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爱丽丝牵着露西的手,在罗伊的守卫下,登上了这艘总吨数到达二十万吨,长有三百米,宽有六十多米的超豪华游轮。

  露西今日将自己好好地装扮了一番,她给自己抹上淡妆,将头发稍稍挽起,少有地穿上了一双高跟的鞋子。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这艘停靠在海岸边的庞然大物,转头对罗伊道:“我虽然查过了它的信息,但是我没想到,它居然会这样——大,而且热闹且美丽。直接送给你三张票,你的那位朋友,真的只是一般的普通人吗?”

  罗伊也是沉浸在了这艘名为“海洋极光号”游轮的身姿中,听见露西的话,他有些结巴道:“他是我过去的校友,我也没想到……”

  爱丽丝今日换上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裙子的尾部和袖口、领口处都有黑色的点缀,腰部也被一条长丝带束起,在身后打成了一个蝴蝶结。她的肤色白皙,金发灿烂,牵着露西手的模样,吸引来了不少行过人的目光。

  她另一只手抱着小熊,看了一会波光粼粼的海面,又转过头来,在还未登船人的方向扫视了一眼。登船人中有一位戴着棕色帽子的男人,他注意到了爱丽丝的注目,拉了拉帽檐,他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一件外套被套在了爱丽丝的身上,她抬起头来,见到露西正关切地看着她:“海上风大,我们还是尽快去到房间里,稍作休息一下吧。”

  罗伊也连连点头,他检查着手里的票:“我们的房间是在六楼,等我们修整好了,到六点的时候就可以去往餐厅,或者我们也可以到‘海鸥街道’上去逛逛,那里可以购物、用餐、也可以娱乐……”

  “我从来没想过,”露西道:“一艘船也可以弄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为什么我们不去到剧院中,听上一场原创的音乐剧呢?”

  他们在这里互相讨论,爱丽丝的目光却已经停在了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士的身上,她身姿窈窕,穿一身优雅的黑色长裙,头上戴着斜置的宽檐帽,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的项链。

  她已经是在船上了,从甲板的边沿处往下眺望。在她的身后,有两位黑西装的保镖正在尽忠职守地守卫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她将目光偏移开来,见到是一个金发的小女孩正在看着她,她微微愣了下。

  “夫人。”她身后有人上前来。

  这女人顿时收回了视线,她偏过细天鹅般的脖颈道:“时间已经到了吗?”

  “是的,”这保镖捏了下耳上的耳机,道:“考弗特先生说了,您此次出行,是为了缓解您的情绪,若是航船要启动了,最好还是向他报备一下。”

  “我知道了,”这位女士没有任何异样道:“这本就是应有之事。”

  她带着身后的几人,一路要行到游轮最上方的舱室,一边静候在那里的船上的侍应生立即就反应过来,在前方为他们引路。

  这行人出现得极为短暂,似乎身份来历颇为神秘的样子。

  爱丽丝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在她旁边的露西和罗伊已经决定好了,今晚什么也不做,好好地享受一下长途行来积累的疲惫。他们不需要焦急,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来这是为了让自己放松的,而不是为了赶趟似的将船票的价值“赚”回来。

  爱丽丝与她的两位监护人去到了自己的房间。而之后,那位被她关注过的戴棕帽的男子也随着人流上了船,他手里提着一个空置的箱子,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需要远行的客人一样,身上带着一种远归而来的风尘之感。

  他站定在原地,有些茫然也有些感慨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他好似还没有接纳身边的事物,在某些时刻,总是给人慢上一拍的感觉。

  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子与身边的朋友笑谈了一阵后,忽然就在同伴们的怂恿下,来到这男子的身边,她笑着眨眼道:“嘿,帅哥,可以给我你的社交号吗?”

  男子的迷茫转瞬即逝,很快,他便礼貌又温和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社交号是什么,不过,恐怕不行呢。”

  在女人还没来得及生气前,他就率先道歉道:“女士的青睐总是让人感到猝不及防的惊喜,不过,我此次出行,为的是去见一些思念了很久的人,另外,还肩负着守护另一人的重责,是无法回应你的心意的。为什么不回过头去看看,那个一直等待在原地的人呢?”

  说完后,他便歉意地冲着她们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家伙,”那群女人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会,其中有一人道:“感觉好奇怪,就像是从过去的老电影中走出来的一样。”

  “是啊,”另一人赞同道:“你的比喻把我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不过,这年头,真的还有人没有社交号吗?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老古董啊!”

