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则是蔺承佑、太子和淳安郡王。
再后头,则是见天见喜等长安各观的道人。
见天见喜苦着脸,别的道士也是垂头丧气。
蔺承佑倒是神采奕奕,只拧着眉头似在思量什么,他身上仍是那件石墨联珠纹织锦襴袍,衣裳已经污皱了,看着多少有些狼狈。
滕玉意看看蔺承佑,又看看缘觉等人,暗忖:看来耐重早已逃了。
武绮率先上前行礼:“见过方丈。”
女孩们也纷纷上前。
缘觉方丈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滕玉意眼前虽有帷帽做遮挡,依旧觉得那两道目光洞若烛火。
待缘觉方丈的视线移到这边时,身边人的裙角微微动了动,滕玉意一瞧,却是段青樱。
段青樱不安地挪了挪脚,发现滕玉意瞧她,转眼就恢复了平日那副高傲端庄的模样。
滕玉意疑惑,段青樱该不是中了邪吧,然而缘觉方丈的目光掠过段青樱时,并未多作停留,倒是在看到李淮固的时候,陡然顿了一下。
最后他冲滕玉意和彭氏姐妹招了招手:“三位檀越,请过来。”
杜庭兰不安地攥紧滕玉意的手,滕玉意却丝毫不觉得意外,要不是腕子上的玄音铃示警,她也不能及时知道耐重是邪物,耐重许是察觉是铃铛坏了它的事,所以才问那是谁的物件,加上她先后两次从耐重眼皮子底下逃脱,被这大物记在心里也不奇怪。
“诸位身上并无邪祟之气,吃过药丸之后,就可由僧侣们护送回府了。”
缘觉方丈说话时音调平缓柔和,莫名让人心安。
众女同时松了口气。
缘觉又看向滕玉意和彭氏姐妹:“三位檀越命中带劫,老衲不敢断定会不会应在这次的耐重上,为着慎重起见,这几日三位檀越可能要另行安排下处。”
蔺承佑眉头蹙了蹙,命中带劫?滕玉意最近这么倒霉,竟是因为要应劫么。
彭花月和彭锦绣骇然道:“方丈,此话怎讲?”
缘觉却转头对身边的弟子说了句话。
那年轻和尚接话说:“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这是鄙寺的宁心莲,能清心辟邪,耐重凶煞非凡,凡是与它打过照面的,多少会被此物的邪气所冲撞,若不及早服药,难免噩梦缠身。檀越们过来领药吧,只是事出突然,我等只带了二十枚宁心莲,数目恐怕不够,没分到的等过两日寺里做了药,贫僧再一一上门送药。”
女孩们听得再明白不过,只有二十枚,未分到的这几日都会噩梦缠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勉强维持着贵女的仪范,依次上前领药。
滕玉意却在发怔,缘觉方丈果然瞧出她不对劲,这所谓的“劫”,就是借命造成的灾厄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哪还顾得上领药的事。
杜庭兰也有些心不在焉,一是担心妹妹的安危,另外她也谦让惯了,因此等轮到她领药的时候,金钵里已经空了。
柳四娘手里拿着最后一枚宁心莲,脸上有些讪讪的,杜庭兰忙道:“不碍事,横竖过两日方丈会再发药的。”
说完这话,杜庭兰便要回头找滕玉意,哪知一迈步,迎面竟滚来了一粒药,恰好停在了她裙角边,她低头瞧了瞧,弯腰把药捡了起来。
院子里正乱着,领药时众女又挤在一处,一时无人留意这边,就听段青樱颤声道:“呀,我的药不见了。”
杜庭兰忙道:“段娘子,你的药在此处。”
不远处就是蔺承佑和太子。
太子瞧见这一幕,暗忖,这位小娘子倒是个忠厚性子。
过不一会,就见另一位小娘子匆匆过来取药:“多谢杜娘子。”
太子一愣,原来是杜娘子。阿娘喜欢得不得了的“香象”二字,就是这位杜娘子取的。
杜庭兰并未察觉太子的视线,回头走了两步,却被李淮固拉了拉巾帔。
“兰姐姐,你没领到药么?给,拿着吧。”李淮固温声说着,把自己的药递到杜庭兰面前。
杜庭兰忙道:“万万不可,你身子弱,这药你自己留着。”
李淮固却坚持把药塞到杜庭兰手中:“阿玉也没领到药,听说她上回溺水之后也有些精神不济,这药给她服用也好,我不着急的。”
杜庭兰果然露出迟疑的神色,末了还是把药推回:“不可,这药是你自己领到的,我和阿玉等等再领也是一样的。”
说着走到滕玉意身边,悄悄拉住她的手:“你心不在焉的,到底在想什么呢?”
