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比反倒更感兴趣起来，他翻转过身，眨巴着眼睛道：“那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南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拍了下这个小男孩的头，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一种隐喻的方式，尽量描绘出来道：“从前有一个牧场主，他有一大片的土地，有许许多多愿意为他效命的仆从，他的财富遍布四海，权力也足以敌国，但他仍然有一个烦恼，无论他怎么思索也无法将之解开。”
“于是有一天，他去找上了一位据说是最具智慧的研究之人，他们就那个问题谈论了很久，双方间相谈甚欢，达成了协议，牧场主答应为其提供钻研的土壤与材料，研究者也便十分欣悦地投入他的麾下，成为牧场中的一员。”
“但这对于牧场中的仆从们并不是一件好事，”南希垂眸道：“因为牧场主开始将自己养的小羊们交给了那位研究者，让他能尽情地发挥出自己的才华。而后，那位研究者特意将一部分羊们圈起，将它们所在的地方称为‘羊圈’，那些拥挤着的羊们的哀鸣自此再也无人能听见，其中那些年幼的，更是只有‘羊耳’以作代称……他验证着自己天纵的才思，可代价，却是那些羊们看不到边际的痛苦。”
“牧场主养的羊越来越多了，世界各地都有人在帮他放牧它们，其种类也各不相同，可无一例外的是，都有一部分被送入到了‘羊圈’之中，”看着目不转睛听着她讲述的柯比，南希微微一笑道：“而对于那些羊来说，这才是真正踏入到了地狱之中。”
研究所中，莉迪亚将一页文件放在一边，尽管早先已经看了一遍，她还是生出了怒火：“真知会一贯便对异化产生的根源有着无与伦比的探究之心，这也没什么，我们行动局也有目的相同的研究……但他们不该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她将其中一页置于爱丽丝与老治安官的面前，只见上面用一种公式化的语气写道：
“3月17日，实验体无异样。”
“18日，实验体身上温度开始升高，很快就超过了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这是在料想中的，毕竟它的一部分不是那么好容纳的。半夜的时候，实验体昏厥了过去，没能再坚持下来，真是可惜，只能让人把它清理出去了。”
“27日，新的实验体挺过了上次的困境，他与之前的那个是有什么差别吗？看了下资料，竟是一个曾经风光过的网络播主……还是脱不了人类情绪的集合吗？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使用特殊的素材。”
中间记载着一些重复尝试的笔录。
最后，“人的意志力还是很重要的，相同的情况下，有着执念的人更难死去。新的变化出现了，他们虽然没有成功，但还是产生了异化，他们没有掌握它的力量，而是转向了‘劣化’，成为了一种没有多少价值的无用的诡物。”
“之前的研究算是失败了，但还是得到了一些颇为有用的资料。在下一次的尝试里，一定能走更少的弯路……或许可以去找到上次看中的那个素体。”
第60章 【虚构故事】
只是简单的几页记录，却无不在透露着这座研究所当初实验的血腥与残忍，笔记的主人根本就没把那些被带来的人视作等同，他对他们的漠然与无视，比某些诡物更让人心惊。
相比较于莉迪亚和老治安官的气愤，爱丽丝则是沉静了许多，她抱着怀里的小熊，皱着眉道：“知道这些都是谁写下的么？”
莉迪亚愣了一下，随即，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上面没有题下名字。”
另外一边，南希将残酷的真实用童话的框架讲了出来：“……在那些羊羔中间，有一只叫做‘南’的小羊，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的不对，她见到自己的同伴一只只地被送出，可却没有一只回来过，她心中就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她想要逃走，可始终找不到机会，”南希道：“终于，厄运还是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她也被带离了。在一个可怕的地方，她渡过了地狱般的三日，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
“居然还有这种变化，倒是个新奇的例子。”她现在还记得，就是这个时候，一道恶魔般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可惜，就是异化出来的能力没什么用，只是个垃圾而已。”
“大人，”有研究人员小心翼翼地问他：“那这个实验体？”
恶魔笑了起来：“既然没有用，就按照普通入选成员来对待吧，怎么说也是获得了能力的人，总该比其他人多派上点用场。”
“是的，”那人连连应答道：“遵从您的意志。”
“真是好运啊，”在恶魔走后，南希隐约中听见，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她面前羡慕道：“居然能够获得异化之力……”