  “说不定人家只是不想给呢,”又有一人故作嘲笑道:“看来你今天的魅力还不够啊,要不,再换上一件衣服试试?”

  她们的谈话被抛远,男子走过了拐角,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一日的深夜,“海洋极光号”上灯火通明,轮船行驶了数个时辰,依旧还没有驶入到真正的大洋中,甲板之上,七彩的灯光将这一片的海域照得通明,侍者们不停地穿梭在客人们中间,上下几层的社区里,满是游玩的旅客们。

  白日里的男人行走在船只的行道中,他的手中正摆弄着一款最新型的手机。说实话,在刚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东西实在适应不来,可等到他习惯了,他便立刻感受到了这东西的便捷与趣味。

  一个咧嘴的悚然的笑在他的手机的屏幕上闪过,他点进去一款并没有在市面上发行的软件。里面有人正在呼喊他:“嘿,格兰特,现代的生活适应得怎么样了?”

  男子有些生疏地打字道:“这个时代实在是太繁华了,现在人们所享受到的,比我当初参加过的最上层的舞会都要来的多样和盛大!”

  “哈哈,”头像是叼着一根烟的风衣男回复道:“这个时代的诱惑确实是很多,不过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职责,是保护我们可爱的小小姐一家。”

  “那当然,”尽管格兰特觉得,那位小小姐说不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很多,但既然自己已经签署了那道协议,成为她麾下酒馆中的“英灵”,那便要履行守卫她的职责。“我现在正在摸清这艘船的布局,”他打字过去道:“以防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的字还没有打完,迎面就走来一个高壮的身影。那身影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冲着他的肩膀就直接撞了过来。他皱眉抬眼,见到那人瞥过来一个阴狠的眼神,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他们所处的是轮船一处过道的中间,这里灯光没有照射进来,两侧也只是铁皮的船舱,欢闹声也似是隔了一层无法传来。格兰特窥见,这人的身体紧绷,衣着是黑色的皮制的衣物,脸上的半面上,留有一道刀痕。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一直到走出黑暗,来到灯光照耀的下方,才将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这时,他便是看到了,在距离自己挺远的地方,有两位西装的守护者正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投来这里,而在他们的身后,有另一道身影,正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圆桌边,似是在饮些什么。

  格兰特笑着摇了摇头,不论是在什么时候,哪怕是现在普通人也能够享受到外面那般生活时,依旧有着一群人,是有着别人所不能有的权势的。过去他也曾是那类人中的一个,但当他死去后,他也便与其他的所有人没什么不同了。

  手机中传来一道特殊的提示音,是那位自己即将要选择效忠的小小姐:“你还没有休息吗?”

  格兰特愣了下,但很快,他便以不令那些人警惕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微微笑了起来,道:“就快要到达那里了,我现在根本没办法感觉到困倦之意。”

  “更何况,我还饮下了酒馆中的‘灵酒’,身体与常人不同,”他细细解释道:“不仅是对这个社会,我要从头开始认识,对于我自己的能力,我也要尝试着将之完全掌握。”

  他曾踏上过硝烟弥漫的战场,是死神的镰刀让他从那次的战争中退下。而这一次,他将要进入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可对于他而言,这也不过是另一个的“战场”。

  “异化”,是他从前所不知晓的事物。他是听闻过有人遇到过一些不可理解之事,但他从来都以为,那只是人类恐惧与无知之下诞出的无稽之谈。

  现在想来,是那时的自己过于傲慢了。不过没关系,就像自己说过的,一切重新再来即可。

  是那位小小姐赋予了自己新的生命……他抬起头来,见到有一只海鸥同样不甘寂寞地,在夜晚划过这艘人类游轮的上空,它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在空中留下道无人能瞧见的白线。

  就像是那时的天空,纵然会被投下无数的恐怖之物,但他自始至终都记得,最初吸引到自己的,不过是那单调的机械轰鸣的声音,还有那在天空中划出的,一道道白色的、如云般的织线。

  他伸出手,比划出一个方形的窗口。

  “真是怀念啊,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他无声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第75章 过去的故事

