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抑郁症男人的情爱故事:北京往事 作者:徐名涛
本书讲述了一个看似正常、实际患有抑郁症的中年作家骇人听闻的爱情故事,因为他臆想中的猜疑和恐惧,导致身边有人因此为他雇凶杀妻,有人自杀,有人锒铛入狱,有人恐惧致死的惨痛结局,深刻剖析了来自人性深处的秘密。
故事紧贴现实生活,真实描述了在当代社会的重重压力下,现代人处于身体与精神的亚健康状态,为此作家给予了极尽人性的提示和关怀。五年前该书初版时,一度成为北京各大医院心理门诊的治病“药方”,许多抑郁症患者看过《北京往事》之后茅塞顿开。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
《北京往事》第一章
高文后来已远离北京,北京的许多人和事都模糊了,但高文永远忘不了和盛珠在天安门广场相识的那一天。那一天真热。那是酷暑的一天。高文情绪不振的时候,喜欢到天安门广场转悠,藉广场的宽阔敞亮来消散内心的阴霾。当然,这都是多年前高文刚来北京时候的事。
那时候,高文走进天安门广场,古代帝王万里辟疆、弯弓射雕的历史豪情油然而生。高文对广场有一种特殊的情结,萌动写一本大书的愿望也由广场而生。高文是作家,生性怯懦,却在文学上野心勃勃,一心想写出彪炳史册的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大书,这是他患病以来没有崩溃或自杀的一个重要支柱。他认为这是彻底救治他的忧郁症的最后良药,还他清白的最有力证明。
北京的一些旅游景点,火车站、地铁口等热闹繁杂的地方,常常是高文“体验生活”的猎场,在伟大的天安门广场猎艳虽觉不妥,为了排遣心中沉郁,高文却刻意放纵这种心绪,置身于这种热闹场合他的目光总是贪婪而迷乱,而那一天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觉得亵渎当年的情感,诧异迷惑之中高文的目光在搜寻着什么,天安门城楼金碧辉煌,东侧的历史革命博物馆和西侧的人民大会堂交相辉映,依旧气势磅礴、宏伟壮观,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肃立的武警战士矫健而警觉。
弹指一挥间,堪称一绝的广场今天让他有一种久违之感。这种久违陌生的感觉让他突发奇想,他甚至想把这部书再命名《北京往事》,用“往事”来叙述故事,其时间跨度可想而知,《美国往事》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写到七十年代,主人公也由童年变为耄耋老人,关总统就换了十几茬,而高文当年写《北京往事》时还远在新疆,从没来过北京,也不知道有一部电影叫《美国往事》,却就是把那部给他带来声誉也带来厄运的书叫做《北京往事》。
三十年前,一对从北京下放到新疆的老夫妇在戈壁滩上相继去世,十多年之后,高文根据他们的故事写出了自民国到解放后一代知识分子在时代风云中坎坷而独立的命运。没想到一炮打响,可也落下了病根。当时就有质疑,从没去过北京的高文是如何把北京的旧生活写得那么活灵活现?这书是他写的吗?
高文不在意这种对文学缺乏基本常识的指责,而对政治上的种种责难,甚至扣上一顶顶吓人的帽子,高文不但不怕,还在内心窃喜,认为是成名的最好捷径。高文哗众取宠的投机心理由此可见。
而高文被击倒的是谁也不知道的事。高文是被自己击倒的。
高文在精神崩溃的时候也曾怀疑那本名叫《北京往事》的大书是否是自己所写,但多数时候只是不知道这书自己是如何写出的,却没怀疑是自己所写。那几尺厚的稿纸和自己独一无二的笔墨被高文无数次翻阅,这是铁定的证明。
可高文还是想用此“往事”证明彼“往事”。远水是如何解决近渴的,虚幻的证明是如何帮助他缓解现实的威胁,这要问心理医生了。
高文后来还是放弃使用同一名称的想法,他的心理不敢再触碰这四个字:北京往事。
“北京往事”像魔咒一样让他触目惊心。
散兵游勇式的猎艳生活是流浪作家高文放松的一种途径。至于说以此体验生活,那应该是幌子。
不过高文也能替自己解脱,在某些历史阶段,当流氓也比当作家高尚。
这自然会令人想到奥斯维辛之后如何如何。
盛珠就是在这时候进入高文视野的。高文若有所动,突然想跟这姑娘说点什么的强烈的愿望令他自己也诧异。那些精英出国之后丑闻不断,却也有些人成了虔诚的基督徒和专职牧师。高文不信上帝,也不信佛,可想到盛珠,想到这一天的冲动,高文还是有一种“命定”般在劫难逃之感。
盛珠背着一个硕大的牛筋包,在向一位警察问路的时候,引起了高文的注意。
高文一眼就看出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北京。出于一种约定俗成的心理状态,找警察问路而不是找其他人,就让高文对姑娘的情况了解一二了。
高文走过去的时候,高个警察已回答完了姑娘的问题,正转过身朝着对讲机说着什么。
高文再次意识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高文径直朝着那个姑娘走过去。后来高文替自己辩解,他由于情绪激动“迫不得已”才去找盛珠的。转移注意力。当然,他只敢在心里这么辩解。
她正要下过街通道过马路。
“你是要去山花旅馆?”
