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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面对目前这种情况,对于是否马上下到阳西区去,即使廖志国不主动提出,黄一平本人也会重新审视与考虑。毕竟,他在廖志国身边这么些年,彼此感情已非一般,危难之际顾自撒手而去,不是他的性格。况且,他是廖志国的秘书,属于廖氏圈子中的核心人物,如果背倚的大树不牢固,他这棵荫下小草还能呆得住、站得稳吗?
可是,从内心深处讲,他对于这个即将到手的区长还是有些不舍,毕竟,在机关呆这么久,等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不容易,尤其像他这样的秘书,很难直接下到基层担任正职,何况主管一个地区。同时,他也有种无法言表的隐忧,这很大程度上是受到郎杰克一番话的影响——一年前,郎杰克决定洗却凡尘,远赴泰、缅两国交界处的深山寺庙修行,临别之际,曾经与黄一平有过彻夜长谈,中心意思是告诫他不要在官场泥潭陷得太深。
“佛讲因果报应,又说四大皆空。这两重意思对你都非常适用。一来哩,种什么得什么,任何作为都会得到一个必然结果,而所有的结果又皆有其原由,是为报应。二来,金钱、物质、官位、权势等等,无论多么辉煌、显耀一时,到头来都将归于虚无。你身在官场,已然身不由己,可是为官之道,类同于尘俗中任何一样职业,必须拿得起放得下,舍得舍得,舍即是得,得即是舍。俗话说见好就收,佛说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即是此意。作为老同学,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早日悟透。” 郎杰克的话充满禅意,却也通俗易懂,令黄一平无限感慨与深省。
可是,此时此境中的黄一平,还有回头与舍得的余地么?
晚九时,市委常委会在某种局促、神秘的气氛中准时开始。
由于是紧急会议,人到得并不全。军分区政委出差北京,常务副市长在美国招商,市委秘书长生病在上海住院,十个常委实到七人。黄一平以市委副秘书长的身份,担任会议记录。
“这个常委会的议题呢,一会儿由大雄部长专题介绍。今天主要是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对于这个事情如何处理,也为今后此类问题找到一个解决办法。我们共产党人一向讲究发扬民主、集思广益嘛。”廖志国表情出奇轻松,开场白也很简洁。
球踢给贾大雄,他就不得不接。可是,介绍海北人代会的这个选举事件,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素来口齿利索、出言严谨的贾大雄,竟然夹杂了好多“啊”“嗯”之类的修饰词,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将事情说明白,而且额头上还渗出了一层细汗。也难怪,这件事本身就不简单,背景又很复杂,要想三言两语介绍清楚事情经过,还要做到不带任何感情偏向、完全客观公正,真是谈何容易。市委书记点名让自己这个组织部长介绍情况,表面看合情合理,实质却又暗藏陷阱甚至杀机,表述稍有不当倾向性就出来了,无形中也就暴露了自己的态度。
中国式秘书3 第二章(7)常务副市长和军分区司令,一个是省机关下派的挂职干部,一个刚从省军区调来,皆是短期镀金性质,两人有一个共同特点——谁点儿大听谁。平时,他们虽然不主动表示态度、发表意见,却比较听话、顺从。尤其那个军分区司令,每次在常委会上表态发言,总是习惯说:“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事我服从廖政委!”原来,廖志国兼任军分区党委第一书记,是驻阳城军队系统的一号首长。
前边说过,过去较长一段时期,阳城党政不和闻名全省,招致广泛非议与诟病,也制约了党政主官们的晋升。洪大光主政后期,一心希望进省工作,一时矫枉过正,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糊则糊、得过且过,几乎将常委班子弄成了一盘散沙。其时,常委会讨论事情、尤其是安排重要人事,经常相互讨价还价吵作一团,近乎于坐地分赃——这边政法委提一个处长到下边任政法书记,或者是副县(市)、区长兼公安局长,那边纪委就得同样出一个纪检书记;宣传部这头刚刚提出下派一个常委、宣传部长,组织部那头更是预有准备,早就设好了瞒天过海、暗渡陈仓的把戏。万般无奈之下,洪大光一度曾经考虑,干脆将票决制引进到常委会,或者将干部任免拿到全委会上来表决。正因为如此,那时的廖志国才能以一介市长身份,在常委班子里呼风唤雨,做成了很多大事,提拔了不少干部。