  海上的日子丰富而精彩,比爱丽丝与露西在陆上的生活要有趣的多。游轮很大,活动也很繁多,三人一起在各种地方游玩,品尝美食、享受沐浴、聆听歌剧,甚至还有一些可供孩子们玩乐的特殊地区,比起那些高端的场所,露丝更喜欢带着爱丽丝来到这里。

  而罗伊就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有时一回头,就会看到他在笑。但这样离群可不好,露西与爱丽丝一合计,就同样将他拉入到玩乐当中。这家伙尽管身手不错,可还是在一次水车开过时没站稳,摔了个落汤鸡,得到了她们一致的嘲笑。

  白日的喧闹落下了,夜晚的安谧降临了。在将爱丽丝带回到房间中后,二人悄悄地离了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享受一番私人的空间了。爱丽丝见到他们走了,也不再假装睡着,而是抱着小熊,偷偷地离开了室内。

  夜间的温度有些冷,爱丽丝穿上了那件白日里露西给她披上的外衣,在来到甲板下的一处角落里时,就听见有人在讲一则非常久远的故事。

  “……那个时候的船啊,可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上的船,名字是叫做‘方舟号’,它也不是为了载客,而是为了给当时的商客们运输货物。船舱底下烧得是煤炭,船只也没有这艘这样漂亮,”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忆道:“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它时的惊讶,它很高也很长,和我在画报上看到的一样的震撼。男人们光着臂膀,一个接一个地将麻袋往船上运送,女人们穿着带围裙的裙子,用手帕给她们的丈夫、儿子额上擦汗。”

  另一人蹲在他身边,听得很认真。

  “桅杆将天空划分开,高大的烟囱排出滚滚的浓烟,水手长头上戴着白帽子,看着被姐姐送上船来的我,”老人面露悠远之色:“那时候的姐姐啊,刚刚和她的丈夫分离,虽然忧愁,但还是给我准备好了衣服,和一些可以储存的食物。船开了以后,她还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呼喊着让我保重自己的身体。”

  “她一定很爱你。”聆听的人不由道,他的语声低沉而温柔,让人一听就知道,他说出的是自己的心声。

  爱丽丝也没有打扰他们,她来到二人的身后,找到一个突出的地方坐下,海风将海水吹得波浪翻滚,夜间行船的速度慢了很多,但还是能瞧见白浪从船头被分开时鼓出的白色泡沫。

  这一刻,仿佛连上方的喧嚣都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了。

  “姐姐是很爱我,”老人看样子并不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他穿着灰色的夹衣,头发也白了,面上也能看到岁月留下的刀痕:“但这也没办法阻止我之后的遭遇。为了赚钱,船长偏离了过往的航道,可就是那么一次,便遇上了一场恐怖的灾难。我们遇上了‘疯狗浪’,好大的浪啊,我还记得,那冰冷的海水拍打在我脸颊上的感觉……”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年轻人,让你听我这老头子讲这样的故事,是不是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怎么会?”旁边的人十分吃惊道:“我喜欢听过去的故事,您的经历很有历史的味道,是我非常感兴趣的部分!”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松了口气,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没有看到后面到来的爱丽丝,年轻人也没有注意到她,因为她来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他继续讲道:“货都掉到了水里,人也掉到了水里,我看到了,德比、哈达,还有小克里,他们都被浪冲走了,只一个起伏,我就见不到他们的脸啦!”

  “这可真是件不幸的事。”年轻人同情道。

  “是啊,”老人道:“万幸,我虽然也掉下去了,但我却被‘人’救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不由沉默了一会。风在他们身边吹动,让年轻人不得不按紧了自己头上棕色的帽子,以防它被吹进海里。可老人虽然停下了,却有人帮他将后面的事续上了。

  从上面楼梯上走下的是一个高而壮实的船员,他手里拿着一捆粗的麻绳,似是要进行一些夜间的船只维护,看到这里,他大声道:“嘿,老费恩又在讲述他的海岛奇遇记了吗?”

  叫费恩的老人回过头来,怒视着他:“又是你,比奇,为什么总是要来打断我?”