顿了顿，从回忆中归来，南希接着道：“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被放回到了大草原中。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位对她很好的老奶奶……”
聆听的柯比松了口气：“太好了！‘南’没有死！”
“是啊，”南希微笑道：“柯比记住了吗？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希望，也不要让不好的情绪充满你的这里——”
她点了点柯比的心脏，“因为，”她笑着说道：“南也在很久以后才想通的，她明白了，她愤怒与悲伤，正是她所厌恶的人真正想要的！”
柯比先是点点头，紧接着，他又好奇道：“那那个坏人呢？他叫做什么名字，后面有没有被南打倒？”
南希颤抖了一下，将自己的异常掩饰了过去，她强笑道：“身为一个羊圈的首领，他还能叫什么呢？自然是叫做——”
“‘羊首’，”有人在唤他，终年一身黑袍子的戴着骨质面具的男人抬头望去，见到是自己认识的真知会中的另一位领柱，他微微笑了起来：“真是稀奇，你居然会主动叫住我。那么，你来寻我，是有何事？”
“你知道首领去哪里了吗？”来人面上没有表情。
“羊首”略略思索了下：“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听说连行动局的那位局长也亲自出动了，首领说，若是没有处理好，说不得就会改变现在异化界的现状。”
“这样吗？”来人对他口中的大事并不感兴趣，他转了个话题问道：“‘教皇’的能力是来自于你吧？”
“羊首”微微眯起眼睛：“这不是一个秘密，你早先就接触过噩梦谷中的事，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来人依旧冷淡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仿佛只是在会中无意间遇到了自己的同事，然后随意地问了一些不知是否感兴趣的话题，在得到答案后又自顾自的离去。是一个相当难以相处的人。
“羊首”在原地停顿片刻，半晌，他忽的笑了笑，朝着原本的方向离开了。
噩梦谷中，废弃的研究室里，莉迪亚抱着那份文件，从头看到尾，也没有见到写下这些记录的人的题名，她有些颓丧，陷入到了自我怀疑的低气压中。
而爱丽丝则思索得更深入一些，她指出关键道：“做下这些研究的人，应当是要把人类与什么东西结合在一起，依那些人后果来看，大概是某件可怕的异化存在。”
老治安官没有说话，他对于这些东西都不了解。对不懂的事物不擅自发言，这是他在过去的人生中学到的经验。
“是啊！”莉迪亚惊醒道：“那些人之所以承受不住，是因为人又怎么能与诡物相合？而能够让他花费如此多精力的，不论那是遗物还是诡物，都必然是极为强大与可怕的。”
“不行！”她跳了起来：“我必须要将这件事通知局里，能够在这里设下这样据点的人，一定会是真知会中的重要成员。人与异化物……这扇门如果被打开了，就是打开了地狱之门，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这种事发生！”
爱丽丝摇摇头：“在异化领域中，是联络不到外界的。”
莉迪亚停在了原地，她面上神情变了几变。爱丽丝又接着道：“我们现在最需要做到的，是将外面的事解决，然后，从这里出去以后，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治安官咳了一声：“我觉着，爱丽丝小姐说的话有道理……”
三人互望了一眼，做下了一个相同的决定。
黑暗中，有人在奔逃。他绕过了一道弯口，见到后面没有人追来，才终是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该死！”他唾骂道：“那个叫爱丽丝的小鬼，身上居然带有两件诡物！”
他喘息了一下，神情在黑暗中辨之不清：“还有这个地方，居然是组织从前留下的研究所，是哪位大人在这里建立的据点？”
对于真知会中的几位领柱，他知晓的也不多，他此次出来，职责其实是为了追踪组织中的叛徒，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既然选择了叛离组织，自是要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可惜的是，从老治安官那里没有得到线索，自己还想先将他打倒，然后再加以审讯……却被突然到来的怪物打扰了。
想到这里，他的耳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凝神望去，在黑暗里，他听到有什么东西沿着墙壁向他爬了过来。
“又是一个怪物吗？”他并不畏惧，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战了过去。
爱丽丝他们将这个研究所稍微检查了一遍，负责撤离的人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东西，莉迪亚找出的文件还是在一个遗漏的保险箱中开出来的。他们在这期间还遇到了几次怪物的袭击，而每一次，怪物的形体和攻击的方式都不相同。
在外面难以见到的诡物，在这其中却比比皆是。而在愈加深入的过程中，莉迪亚不禁恍惚，她知晓这里的一切都是人为创造的，渐渐的，她逐渐有些不明白，可怕的，到底是那些诡异的异化物，还是——他们人类？