淳安郡王看到这一幕,从怀里取出一瓶药递给身边的管事:“我这还有几粒宁心莲,去年方丈处得的,至今没机会用,这药给她们分了吧。”
管事略一迟疑,到底接过了药瓶,先给滕玉意和杜庭兰发药,又把剩下的两粒发给别的小娘子。
蔺承佑原本在思量今日的事,闻言抬起头来,上回皇叔提过自己早年随伯父去骊山驻跸时曾不慎涉险,正为滕绍所救,这些年为着避嫌,皇叔与滕绍并无太多往来,但这份救命之恩,皇叔似乎一直铭记在心。
他接着又看滕玉意,她也不知在发什么呆,发药也不去领,阿姐说话也没反应,直到看到药瓶才似乎回过了神,连忙同几位小娘子一齐过来道谢。
“多谢郡王殿下。”滕玉意垂下眸子的时候,那两道纤长的睫毛就跟蝴蝶翅膀似的,哪怕隔着一层缦纱,也能隐约瞧见那灵动的眉眼。
淳安郡王颔首:“不必多礼。”
蔺承佑一旁瞧着,没吭声。
绝圣弃智那头说完话,过来找师兄,瞧见师兄的脸色有些古怪,纳闷道:“师兄?”
蔺承佑扭头对缘觉方丈说:“方丈,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请道长们送她们回府。”
“也好。”缘觉道。
又看看滕玉意和彭氏姐妹:“至于三位檀越,就依老衲的安排,暂时安置在大隐寺——”
众女听见这话,忙宽慰滕玉意等人:“皇后每年都要带朝中官员的女眷在大隐寺礼佛的,寺中精舍宽阔整洁……这段时日你们住在寺中也好,至少不必担心邪祟相扰。”
滕玉意点点头,杜庭兰忽道:“阿玉,你头上是不是掉了一支步摇?”
滕玉意一惊,先前只顾着逃命,竟把这件事忘了,忙走到静尘师太面前,欠身行礼道:“敢问师太,方才你们在地宫里可看到了一支步摇?”
“步摇?”静尘师太愕然,“很贵重的首饰么?这可如何是好,地宫机关重重,每当有人出入,地层地宫的角度就会重新变换,东西掉进去未必找得着了。”
滕玉意回想地殿里的情形,心知这话丝毫不假,可她依旧不甘心:“……改日可否容我再到观里寻一寻?那是我阿娘留给我之物——劳烦师太了。”
静尘师太为难道:“并非贫道不肯帮忙,这步摇遗失这么久了,论理早已跌到下一层了,就算能找到,多半也被机括磨成了齑粉。
这边缘觉问蔺承佑:“你要去何处?”
蔺承佑把视线挪回来,规规矩矩答:“先回大理寺一趟。”
庄穆估计要松口了,他得弄明白是不是有人把月朔童君进贡给了耐重。
话音未落,却听院外传来兽鸣,却是宽奴和几位常随过来了,后头那只神威凛凛的小豹子,可不就是俊奴。
宽奴擦了把汗,把手中的包袱递给蔺承佑:“世子。”
蔺承佑拿出来一看,却是一件莲子白烟云锦襴袍。
宽奴道:“小人怕来不及,回府请常统领随便找了一件,世子先把身上这件脏的换下吧。”
滕玉意瞧见那件衣裳,头皮不由一炸。
蔺承佑这件衣裳的料子跟她的一模一样,当日她为了避嫌,只穿了一会就脱下了,只在当晚李淮固等人来山庄的时候,才临时又换上了。蔺承佑这件当日也没穿多久,因为很快就被她“不小心“泼了蒲桃酒。
这颜色和布料配起一起委实少见,任谁见了都会误以为是出自同一块布料。
蔺承佑也愣了一下,那晚若不是他凑巧撞见了,他也不会知道滕玉意跟他有一件同样的衣料,要不要佯作无事换上?毕竟都多久的事了,谅旁人也不会留意。
可万一叫人误会……
他余光瞥了瞥滕玉意,算了,还是谨慎点好,不动声色把衣裳飞快塞回去,接着又翻了翻里头,哪知连件备用的也没有。
常统领和宽奴一个比一个心粗。
他一哂:“这衣裳明明也是脏的,你们瞧不见?”