等到廖志国做了书记,才发现这种状况其实并不妙——他长期任党政主官,习惯了说一不二,洪大光遗留下来的这种七嘴八舌,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而且,他还发现,自己这个市委书记,似乎反不如当市长时说话、办事灵光了。以前做市长,对市府及其下属部门的人事拥有绝对发言权,加上手里又有充足的财、物大权,因而常委们多少都会给他些面子。现在当书记了,需要的是绝对集权,情况就不一样了,忽然间就成了矛盾焦点,似乎站到包括常委在内很多人的对立面。
就任书记半年来,撇开苗长林、贾大雄两个天敌不谈,廖志国也曾努力争取过,希望将多数常委紧密团结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同心协力、融洽和谐的工作班子。可是,争取的效果并不明显,说到底是缺乏一个共同的目标与利益,或者说缺少某种突发外力的刺激。这就像很多国家,原本内部矛盾已然激化,甚至已经到了民族分裂、政府垮台的边缘,可是,忽然有了外敌的入侵,或者遭遇了地震、海啸一类灾难,四分五裂的局面反而马上得到控制,且迅速转化成一致对外、共赴时艰的凝聚力与向心力。
这次海北的选举事件,正是黄一平“坏事转化成好事”一句话,瞬间提醒了廖志国。是呀,何不借于树奎们策划的这件事,好好做一篇转化的文章,将常委里的多数争取过来呢?换言之,如果能够充分利用海北选举事件,尽量争取常委中多数成员的支持,实际上也算是对班子进行了一次极为有效的整合。
不知不觉,二十几分钟时间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沉默的常委们,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懂得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却都一个个正襟危坐,不肯率先表态。
“政法口上的人,又是政法委推荐,老朱你先说说。”廖志国看看沉默得差不多了,就点了朱玉发言。
中国式秘书3 第二章(8)若是平时,依据朱玉一向滑头的个性,或是说自己还没有考虑好,或是假装出去接中电话,一定会找个借口将此机会推掉。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同。这次他将妻侄许海卫安插到海北,原本是想做得悄无声息神鬼不知,没料到砸在于树奎手里,不想公开也得公开,而且搞成了这么大一个僵局,实在是窝囊透顶。会前,廖志国先给他打了电话,在强烈谴责于树奎抗拒市委的同时,也委婉提及他与许海卫的亲戚关系,等于是将他推到了矛盾漩涡的中心。在此情况下,他朱玉还有退路么?
“根据省委组织部、政法委联合提出的要求,市、县级检察长和法院院长应当逐步实行异地任职制。许海卫同志到海北任职,就是顺应这一要求,经过市检察院党组推荐、市委政法委员会集体讨论,又经过市委组织部考察后,报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符合任用要求与程序。如果海北县这次轻易将人换了,那今后市委的决定在下边还如何实施?下级服从上级这个组织原则还怎么执行?”朱玉的意见很明确。这个意见,事先也已经向廖志国表达。而廖志国所需,正是他将这些话复述一遍,尤其是最后那一句。
这种会议,既然开始发言了,就不能再冷场。朱玉话音刚落,廖志国接着点了贾大雄:“大雄同志,你是组织部长,也说说。”
受到书记又一次点将,贾大雄似乎楞了一下,又习惯性瞟了一眼苗长林,这才发言道:“这个事情,我也是今天下午刚刚知情。按理说,市委作出的决定,海北县委应当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个从党内组织原则角度讲,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可是,现在我们面对的不是海北县委,而是海北县人民代表大会,是海北一百多万人民选出来的人大代表。按照有关地方人民代表大会组织法的规定,海北县人民代表有权推选自己认为合适的候选人,这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民主权利。对于人民代表的意愿,不要说海北县委,就是我们阳城市委也无权强行干预,这也正是于树奎他们感到棘手的地方。”
“啪!”廖志国不容贾大雄把话说完,将手机在面前重重一拍,声音很大。
“这就是你组织部长的意见?唔?”廖志国脸色铁青、语气生硬。稍后,可能觉得有些失态了,又放缓口气,问:“在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在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下,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不懂?二三十个人民代表推出的候选人,就代表了海北一百多万人民和全体人大代表的意志?就比市委研究确定的人选更合适?如果这个说法成立的话,那你这个组织部长在考察、推荐许海卫时,是如何帮市委把关的?海北人代会上出现了这么严重的变故,你是今天下午才知道,还是早就知道了才报告?到底是你组织部长失职失察,还是海北县委目无组织纪律?唔?”