“嗯,”姑娘转头打量高文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你刚才听到了?”
“山花旅馆在东直门。我知道那地方。跟我一道去吧!”
高文不看着姑娘,语气上毋庸置疑。
“你也去那儿吗?”
“你大概是南方人吧?”
“我是说,你也去那儿吗?”
姑娘没有回答高文的答非所问,而是重复着自己的问题。语气也不客气。高文似乎隐隐感到这姑娘有点特别。
“是的,顺路。”高文说。
“太好了。”姑娘喜形于色。
“你叫什么名字?”高文开始打量姑娘。她的个儿很高,身材很诱人。头发的式样也不俗气,是一种大街上常见的那种短发,令高文不能忍受的是姑娘的头发上、脸上和身上布满灰尘,太脏,高文甚至有些后悔了。
《北京往事》第一章(2)
姑娘迟迟疑疑地说:“我叫盛珠。大哥,您呢?”
高文想了想,说:“我叫高文。”
“那我就喊你高大哥吧。”
“你是第一次来北京吧?”高文问道。
“是第一次来。”
“你怎么跑到天安门广场来了?”
“对我来说,”盛珠说,“天安门广场就是北京。北京就是天安门广场。我是一下火车就来这儿的,否则其它什么事我也无心去做。看看真正的天安门广场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高文领着盛珠来到了前门地铁站,乘上了驶往东直门方向的地铁列车。盛珠像依偎着一个亲近的人那样依偎着高文。高文在风驰电掣的列车上恍恍惚惚,他不知道这么草率地在这个下午把宝押在她身上有没有价值。就目前来讲,她还没有让高文产生什么欲望。她对天安门广场的情感让高问触动颇深,高文立即想到给他的小说安一个盛珠这样热爱天安门的角色,造成更具张力的艺术效果。
盛珠没有回答他来自何方,从装束神情上高文判断她来自南方的小城镇。高文没想到她会使用“梦寐以求”这个成语。高文觉得来自僻远地方的初闯京城的姑娘,即便知道“梦寐以求”这个成语,也不会轻易说的。
从地铁口出站之后,高文领着盛珠来到了山花旅馆,盛珠一直以为高文真的是顺路领她来的,姑娘再也没想到高文别有用心。
高文没想到他重新走到地铁口的时候,盛珠从后面撵来叫住他。
“高文,高大哥,”盛珠气喘吁吁,身后还背那个硕大的牛筋包,“你现在去哪儿?”
“回家。”
高文神情沮丧。他把盛珠送到山花旅馆门口就走了。姑娘感谢的话语他也不愿听,他只感到自己有些荒唐。盛珠追来的时候,高文甚至有些厌烦。
“你是专门送我来的,是吧?”
“可以这么说。”
“你真是好人。”
盛珠由衷叹道。盛珠那略略凹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依恋的神色。
高文在她的这种目光下倏然产生一丝内疚的心绪,如果姑娘不像现在这样脏兮兮的,他不会把她送到山花旅馆就走的,这个特殊而炎热的下午对高文来说是非常难耐的。
只是高文觉得眼前的姑娘未免太脏了。
高文最怕脏。
高文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怕脏胜于怕性病、艾滋病。
盛珠其实很有几分姿色,这种姿色被高丈的畏脏心理掩盖了。
盛珠是坐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抵京的。盛珠出现在高文面前的时候,盛珠的耳畔还回响着铁轨和车轮撞击的轰鸣。
高文也知道盛珠身上的脏污是乘火车留下的,不是她本身固有的,但高文还是不能释然。
“高大哥,”盛珠可怜兮兮地说,“你帮忙就帮到底吧,晚上能不能给我找一个住的地方?”
“怎么啦,山花旅馆客满了?”
“不是。”盛珠愣了一下,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吃一顿饭的钱也没有。哪儿有钱住旅馆。我是从安徽来的。我们镇上的一个姑娘在山花旅馆当服务员,跟我是同学,我就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已不在这儿干了,老板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找到她,她自然会安排我食宿。现在,我……怎么办呢?”