  船员叹了口气:“因为我们已经听厌了。你被你的‘好朋友’救了下来,你们一起在一座海岛上生活了半年的时间,就像是《鲁滨逊漂流记》里一样。你们一起吃,一起玩耍,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海边,看看它是不是还在那里。等到后来你被救走后,它还追在你的后面,呼唤了你好长的时间。”

  老人怒道:“是我辜负了它,我没想到,等我三年后再路过那片海域的时候,我还听到了‘蒂尼’的声音,它一直都在等着我,而我,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回去看看它……”

  “你们谁也没办法想象,当我在船头,看到它那一如既往游来的身影的时候,我的心中,是如何的感动与悔恨。”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船员也沉默了下来:“可是,费恩老爹,你不要忘了,‘蒂尼’它只是一只海豚,它活不了这么久的。”

  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就僵住了。而就在这时,那位已经注意到了爱丽丝的年轻人却是开口道:“这可不一定哦。”

  几人的目光一起向他看去:“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我相信,有灵的生物,它们的思念与心意,会跨越过时间的距离,来到它们所想要陪伴人的身边。费恩先生在后来的一次次到访,一定会传达到那位‘蒂尼’的心中的。”

  “还有这位船员先生,”他笑着说道:“我相信你是想要让费恩老爹多保重身体,不要因为沉重的思念而压垮了身体。但是有时候,人的心意也是一道锚,是能够让他们继续生活在这世上的希望。关心也是需要方式的,多一些理解,或许能让对方更好受一些。”

  一时之间,场面安静了下来。那位叫比奇的船员脸上表情很精彩,他尝试了几下,最后还是道:“哼,你这家伙……自说自话……谁会像你说的那样想啊……还有!”他指责道:“不准带小孩子到这样危险的地方!还不快把他们带上去!”

  男人回过头,爱丽丝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

  “好吧,”年轻人劝解“失败”,他只能承认道:“这确实是我家的‘小小姐’。”

  他们一起去到了甲板上,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男人拿下头上的帽子,将它置于胸口的地方,行了一礼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尊敬的镇长大人,伟大的英灵殿的主人,还是……我即将效忠的‘陛下’?”

  爱丽丝背负着双手,小熊被她放到了自己的身边,它转动了下眼珠,直直地看着这位新出现在自家主人身边的家伙。

  尽管是一位“死而复生”的“英灵”,但格兰特仍是为这种注目感到紧张。他没有表现出来,只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爱丽丝看了下他的信息,除了“驾驶”以外,他还有“高级礼仪”与“极致射击”的技能,另外,最吸引她视线的,是对方技能栏里那项格格不入的“中级种植”能力。这大概,就是当初“安德鲁”向自己介绍他的因由之一吧。

  “你直接叫我爱丽丝就行了。”爱丽丝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威严来,她就像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会担忧会笑,甚至还因为小熊的存在,给人一贯的印象,便是漂亮与可爱。她关心问道:“新生活适应得怎么样了?”

  格兰特思索了一下:“很有趣,我从没想过,只是过了几十年,世界就变得这样丰富多彩了。”

  “死去之后的我没什么感觉,”他道:“只记得好像是在哪里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酒馆中的景象了。”

  那是他颇为熟悉的装饰,橡木的酒桶在桌台后有规律地垒起,唱片机在角落里旋转,放着的是一首一位女歌手规劝年轻的女孩珍惜时光的歌,上面的灯光有些昏暗,酒馆中另一人穿着时下流行的夹克装,正在向他望来。

  “他问我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格兰特道:“我原本是没什么想法的,但后来,我想起了我一位朋友曾与我提起的事,我便决定要留下来,去将这件事完成。”

  “我并非是联邦的人,”他压了下帽子道:“我曾经效忠的国家是被一位女王统治的,如今既然要向您效忠,与您交流过后,我也不排斥这一点,那么,自今往后,您也便是我的‘女王陛下’了!”

  他眨了眨眼,语气风趣又幽默,带着种另一个国家特有的绅士风度,很容易引起年轻女孩的好感。

  但爱丽丝还没有成长到那种年纪,她认真道:“你如果要成为我镇中的镇民,后面花园里的那棵还没成长起来的树就要由你来照顾了。还有,上一次的时候,我忘了把这把钥匙给你。”

  将青铜钥匙递到他面前,爱丽丝道:“这是可以让你在危机时刻转移阵地的东西,如果遇到应付不了的事,你可以先行回到镇子里去。”

第76章 温妮夫人

  格兰特将钥匙接了过来,他是一位短发俊朗的年轻人,五官立体,眼睛是深邃的蓝色,像是波光荡漾的蔚蓝之海。他摩挲了一下钥匙,微微侧过脸,笑道:“战场上居然还能有退缩之路,这可不是一位士兵能做的事。”

  爱丽丝歪了歪头,她疑惑道:“但有些时候不是牺牲就能将事情解决的,你的实力还不足够吧,贸然坚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吧?”