宽奴呆了一下:“也是脏的?”
蔺承佑把包袱系好扔回宽奴怀里,笑着对淳安郡王道:“皇叔,看来只好先跟你借件衣裳穿了。”
滕玉意松了口气,还好蔺承佑记得这件事。
蔺承佑那么快就把衣裳塞回去了,想来不会有人留意到这一幕。
忽听旁边有人道:“三娘,你怎么了?”
却听李三娘道:“没事,刚才沙子迷了眼睛。”
滕玉意望过去,恰好有风撩起李淮固帷帽的纱帘一角,李淮固的脸色异常苍白,活像生了病似的。
缘觉开始安排各僧道护送之事,以在场僧道的道行,无人能抵挡耐重,安排一轮下来,至少需每三人护送一辆车。
如此一分配,大隐寺的和尚被分走了一大半。
蔺承佑要去大理寺,缘觉方丈要送太子进宫,最后剩下两位法力最高强的大弟子,便负责护送滕玉意和彭家娘子,再加上绝圣和弃智,也算够用了。
太子仍担心人手不够,温声道:“方丈不必送晚辈进宫,晚辈带着绝圣和弃智两位小道长足够了。”
缘觉方丈摇摇头:“老衲有事要进宫禀告圣人。只是如此一来,没人能照管老衲这次从东都带回来的经卷了,静尘师太,可否帮老衲把车上的经卷护送到鄙寺。”
静尘师太忙要点头,淳安郡王却道:“晚辈走一趟吧。”
彭锦绣自是求之不得,赧然冲淳安郡王敛衽。
滕玉意和杜庭兰只得也行了一礼:“多谢郡王殿下。”
蔺承佑换了衣裳过来,听见这话,冷不丁道:“我想起来了,我要去大隐寺的藏经阁查查耐重的来历。不必劳烦皇叔走一趟了,还是我去吧。”
安排完毕,众人正要出府,忽听有人道:“方丈,请留步。”
大伙回头,却是李淮固,李淮固走到缘觉方丈面前,抬起自己的一只胳膊道:“烦请方丈帮我瞧瞧,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语气又惊又惧,分明吓坏了。
那是一道很细小的伤口,像是被树枝之类的利物所刮了,连衣裳带皮肉全都破了,然而伤得不深,仅有表浅的痕迹。
怪就怪在伤口有些发黑,像是中了毒似的。
缘觉微露异色:“阿弥陀佛,檀越这是在何处刮伤的?”
“桃林中,当时只顾着逃命,被刮伤了也不知道,突然觉得发痒,才发现这里破了。”
缘觉缓缓颔首:“这是妖毒。你们先把这位檀越带到寺里,设法把妖毒尽快拔-出来。”
如此一来,李淮固也被迫登上了去往大隐寺的犊车。
出来后,蔺承佑望着满车的经卷想,自己明明还有一堆要事要忙,居然鬼使神差要去大隐寺,回想今日的事,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正要翻身上马,忽然生出个念头,把绝圣和弃智叫到自己身边,蹲下身子对两人道:“我颈后好像刮到了,你们帮师兄瞧瞧。”
绝圣和弃智大吃一惊,忙绕到蔺承佑背后拨开襌衣的后领口仔细瞧,师兄肤色白皙,他们一眼就能看到那道因为中蛊留下的金色烙印。
除此之外,半点伤痕也无。
“没有呀师兄。”两人道,“没看到有伤痕。”
蔺承佑暗自琢磨,如果颈后的蛊印不见了,这两个傻小子一定会怪叫的。
所以他的蛊应该还在,然而也不确定,毕竟绝圣和弃智心粗得很,蛊印不见了也未必会及时发现。
要是问得太明白,又怕绝圣和弃智起疑心,好端端地,为何突然问自己的绝情蛊印还在不在。
但他没法忽略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一边上马一边想,不行,待会到了大隐寺,他得找面镜子自己瞧瞧。
第 66 章
依照缘觉方丈的安排, 杜庭兰原是要被送回滕府或是杜府的,但因杜庭兰坚持要陪滕玉意在寺中住一晚,末了连她也一道去了大隐寺。