高文的冲动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这种突如奇来的冲动使他的神色慌乱又滑稽。
“你愿意跟我住吗?”高文问道。
好多年之后高文还常常想到当时的情形,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种以恶作剧形式轻率开始的故事会演变成日后那不可收拾的可怕结局。
高文清楚地记得,盛珠那一会儿的表情是被动而又平静的。
盛珠说:“愿意。”
《北京往事》第二章(1)
当时的高文还是典型的“北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正是“北漂”盛行时期,就个人成就来讲,高文还是这类人中出类拔萃者,但也穷困潦倒。 高文的房子是租的。这是二层楼上的一个两居室。高文从新疆流浪到北京,经朋友介绍租了现在的房子。和房东——一个孤寡老头合住,月租金300元。他远离文坛,因为他想远离《北京往事》,在那儿没有谁先介绍他的名字,首先说的就是《北京往事》。他害怕《北京往事》。过的是另一番生活。对高文来说,《北京往事》就像一具毒药,没有吞咽过的人是无法体验其中感受。
老头说话含混不清,高文住进来七年了,至今老头说十句话高文也只能听懂七八句。
高文领着盛珠上楼梯的时候,费神琢磨着怎样把一个谎言编圆,更重要的是怎样尽快让老头听懂他的意思。
在这之前,盛珠接受指令,关于自己的来历身份听凭他瞎编,不得插嘴。
打开门的时候,发觉老头不在家,高文顿时松了一口气。
盛珠放下包,说:“有没有洗澡的地方,我身上太脏。火车上人挤得连脸也无法洗。我一辈子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脏过。”
高文听了盛珠的话,心里顿生喜悦。
看来盛珠不是一个脏人。说不定还是挺爱干净的呢!
高文笑着说——这大概是他跟盛珠接触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说一辈子啦?”
“这是一个比喻的说法嘛。”
盛珠从包里掏出毛巾、香皂及其它梳洗用品,高文发现盛珠用的化妆品和洗发液均是上档次的,而且在一堆梳洗用品中还有一瓶包装很华丽的香水。
高文喜出望外。
“有洗澡的地方。我替你把淋浴器打开。一会儿就能洗。”
盛珠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高文几次产生冲动想闯进去跟她一起洗,但又害怕这样做盛珠接受不了。犹豫不决之中他的脸上出现阵阵潮红。
高文的经验里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开始失望扫兴,提不起兴趣,后是激动,震惊,不能自制,高文觉得盛珠也许会让她体会这种“逆转”经验。
事实上,高文的身体及心情已经“逆转”得他难以自制。
盛珠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种毛绒绒的水蒸气。盛珠用毛巾裹着头,像一个贵族名门一样款款迈步,宽大的裙裤在交叉移动之中不时勾勒出她饱满结实的臀部。
高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盛珠和大街上的盛珠已是天壤之别。高文的双眼射出的光晕淫乱而又迷惑。
在她弯腰的时候,高文蓦地从背后抱住了她:“你真美,美极了,原来你……这么美,我简直觉得在做梦。怎么陡然之间‘换了人间’。”
盛珠挣脱开了,一半亲呢一半嗔怒地说:“看你,像个馋猫。”
“太值得了!太值得了!”高文痴人说梦似的自语着。
“什么太值得了?”
“噢……我是说……”高文不敢说下文。
开始的时候,高文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在把她送到东直门的山花旅馆之后高文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不已,他不明白为何要在这么一个脏妞身上耗费这么长时间。
现在,高文莫名其妙地感到受宠若惊。直到盛珠洗澡之前,高文还在犯疑惑,他觉得不该为这个脏妞冒此风险。
高文的妻子在新疆,高文流浪到北京之后妻子一次也未来过,老头——房东至今不知高文的妻子长得什么模样。
高文领着盛珠若让老头看见,老头肯定认为这女人是高文的妻子,这样高文的妻子若真来了,饶舌的老头在诧然之中完全有可能让事情败露,对高文坚贞不渝的妻子遭此打击在高文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而现在,高文觉得所有的风险都不存在了,或者说所有的风险都是值得承担的。
盛珠朝脸上抹着粉,然后又抹口红、眼膏,一切装扮停当,盛珠转过脸朝高文媚然。,高文像遭雷击。感到猝不及防。高文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如果不是梦,也是一种癔想。
“怎么样,”盛珠得意地说,“还满意吧?”
“难以想象!”高文拉着盛珠的手,“你施了什么魔法?”