  “你……”格兰特瞪大了眼。

  爱丽丝“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看你变脸还是挺有意思的。”

  她小大人一般垫起脚,在他的衣袖上拍了拍:“放轻松,从重新活过来之后,你就一直很紧张的样子。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虽然可能还会有战斗,但在那一时刻来临之前,你也可以多享受一下如今的生活。毕竟,”她道:“劳逸结合才是正道。”

  她拿起一边的小熊,重又将它抱起,向他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开了。

  格兰特拿着手里的钥匙,怔然了片刻,最后,他失笑道:“只是为了来给我送这个东西的吗?”

  他站直了身体,压了下帽檐,将自己的神情遮住:“看来,遇上了一位好‘陛下’呢!”

  他也回去了自己的船舱,今日的夜晚就这样安静地过去了,只有海洋摇曳了一晚的浪潮,让许多玩得疲惫的人,更容易进入到了深沉的睡眠中。

  第二天,天气依旧晴朗,像是老天爷给了面子,让他们出海的这几日都拥有适宜的环境。游轮已经来到了大洋上,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站在船边眺望,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舒爽感从心中生出,让人像是从过去的负压下暂时逃脱了出来。

  露西与罗伊第二天的时候就若无其事地回来了,爱丽丝也假装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一起来到了开阔的地方,这里昨晚是供人欢聚的地方,可到了第二日的清晨,这里就被收拾成了可供休憩的场所,不少人选择了在这里享用早餐,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昨晚放纵留下的疲惫。

  这是一趟将会持续一百三十二天的旅程,中间会穿过三个大洋,行过四十七个国家,从头坐到尾,相当于是环游了世界一圈。当然,花费也是很贵的,如果真要露西来付的话,很有可能会掏空她一年的工资钱包,所幸,他们也只是搭乘其中的一段距离,更是有人直接送给了他们三张的船票。

  爱丽丝又看见了那位在登船时惊鸿一见的女子,她今日换上了一件加绒的大衣,面上化了精致的妆,她倚在船栏上,手中持着一个装饰性的珍珠包,面上戴着遮阳的墨镜,愣愣地看着底下的海面,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爱丽丝只是牵着露西的手,从她那两位黑衣保镖的面前路过。见到她们行过,那两人是一点疏忽也肯犯,直到她们走远了,才稍微将视线移开。

  “露西?”爱丽丝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她。

  露西挽了挽发丝,她温和笑道:“没什么,只是感觉像是见到了一些过去曾见过的人。”

  “是某些特殊部门的人吗?”爱丽丝略一思索,就问道。

  “嗯?”露西有些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看到了有船员一直陪同在一边,在那两人的腰上,也都有手枪在配备着,”爱丽丝认真道:“这样大的一艘游轮,安保措施一定很完善。敢这样大摇大摆地配枪,要么是打通了关系,要么就是船上的人不敢管,我觉得,看那陪同人小心翼翼的样子,有很大概率是后者。”

  露西与罗伊互相对望一眼,面上的神情均有些奇怪,很快,露西就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爱丽丝观察得真仔细,把一些我没注意到的地方也都看到了。不过,我们上船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吃吃喝喝!一边的罗伊没有说话,但爱丽丝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这一回答。

  “好不容易来放松一下,”露西道:“我可不想继续加班。爱丽丝你看,这里的草莓小蛋糕管够哦!”

  见到露西想用小蛋糕将自己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爱丽丝在心里有些无语,她总觉着,最近的露西似乎有些傻白甜的趋势,但,没办法,既然当初选择了她,就要容纳她的一些奇怪状态。

  想到这里,她挑起了一勺奶油,眯起眼睛,一口吃下。

  戴墨镜的女人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没人知道她看向了哪里。有人靠了过来,低声道:“女士,我们应该回房了。”

  女人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要享受一下这里的风景,也不行吗?”

  说话的也是一位穿西装的男人,他面露关切道:“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您的身体才刚刚痊愈,昨晚又吹了很晚的风,为了您着想,还是稍微休息一下为好。”

  女人沉默了良久,忽然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穆恩你们一家服侍家族已经是连续三代了吧?”

