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人数太多，没有具体的对比照，无法缩小到一人身上。”电子幽灵分体回复道。它比起自己的主体要少了点灵动，但更安静听话。
杰斐特陷入了沉思。算了，眼看这怪物的规律是无差别杀人，就算他之前有什么隐情，都不大可能阻止他现在做这一切。这怪物来的太突然，下手又太干脆，没留给他时间去翻找。
这一种，需要看他们的实力了。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刀疤脸，感觉到他的视线，刀疤脸也回望过来，点了点头，似是表达善意。
他们躲在这里，一时没有动作。而在另一边，名叫朱迪的女老师和通知她的韦尔将自己的学生都藏进了地下室中，她刚想要自己也下去的时候，眼睛一瞥间，竟见到一个身影从后方的一个拐角中晃过，她动作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韦尔问她。
朱迪神色难看，但她还是按捺下心绪，她向着下面询问，问自己看重的几位学生，下方有没有一个叫“格赖斯”的人。
学生喊了几遍，都没有人应答。有一个女生小声告诉她，格赖斯没有跟随他们下来。
“该死！”朱迪痛骂一声，面上阴晴不定。
韦尔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劝道：“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呢。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不要再去管其它了。”
这是苍白的劝慰，虽然冷漠，却很真实。教师也不过只是一份职业而已，学校给钱，他们给知识。伟大是别人说的，他们也是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同样，也会有自私恐惧。
“混账！”朱迪一跺脚，她眼眸都湿润了起来。但她还是拔腿追了上去：“照看好学生们！韦尔！不到一切结束，谁来也不要开门！”
“朱迪！！”韦尔在身后大叫。
朱迪跑出了大楼，她看到那个溜走的学生正在向着某个方向前进。学校里一切都乱套了，她见到没人组织的学生们四散奔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恐惧，再不见从前的朝阳生气。
她想要做些什么，但无奈喊了几声，没有一人理会她。
她只能也跟着向前，想要将格赖斯从前面拽回来。
枪手去了园艺楼，但很快，就从上面下来了。今日里没有园艺课，那栋楼里，除了常驻的几个工作人员外，并没有学生。
不用想，他们的结局应该不大好。
杰斐特将学生们从监控录像前驱散，他与疤脸和女子一直站在电脑前，他们观察了一会，之后道：“我怀疑他的枪，有‘一击必杀’属性。”
这句话是刀疤脸说的，他虽身形粗犷，但眼神敏锐，六感也很通透，是最先意识到那人危险之处的。
“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女子在一边道：“有人反抗了，他就一脚将之踢了出去，不是人能拥有的力道。”
杰斐特吐出口眼圈：“他脸上的面具应该不是普通的物品，具体效用我还不知道，要多关注这一点。”
他们这样说着，心里已经对敌人有了些预备。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在那怪物转而要向着图书馆走来，观望的四人也突变了脸色之时，一条奇怪的绳子从侧面突袭而出，它颜色漆黑，像只蓄势待发的蛇，迅速缠来，将枪手捆得严严实实的。
“抓住你了！”一个大男孩从那里跳了出来，他眉目清秀，发丝带卷，鼻翼的两侧还带有点点的雀斑，此时，他面上满是功成后的兴奋，一握拳，整个人就快要燃了起来。
“这是……”疤脸男愣住了，杰斐特则是浅浅叹出口气。就算遗物再怎么稀少，数万人的学校社区中，总是有那么几位有这个运气，得到一两件特殊的物品。
枪手被束缚住了行动，他的枪也抬不起来，像只粽子一样立在那里。他没有贸然挣扎，也不发出声音，就这样抬起眼，“看”向这个男生。
他的面具颜色惨白，面部没有一道空处，让人不禁怀疑，里面的人是如何透过它，看到外面景色的。
还沉浸在日后得到荣耀与夸赞的男生不禁打了个冷战。但很快，他就将这种小小的畏惧给抛到了脑后。他得到这件神奇物品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敢在外面人前使用，因为他担心，政府中会有特殊的人来管理这些，一旦被发现，很有可能会被夺走这件物品。
但现在不一样了！学校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所有人的性命都受到了威胁，没有人能制止这个罪恶之徒在校园里横行——只要解决了他，他就是大家的英雄，全部人都会夸赞他，敬仰他，跟随在他身边！