盛珠缩回手。
盛珠觉得高文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这时候,高文在盛珠脸上看到了一抹忧戚之色,高文甚至听到了来自盛珠胸腔的一声幽叹。
高文的性欲受到了阻隔.他不知盛珠在这种关键时刻何以出现这种和做爱相去甚远的神色,唯其是关键时刻,所以格外让高文怦然心动。
“你怎么啦?”高文再次拉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好像有什么心事!”
盛珠沉默不语。
盛珠在沉默不语之中把化妆用品—一收进包内。
高文凑近盛珠的身体,说:“你是不是没钱啦?”
话一出口高文就后悔了,这显然是一句极不得体的话。但高文将错就错,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文说:“没关系。我会帮你的。在北京混,首先要找个工作,然后租个房子。这一切我都会帮你的。”
“工作好找吗?”盛珠终于开口说话。
“好找,像你这样的大美人,还怕找不到工作吗?我保证给你找一个好工作。”
《北京往事》第二章(2)
“真的?”
“不过我可不敢把你介绍到那些经理风流倜傥的公司去,一去就没我的份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
“很抱歉。”
高文把手移到她的胸部,高文觉得自己插进了一片松柔浑园的沙丘,直到这时,高文的激情再次被点燃了。高文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断续。
盛珠依旧一动不动,两眼散发出一种痴呆而迷惘的神色。显然,盛珠没有进入状态。
盛珠感到高文在她胸部的揉捏抚摸越来越使劲、用力,盛珠觉得有些疼痛,她垂下头,然后拿掉裹在头上的毛巾,说:“轻一点,是肉,不是铁。”
高文不知为什么被盛珠的话激发出了更大的激情,他急切地把嘴凑到盛珠的嘴边。
盛珠用手推了推他的下颏,说:“这就是开始吗?”
好多年之后高文才真正明白盛珠的这句话的涵义。
当时盛珠的神色并不像在问高文,而是自语。
盛珠的自语是一种对命运,也是对北京的诘问。
而高文当时却把盛珠所说的“开始”理解为他俩做爱的某种阶段。
高文说:“是的,这就是开始。”
高文就把自己的嘴强有力地贴到了盛珠的双唇上。
盛珠的嘴唇饱满而滑腻,高文贪婪地吮吸着,磨擦着。
终于,高文发觉盛珠也进人了角色。
“上帝呀!”高文在心中叫道。
高文的信仰中没有上帝,虽然他也常惊叹:“上帝呀!”这不过是受妻子影响罢了,高文的妻子有事没事喜欢说:“上帝呀!”
高文是在跟盛珠酣战之后,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房东老头儿进屋的时候发出这声上帝之叹的。
如果老头提前半个小时进屋,老头被眼前的情形非吓昏了不可。
他和盛珠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完成了这次做爱的全过程的。
老头儿打开门就会一目了然。
老头儿当然有钥匙。
老头儿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一切都收拾好了,盛珠坐在沙发上,衣服早就整理好了。老头儿一进屋她就知道是房东。好像事后想起来才感到可怕,盛珠在见到房东时的神态和高文截然不同,盛珠平平静静,泰然自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而高文则慌乱异常又庆幸无比,“上帝”之叹里充满着饱满的内容。
盛珠始料不及的是,高文在介绍她的时候居然说她是他妻子。
而且老头儿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跟高文的房东接触多了,盛珠得出这样的结论,老头儿的耳朵有时背有时不背,对敏感的,或者说他感兴趣的话题他总是听得很明白,反之则颠三倒四地,混沌不清。
“噢,是媳妇。”老头转问盛珠,“刚来吗?”
“嗯。”盛珠不知所措。狠狠地瞪了高文一眼。
高文在恐慌中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撒下的这个弥天大谎的严重性,说:“施大爷,今天遛弯儿时间长啊!”
施大爷两眼直直地盯着盛珠看,如果不是看他满脸白须,一大把年纪,他的这种目光完全可以说是不正常的,甚至是暗含欲望的。
“要乘好几天火车吧?听说新疆离北京有四五千公里哩!”