“离开吧，”爱丽丝打断了她的思索，这个小姑娘似乎从来就没有被疑惑所困扰过，她的眼中闪过智慧的光：“再接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我们需要去和外面的诡物打交道了。”
莉迪亚点了点头，她深吸口气，踏出了从研究中走出的第一步。
埋伏已久的黑色的鹰隼蓦地俯冲下来，它潜藏在黑暗里，身形快捷如风，周身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它就像是个极为老练的猎人，为了捕捉猎物，不知生死与疲累。
但这一次它们遇到了对手。莉迪亚掏出一个哨子，她屏住呼吸，使劲地吹奏起来。声波化为了层层漾开的实体，将猝不及防的鹰隼直接掀翻了过去。这一大波的群体的攻击，一下子就给鹰群带来了莫大的损伤。
放下哨子后，她的一张脸吹得红扑扑的，见到爱丽丝到来，她用带有期待的眼神望着她，但很快，没等爱丽丝说话，她就率先有些不好意思地偏移开目光。
老治安官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一幕，他已经确定了，自己身边的这两位同伴，都是拥有他所不了解的奇怪力量的人。
声波传得很远，鹰隼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离。在并不遥远的地方，一个突出的山坡之上，一道黑色的影子屹立在月光下。
时间已经进入了深夜，月亮似乎格外偏爱这座山谷，它尽情地将自己的微光泼洒在那杂乱的尖刺的枯枝上，长满了杂草、遍布了石子的大地上，还有那其中骑在马匹上的可怖身影上。
尽管没有头颅，但他好像还是注意到了那边的异动，手中的缰绳拉了拉，身下的马儿踏了下蹄子，转了个方向，正是朝着废弃研究所的方位。
“当是时，山谷中空无一人，”莉迪亚来到这里时，还是没有被异化所笼罩着的白天，所以她也没有见到过黑夜中的噩梦谷。她扫视了一下四周，为其阴森死寂的环境所震慑，不知为何，一段文字于此时在她的心中缓缓流过：“安德鲁与他的老伙计在谷中又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巡逻。”
“他们已记不清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一百年？一千年？还是更多更久？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巡视着这片土地，就好像是一个沉默的幽魂，在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想要留刻下自己的印痕。”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所为是不是徒劳无功，但他们知道，自己必须要这样做，而原因……原因……”
“原因自是不能告诉你的。”安德鲁在心中小小地开了一个玩笑。
第61章 地狱之门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是为何想起这些话的，她好似觉得自己应该是在那里看到对此种景象的描述，但可惜，她并非是那种记忆超群的人，所以她也只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夜晚的风徐徐吹来，撩起他们的衣衫与发丝，天上的云也被吹散，圆盘般的银月低低垂落，像是一伸手，就能够触及上方的天宫。爱丽丝他们往后望去，见到那座废弃的研究所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一只匍匐的怪兽，透出蛰伏下的悚然感。
莉迪亚知道自己需要将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黑暗里，她知晓，自己所需要思考的，是即将要到来的未来。可是，之前的异样感始终消散不去，而这种感觉，在她恍惚间出神后，就更为特异了。
她见到了，有一个少年在走廊上奔跑，他穿着时下流行的贵族服，胸口是蓬起的白色的颈领，他肤色苍白中透出阴冷，五官却又如雕塑般立体精致，他微微皱起眉，飞快地跑进一间房中。
“父亲！”门被少年大力推开。里面的中年人正捧着一本书，他不悦地抬眼望来：“你在做什么，安德鲁？你学的礼仪呢？”
莉迪亚感到自己似是落到了这少年身上，她听他喘了口气，道：“不是我……是我们的工人，他们挖出了一个大洞！”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中年人不以为意地翻过一页书页，他淡淡道：“这本来就是他们要做的事，勘探地下的矿产，如果能找出‘黑油’就更好了，现在这东西在国外可是紧俏货，比黄金都要来的贵重！”
安德鲁松了松领口，他赶忙解释道：“不是那些东西，就是一个单纯的洞口……准确来说，不是我们挖出来的，是它本身就在那里，只是被我们发掘出来了。”
“这样的事也不少见。”中年人依旧不在意，他见过事多了去了，这地下的化石他也不是没有挖到过，只是除开一些特定稀少的，其他的，都不怎么值钱。“你应该要学会镇定，”他教育道：“我们商行最后可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一惊一乍的，怎么对得起我特意为你请来的老师？”