他自然也看到了朱迪老师手机中的视频，那是他特意转换了个角度去看的。他在那时就有了预感，学校中一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事实也证明他没有错。
他看到了那凶徒的特异，虽然恐惧，但他还是明了，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都有着奇异的力量。
那么，如果自己不去阻止他，又有谁能去做到呢？
第102章 我啊，总归是不好让她失望的
带着满腔的热情，就像是隐藏了很久的宝贝，终于到了它亮相出场的时候，格赖斯甚至没有考虑到事件的危险性，心中想的全是事情成功后自己获得的赞誉。
就如同是自己最喜欢的超级英雄蜘蛛侠一样。
“嘿！”他冲着那个奇怪的戴面具人大声道：“把你的枪放下！”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观众，也没有他印象中要等他救援的人。只有那个开枪的凶手默默地看着他。他的面具上没有孔洞，也不知是以怎样的方式观察到四周的。
朱迪小心地从后面慢慢靠近。她脚下的高跟鞋早在之前去到地下室的时候就换下了，此次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居然追到了这里来。她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两眼紧紧地盯着场中。
她想要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她发现格赖斯冲到这里来不是没有依仗的，反倒是她自己，为了那么一点责任感，追来这里来，才真是莽撞了。她靠近一处草丛，刚想要蹲下，就见到有一双眼睛从后面探了出来。
她捂住嘴，差一点惊叫出声。
眼睛的主人，一位穿着清洁工服饰的老妇人看了她一会，二者都很紧张，静默了一刹，最终，她往旁边挪了挪，竟是给她腾出了一处位置来。
朱迪心中涌出感激。她知道，在这种时刻，每一分求生的机会都很珍贵，那处草丛是这里最茂盛的地方，可以完美地将人的身形隐藏住。她笑着摇了摇头，用手势表达了感谢。
她继续往前，场中的局势也落入到她的眼中。凶徒将格赖斯的话完全忽略了过去，他直直地看着这突然跳出来的小子，面上的面具森然又可怖。
见他没有动静，格赖斯有些慌了，他忍不住更大声呵斥道：“把你手中的枪放下！听到没有！”
凶徒扭了下脖子，他没有说话，双臂却开始使力，他低下头，看着捆住自己的黑色的绳子愈绷愈紧——
“这小子是从哪里跳出来的？怎么这样找死？”弹幕发出疑问。
“勇气可嘉，但行为属实愚蠢。”
“就是垃圾爆米花电影看太多了！”
杰斐特瞥了一眼飞快流过的发言，在那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在嘲讽他的，偶尔有几个夸赞的，也都被淹没在文字海中，迅速消失不见。
“这个绳子，”一边的刀疤脸沉吟道：“好像并不怎么厉害。”
女人靠在旁边，她笑吟吟道：“如果只有自动捆绑人能力的话，在‘惊悚平台’上，是最廉价的那一类商品呢。”
杰斐特看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没有任何要出手相助的意思。他又瞧了一会那些字幕，没有从中发现有可能是爱丽丝的话……“一切都由我自己做决定么？”他在心中喃喃道，面上浮出了一抹笑。
场中的情况忽然变得焦灼，原本尚还信心满满的年轻人慢慢地张开了口，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连两辆卡车都拉不开的黑色绳子，在面具人的挣扎下，居然变得紧绷细长起来，他仿佛听见了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内，他慌了手脚，“不！你在干什么！”他语无伦次地喊。
“情况好像不怎么妙啊。”朱迪的心也沉了下去。
格赖斯根本无法阻止面具人摆脱他的束缚，而在凶徒从绳子的捆绑中脱出的第一刻，他就抬起手，冲着格赖斯开枪。格赖斯瞳孔一缩，将手中还剩下一节的绳子一甩，整个人下意识往另一边奔去。
“就是这里！”刀疤男突然低吼道：“他的枪或许是‘一击必杀’，但绝非百分百命中！”
在他的眼里，他亲眼见到格赖斯甩出的绳子与子弹相撞，子弹偏离了轨迹，没有打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格赖斯非常好运地躲过了这一枪，但他所拥有的奇异的物品却是没有逃过这一劫，它又断开了，而这一次，却是再也没办法派上用场了！