盛珠支支吾吾,不住拿眼瞥着高文。在这之前,对高文她还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工作的,也不知道他来自新疆,甚至不知道他有妻子。
高文连忙接话,替盛珠更是替自己搪塞过去。
本来他是准备说盛珠是他的老乡或亲戚朋友之类的,考虑把客厅沙发当床用,他睡沙发,让盛珠睡在他的床上。待半夜老头睡着之后再合二为一。可高文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把她介绍成他妻子。似乎这样很过瘾。高文当时不可能想象到由此种下的那不可收拾的恶果。
主要原因也许在于跟盛珠的初次做爱出乎他意料地快乐,把她介绍成别的很不方便,一则老头半夜有可能大小便。去卫生间必须经过客厅。如果他不在沙发上睡觉,会引起老头的警觉,很快就会被老头察觉。二则半夜的响动声也会把老头惊醒。
说成是妻子则一了百了,至少是短暂地获得做爱的空间和自由。
高文在北京的这么些年来从未带过女人回来,带盛珠回来还是很破例的事。高文后来回想六月的这天下午的时候,他意识到犯了两次严重错误。一是把盛珠带回来了。这简直是神差鬼使。遇上过比盛珠漂亮得多的姑娘,高文也从未想过带回来,未来的许多日子里高文长久地苦思冥想,为什么要把未洗澡之前的那么脏又那么土气的盛珠带回来?冥冥之中高文觉得有一支无形的力量在左右他,一切似乎都是身不由己的。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命”,或者称其它什么的也可以。第二个错误就是谎称盛珠为妻子。索性把盛珠介绍成妻子,其原因相对第一个错误来说要明晰多了,却恰恰是第一个错误带来了可怕后果。因为不久高文妻子真的来到了北京。
盛珠知道老头姓施,跟着高文称他为施大爷。吃晚饭的时候,盛珠显示出性格的端倪,左一个施大爷右一个施大爷地叫唤。老头被叫得乐呵呵的。老头问到新疆的事时,高文便打圆场。
高文以为盛珠对新疆一无所知。到晚上睡觉时,才知道盛珠在新疆生活过两年。
《北京往事》第二章(3)
吃完晚饭,施大爷很知趣地说:“你们早点休息吧,碗筷我来收拾。”
高文说:“多谢了,施大爷。”
施大爷收拾碗筷的时候朝高文使了一个暧昧的眼色。高文陡然觉得老态龙钟的施大爷年轻了许多。
高文完全是一副久别如新婚的焦急神态,早早关了卧室的门,和盛珠睡下了。
盛珠说:“别以为我对新疆一无所知,我对那里熟悉得很。”
“怎么,”高文诧然,“你不是安徽的吗?”
“是呀。我是安徽的。可我就不能去新疆吗?”
“你去过新疆?”
“我在新疆准葛尔盆地南部边缘生活过两年。”
高文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你在那儿生活过两年?”
“你在新疆什么地方?”盛珠平静地问道。
“我出生在石河子,后来在乌鲁木齐工作。你干吗去那儿?”高文睁大眼睛问道。
盛珠沉吟不语。
在白炽灯的光线里,高文察觉盛珠的眼睛里深藏着一种幽优,一种凄然,一种宿命一样无法排遣的孤苦。
“你怎么啦?”高文心里沉重起来。
他觉得对盛珠还不完全不了解。或者说他了解的还只是皮毛,还有另一个深藏着的盛珠通过眼前的盛珠若隐若现。
“你去新疆干吗?大学毕业分配去的,还是去那儿打工?”
“为了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高文的眼睛奇怪地睁大,“你哪来的丈夫?什么时候结婚的?”
高文连珠炮似地问完就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不知为何在这之前一直认定她没有结婚。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处女,这似乎更在情理之中,而“丈夫”似乎是横空出世一样,令高文猝不及防。
“我早就结婚了。”盛珠说。
“你丈夫在新疆?”高文追问。
“是的。我们结婚那一年他去了新疆。”盛珠说,“当时我们都已经快上三十岁了。而他还完全像个孩子。”
高文看到盛珠的语气里充满着一种母性。
“我比他大两岁。”盛珠说。
“他在去新疆之前,是个民办教师,他是和一拨同乡一道被招聘去那儿教书的。”盛珠说。
“在那儿待了半年之后,他患了忧郁症。我就去陪他。那时候他根本不能离开我,半天见不到我他的精神就会崩溃。”盛珠说。
“我去陪了他两年。待他回到安徽,已完全疯了。”盛珠说。
高文看到两行清泪从盛珠眼里潸然而下,在燥热的六月夜晚弥散着冷涩的光。
高文已经明白了,这一夜的氛围已不适宜做爱了。高文已经被带到另一种情境里。始料不及。高文的忧郁也被勾起。为了克服这种心境,高文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虚构的广场故事中,如果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可耻的,那么高文认为中国还有作家也是可耻的,还有关于文学的这个奖那个奖,则是可耻之极,虽然高文还在写作,甚至还得了大奖,但高文不觉得自己可耻,因为心中虚构的故事成了他的“道德保母”。他虽然有病但没有沦丧,也许会崩溃但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