  男子愣了下,但很快,他就回答道:“是的,自我爷爷开始,就已经服侍在家主身边了。为奥赫兰家族尽忠,是我等的夙愿。”

  女人面露忧伤道:“家族再有历史,又有什么用呢?”

  她重新转过头:“连在元老院中的席位也保不住,病的病,死的死,奥赫兰家还能留多少人呢?”

  “夫人!”穆恩警告道。

  意识到了自己的逾拒,他立即退后一步,劝告道:“温妮夫人,家族总是会有低谷的,但只要老家主还在,您还在,总是会有希望的……”

  “呵呵,”女人惨然笑了起来:“是啊,年轻人都死了,他的儿子,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孩子……”

  她的语气里说不出是悲伤还是讽刺更多一些,她怔怔地看着蓝色的海面,像是心中的悲伤已经流尽,早已是干涸的枯地。

  “夫人。”穆恩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他想要劝解,但不知要说出什么样的话。

  最后,他只是道:“元老院也和百多年前不一样了,它不再是笼罩在整个国家头上的阴影,自从那位、那位谢利局长在海的对岸把控起行动局后,元老院新生的一代也逐渐对过去那种陈腐的制度感到不满起来了。更有银灯会拉拢起诸多的下位家族,九大家族一手遮天的局面是再也回不去了……”

  温妮夫人出神了很久,也不知她是否有将这番话听进心里。最终,她还是没有在这里做些什么,拾起了自己的姿仪与气度,她从围栏边下来,与一众吸引人眼球的保镖,离开了这个逐渐聚来更多人的地方。

  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从不会引人注目的角度,一直不离她的方向,而之后,更是随着她的离去,若有若无地尾随在后方。

  格兰特也在另一边目送着她离开,他为自己端来一小碟模样新奇的食物:“时代过去了,吃的东西也变得这样花里胡哨了。”

  “还有,”他一边吃,一边在心中想道:“就算是战争过去了那么久,统治在人们上方最上层的那群人,竟然还是没有多少变化……让我想想,那个标志,指代的是哪个家族来着?”

  “算了,”他摇摇头道:“我过去也一贯对这些不上心,我的家族,也称不上什么显赫的一族,只是,”他目露思念:“也不知道家中还留有多少人,在我走后,母亲是否有保重身体?”

  他拦过一边恰巧行过的一位船上侍者,问道:“这里距离密克罗尼群岛还有多远?”

  被他拉住的侍者手中正托着一杯在冒泡泡的柠檬黄的酒液,突然被问到,他也只是讶然了刹那,紧接着,他就微一躬身,熟练地回答道:“大概还有五天吧,船只的计划是第六日行驶到大洋中部,会在罗林联合国那里有停靠点,若是先生您有兴趣,可以在那日里去下船游玩一番。”

  在道过了谢后,格兰特拿出自己的手机:“那位爱丽丝小姐说,船会在第四天的时候从既定的轨道上偏离,这种事真的不需要我去做些什么吗?我记得,当初的战斗,指挥部的安全都是重中之重,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就能够悄无声息地做到这种事吗?”

  咧嘴的恐怖的笑从他的手机上浮出,似是那位虚拟的诡物听见了他的质疑,一行绿色的字从屏幕上闪过:“老古董就不要怀疑起现代的科技了,如果你不能适应如今的战斗方式,不如回去镇里,好好做回你的本职工作?”

  格兰特的手指停在了平滑的屏幕上,一段时间没有动作后,他忽然笑着回复了起来:“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记住你的祝福的。”

  “但是,”他道:“有些事,如果不去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呢?”

  他貌似没有发现,仅是过去了一晚,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从为了完成心愿而出航,到现在,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要不负那位将钥匙送到他手中的“君主”,他已经悄悄地改换了自己的目标。

  船舷边有人在吹奏起一首悠长又绵远的调子,与风相和,像是从很久远的时光中走来,来到这个五彩绚烂的现在,那些过去被遗忘的、被抛在人生之后的,都像是来到了你的身边,他们真切地微笑着,祝愿着你得到了一场弥足珍贵的新生。

第77章 变故

  “我亲爱的伙伴啊,”

  “感谢你救我性命,感谢你陪我渡过孤独的时光,”

  “我还记得你每一次跃起的身影,与快乐的笑。”