格赖斯被这一枪打崩了自信心，再不见之前的意气风发，就像是从幻想中回落到现实，他眼中泛出恐惧，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面具的凶徒见一击落空也不焦急，他调整了方向，不紧不慢地又开了一枪，而这一枪，格赖斯却是再没机会躲过了。
他头脑一片空白，其中什么也没有想。悔恨与懊恼都没有，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里，似是一只待处死的羊——
直到有一具身体从另一边狠狠地撞了过来，她将格赖斯浆糊一样的头脑给撞醒，并且，低吼着痛斥道：“走！！”
没有唾骂，也没有教诲，只是最简单的一个字，就这样给他指出了明路。在面具人开出第二枪之前，她就有了预判，并强先一步奔上前来，将陷入了绝望的格赖斯给撞醒。
格赖斯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他甚至连回头看救了自己的人是谁都不敢，那根绳子断裂了，也带走了他膨胀而来的自信心。他一瞬间涕泪横流，四肢混乱地从原地跑开，像一只狼狈的猴子。
只剩下一个高挑的身影还留在场间，她赤着脚，不利于行动的高跟鞋早已不见，她穿着短裙的西装，鼻梁上还戴着一副眼镜。她或许应该出现在知识的课堂上，而不该出现在这枪杀的现场中。她有着一种知性的美，这在从前会给她吸引来很多目光；可这一次，所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人，都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的一种特质。
是沙漠中的仙人掌，是挺直的松柏树，是一切能让人想到坚韧与坚强的东西。
朱迪的头发散乱，她捂着自己的肩头，神色惨白，面上是因痛苦而滴下的汗珠。她看着面具凶徒，对格赖斯的逃走毫不在意，甚至是望也不望那边，只紧紧地盯着他瞧，直到看到他没有追寻而去，而是抬起了自己执枪的手。
说后悔也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朱迪觉得自己还是会跟在那个擅自离队的莽撞学生的后面，而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尽自己全力，去救下那位自己逃走的学生。
他或许无知自负了些，但这不是他死的因由。希望这一课能教导他些什么，让他往后能三思而后行。
她惨然一笑，决定在这凶徒面前不退下一步，如果一定要死去，她希望自己能直面带来这一切的恶徒。
她不知道的是，她本该在刚才的那一枪中死去。可就在方才一刻，杰斐特从窗口的地方扔出去了某件东西，它在空中瞬息即至，眨眼间就挡在了自己想挡之物的前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除开刀疤脸和女人外，那几位躲进这里的学生也一起看向他。
“新人扔出去了一件东西，”弹幕里总是有一些眼尖的人，他疑惑道：“和那坏人射出的子弹相撞，减轻了威力，才让那个救人的女人活了下来？”
“呵呵，想逞英雄？”有人道：“他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所身处的位置。如果那校园枪杀案的凶手赢了他，再追逐而来，岂不就是将他的同伴和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将他们置于险境。”
刀疤脸和女人也看着他，他们并无动作，显然仍是没有要出手的意图。杰斐特冲着他们摇摇头，叹道：“其实我对拯救他人并不感兴趣。”
所以不论这位女老师多么有勇气，多么负责任，多么善良有韧性，都不会影响他继续冷眼旁观下去。
“但是，”杰斐特叼起一根烟，他面带微笑道：“我知道有人正在看着这一幕。”
依照她的性格，在这里，她便会出手。
“我啊，总归是不好让她失望的。”没有再理会疤脸和女人，杰斐特从图书馆中跳了下去。他的动作很轻，落地的时候没有激起一点灰尘。
爱丽丝在屏幕前笑了起来。她知道杰斐特说的是自己，在这一刻，他之前隐瞒自己的行径，爱丽丝就算将之完全揭过了——其实被扔进来也算是惩罚过了。
行动局的蝴蝶自草丛的高处飞过，在得到“茧中蝶”后，莉迪亚就有了很多过去没有的能力。像是这一次，“惊悚直播”对于现场的封锁，是很多遗物和诡物都突破不了的，但这难不住她的“蝶化”。“茧中蝶”的等级虽然还差了它一截，但它精研于“沟通”，这使得它在这一项上，有着无人可比的优势。
她默默地观看着下面的一切，如果可以，她会在第一时刻就将那个冷血的杀人犯带走，但她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能坐视着这一切发生。