被教育了一顿的少年咬了咬牙，但他还是坚持道：“这一次的不一样，领队的哈登说了，这个洞太深了，有一个工人掉了下去，就再也没有上来。他们听见了他的惨叫，像是遭遇了什么格外痛苦的事，人们都很害怕。”
“哦？”听到挖掘受阻的中年人终于开始正视起来，他眉头锁死：“你们就没有测量过吗？用我们的工具，最起码，绳索应该是有的吧？”
“不够！”安德鲁摇了摇头：“他们试过了，不行！”
“好吧，”中年人叹了口气：“就让我去看看，他们找出了什么鬼东西。”
莉迪亚感到头有些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这些，她听见外面老治安官在喊自己的名字，见到自己没反应后，他像是与谁说了什么，接着，一只带着暖意的小手抚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紧接着，刚才已经晃动的画面突然就稳定了下来。
她看到刚才的两人一起去到了他们在野地里的开采区，在那里，有一群的人正围聚在一个庞大的洞口旁边，他们有的裸着肮脏的上半身，有的扛着长的石稿，没有一人是在工作，所有人面上都是一种惊疑中带着恐惧的神情，不时看向另一边。
中年人的到来引发了轰动，工人们都纷纷为他让开道路。他引领着自己的孩子，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面前。洞口黑黝黝的，根本看不清底部的样子，中年人的鞋尖踢在了一颗小石子上，石子跌落下去，但过了很久，也不曾有落地的声音传来，中年人面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他想了想，又在外面转上了几圈，叫来人，询问这里的情况。
“这洞是谁挖出来的，”他问：“挖出来之前有什么情况吗？”
被他叫来的是一个叫“哈登”的领队，他有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声音粗豪：“负责挖掘这里的是小盖德，但他恐怕已经没办法回答您的问题了。”
“为什么？”中年人有些不解。
“因为他就是那个掉下去的倒霉蛋，”哈登语气中带着惋惜：“在挖出这个洞后，他想要往里瞧一瞧，一个没站稳，就不慎掉落下去了。”
中年人不禁往后退出几步，避免自己也有所失误。他掏出一块手帕，捂住了鼻子，左右望了望道：“你们闻到了什么味道吗？”
哈登的脸色难看起来：“我们都闻到了……像是硫磺的气味。”
这像是引发了骚动，人们面上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他们纷纷讨论起来，各自猜测着这个洞口的来历。
中年人扬起了眉：“看来这应该是一个特殊的岩矿了，你们可以派一个人下去看一看，说不定，我们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哈登面上有些为难，他努力争辩道：“这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贸然派人下去，只会是将人置于危险中。这对于我们来说……”
中年人没有理他，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踏着一双皮质的靴子，他走到众人的中间，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最大面额的钞票，高声喊道：“一万美金，谁能把下面的情况探明，这份奖金就是谁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这绝非谎言！”
金钱的力量让原本恐惧的人动容起来，不多时，就有几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中年人让哈登从里面挑选出攀登最熟练的，那是一个瘦猴般的老人，他目光混沌，隐约中透出黄绿的色泽，嘿嘿一笑，神情贪婪中带着讨好。
中年人转向哈登，让他给这老猴子绑上一圈又一圈的麻绳，而后，在带了几件简单的装备后，人们开始将麻绳往洞下放。
安德鲁有些不适地看着这一切。他并不认同自己父亲的做法，虽然用金钱来买命是这个时代常有的事，但他每一次瞧见，都会觉着不舒服。
人们呼喊着老猴子的名字，老猴子也一次一次地回应着他们的喊声。
“这里还有光，岩石都是花岗石，嘿嘿，价值不大，但数量之多，会长您也算是发了一小笔了！”
“这里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岩石好像……好像是红色的！摸上去有些发热……下面还是黑色的，看不到底，我觉着……到这里就可以了……”
“会长？”哈登忍不住道。
“继续。”中年人面色不变，平淡道。
哈登张了张口，还是没有下令将绳子收回。
又是半个多钟头，绳子不够，就有人去外面继续拿绳子过来，将它与之前的打成死结。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的目光中像是已经明了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好热……这里是哪里……是地狱吗？”终于，老猴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不！”他突然惊呼：“那是什么？！”