  “我多想,多想能够陪在你左右,一直到每一日的夜晚来临,一直到每一日的清晨降下,”

  “可这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分别的一天终还是到来了,”

  “我不得不挥手与你道别,在船尾与你招手,看着海浪一次又一次淹没你的身影。我以为这便是分别了,”

  “可谁知,”

  “自那日我离开你以后,”

  “在梦里,”

  “我依旧能听到你的声音,”

  “你日日徘徊在我们分别的地方,一声又一声的长鸣,”

  “如我此时的心声,”

  “饱含着悠远的哀伤。”

  爱丽丝坐到那位吹笛人的身边,托腮听他演奏完这一曲的歌谣。那老人吹完后,一转身,见到爱丽丝正好奇地看着他,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记得你,你是昨晚的那个小女孩,怎么,那个年轻人不在这里?”

  爱丽丝认真道:“他还有别的事去忙。我听到了你在吹笛,就过来看一看。你吹得可真好听,我好像看见了你们过往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你后面没有再去看它吗?”

  老人似乎很高兴有人能来听自己讲述故事,更不要说,还是这样一位甜美可爱的小女孩,他的声音也变得更为柔和了一些,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将笛子搁置在膝上道:“我当然有去看望它!”

  “虽然是在三年后,”老人回忆道:“但我还是想办法乘上了一艘去往那片海域的船,我以为我不会再看到它,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很糟糕的天气,天上毫不留情地将大雨倾泻下来,四周一片昏暗,但他还是不顾船只的摇晃,从舱内踉踉跄跄地奔出。

  “你要去干什么?!”当时船上的大副拉住他,恶狠狠道:“你不要命了吗!”

  “我听到了!”他来不及抹去面上流下的雨水,着急辩解道:“我听到了蒂尼的声音,它就在这外面!”

  “开什么玩笑!”大副完全不相信:“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了,我知道你过去的经历,可这根本就不是你现在发疯的理由!”

  他一咬牙,甩开大副的手,跑了出去。外面大雨瓢泼,风浪一股一股地涌来,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一缕缕地贴合在脸上,他看到船长和其它的船手都躲在船舱里,只有他,一路奔到船尾的方向,试图在黑色的海面上搜寻着什么。

  终于,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随风浪起伏的活动着的身影……

  他伸出了手——

  “你们又再次见到了吗?”欢聚总是件令人开心的事,爱丽丝也不由为他高兴起来。她抱着小熊,甜甜问道。

  “是啊,”老人感慨道:“我拜托了船长,将我送到我曾流落到过的岛上,等到返航的时候,再去那里去将我接回。我便又与蒂尼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的时间。”

  “而自那以后,每一年我都会争取去到那片海域,就算不能与它再共同生活,也会在行过的时候,和它打一声招呼。哪怕是仅有一次的相遇,它也不曾有一次落下过。”

  “真好,”爱丽丝道:“它一定很爱你,你也很爱它。你们的友情,是历经了时间打磨出的珍钻,大家一定都很羡慕你。”

  老人摇了摇头:“我与它就这样保持了近十年的默契,在这十年里,我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在船上的职位也越来越高,可它每一次出来的时候,都是孤独一人,我竟不知,它是否有自己的伴侣,有自己的后代,而这一切,却是在它‘失踪’过后,我才意识到的……”

  爱丽丝惊道:“它失踪了?”

  “是的,”老人默默点头道:“在有一年的时候,我等了它几天,它没有来赴约,后面我又去了几次,它都一直没有再出现。”

  “难道是……”爱丽丝没有将自己的话说出口,因为,就像是昨晚那个打扰了他们谈话的水手所说,海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或许,是它遇到了危险,也或许,是它的寿数终是到了。

  老人笑了起来,他的每一丝皱纹里都带上了释然:“和蒂尼失去联系后,我确实担心了它很长的时间。可后来,我还是将这件事放下了,因为我没办法去寻找它。我从船上下来了,换了工作,做过劳工、干过缝补匠、给人锯过木头、也进过报社排版,而在这期间,我的姐姐在一次疾病中逝去,渐渐的,这段经历就在我的生活中,被日复一日的琐碎给覆盖了过去。”

  “那你这次过来……”爱丽丝看着老人面上那被时光刻下的痕迹,还有他佝偻得直不起身的腰背,似是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她祝福道:“你们在最后一定会相见的!”