但她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这一点，在暗中已经开始发生了。
爱丽丝也察觉到了什么。她之前一直是在静静观看着的，哪怕是见到了不忍之事，她也只是挺直了脊背，握了握拳头。可这一刻，她却是站起了身来，听着电子幽灵咋咋乎乎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杰斐特出场的时候，身形干脆又利落。他来到场中，因为注意力被吸引，所以面具男没有对受伤的朱迪老师再出手，他也不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你也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朱迪只是伤了肩膀，她看着杰斐特，张了张口，最后道：“你小心。”
“糟糕，新人就是新人，”弹幕丝毫不理解他们：“总是有各种理由让自己置于险境，这个家伙，我估计他也活不了多久。”
“不要这么说，”有人道：“他下来的时候，姿势倒是挺帅的。”
第103章 暗中的涌流
周围很冷清。在不远的地方，有几具尸体正躺在那里，他们已无法说话，只能作为安静的看客待在这里，等着又一位“同伴”加入他们，亦或是……罪魁祸首被彻底解决！
杰斐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一员，但他也不避讳这些。对他来说，自己是否会落入到某些人的眼中，从来都不是事。他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他就可以给在坐的各位，表演一场最精彩的戏剧。
风中传来血腥的气息。刚才的女老师朱迪也不磨蹭，她知道自己留下来只是拖累，所以很快就向着自己学生离去的方向，抱着肩膀，咬牙前行。
似乎也觉得现在来的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戴着面具的刽子手静默了稍许，没有理会逃走的人，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杰斐特身上。
“这新来的有什么依仗？”杰斐特没有关注的弹幕中，有人说。
“杀了他！杀了他！不要让他在校园里继续行凶，我可以给你打赏，只要你成功了，我就会将剩下的所有惊悚币都给你！”
“虽然是愚行，但有此勇气，已算得上出众，我给你打赏一波，若是失败了，也算是为你送行。”
“笑死了，什么死前送币？要我说，能够活下来的，还得看另外两人。他们都是老手，知道在直播中什么最重要，不是‘正义’，不是‘怜悯’，是‘审视夺度的冷漠’！与‘无动于衷的冷静’！有些时候，连自己都保不了，还想要去救别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命，别以为你死了，就不会有人伤心，真要比起来，所有人都一样‘高贵’！”
疤脸和女人各自对望了一眼，看着流水一样往上滑的字幕，女人忽然道：“你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来历吗？”
疤脸看了下重新围聚而来的众人，淡淡道：“或许是现实世界中本来就有的‘超凡人士’，你知道的，在‘惊悚直播’外，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女人有些不服起来：“那他们就什么也不说？”
疤脸有些怜悯地瞧了她一眼。知道的多，真的是一件好事吗？现实的平静你确定是毫无代价得来的？当然，或许有些人就是不喜欢自己被瞒在鼓里，但是，和一整个整体比较起来，你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窗外。在那里，面具人已经抬起了手，像是对待其他被送走的人一样，他同样要将杰斐特解决掉。对他来说，唯有冷寂的死亡，冰冷的尸骨和流淌的血，才是他眼中最美的东西。
“砰！”一声枪响。
杰斐特瞳孔一缩，他蓦然察觉到了，这一枪，比之前所有的速度都要快！他往侧面一闪，之前瞬息即至的某样东西再次堪堪闪现在他眼前，它阻挡住了这迅捷无比的子弹，再次一条性命救下。
凶手所有的神情都被那张森然的面具给遮挡住，但杰斐特仿佛看见了他在面具之下狡诈残忍的笑。他是如此的冷血，又不缺乏智慧与隐忍，像是冰雪中等待猎物的狐狸，也像是黑夜中静候猎物的豺狼——之前表现出来的绝不是他的全部！
没来得及多想，杰斐特在倒飞的同时，另一只手里也出现了一柄枪，是之前在雪山中使用过的“正义之枪”，毫不犹豫地，他对着这个不知面貌的人射了过去。
面具人并没有对这一枪无动于衷，他脚步一错，也同样闪过了这一击。而之后，还没等杰斐特松口气，更多的子弹就飞速倾泻而来，就像是完全不需要担心弹药，一改之前简洁的风范，凶徒狂气大发，竟将之前还算进退有据的杰斐特给逼到节节败退。