廖志国一番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贾大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头上很快汗流如注。
“大家不妨设想一下,如果今天海北县可以否决市委下派的检察长,那明天是不是可以同样否决县长、副县长、法院院长、公安局长?还有常委会的组织、纪检、宣传、政法方面的大员,也可以藉口民意、凭借选举程序给推翻掉嘛。海北能这么做,别的县(市)、区就不会效仿?假如海北的做法推而广之,那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岂不都要回老家耕田种地?早在几十年前,伟大领导毛泽东主席就强调要搞五湖四海,难道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还要搞地方主义的小山头?”廖志国精心准备的说辞,事前几乎与黄一平经过字斟句酌。他尽量说得既慢条斯理,又满含激情,意在启发大家的思维,尽量争取更多人的理解与支持,最大限度孤立于树奎及其后台。
中国式秘书3 第二章(9)果然,廖志国说过之后,原本庸懒的会场气氛,顷刻平添了几分严肃与紧张。在座的几个常委,或许多少都受到了某些触动,大家的眼神里流露出赞许,且都有了发言的意思。
“这种风气不仅不能助长,而且一定要刹!市委的决定还是要执行,这是原则,也是纪律。否则,今后各个县(市)、区都如此仿效,岂不乱套了。最近,下边有一股风不是那么正,某些人总在盼望市管县赶紧改成省管县,好象多挨一天都不行了。我倒不相信,归我阳城市管,你是正处级县长、书记,一旦归省管了,你就马上升成厅级?归市管和归省管都是共产党的干部嘛!”市长秦众一反平日的不偏不倚、不温不火,语气竟然有些激动,白净的脸面因此而潮红。
秦众少年老成,表面一副刻板的书生模样,实质胸有城府、颇具大志,为人处事也相当圆润。秦众的这个发言,既是对廖志国的支持,其实也事出有因——最近一两年,关于县域这块收归省里直管的呼声很高,风声也渐紧。尤其县里的那些诸侯,或许是省里有些关系,或许碍于市里管得太紧,也有些是希望在更高平台上展示,大有巴不得早日脱市归省的念头。在前几天的全市财税工作会议上,以海北为首的几个县、市,因为税收返还比例问题,居然联合向市政府施压,几乎同秦众当场撕破脸吵翻。其中,海北县的态度最为蛮横、强硬。
“嗯,秦市长这个意见我完全赞同!只要上边一日没有下达管辖权变更的正式文件,我们市委市府就还要管一天嘛。”廖志国很满意自己刚才一番话,能够引出秦众这个关于管辖权的发言。这说明,秦众对海北人代会的事,有了比较明确的态度。
“我也同意刚才秦市长他们几个领导的意见。下级服从上级,是党章里明确规定了的组织原则呀!” 宣传部长马艳丽似乎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角色,说话不多,脸上还马上染上两朵女儿红。那种绯红,美丽且鲜艳,却也暴露无出她的腼腆。
“应当督促海北县委加紧做工作,不折不扣落实市委决定。这个事情,表面上是人大代表履行权利,实质说明党委的意图没有得到顺利、有力的贯彻,反映了党组织的执政能力和水平存在问题,说到底是组织纪律性不严的表现。” 纪委书记何长来的态度更加鲜明。这件事,廖志国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他曾向廖志国提议,实在不行可以执行党纪。
剩下来没有发言的,就只有副书记苗长林了。
“长林书记,你是定点联系海北的市委领导,对海北情况熟悉,也最有发言权,我想重点听听你的意见。”对于苗长林,廖志国表面上格外尊重,却又话里有话。
这个苗长林,当然不是一般人物。他同廖志国虽然是竞争对手关系,背后十八般兵器尽出,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可台面上却彬彬有礼,从来没有红过脸、恶过言。这次的海北检察长事件,不论他表现得怎样超脱,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可阳城九成以上的官员都心中有数,他就是幕后大老板。因此,对于廖志国踢过来的这只球,他不能不接,却又不可张开双手尽揽入怀,否则,要么露出马脚置自己于尴尬境地,要么一只臭球就会窝在自己脚下。
