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老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沧羽,这三年间,雅公主自己不提,也就没人敢告诉你。其实,你和雅公主,在五年前就已经定亲了。”

  谈沧羽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答案,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在五年前,就已经和雅公主定亲了?

  可是,他为什么连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深处,总是有着那么一个面目模糊地女子,可是偏偏就是看不清她的脸。

  谈沧羽抱着头,他头脑的深处,开始隐隐作痛。

  像是针刺般难忍的疼痛。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

  “小幺!小幺!别想了,别想了……忘了就忘了,你自己不想想起来,就别想了。”谈夫人舍不得小儿子这么痛苦,急忙起身抱住他的头,“说不定等你到时见到了她,就想起来了。”

  “会吗?”谈沧羽心中隐隐升起了期待。他的记忆产生了四年的空白,若说他自己不好奇,那是骗人的。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这四年中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问都没有答案。“可是,总不能让我嫁进宫里这么离谱吧?苏老太爷这么决定的?”

  “苏老太爷?呵呵,他巴不得雅公主嫁出宫,据说他最近 提交的几个议案,都被雅公主不咸不淡地驳回了。他提议要早点让雅公主完婚,实际上就是让她放手朝政。”谈老爷看到更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哪件事是没有目的而进行的。

  谈沧羽陷入了沉默,他虽然不在朝中当值,但也是知道的。自从雅公主开始摄政以来。由于她三年间推行了各种利民政策,加之朝中的年轻一代都奉她马首是瞻,皇权渐渐地回归了她的手中。权力是把双刃剑,得到了权力,也就随之带来了危机。各大世家大族最近便开始有所警觉,毕竟雅公主的强势已经威胁到了世家的利益。

  “那么,让我嫁进宫里,这个要求应该是雅公主自己提出来的吧?”谈沧羽想透了一切,便不难猜出这个事实。

  谈老爷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眼谈沧羽。

  他这个幺子虽然忘记了四年进宫磨练的记忆,但是对政治的敏锐嗅觉还是一直存在。

  谈沧羽此时彻底冷静了下来。知道有关自己的这场闹剧,背后不是那么的简单之后,让他恢复了理智。那帮老家伙们没有得逞,肯定还会接下来接连发招。不能让雅公主嫁出宫,那就顺水推舟地把他送进宫去。自然,他可想而知,他这进宫可不是很简单地只是当驸马。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打算的。“爹,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谈老爷双目射出精光,沉声道:“沧羽,你可还记得谈家的祖训?”

  “记得。祖爷爷说过,谈家的子弟,要记得‘墙头草,随风倒’。”谈沧羽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谈家的祖训,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句子。

  “别小看这句话。在朝中做人,其实就是不断地站队的过程。站哪个队,就像是押宝一样。谈家能在朝廷的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成为世家大族,但总也算是平平安安,靠的就是这句话。”谈老爷颇为自豪地说道。俗话说,人多好站队,他儿子多,能站的队也很多。他在七年前,就送他的四子和幺子到两个皇子身边,不管哪个皇子继承皇位,总会保全谈家。现在的皇帝就是他的幺子一手教出来的,虽然谈沧羽忘记了这段往事,但皇帝和雅公主看在他的面子上,对谈家总算是另眼相看。

  “请父亲教导。”谈沧羽恭敬地问道。

  “哎,你大哥和三哥已经指望不上了,小四已经去了边疆,老二又在一个鸡肋的官职上无人问津,看来这次站队的人,就只剩我们爷俩了。”谈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所有的人都站在一边并不一定是好事,譬如他们站在船的一边,所以我就站在苏老太爷这边,而你,嫁进宫里,自然要站在雅公主那边。记得,党争无父子。”

  谈沧羽苦涩地一笑,看来,他“嫁”进宫里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

  第三章 婚期

  谈沧羽垂头丧气地走进自己的书房,尽管父亲和他说%&……,可是心头的挫败感实在是挥之不去。

  “是谁让未来的驸马爷为难了?”一个调侃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随后从书架之间走出一个身穿着宝蓝色华服的贵公子。

  谈沧羽没好气地关上门,“消息传得那么快?我也是才知道而已。”在他书房内不请自来的这位眉清目秀的俊美公子,是南宫家的小王爷南宫霆。他们两人经常一起吃喝玩乐,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酒肉朋友。

  “本王也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南宫霆挑了挑细长的眉毛,颇为意外地说道。现在时间已经是深秋,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厚厚的锦袍,可是仍遮掩不住他过于消瘦的身材。他的脸庞由于贫血而显得过于苍白,倒是有几分病弱让人怜惜的模样。

  “是真的。”谈沧羽面无表情地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自己动手点燃了书房里的暖炉,顺便在暖炉上烧上了水。他不喜欢事事都让下人去做,喜静的他,在自己院子里甚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暖炉里的火焰开始跳动,书房里稍微暖和了一些。

  南宫霆靠着暖炉的另一边坐下,仔细的观察着谈沧羽的神色,“五公子,让你反嫁到宫中之事太过于离谱,你不会抗旨拒婚吧?”