方才用过的手段再也使用不出，杰斐特不得不扬起风衣的一角，借用这件很少使用的遗物，混淆敌人的视线，将他的攻势强行偏移开来。
【有些时候，衣角比人更吸引人注目，这大概就是一些剧情中，神秘人出场惯有的风范吧。】
“开什么玩笑！”躲在图书馆的疤脸惊叫道：“那‘一击必杀’的子弹怎么可能那么多？”
女人道：“有没有可能是你猜错了？”
“不可能，”疤脸认真道：“我看了他每一次的开枪，有好几次都是没有打到致命处，但中枪的人还是立时就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击必杀’对我们来说是成立的。”
杰斐特也不敢赌，所以他只能躲避。他藏身到一边的石台的后面，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声响。枪声停歇了，慢慢地，他听到一步一步，始终平缓如初的脚步的声音。
他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枚木制的悠悠球，这古老的简陋的玩具，就是之前救下过那位女老师，在后面又为他挡下子弹的遗物。它的质量很好，比起那个年轻莽撞学生手中的绳索，它最起码还没有彻底毁坏掉。
【在最开始的时候，它其实是作为武器来使用的。】
爱丽丝并不在现场，这是她之前从杰斐特身上解析出来的信息。风衣是外在披着的，而这枚悠悠球，它的细绳，是一直束在他指间的。
“哒、哒、哒……”有节奏的行进的声音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不论是在监控前观看的人，还是直播中“观赏”的人，都在为杰斐特捏了一把汗。
虽知自己是被“愚弄”了，但杰斐特也不生气。他伏下身子，在暗中一动不动。脚步的声音停歇了，周围寂静到令人悚然。
杰斐特心中刚生出疑惑，就见到之前还算平静的字幕倏然被相似的话刷起屏来。
“后面！”
“在你后面！”
“小心！！”
杰斐特来不及辨别，他脚下一使劲，整个人就滚球般往前躲去。而与此同时，面具人那张惨白的脸也重新出现在人前，原来他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来到了杰斐特的后方。子弹与地面擦出火花，发出尖锐急促的声音。
“咕噜噜噜——”某样圆筒状的东西被送到他的脚下，面具人刚有些疑惑，这奇怪的物品就放出了大量的烟雾。这雾气聚而不散，一时之间，让他如置迷境。
“这是……”在屏幕前的爱丽丝想了想，忽而就笑了起来。她记起来了，这是自己之前在与真知会处决人交手的时候，对方使用过的武器。它的效用奇特，不仅能隐藏人的身形，还能让无形之兽触觉落空，是一款极为有用的工具。
原来是真知会量产的道具吗？这家伙卧底了真知会一番，也是贼不走空，不知从那里又得来了哪些好东西。
她不知道的是，杰斐特的此番举动，却是吸引来了某道视线。一道神秘的目光注视向了这边。
“你在看哪里？”有人问。
“一个有趣的家伙。”他回答道。
“我可不能让你在这里捣乱。”之前的声音有些苦恼道：“这次的事件‘传播因子’太大了，我必不可能让它席卷上整个社会，否则的话，待它越滚越大，人类就会被绑上它的战车，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区区一点的奖赏，只是它吃剩下来的残渣而已。”
“为什么要认为我会阻止你呢？”回答的人说：“我也是人类，不管未来我会变成什么，都不会否认这一点。我没有要与人类族群为敌的意图，甚至，如果有人要伤害它，我也不介意亲身去阻止。我并非你们的敌人，‘异化’才是。”
“我相信你说的话。”低沉的声音说：“我有自己辨别的能力。可也是因此，才显出你的可怕。你说的话是出自你的真心，但你少说了一点，一切的前提是，‘人类’不会出现在你踏往更高境界的路途上，它若是阻拦了你，你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踢开。尽管在那之前，你是会愿意不求回报维护它的——这属实让我觉得难办。”
“别这么说，谢利，”另一人道：“你也有要不顾一切去追求的东西不是吗？在某些情况下，我也未尝不能成为你的同伴……谢利，你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你太累了，为什么不选择让自己轻松一些呢？为什么要认为新的道路是不好的？在过去的历史上，每一个新时代来临，那些守旧的人都会在崭新的事物面前退缩，他们不理解，也不敢尝试。而你，谢利，你不该是那种人。”
“你说的话总是这样好听，”应该是局长的声音道：“但你说服不了我。因为我知道你的本质，你是个疯狂的家伙，会将一切带往你想要去的地方。可剩下的残余，你会弃如敝履。你是‘邪教’的首领，不会是‘人类’的首领，你是自己的‘主’，而绝非‘人之子’。”