“大家刚才都发表了很好的意见,我都表示赞同。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到——”说着,苗长林夸张地抬起手腕,向大家亮了亮他那只雷达夜光表,说:“已经快十二点了,距离海北明天下午的选举只有十来个小时了,要做工作也得抓紧,纸上谈后可不解决问题哪!”
中国式秘书3 第二章(10)他这一说,轻松避开了实质性表态,倒也真是提醒了大家。常委们纷纷抬腕或拿起手机看时间。
廖志国也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说:“不是长林书记提醒,我倒真是忘了时间。我看这样吧,既然大家对这个议题本身没有不同意见,那么会议结束之后,大雄部长就辛苦一下,明天一早带人赶到海北,召集县委一帮人统一思想,明确纪律,分头工作。大雄同志在海北那边的所有情况,第一时间先要向挂钩联系海北的长林书记请示汇报。当然啦,这个事情,我和秦市长作为市委市府主要领导,当仁不让要过问、负责到底。”
廖志国如此安排,不仅将贾大雄、苗长林牢牢绑定在海北,而且也将秦众紧紧拉到自己身边。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提议。”苗长林像忽然想想起似地,说:“为了加强对海北方面工作的力度,是不是请黄一平副秘书长随贾部长同行,既有个帮衬,也好及时向廖书记通报情况。”
贾大雄一听,连忙附和:“对对对,有黄秘书长同行,我就踏实多了。”
廖志国惊异的神色虽然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黄一平的眼底余光。他明白,苗长林刻意将自己拉进海北那潭污水中,既是害怕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也是将了廖志国一军。于是,他马上高声答应:“好的!我一定当好苗书记、贾部长的勤务兵与联络员,负责端好茶杯拎好皮包!”
“可不要说成包皮哟!”廖志国的打趣,引得满堂笑声。
早晨八点不到,黄一平就跟随贾大雄来到海北。
选举放在下午,实际上留给他们做工作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天时间。
一进海北县委大楼,全体常委和人大领导已经在会议室等候。
刚才在路上,黄一平遵照贾大雄的吩咐,预先向于树奎发出了多个指令,其中一项便是召集眼前这个会议。
于树奎作为县委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主持会议。他板着脸,先说了几句客套话作为开场白之外,接着让其他常委和人大副主任介绍情况、发表意见。不一会儿,大家像经过彩排了一般,按照某种既定默契开始发言,且马上进入七嘴八舌的热闹状态。发言要点,归拢起来大致如下:
半年前,市委决定许海卫到海北任职,当时海北县委虽然提出了不同意见,但还是及时、坚决执行了市委决定,任命了其党组书记职务。在海北县人大常委会例会上,许海卫的副检察长、代理检察长任命,也顺利得到批准。这次人民代表大会召开前,县委、县人大已经责成相关部门,精心撰写了许海卫的介绍材料,并有意让他参加一些工作指导组下到基层,尽量多地在广大干部群众中亮相,以提高其知名度。会议召开的前两天,县委有关常委也领着许海卫下到各代表团,同多数代表见了面。总之,对许海卫的任职问题,县委、县人大态度是积极的,措施是有力的。可是,当大会开始酝酿候选人时,还是出现了意外情况:有几个代表团的数十位人大代表,要求联合提名县公安局政委顾锋,作为检察长人选。得到信息的当天,县委连夜召开了紧急常委会,形成一致意见,要求相关代表团迅速召开临时支部会,层层进行说服与劝解,建议联合提名的代表撤回提案。同时,县委常委分别下到这些代表团,定点包干做工作。当然,县委主要领导也找顾锋同志谈了话,希望他正视自己被提名这件事,服从组织、顾全大局,找那些代表们陈述自己的观点,请求他们撤回提名。事实上,这些工作都做得很及时,也做到位了,可是最终只有三四个代表态度有所转变,绝大多数仍然坚持自己的做法。后来,有些代表干脆回避组织谈话,个别的甚至躲了起来。