安德鲁倏然直起身来，就在刚才一刹，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了，洞口之下，仿佛有一道目光刺穿了黑暗，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浑身发寒，只觉着像是有闸刀架在他的头上。
“会长！”哈登也感到了这种恐怖的注视，他连连往后退，一张胡子脸上满是惊骇，他瞪着眼睛，额上落下冷汗。
中年人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神情几度变易，最后还是挥挥手，让人把那老猴子拉上来。哈登松了口气，主动上前帮忙。
绳子放下去速度很慢，但拉上来却很轻易，十多分钟后，绳索的另一头就落到了人们的眼中——上面空无一人，只有被烧焦的断痕。
“轰！”人们一下子就炸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甚至高喊出声：“这就是地狱之门！我们亵渎了神灵！将地狱的大门打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软弱者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们打开了禁忌的门扉，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地狱的判罚吗？是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被诅咒了？”
之前的秩序再也维持不住，作为领头的哈登也没有办法。安德鲁不由看向自己的父亲，他见到那位始终保持镇定的中年人此刻也好似遭遇到了难题，他死死地盯着那黑色的洞口，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父亲……”他忍不住求助道。
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中年人道：“安德鲁，你应该学会一点，恐惧与利益才是驱使人的最好办法。”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安德鲁在心里说，您只用了一张钞票，就让一个人再也没办法从下面回来。
中年人面对这骚动毫不畏惧，他往前踏出一步，手中掏出一把黑色的火枪。在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后，人们终于惊愕地安静了下来。他吹去枪口冒出的烟气，扫视了一眼道：“慌什么！”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洞口，”他淡然道：“最多就是下面藏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地狱不过是无稽之谈，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他为什么不来拯救受苦的人？魔鬼就更是没有惩罚过作恶者。祂们与你们又有什么相干？”
“你们应该考虑的是，”他在人们面前走来走去，侃侃而谈：“如果没有这一份工作，你和你的家人们，下一餐又该吃些什么。地狱不会要你们的命，饥饿才是。”
“现在，所有人，都回头去继续工作！”他一挥手，如此命令道。人们面面相觑，慢慢地，也没人说什么“地狱之门”了，他们扛起手中的石镐，向着另一边的矿区走了过去。
“父亲……”安德鲁的神情格外复杂起来。他敬佩自己父亲，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能保持自己的镇定，他还拥有着一种特别的人格上的魅力，能让所有人听从他的话，按他的指令行事；但他也憎恶他的冷血与无情，因为他仿佛是将人们的性命看做了天平上的砝码，另外的一端，则被他摆上了金钱与暴力。
莉迪亚猛然惊醒过来，她仿佛还能感觉到自己胸腔中流淌着的那位少年对自己父亲的敬慕与担忧，还有见到那个黑色洞口的惊怖与惊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她求助般握住了身侧人的手，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见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然后，用忐忑而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尽管见面还没有多久，但莉迪亚已经对那个小女孩生出了依赖，纵使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62章 拘捕
爱丽丝握着她的手，尽管莉迪亚自己不明白，但爱丽丝却是知道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人的身上看到了代表品质的颜色。金手指需要肢体接触才能触发的条件，让爱丽丝失去了很多便利。