“……”之前的人沉默了下，最后，他开始笑了起来：“是的，你说的是对的。我从不否认真实。在最终的灾难到来前，我永远不会是成为‘救世主’的那一个。我是投向火炬的柴薪，是奔向雷霆的殉人，我身上带着死之悲意，将生之希望弃往深渊，我追逐的是升华，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继续道：“我不尊重你。”
他让开了道路，“这一次的‘直播’是最顶级的事件，你和我都想要从里面得到些什么，还有一些小家伙们也是。我同样不想要让它扩散开来，这一点，我与你的心是一样的。”
第104章 打破
他们在这里的对话无人可知。他们一人是联邦对异化最高部门行动局的局长，一人是布局世界的危险组织真知会的首领，他们有过数次试探性质的交手，而每一次，都能够让他们更了解对方，可以说，他们都深知，彼此就是各自前进途上最难缠的对手。
首领退开了，谢利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他们的状态特殊，并且还有着共同目标在侧，所以最后只是深深对望一眼，便这般离开了。
他们心中都清楚，他们之间终有一战，可并非是在此时。
在校园中，雾气包裹住了枪手，屏幕前和监控器前的所有人都看不清那二人的身形。疤脸目光不离电脑，一边的女子也不由躁动起来：“他不会就这样跑了吧？他可是去将那人引来了，若是就这样逃走了，那人肯定会找来这里的啊！”
疤脸抱起手臂，他更加冷静：“你觉得，就那人不放过一个的架势，在园艺楼后，他真的会放过这里吗？”
此话一出，不仅女子没再说话了，弹幕里也一片赞同声。
“是啊，我觉得如果不是那个莽撞的年轻人，他肯定已经进到了图书馆里。”
“不要奢望凶手有人性，我从他身上看到的，只有令人恐惧的残暴。放过你们，只会让他这一次的行动变得不完美，那种人，我们普通人不要想去了解他，只要对其有一点点的共情，我就会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我倒是觉得他挺厉害的，又冷静又酷，如果我也有他那种枪法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将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杀死！！”
……
撇开最后一个稍显恐怖的发言，有挺大一部分人认为杰斐特做的没有错，他们认为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认清自己，还未体会到“惊悚直播”的恐怖，所以才以为自己能够救下一些人。
其中有些言论还猜测道：“我觉得，他在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很有可能是在对自己重要之人所说。大概是想要在她面前保留下一个好印象吧。可惜，他没想过，被‘直播’选中，这本就是他最大的不幸。”
如果可以，杰斐特会告诉他：“猜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猜了。”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正是那位“重要之人”所为——尽管他也不敢反抗就是了。
没有趁此机会逃走，杰斐特反倒是举起枪，对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射去。面具人微微一侧头，一道迅捷的子弹就从他的脸庞边飞过，他静默了一刹，忽然抬起手，指腹在白色的面具上一抹而过。
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一股恐怖的气势却是从他身上发出。他往前踏出一步，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走去。而与此同时，那道雾气也逐渐消散，将他重新展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他，已与方才大不相同，其浑身上下缭绕着一种黑色的烟气，手中分别持着两把枪，他刚一抬头，所有人都感到他像是看到了自己，就是“直播”之后的观众，心中都升起了毛骨悚然之感。
他随意地往前行走着，校园好似化作了他的猎场。右手中的枪支往左边一指，一只蜷缩起来的小狗就哀叫着被夺走了性命，他见此也不在意，而是继续往前行进。当他路过一处草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唇边勾起了一抹笑。
新的猎物，找到了。