中国式秘书3 第二章(12)贾大雄看看时间已近十点,知道越拖下去会越被动,就没有接那个副主任的话茬,而是清了清嗓门说:“这样吧,我们就不再在是非对错问题上纠缠了。今天哩,我们是带着市委常委会的决议来做工作,希望在座的各位站在讲政治、顾大局的高度,统一思想,共同努力,妥善处理好这个事情。现在,离下午选举时间也不多了,树奎同志,你做一下分工吧。”
于树奎闻言不便再说什么,当场对人员做了分工,主要还是由常委和人大副主任们深入各个代表团做劝说工作。
会议散了,于树奎邀请贾大雄和黄一平到他办公室坐,随时听取情况汇报。此时,黄一平收到一条短信:秘书长您好,我是许海卫,急切希望同您面谈十分钟。
于树奎问:“黄秘书长怎么刚到老家,就有人追上来了?是女同学还是老家村子里的小芳?”
黄一平举着手机苦笑道:“呵呵,女同学或小芳都是老太婆了。不过倒是真有件小事,岳父昨夜突然身体不好,老婆催着让我回去看看哩。”
贾大雄闻言,马上说:“反正这儿暂时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看看吧。”
于树奎说:“我让驾驶员送你。”
黄一平摆手道:“不必了,就在县委北边一点点,走过去十几分钟就到。”
离开县委大院,黄一平马上拨了许海卫电话,说:“不要见面了,有什么情况电话里说吧。”
许海卫介绍的情况,基本没有超出黄一平估计的范围——早在半年前许海卫到海北上任之际,有关他遭到县委拒绝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县城乡,大家都知道他是不受于树奎欢迎的干部。这次人代会召开前大概一个月,公安局政委顾锋分别到各个乡镇进行了拜访,每到一地便向书记、镇长们转达于树奎的口信,表示替换市里派来的检察长已然内定。虽然如此,会上主动提名的代表也只有十来个人,而且主要集中在顾锋老家那个代表团,其余多数签名者是被游说、协迫才勉强答应。人代会召开这几天,顾锋每天都在忙于宴请各代表团的带队领导,串通得非常厉害。此外,包括县委办公室主任冯肖兵、宣传部长林松在内的多个常委,也都在帮忙做工作。联合提名之后,县里表面说是要做工作,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真正落实。
“得知你们今天过来,县里昨夜就有人通报了信息,所有参加签名提案的代表,今天上午全部失踪,而且通讯工具一律关闭。那个顾锋,也被派到海边的精神病医院,说是处理一起上访事件。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你们找不到这些当事人,做不了工作,到下午选举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因此,你们今天肯定是白跑一趟!”许海卫语气非常沮丧。
“知道了。记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和我通过话。即使选举落败了,你也不要气馁,继续在副检察长位置上做好工作。总之,你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市委。”黄一平交待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黄一平刚进岳父家不到半个小时,海北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冯肖兵竟然提着果篮上门慰问来了,说:“我代表于书记,特地前来看看伯父。”
接过礼品,黄一平下意识地掂了掂分量。他知道,冯肖兵这么快赶来,既是转达于树奎的情意,也是过来观察、印证一下,自己这个廖志国的特使,到底有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庆幸的是,黄一平只是和许海卫通了电话,而没有同他见面。
中国式秘书3 第二章(13)下午的选举,果然不出黄一平意料,顾锋以微弱优势当选海北县检察长,许海卫遗憾落选。这就意味着,于树奎及其盟友们,在同廖志国这个回合的争斗中,获得了一次无可争议的辉煌胜利!