她以为自己这次是需要在没有信息的条件下将事件解决，但莉迪亚的“梦见”让她省却了那一步骤。在这里建立了研究所的真知会中人有很大概率是对幽谷的传闻有所知的，可既然他们没有在其中找到只言片语，他们就只能依靠自己了。所幸她也不像从前那样，抱着小熊，爱丽丝抬眸往前望去，她已经有了很多很好的“伙伴”，他们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
“诶？”莉迪亚极为惊讶：“你是说，我刚才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在这片土地上从前发生过的事，而我所附身的人，有极大可能是与我们要去解决事件有着密切关联的？”
“是的。”爱丽丝点了点头，她的金手指是这样解释“梦见”这一能力的：【追根溯源，也许有时候，你恰恰需要的只是一份提示】
“难道你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在一边听了很久的老治安官忍不住插嘴问道。
莉迪亚刚想要摇摇头，可很快，她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面上显出怔愣的神情。她握住了脖子上一块老旧的铭牌，良久，她终是露出了一抹被潜藏的很深的悲切。
一支钢笔停在了黑皮的本子上，前面段落写着的是“侦探”在废弃研究所中的冒险，执笔人思索了良久，可不论他怎么想，也无法将那个无名的侦探如以往那般流畅地编织进去，她就像是颗石子，死死地卡在了他的剧本中。
他停下了笔，推开门，门外是繁华的大都市。街道上人如流梭般往来，他看了下接下来的行程，发现自己接下来要去的，是广场中的巴诺书店。在那里，有一项活动正在举行。
“欢迎来到纽克市！”最大的广播大楼在播放着一则公益的广告，联合广场就在大楼的左上角。一行长龙般的队伍早在昨晚就已经排好，书店的店员们努力地维持着秩序，周围的展览书架上，俱被同一本书占据。
高高的银月下，一匹雪白的马儿扬起前蹄，坐在它背上的，是一个没有头颅的人，他举起手中的长斧，斧刃上还在滴落着鲜血。这封面的图画奇诡又绚丽，牢牢地吸引住了阅览者的视线。
今天正是此书作者在此召开的签售会。所有人都一脸期待。
“肖恩先生！”活动开始了，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位白发戴眼镜的老人，他拿着一本书，十分激动地说：“我实在是太喜欢你写下的《噩梦谷》故事了，尤其是安德鲁他所经历的，真是太过令人悲伤了！”
一张棕色的桌子后面坐着的是一个发间微秃，其貌不扬的男人，他拿着一支钢笔，浮夸地在那人的书扉上签下一行潦草的字，他点了点头，笑着道：“很高兴你能喜欢。是的，我也认为安德鲁他不该经历那些……”
后面的人等不及了，待到老人走后就立刻跑上前来。这是一个穿着清凉、身材火辣的女人，她微微倾下腰，一脸孺慕道：“肖恩先生，我也是你的书粉！我认为这本书里，最让人感动的，就是安德鲁和他父亲之间那深厚的感情，看到那里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被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刺激到，原本还有些敷衍的肖恩眼中一亮，他目光不离那处，口中喃喃道：“哦，是的，我原本其实是不想那么写的……”
书店中人潮拥挤，人们肩并着肩，将这间纽克市最大的书店挤得难以通行。几个黑衣人不得不从中闯开一条路，走到最后面的肖恩面前。
一个书粉正想要与自己的偶像说些什么，一只手就伸到了他的前方，那手中持着一张证件，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肖恩·琼斯？和我们走一趟吧。”
书粉有些迷惑。肖恩也不解道：“警察？我想我并没有触犯联邦的法律。”
黑衣人不答，只是强行走到肖恩的身边，扣住他的肩膀，将他从这混乱的人群中带走了。肖恩不肯死心，被限制住了行动，还大声呵斥道：“嘿，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能这样干，警察也不行！凯文，凯文！”
他使劲往后望：“去把我的律师请来！还有签售会，帮我处理一下现场，告诉我的书迷们，我还会回来的！”
他的身形不高，被人从两侧抬起时，双腿连蹬，却始终无法脱身。这样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显得格外滑稽。
一本书摔落到地上，风将书页吹得哗哗响，文字跳跃出来，化成了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而另一边，莉迪亚尝试着让自己陷入梦中，她握着爱丽丝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够从中汲取到力量，她闭了闭眼，又一次成为了那位“安德鲁”。
“父亲，”安德鲁忍不住谏言道：“或许我们应该放弃这里。工人里已经有人病倒了，他说自己在晚上的时候看到有一个黑影在矿区中游荡，它没有脚，像只幽灵，它注意到了他，往他那边飘了过来，他相信今晚幽灵就会来找他，他会像他之前的那七位矿工一样，死于脱水。”
中年人狠狠地将手中的雪茄掐灭，他不耐烦道：“这世上没有幽灵！那些人只不过是想要从我这里多讹点钱！他们最多也就是得病了，等过一阵子，天气好了，病自然也就没有了，你到时候再看看，他们还有几人在叫唤！”