  正在拨弄茶叶的谈沧羽手中一停,犹自沉思起来。他居然没有考虑过拒婚,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出现在脑海里过。其实现在圣旨还没有正式颁下来,他如果强烈反对,应该也可以阻止这场闹剧。但是……

  一想到,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和雅公主定亲了。而他还一点印象都没有。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真的很想知道。

  书房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暖炉上的水壶沸腾的声音响起,谈沧羽冲了两杯热茶。

  淡淡的茶香开始弥散开来,谈沧羽呆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吁出一口气道:“我决定了,就这样办吧。既然是我忘记了和雅公主的婚约在先,雅公主这样为难我也在情理之中。算是我亏欠她的。”

  南宫霆一愣,眼眸里闪过一丝冷芒,“原来你都知道了。”

  “是啊,终于知道了。小王爷,你不够朋友啊!这件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怪不得以前提到雅公主的时候,你总是怪怪的。”谈沧羽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既然事实已经至此,他再怎么别扭都无济于事。

  南宫霆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若无其事地说道:“本王当然不会主动说。其实,本王一直空着的王妃之位,就是为了雅公主。”

  谈沧羽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甚至洒出来了一些烫到了他的手指。南宫霆这人太喜欢开玩笑,有时候他说的话,他都分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南宫霆微微一笑,长身而起,“这样也好,本王也可以死心了。你不必介意,等着当本王王妃的女子,可以排到城门外去,谢谢你的招待,我先回去了。”

  谈沧羽起身送他到了谈府的大门口,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南宫霆坐着的轿子从街角慢慢消失,谈沧羽才想到,刚才那段话中,南宫霆虽然一直笑着,但是那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谈家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果然圣旨就下来了。这条新闻,立时成为长安街头巷尾的八卦之首。

  其实雅公主究竟会花落谁家,大部分人基本都有了定论。毕竟雅公主和谈沧羽两人私底下互不相见的事情,平民大众们自然无从知晓。现在雅公主三年守孝期满,早就有人惦记着这对天下闻名的金童玉女何时完婚。但是这条期待已久的赐婚圣旨一颁布,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

  驸马反嫁进宫里,这件事实在是刺激得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戏。更有心思缜密者联想到,雅公主此举是否是为登基为女皇而做准备。就如若干年前的长乐女皇一般,今日的谈沧羽就是昔日的南宫王爷。

  所以,谈家的府上自从接了圣旨以后,就从门可罗雀变成人声鼎沸,前来送礼恭喜的人接踵而至。

  不同于不明真相的平民大众,在长安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雅公主自从三年前重回京城后,对谈沧羽就不冷不热的,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再加上谈沧羽表面上提到雅公主时不咸不淡,更让人误会他们之间似乎已无感情存在。而在谈家本来交友广泛的四子发配边疆之后,谈家权势零落,早已不被人放在眼中。

  可是谁也没想到,雅公主居然在守孝期满后,选的驸马爷还是谈沧羽。而这回把谈沧羽接入宫中,倒还真没有人笑话他入赘一事,反而有些人已经把谈沧羽当成未来的男后了……

  也许是有前人开了先例,所以谈沧羽也没有被朋友们开多少玩笑。

  虽然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况且,他很想见雅公主一面,但可惜他若想见到她,就只有嫁到宫里才行。

  其实说起来,雅公主住的是长乐宫,而皇帝住的是未央宫。这两宫之间有通道连接,但又各自独立。所以长乐宫等同于雅公主的公主府,只是两座宫池之间通行比较方便。

  这样想的话,谈沧羽也能安慰下自己。

  不过,他还是可怜的炮灰一个啊!苏老太爷起初想要的,是想把雅公主和皇帝两人彻底分隔开来。现在这个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让他做了牺牲品。

  真是已经卷入了这场政治漩涡,不能自拔了。

  所以他只能任命,每天头疼地和怀着各种目的来送礼的人应酬。为了防止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即使他不愿意,也要拼命记住每个人的利害关系和推算背后的动机。

  公主的婚事自然不能马虎,为了给婚前的筹备工作腾出时间,内务府便挑选定了几个月后的良辰吉日。在这之前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徵四礼都一切从简办理。

  立冬的那一天,全长安城翘首以盼,期望着可以见到闻名天下的雅公主一面。

  可是,对于谈沧羽来说,这一天却是他一生中做噩梦的一天。

  雅公主?人家根本就没出现!出现在谈家门口的,是一匹马和一顶轿子。

  “公主说了,这都是给驸马爷准备的。驸马爷喜欢骑马就骑马,喜欢乘轿子就乘轿子。”

  当声音尖细的太监说出这一段话的时候,一身红衣的谈沧羽真想把他当场掐死!

  第四章 驸马嫁到

  但是他还真不能把心中所想的付诸行动。

  要么骑着马穿过整个长安城,在全城老百姓的目光注视下“嫁”到宫中;要么便像个女人一样,乘着大红的轿子“嫁”进宫里……

  貌似,结果没什么区别,只有过程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忍受。

  一身红衣的谈沧羽怒目圆睁,在众人或担忧或看好戏的视线下,半响吐出来一句话道:“我走着去!”

  就这样,本想围观谈五公子和雅公主的民众百姓们,一个主角都没有看到。其中一个是压根就没有出现过,而另一个则弃了仪仗队和坐骑,从谈家的后门悄悄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