老太太抱头缩在草丛后，是之前给朱迪让开过位置的那位。她腿脚不便，一开始就放弃了逃跑。她如何能不知躲在这里的危险，只是……她除此之外，已无处可去。
他还待要再开枪。但杰斐特新的招数已经到来。一张金箔一样的纸被夹在指间，如扔飞镖一样往前一甩，这纸飞速席卷而去，袭上面具人，蔓延包裹而上，犹如包礼物一样要将之包起。
面具人又开了几枪，将这纸张打破。在这校园中，他好似获得了某种加强，令其格外强力且难缠。他也不再纠结老太太了，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到杰斐特身上。
“这家伙，是怎么都弄不死吗？他就没什么缺点吗？”弹幕问。
“你认为枪杀案的凶手在校园中有人是他的对手？”有人回答道：“我就是担心，‘直播’中的怪物们自有其规则，但有时也会受到外来加持，这次的主播若是再没有定鼎的招数，恐怕就只能逃跑了……”
一只蝴蝶停在草丛上。莉迪亚在心中暗暗呼叫着格林：“与局长联系上了吗？他怎么说？”
另外一边，格林·桑博思按住耳朵道：“局长有了回应，我们可以尽情去做了！”
“好！”莉迪亚轻声喝道：“我早就看这家伙不满了，居然向无辜之人出手，这样的凶恶之徒，不管是人类还是诡物，都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震荡就从某个层面震荡开来。现实世界中的人不察，杰斐特几人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只关注身边的危险，就像是追杀在杰斐特身后的枪手，他的存在就变得越来越诡异起来，之前还有的人形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身体变得高大，形容也更为可怖，就好像是地狱中来的魔鬼。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杰斐特一边跑，一边喊：“是吸收‘恐惧’变强了，还是因为杀死了人，因‘杀戮’产生了变化？”
他还没跑几步，身后的枪手就追了上来。他咬咬牙，开始思索自己自真知会首领手中逃脱后，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的遗物还剩几件……突然，一条粗大的铁链从旁边射出，它尖端是镣铐的形状，锁住枪手的脚踝，令其不能再往前。
杰斐特有些惊讶，他看到疤脸一行人从另一边现出身来。他手中拿着镣铐的另一端，而那女人，则是拿着一条长鞭。
“你们……”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几声枪响，疤脸男的神色也变了。原来是被拴住了双脚的面具人，毫不犹豫地倒转了枪口，对自己脚间的镣铐，一连开了数枪。
这条锁链的镣铐是他得罪了一个庞大的组织得来的，还是一件禁忌之物的分体，它绝不该是这么轻易被打断的！
他想得也没错。这次事件影响虽大，但在最开始的时候，行动局给它的评价才只有A级，也就是后来产生了变化，才令其有了超出其等级危险的趋势。
可尽管镣铐的主体所属是禁忌级，但为了让手下有将人抓回来的能力，它被分出了太多的子体。力量的分散，让每一副镣铐的等级不一，他手中的A等级，已是他用去底牌后的最好。
“该死！”刀疤男痛骂道：“新人！为了救你，老子亏大发了！”
“胡说！”就算是被追杀，杰斐特也毫不客气回怼道：“就算没有我，你也迟早是要与它对上！而没有你，我也有信心自己逃出去！”
女人在一边没有说话，直到见到镣铐被打断，她才大吼道：“快！他要出来了……”
“轰——”在某个层面，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相撞到了一起，原本严丝合缝的封印稍稍裂开了些许，一直在监控着“直播”中某种存在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便是在此刻，爱丽丝身形蓦然消失在了房间中。
“怎么回事？为什么直播画面如此不稳？”有发过弹幕的人惊恐道：“‘惊悚直播’也有信号不好的时候吗？还是说，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滋、滋、滋，滋滋，”犹如电视接触不良，他们见到屏幕上泛起了类似雪花点般的纹路。这一发现，令他们心中生出了无限好奇：“居然有能影响到‘惊悚直播’的东西……可为什么要是在这个时候啊？”
他们想看到被追杀的新人如何逃过这一劫，最终还是决定出手的疤脸男和女人又会得到怎样的结局？校园枪击案的终幕是什么？那些无辜者，是最后一批的牺牲者，还只是掀开了血色帷幕的开端？