“可是，”安德鲁想起了矿区中那个诡异无比的黑洞，皱起了眉道：“这太离奇了。他们所说的奇怪现象，都是在那个黑洞被挖出后发生的，我们对那个洞了解太少，就像你说过的，也许它里面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再继续让人在附近挖矿，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中年人没有再说话，他像是真的将安德鲁的劝告听进去了，正在着思考什么。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之前的那位哈登领队突然闯了进来，他满面狂喜，在中年人不悦的神情中，大声宣告道：“出货了！”
“什么？”中年人一惊，他站了起来：“出了什么？！”
“是‘黑油’！”哈登兴奋到脸都红了，他比划起来：“像喷泉一样，滋滋窜得老高了！”
雪茄从手中掉出，中年人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在哪里？”
再也不见方才的沉思，中年人从安德鲁的身边跑过，与手舞足蹈的哈登一起跑了出去。
安德鲁张了张口，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像是爆发来临前的黑云压城，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连他自己也道不出那种威胁感是来自哪里，又怎么能说服他一贯性格强硬的父亲？
更多的工人被聘用到这里，他们白天干、晚上也干，源源不断的工具和器械也被送到这里，订单像纸屑一样飞往中年人手中，人们仿佛已经遗忘了那个洞——他们已经劳累到没有时间去想其它的东西了。
就连安德鲁有时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杞人忧天了。因为这么久过去了，这个洞仍只是呆在这里，里面并没有蹦出什么动物，怪物也没有，就好像当初那个猴子般的老人，他凄厉的惨叫只是一场幻觉。
他站在黑洞的边缘，小心地往里面望。洞中黑黝黝的，一丝光也投不下去。他大喊一声，连续的回声扩散开来，他忽然感觉好像有一缕风吹了上来，但仔细感受了一下，又觉得没有。他就这样看着下面，像是这样就能看到它的尽头。
洞里面有什么——
“洞里面有什么？”莉迪亚有些惊惧地清醒过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这样就能将那种深沉的压迫感从心中驱除。
相同的问题也在格林·桑博思心间划过，他很艰难地将这本书看到了一半，他一贯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文风，因为他觉着有些情节很扯，有些作者也很想当然，就像这本《噩梦谷》，他根本就不关心那个安德鲁怎样，他只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就可以安然地将书阖上，并宣称自己已经将之读完。
“我怎么知道？”身为作者的肖恩·琼斯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他此时正坐在行动局的观察室中，双手被用手铐缚住，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眼神不自禁地往一边的负责记笔录的女成员身上瞟去，一副故作矜持的模样。
格林·桑博思冷笑起来：“是你写下的东西，你不知道？”
肖恩·琼斯不耐烦道：“噱头啊噱头！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他努力形容：“诡奇的、神秘的、说了什么但其实什么也没说，美其名曰要你自己去思索的东西，有些人就爱吃这一套！”
格林·桑博思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向着门外走去。在外界，玛佩尔正一身女士的西装，若有所思地看向观察室中的肖恩·琼斯。
“我不认为这个人和谷里的事有关，”格林认真道：“莉迪亚是在那里失去联系的，但镇中无头骑士的传说是在很久以前就有的，这个人充其量，就是将从前的东西翻找出来，再加以描述，以此来成就他的那本书。”
玛佩尔抱着双臂：“谢利不在局里，但他在离开前嘱托过我们，要对莉迪亚多加关注，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茧中蝶’告诉我们，在她进入那个山谷后，没过多久，就断去了与它之间的联系，也是因此，我们才知道，她已经陷入到了异化之域中。‘无头骑士’的具体传闻已经散迭，提及的人几乎没有，这个人书里有很多部分与我们查找出来的相同，甚至比我们知道的更多……又是在这种时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来历。”
“我倾向于他只是个被推到前面的傀儡，”格林思索道：“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我觉着布下这一切的人——”
见到肖恩又忍不住与女记录员搭起话来，他嫌恶道：“总不该是这样一个畏缩油腻的家伙。”
