。
盛珠不知为什么,非常激动。她扳着柯达的双肩,把他的身子翻过来,然后在他的身上到处亲吻着,盛珠没有忘记柯迪的敏感区是在耳后根,盛珠一边吻一边说:“迪迪,你想吗?”
柯迪似乎真的有了反应,脸上现出了潮红,任盛珠在他耳后根用舌头舔着。
“你这个见到我就没命的家伙,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啊?”
盛珠张大嘴,把柯迪的左耳吞没在嘴里,舌头在他的耳廓内搅着。
“迪迪,你快活吗?”盛珠含混不清地嘟嚷着,手在他的下身轻轻地抚摸着,“我很快活,我好像不配这么快活,这事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生?”
盛珠继续嘟嚷道:“我要好好补偿你,把你这么多年失去的都夺回来。”
盛珠完全进入角色。自从得了性病之后,盛珠一直没有接触过男人,盛珠难以自制。可突然,她感到柯迪萎缩了。
正在盛珠莫名其妙之际,柯迪翻着眼,说:“公安局到底为什么抓他?”
盛珠吐出柯迪的耳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求求你,别再提高文了。”
“真的不是因为跟你睡觉?”
“求你了。”
“那到底为什么抓他?”
“公安局只是找他了解情况,”盛珠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要逮捕他。他与那件事无关。郝青不是他杀的。”
“他杀人了?”
“他没有杀人。”盛珠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不仅是因为性欲突然受到遏制,而且也为高文的处境忧虑,她知道高文那种脆弱的性格是经受不住这种折腾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忧虑使她对柯迪产生了厌恶,“你为什么老是纠缠不放?”
柯迪被盛珠再次激怒,他又一次“啊——啊——”地大叫,嘶哑的叫声停息之后,柯迪跃身坐起,凶狠地瞪着盛珠。
“你这么看着我干吗?你是不是想杀了我?”盛珠愤愤地说。
柯迪用双手卡住盛珠的脖子,叫道:“我就想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盛珠扳开他的手,说:“菜刀在厨房,你去拿来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盼来的这一天竟是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去拿刀来吧,拿刀杀了我!”
盛珠扑在床上,嚎陶大哭。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盛珠是在熟睡中被杀的。盛珠被杀时身上一丝不挂。其实,盛珠是在做爱时被杀害的。
柯迪当时也赤身裸体。柯迪赤身裸体地跑到厨房拿来菜刀的时候,盛珠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盛珠发觉他的神色不像开玩笑时,连忙打开箱子,拿出那件黄呢大衣,她以为柯迪又犯病了,她记得有一天晚上她没给他盖上大衣,他也是跑到厨房拿来菜刀。盛珠抖开大衣,断断续续地说:“这大衣是在石河子广汇大厦买的……不是从家里带来的。”
《北京往事》第十六章(2)
柯迪依然举着菜刀,不为所动。
盛珠突然想到了后面一句,即补充道:“谢校长已经知道了。”
柯迪依然不为所动。盛珠害怕了,她想到了刚才的一幕,盛珠骑在他身上活动时,柯迪倏然惊叫,一下子把盛珠推跌在床头,显然盛珠骑在他身上活动的情形和他脑子中的那幅画面叠印了,他就是在这时候跑到厨房拿来菜刀的。
骇人听闻的惨案就是这样发生的。包括高文在内,谁也不知道这起惨案发生时的具体情形。
柯迪在盛珠的头部和脖子上连砍数刀,盛珠的反抗由于过分惊愕而丧失了应有的力量,柯迪残忍而疯狂地挥动着菜刀,一下又一下地劈向盛珠,盛珠在有限的躲闪之中打碎了花瓶,略已枯萎的玫瑰上溅满了肉末和鲜血……
有一点调查此案的人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些散落一地的画面相同的素描画上的血迹不是溅上去的,而是凶手用手指涂抹上去的。
盛珠倒在血泊中之后,柯达从包里抽出那些画。直到此时.柯迪脸上的疯狂与仇恨之态还没有消散,他捧着这沓画,翻看了几张,然后沾着渐渐凝固的盛珠身上的血,狠狠地涂抹着……在他把这些画抛散在空中的时候,他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脸上的疯狂与仇恨荡然无存,与此同时,他再一次疯了。
他抱起血肉模糊的早已停止了呼吸的盛珠,南响自语:
“带我回家,我要你带我回家。”
这大概是他又一次疯了之后所说的最后的话。从此,他就没再说话,脸上始终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古怪的表情。
此案的一大疑点是,柯迪是在疯了的时候杀害了妻子,还是杀害了妻子之后,再次疯了。
办案的人,以及一些心理学家,精神病专家对此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北京往事》第十七章(1)
高文事后了解到,千善子被捕不是因为那位韩国老板的出卖,韩国老板放下电话,警察刚好到了,警察是为了调查大胡子妹妹自杀事件而来的,韩国老板那时候已无从通知正往公司赶来的千善子……
高文在此被关押审问期间惊讶地发觉他其实早就被监视。他在千善子歌厅时也会有警察以查歌厅为名来监视他。高文奇怪的不是被监视,而是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嘈杂汹涌的车流人潮让高文举足无措,一时他的双脚就像刚从外星落到这个地球一样。
高文走到一个卖冷饮的小铺前买了一瓶汽水,高文喝着冰镇的汽水,想让自己从茫然无助的落寞与慌乱之中振作起来,冰凉的东西能刺激高文的神经,高文喝了一半实在喝不下去了,但是,虽然未感到振作,半瓶冰凉的汽水让高文清醒了许多。
高文开始思考他要去哪儿。
冷饮铺旁边就有一个报摊,卖报的老太婆用浓重的家乡方言喊道:“震惊北京的特大新闻!卖报卖报!卖报来!快看这特大新闻……
高文觉得京都每天都充塞着特大新闻,因此对这种招徐生意的吆喝不以为然。高文无法产生买一张报纸看看的兴趣。
而平常,高文走上街头第一件事就是掏钱买报。高文对买什么报纸并不挑剔,各类小报他都看。而当时,他随便买哪一张报纸,都会看到盛珠被丈夫杀害的消息……
高文走远之后,卖报的老太婆的吆喝才具体了一些:“卖报啦!特大新闻,打工妹卖淫为丈夫治病,丈夫丧心病狂杀害妻子……发生在北京的特大新闻。快看来!”
许多小报借题发挥,歪曲了盛珠被害的真相。柯迪在杀害妻子的时候,并不知道盛珠曾为他而卖淫。
只是在后来的调查当中,柯迪才从刑警嘴里知道这一事实。
据调查此案的刑警说,案犯在知道这一事实之后,面部表情依然一成不变地痴呆、古怪而莫测高深。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