选举结束,于树奎以人大主任的身份,致以热情洋溢的闭幕词。贾大雄不顾海北方面的挽留,执意离开。黄一平以岳父身体状况不佳为名,留了下来。第二天是周六,当着贾大雄与于树奎的面,他已打电话约了妻子汪若虹与女儿小萌,一起回来度双休天。
实际上,黄一平留下,并非真是岳父生病,而是另有目的。
此次海北之行,他在检察长选举之事上虽未有任何作为,却竟然有了一个意外收获——人代会前,海北县城出租车司机酝酿组织了一次罢运,并扬言要在大会期间集体上访。为此,部分带头组织者被关进位于海边的精神病院,以办培训班为名软禁起来。那批人中,有汪若虹的表弟花大明。因为此事,海北县城几乎所有出租车已停运好多天。难怪这一天时间,黄一平老是感觉海北县城比平常安静许多,大街似乎也宽敞不少,原来是少了几百辆穿梭往来的出租。
黄一平获悉出租车司机罢运一事,是在中午看望岳父时,花大明老婆从乡下老家打来电话,求助黄一平帮忙。电话打到岳父家的座机,话筒直接由岳母交到黄一平手上,表弟媳在电话里哭哭啼啼道:“表姐夫啊,你快帮帮我们吧!全家人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全部投在那辆出租车上,还向银行贷了三万多块钱。眼下,老人看病、孩子上学、房子翻建,所有的支出全部指望这辆车了。前些日子大明参加闹事,我好说歹说他都不听,现在好了,人关了三四天,每天损失二三百块钱,还要倒贴公司管理费,实在是吃不消啊!”
“好的好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黄一平应承道。
关于海北出租司机罢运、上访的事,以前黄一平曾经听花大明说过,多少还算了解点情况。
过去若干年,像每一个类似的小县城一样,海北县城的出租汽车,虽然经历过多次演变、更新,依然品牌、型号杂陈,面包车、轿车兼有,不仅外观五颜六色,而且噪音、尾气污染也很严重。出租汽车的这种乱象,往往最是损害人们对一座城市的观感,也易于酿成交通事故与治安、刑事案件。三年前,为了创建省文明城市、全国卫生城市,海北县委县政府要求强制淘汰、更新这些出租车,全县城乡累计大概400多辆。新配置的出租汽车,按照节能、环保、美观的标准,由县交通局统一采购并设计、装饰,用的是某国产品牌,全套手续办妥大约17万元一辆。根据当初承办此事的县交通局领导的许诺,这批车本来说是进口发动机,全真皮座椅,品牌空调、音响。结果,等到办好手续拿到车,有懂行的司机才发现,发动机变成了国产,座椅换成人造革,空调、音响等也是来路不明的杂牌货。为此,车主们先后找到各自挂靠的公司和交通局,后者则像踢皮球一样皆不理睬。有的司机自认倒霉不再计较,像花大明这类脾气硬的司机不服,联合起来集体上访,轻则将车堵在县委大门要求讨回公道,重则堵了省道、国道意在引起领导重视。一年多前,因为少数车辆发动机漏油、噪音增大,又出现了大规模的上访。县里为了息事宁人,责令县交通局从有关专项经费中拿出一千万元,每车补贴二万多元。按理说,县里贴进去这么多钱,这事应该已经可以了结了,怎么现在又闹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