玛佩尔没有说话，她注视着肖恩，在思索着其它的东西。那本书她也已经看完，与不耐烦的格林不一样，她一直看到了最后，也看到了安德鲁最终的结局。不得不说，那是一个无辜又可悲的人，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其实不该由他背负，但他又是一个坚强且值得尊重的人，尤其是他最后做出的选择。
第63章 机密窃取
听完了莉迪亚的讲述，爱丽丝回头望去，有那么一瞬，她好似穿越了时空，见到了某一双一直在注视着这里的眼睛。
暗中的人一惊，他上半身微微后仰，像是真切地被这道目光刺到了一样。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继续回望了过去，二者视线有刹那的交错，但很快，就又各自收了回去。
“怎么了？爱丽丝。”莉迪亚发现了她的异样。
“不，没什么，”爱丽丝道：“只是从介入这次事件的开始，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并非是指“梦见”的事。研究所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明显，但等到他们出来，在他们即将与这次事件的中心接近的时候，这种异样感就根本无法忽略过去。
爱丽丝微微抬起手，莉迪亚好似见到她的金发间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可待她仔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看见。她不由眨了眨眼，因为强烈精神消耗而显得惨白的脸上浮出一缕疑惑。
在山谷之外，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
行动局中，肖恩·琼斯似乎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有着各种恶劣习性的还算有些名气的作家。他一会要求监控另一头的行动局成员给他带去咖啡与汉堡，一边又与试图与之交流的女成员说着些不堪的笑话，在众人面前活灵活现地表现出了一个人渣的形象。
玛佩尔思索道：“有查出什么吗？”
“他说的好像都是真的，”格林道：“审讯的时候，没有触发排异现象，《噩梦谷》真的只是这个家伙杜撰出来的虚构传说，他借用了那个镇子本地的传言，为其填充了许多新的人物和情节，以此写出了这本新作。我们也许找错了方向。”
“是吗？”玛佩尔皱眉：“抓错了人……”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我们的人已经到了朱诺镇？”
“是的，”格林检查了一下传达回的信息道：“在那里，他们找到了莉迪亚留下的踪迹，而除此之外，他们也发现了另外一人的行踪……”
肖恩·琼斯很快就从这群神秘的官方组织中走出，既然没办法在他身上找到异样，在其律师到来的情况下，行动局也没有坚持，就这样将他放了出来。他从监察室中一步步走出的时候，其面上得意洋洋，看着每一位路过的成员都带着讥讽，似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啊！”有人在细细讨论道。
“好想冲他脸上揍上一拳。”有人忍不住道。
“砰！”肖恩被迎面而来的一人直接撞倒了，跌坐在了地上，他愤怒到脸都扭曲了：“你在干什么？！走路都不看路！你没长眼睛吗？”
撞倒他的人脸色铁青，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怀特这是怎么了？”
“听说负责记录的那位是他的女朋友，他已经够克制了，如果是我，我会当时就冲进去给他一脚。”
肖恩离开了行动局。汽车在这座城市中驶过了七八道的弯口后，天色也渐渐黑暗了起来。司机是一位陌生的面孔，他笔直地望向前方，没有任何询问的话。
车厢之中沉寂得有些可怕。不知何时，原本那位聒噪个不停的“肖恩”已经消失不见了，光影的闪烁间，取代他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双腿交叠坐在那里的黑色人影。
他身姿修长，穿黑色长衣与长裤，苍白的手掌中握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他坐在靠近车中黑暗的一方，面孔也有一大部分被阴影覆盖。城市的灯光从车外划过，似是惊动了什么，他微微转过头，一道流线型的光闪过，是一枚黑晶石的耳坠，正镶嵌在他的一边耳下，为其添上了一抹幽暗的神秘魅惑感。
无面之面，真知会中的A级别遗物，能够将使用者变为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人，不仅仅是面容，声音、气息、习惯……不会有任何一样与之前相同，它是一张轻薄透明的软体的面具，贴上去就如同贴上了一张面膜，不会有丝毫的异样感。
他没有说话，双眸如漆黑的夜空，他垂下眼睫，顺服的黑色的短发也动了动，他在检查刚才“冲撞”了他的那人放入他口袋中的资料，只是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放入特定的仪器中，就可以转化成文字投出。
“《有关密西纳斯州惊悚直播第三度扩散事件》”
“《特罗尼湖水下遗迹》”
“《女巫之死与梧桐镇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