无数面的小镜子发出了自己的光亮，它们从各处连接起来，直到撬动了主体的一部分力量。谢利没有主持这一切，发出这一击的，是行动局的格林·桑博思，他仅是以子镜持有者的身份，便借用来了这件禁忌之物的力量。在彼此的对峙中，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静。
谢利有些欣慰。他也是在不断寻找着能成为行动局中人的成员，行动局对于人才的需求，丝毫不亚于真知会首领对领柱人才的渴求。
场中人还没有发现弹幕出了问题。他们的视线彼此交接，面具人脚下的锁链已在数枪的击打下裂成两段。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看了疤脸和女人一眼，慢慢地，他抬起了枪。
所有人都开始往后退。他们已有了继续去逃亡的准备。杰斐特刚想要再做些什么，就感到口袋中的某样物品忽然发烫。
他愣住了，一下子就失去了最佳的逃走时期。
蝴蝶飞舞而来，“直播”的圆融无暇被打破，莉迪亚预备要让行动局中的人进来。而在此之前，她希望自己能制止凶徒再行凶，就算是那几个被搅入进来的“主播”也不行。
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身上有着诡异的枪手再度举起了枪，而这一次，每个人都看到了他的异样。他脸部的面具上有奇怪的形体扭曲着冒出，它们是哀嚎的脸，是痛苦的躯，是临死前的尖叫，是破碎了一切后的绝望。
第105章 终临
众人耳边好似听见了枉死者的哀嚎，它们被禁锢在这一张小小的面具上，让其变得极端可怕又危险。没有人认为杰斐特能活着回来，除非他还有隐藏。
“那张面具是怎么回事？”还依稀能看到点东西的观众发出弹幕道：“它才是那个枪手身上最可怖的东西吗？”
“快逃啊！”有人呼喊道：“我不想让他死！”
“虽然只是个新人，”有人道：“但很奇怪的，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不应当在这里断掉……”
所有的声音尽皆远离，杰斐特眼看着那颗子弹愈来愈近，短短的一刹被拉长了许多，或许他还有其它的办法，可他却是放弃般闭上了眼。
他微笑着，张开了双臂，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有风在他面前兴起，将他的衣衫吹得翻飞，一个高大的身形在他面前投下阴影来，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清脆的声音，他知道，他安全了。
“你这家伙，”爱丽丝道：“不会真的连他也干不过吧？”
已经逃走的另外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见到有一只一人高的大狗突然一跃跳到杰斐特的身前。它毛发很长，形容威武，头部宽阔，耳朵竖立，看过来的时候，眼中是一种凛然的警戒。
它到来的很突然，可气势却一点也不少。它四足抓爬在地上，分明没多少动作，却仍带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态势。就像是一个英雄，在最危险的一刻到来，将人质解救了下来。它什么也没说，却什么也都说了。
疤脸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它的这种特质吸引到了，他从没看到过这么高大、且气势浑然天成的狗。他认出了，这是一只阿拉斯加的牧羊犬，是古老的极地雪橇犬之一，只是，他从没想过，它可以长到这么大。
它微微伏下身来，然后，背上的红衣的女孩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她面上带着笑靥，金色的发丝披散，犹如凝结了所有的阳光，一瞬间就夺走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她坐在大狗的背上，手中抓着它的一缕毛发，就像是个神勇无敌的骑士，她笑道：“杰斐特，你越来越糟糕了！”
没人能瞧见的地方，无形之兽吐出颗子弹，子弹上缠绕着消散不去的黑色烟气，看上去极其危险。
“我艹！”屏幕中有人大吼：“我看到什么了？我好像是看到了一个大的猛兽！猛兽上还坐了一个人！”
“我用我锻炼了三十年的眼睛告诉你，”有人回答他：“那上面坐着的，应该是一个红衣的小女孩！”
“她的头发是金色的！”
“上帝啊，”有人哀叹：“‘惊悚直播’为什么要在那一刻断掉？它平时不是既高冷又神秘吗？根本不会理会我们对它的痛骂，也完全不管它手下主播的死活？”
“已经有预兆了，”有字幕道：“在刚才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些不稳了。像是有什么攻击了它。但其它的直播还是好的，并且我们现在还能在这里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