大隐寺占地宽广, 面积约是玉真女冠观的四倍, 后院的精舍分东侧翼和西侧翼,东翼供女宾居住, 西翼供男香客居住,两翼中间隔了佛殿、香堂、舍利塔、云会堂等等……遥相对望,互不相扰。
东侧翼这边本来有四处精舍, 但全芳阁前阵子屋顶漏水, 梦粱轩也有些老旧了, 这两处如今都在修葺,仅有玄圃阁和梨白轩可供女宾居住。
寺里的明心和尚一贯负责安排住宿, 听完方丈的安排, 便将滕玉意等人领到玄圃阁门口。
“玄圃阁的东厢房随时要备着皇后前来礼佛,暂且只有西边厢房可供下榻,现一共拾掇出了两间套居。至于梨白轩,此轩在玄圃阁的后头, 环境更幽僻些……檀越们可以互相商量如何住。”
彭花月和彭锦绣忙道:“法师, 我们就住玄圃阁吧。”
滕玉意一听就知道彭氏姐妹是如何盘算的, 玄圃阁不仅日头充足, 离佛堂也更近些,不过这话也正中她下怀,前世她就是在玄圃阁里听到了阿爷的噩耗,这次虽阴差阳错又住了大隐寺,但她绝不愿意再踏入玄圃阁了,于是顺水推舟:“那我就住在梨白轩吧。”
李淮固问明心:“敢问法师, 梨白轩共有几间厢房?”
看样子想与滕玉意同住一轩。
明心道:“此轩是由花园一角改造的,面积狭窄只设有一个套居。”
李淮固别无选择,只好笑道:“也好,那我就住彭大娘和彭二娘的隔壁了。”
几人便要各自安置,小径上另有一位和尚匆匆领着几人过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绫罗裹身的小娘子,头梳双髻,鬓边遍插珠翠,后头则跟着几名婢女。
主仆几人都是步履匆匆。
滕玉意和杜庭兰惊讶地互望一眼:段青樱。
段青樱主仆很快到了近前。
领路那小和尚对明心说:“段檀越说自己在桃林中也与那和尚说了几句话,担心邪物来找她,坚持要到寺里住几日。”
段青樱惶恐欠身:“叨扰方丈和诸位法师了。”
滕玉意暗觉纳闷,怎就吓成这样?倘或不是缘觉方丈亲自确认过段青樱并无不妥,她真要怀疑段青樱是不是沾染邪祟之气了。
段青樱这一来,既可以跟滕玉意同住梨白轩,也可以与李淮固同住一间,明心问她住何处,段青樱看了眼不远处的佛堂,毫不犹豫地说:“我住玄圃阁吧。”
于是滕玉意独自住到后头的梨白轩,李淮固、段青樱和彭氏姐妹则住在玄圃阁的西厢。
李段二人虽同住一间套居,但两间卧房中间隔着一间棋室,夜间只要关上门,彼此也听不见什么声响。
滕玉意和杜庭兰刚坐下喝口茶,程伯就亲自送行装来了。
他因为拿不准滕玉意要在寺里住几日,几乎把滕玉意平日常用的物件都送来了。
衣裳首饰就不必说了,此外还送来了滕玉意常看的那几卷书、常喝的茶叶、离不开的笔墨纸砚、小布偶、绣绷子……
就连男子的幞头和衣裳都给滕玉意备了两套。
光这些东西就装了满满两犊车,程伯又怕滕玉意身边无人伺候,顺便把春绒和碧螺两个大丫鬟也打包送来了。
春绒和碧螺这一来,原本安静的梨白轩立时热闹起来。
玄圃阁里的那几位也没好到哪去,丫鬟婆子们在院子里来回穿梭,箱笼一箱箱往里抬,这阵仗哪像来避难,简直像要把整个府邸都搬过来。要不是明心和见性两位大和尚出来温声阻止,各府还不知要送进来多少东西。
滕玉意趁乱把端福找来,问他:“今日你那边究竟出了何事?”
端福开腔道:“那怪雷来的时候,老奴正待在北墙的银杏树上,那树高大,只要藏身在树梢就能看到桃林中的景象,老奴亲眼看到娘子回桃林,听到怪雷担心有变,就决定去林中跟随娘子,怎知老奴刚跳下树,北墙后头纵过一个人,那人轻功奇高,从头到脚裹着一件黑氅——”
黑氅人?!
滕玉意惊得险些站起来:“你瞧清楚了?”