  老人的皱纹舒展了开来,他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觉着的。”

  他又吹奏起了那一首悠扬的调子,海鸥在他边上停歇下来,船上的人也放低了说话的声音,一切都好似延缓了许多。

  一直到笛声停下,早上的餐点也已吃完,露西和罗伊才叫起了爱丽丝的名字。他们邀请她一起去游览接下来的项目,因为就在刚才,他们已是将今日的行程计划好了,如果没有意外,之后几日的路程也被确定而下。但他们仍准备来听听爱丽丝的意见,若是她有什么想要的,他们也不介意将之重新修改一遍。

  爱丽丝回过头去,最后看了老人一眼,就离开了。

  变故是在第四日的清晨发生的,当人们从夜晚玩乐的疲惫中沉沉睡醒的时候,听见的,不是呼唤他们去到甲板上的优美女声,而是通知他们餐厅改换了场地的道歉的声音。

  爱丽丝没有走出房门。因为他们是在最上面的舱室,所以有特定的侍应生为他们送来食物。他们站在船舱的玻璃后,看着外面黑色一片的天空,一时之间,之前轻松的气氛也被忧虑所取代。

  “气象局可没说有这样的天气。”露西在一边抱怨道。

  罗伊也皱起了眉,他安慰道:“别担心,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船上都有联系陆地的通讯波,我查过了,这艘游轮的联络方式是军舰级别的。”

  “是吗?”露西挑了挑眉。也是,这艘游轮的规模可是世界级别的,它身后的公司集团,也同样是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心完全放下。

  爱丽丝侧耳倾听了一会,不多时,她便有些讶然道:“你是说……你听到了某种声音?”

  温妮有些狼狈地在船上奔跑,气候的突然变化让很多人都选择了待在自己的船舱里。下面几层还有人出来去到餐厅拿取食物,而上面,竟是没多少人在此时出门。

  她原本也是预备要待在舱室中的,前天的任性让她受到了教训,今日还没有起来,头脑就略有些昏沉,虽然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但身体仍是有些使不出力气。

  她给船上的服务员打了电话,点了盘一贯爱吃的香草馅饼和白葡萄酒,再给那几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护卫点了羊肉的餐点。他们只等了一小会,门外就传来有节奏的叩门的声音。

  一位保镖起身去拿。

  但温妮等来的不是她预料中的食物,而是一阵令她头晕目眩的嗡鸣声。在乍起的令她感到恶心想吐的尖锐声波当中,她似是听到了贴身护卫穆恩焦急的提醒:“夫人!快逃!”

  她下意识地就奔了出去,连之前为保暖披上的衣物也没带,她赤着双脚,就这样独自一人跑到了船舱的过道中。虽然头脑浑浑噩噩,可她还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做。

  “是了,”她捂着头,目光无神四顾:“我要去寻找救援,船上应该有维护秩序的警备。”

  她想要吸引来旁人的注意,但她却不知为何,没有遇到任何一人。她跑到外面的过道上,身边一侧的栏杆下,是平滑的底层,而在更往外,就是如今已经掀起了波涛的大海。

  浪花从来都不温柔,它们如今已经褪去了平日里的伪装,一层又一层地贪嗜地想要攀上船只,每一次的冲击,都让温妮感到身下的地面在不停地晃动。这是一艘重有二十余万吨的巨型航船,能让它这般不稳,可知这一次的风浪有多大。

  温妮就站在这栏杆后,她看向天空,天空滚滚如倒锅,乌云像雷神的车架,即将覆下人间,她看向大海,大海一片黑色,如蕴藏了无数的怪兽,正虎视眈眈地往上看来。

  一切都是灰黑色的。只温妮所代表的一抹白,在此时被无限放大,她神色苍白,身影犹如一抹飘摇的纸,似是下一瞬就会随风而去。

  她松开手,任由手中黑色的纱巾被吹上天空。她扶住了栏杆,向下望去。之前早已生根的一道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地在她心中诞出——

  今日,或许就是她的终结了。

  她这样想着,却听到了一道格外古怪的声音。

  它像是在哀泣,像是在控诉,像是在怨恨,也像是在呼唤些什么。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往下望,忽然,一道恐怖的超巨大的黑影似是从船只的下方游过,她一惊,连忙往后退开,之前的恍惚,竟在这一刹被驱散,她捂住嘴,生怕惊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