端福点头。
滕玉意只觉得浑身血液往头上涌,乱了片刻,竭力让自己维持冷静:“好,你接着说。”
“老奴记得娘子说曾梦见这黑氅人杀害自己,可惜府里查了这么久,一直没能查到那人的来历,老奴今日在观里冷不丁看见那人,心知有异,且不说此人的装扮与娘子的描述一模一样,就连轻功也是平生罕见。那人越过北墙,一下子就不见了,若是不追上去,日后未必再有机会查到此人来历了……”
端福一面说一面回想当时的情形,他情急之下先往桃林看了一眼,发现滕玉意和同伴们结伴去往云会堂,看样子要入席用膳了,再看前院和经堂,也是风平浪静,心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若是换旁人一定追不上,只好嘱咐丁二和王长庚等护卫暗中盯紧娘子,自己纵身追出了北墙。
端福轻功和内力均是一绝,但他毕竟犹豫过一瞬,加之黑氅人的武功似乎不在他之下,等他追出去,黑氅人早已跑远了,黑氅人察觉身后有人追来,有意在巷闾中绕各种弯子,端福追了一会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赶回玉真女冠观,才发现桃林中的格局早已发生了变化,娘子更是不见人影……
听完这番话,不但滕玉意神色古怪,连杜庭兰也呆住了:“阿玉,我怎么听着那人像是故意把端福引走似的……”
滕玉意脑子乱哄哄的,但她惊惧的不是这个,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假如那人认识端福,一定也知道端福是她的死士,除非发生极为紧迫的事,端福绝不可能擅自离开她。
但那人却像是料准了端福会被一个“黑氅人”引开。
奇怪,那人如何能料准?
想着想着,她倏地站了起来。
难道说,对方知道她们主仆在查一个“黑氅人”?! 故意安排这一幕,除了想引开端福,真实的意图是为了试探她。
试探她……试探她记不记得前世的事。
滕玉意耳边炸开一道响雷。
不可能。
旋即又意识到,这不是不可能。
她能记得前世的事,旁人为何不记得。
这个猜想震得她脑仁嗡嗡作响。
会是那个黑氅人吗?
有可能,毕竟当晚她和端福一死,世上就只有黑氅人知道她们主仆是怎样遇害的了。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查黑氅人,而黑氅人似乎对此有所察觉,为了尽快弄明白她这边的底细,他故意安排了今日这一出。
想到此处,她怔怔地看向杜庭兰,这其实不奇怪,毕竟她这边早就露出破绽了。
最大的破绽就是身边的阿姐。
前世阿姐被人害死在竹林,这一世又在竹林里碰到了树妖,要不是她及时赶到,阿姐逃不过横死的宿命。
可阿姐至今好好地活着。
不单阿姐活着,姨母也没有再像前世那样,因为阿姐的骤然离世而一病不起。
这一连串的变故,足够让黑氅人起疑心了。
滕玉意伫立在桌边,越想越心惊肉跳,怎么办,没等她查清那人底细,那人竟提前行动了。忽听阿姐惊声问端福:“那人到底是谁,竟把阿玉吓成这样……你好好想想,那人可露出了别的破绽?”
滕玉意一怔。
对啊。破绽……她怎么没想到,经过这一次,黑氅人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以前她只能凭记忆画个画像,可这次他按耐不住,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即便端福没能跟他交上手,但那人武功究竟什么路子,事后总能好好回想,而这一切,没准是查清黑氅人底细的重要契机。关键是,他们知道了那人今日逃遁的路线,只要顺着查下去,不愁查不到线索。
这样想着,她迅速恢复了镇定,问端福:“阿爷回来了吗。”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她得马上通知阿爷。
端福道:“老爷一大早出城送信去了——”
话音未落,春绒在外道:“娘子,老爷来了。碰巧缘觉方丈也从宫里回来了,老爷正在云会堂与方丈说话呢。”
杜庭兰悬着的心落了地:“好了,不论那人到底什么来历,我们先把这件事赶快告诉姨父。”
滕玉意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今日怪雷一出现,黑氅人就冒出来引走端福,究竟只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有意为之,耐重的骤然现世,会不会与黑氅人有点瓜葛。
这个猜想委实太惊人,然而想起蔺承佑调查的那三桩惨案、想起那传闻中的月朔童君,她又隐约觉得这些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行,她得尽快提醒蔺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