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霜银起身:“‘东游’二字是臣女拟的,取自‘云将适遭鸿蒙”的典故,”

皇后唔了一声:“云将求知,从‘不知所求、不知所往’,到‘有问而应之’,恰与书院的宗旨相合。‘东游’二字尤其贴合当今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难得好名字。”

众人钦羡地看着郑霜银,看样子这头一等的赐物要归她了。

蔺承佑看了眼滕玉意,刚才她眼睛那么亮,摆明了想把玉颜丹收入囊中,可她不知取了个什么糟糕名字,连头三名都没入。

即便她自己不想出头,可为何连杜庭兰也没动静?

她心思那么灵透,就不知道伯母礼佛么?

瞧她这一头疹子,再不好好想法子,药丹就归别人了。

他取下腰间的匕首剔鱼骨,剔了两下又停下,看在她昨晚送他胡药的份上,他勉为其难替她想想主意吧。于是不动声色把烤鱼放入盘中,就要招阿芝过来说话。

哪知这时候,皇后一指案几上的另外两张笺纸,笑问:“这‘香象’二字是哪两位小娘子取的?”

杜庭兰早就听说自己名字没选上时,就遗憾地握了握滕玉意的手,滕玉意却始终胸有成竹,前世在大隐寺,她曾陪皇后斋戒数日,皇后礼佛如此虔诚,绝不会瞧不上那两个字的。

皇后这话一出,滕玉意刚浮到嘴边的笑容凝住了,两位?除了她和表姐,还有谁想到了这名字?

杜庭兰起身回话,恰巧李淮固也同时起身,两人错愕对望一眼,旋即又微笑。

皇后:“你们为何想起这名字了?”

杜庭兰柔声说:“回娘娘的话,《优婆塞戒经》有云:如恒河水,三兽俱渡,兔、马、香象。兔不至底,浮水而过;马或至底,或不至底;象则尽底——可见香象能悟道,全在‘尽底’二字,悟道有深浅,求学亦一样,书院以‘香象’命名,也警示做学问时应当‘沉心尽底’。”

太子一直在留意滕玉意,他在滕绍的军中历练时,常见滕将军把女儿在家中默写的一些字帖拿出来看,滕将军似乎很思念自己的女儿,对着字帖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

那字很神气,可惜不够整齐,老师明明画好了框子,字却不肯老老实实在框子里待着,不是飞到一边,就是歪斜如小蝌蚪,不知是为了气老师,还是为了气阿爷,总之一看就是个不守规矩的孩子。

这让他想起阿大,小时候他和阿大同入崇文馆念书,阿大也是这样淘气。

自打见了滕玉意的字,他就对滕玉意万分好奇,字已如此,不知人会怎样活泼精怪,今日倒是如愿见着了,可惜滕娘子突然生了风疹,连模样都瞧不清。

听到杜庭兰那番话,太子这才转眸看向杜庭兰,爱读佛经的是不少,大多只知照抄照读,这位杜娘子年纪不大,倒把佛经里的典故都吃透了,看她温柔如兰,应是个时时心存善念之人。

李淮固莞尔:“杜娘子说的,也正是臣女所想。”

“难得你二人有如此巧思。不只念书,世间万般学问皆如此。” 皇后兴致勃勃,“‘香象’书院……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就知这名字取到皇后心坎里了,忙道:“这名字典雅雍容,寓意深远,当属今夜之冠。”

昌宜说:“阿娘,这下怎么办,有两位女才子想到了一等好名字,可玉颜丹和小红驹各自只有一件。”

女官们:“殿下悉心筹备,临时也不好再添别的宝物,要不请杜娘子和李娘子各取所需吧。”

滕玉意心里猫抓似的,可惜这么好的名字,叫李淮固也想着了,她当然更想要那匹小红马,但她脸上还长着“疹子”,在旁人眼里,显然玉颜丹对她诱惑更大,她若怂恿阿姐拐弯抹角讨要名驹,没准会不小心露出马脚。

眼下只能先看李淮固怎么选了。

李淮固恳切开了腔:“能得皇后赐物,是臣女一生之幸,容臣女斗胆一言,玉颜丹仅此一瓶,杜娘子与滕娘子又是姐妹,滕娘子脸上生了风疹,比臣女更需要这瓶灵药。”

皇后颔首,李娘子体格纤弱,纵算得了千里名驹也只能转赠父兄,原以为她更想要玉颜丹,想不到她主动将药让出。

“杜娘子,你以为如何。”

杜庭兰只当妹妹想要玉颜丹,李淮固这话正合她心意,便也说:“一切全听皇后殿下安排。”

蔺承佑心里好不奇怪,原以为滕玉意得了玉颜丹会藏不住喜色,可她眼中竟平静无波。

怪了,难道她不想要玉颜丹,而是瞧上了那匹小红马?

那马儿刚从大宛国而来,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他虽见惯了名驹,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等体格玲珑的千里马,滕玉意性子与寻常小娘子不同,一眼瞧上倒也不稀奇。

皇后扭头问蔺承佑等人:“你们几个以为如何?”

蔺承佑笑着开了腔:“伯母,观里还有一瓶雪莲丹,珍异不在玉颜丹之下。”

皇后微露笑意,这孩子聪明到骨子里去了,既是皇室赐物,拆开赏赐显得何其局气,有了雪莲丹就好说了,只需再添一匹好马就成了。

淳安郡王闲闲搁下茶盏:“皇嫂,南诏国为了给国丈贺寿献了一批好马,现养在马厩中,为弟稍后去找顾宪,请他再挑一匹体格娇小些的。”

皇后暗暗点头,南诏国太子也是挑马的个中好手,这下好了,杜娘子和李娘子依然是各人一套赏赐。

“那就有劳敏郎了。”

淳安郡王垂眸欠身。

众人益发称羡。

皇后笑着说:“你们可听见了?玉颜丹给杜娘子,雪莲丹给李娘子,至于两匹马儿,岸边那匹小红马给李娘子,回头南诏国挑的那匹就给杜娘子。”

李淮固和杜庭兰出席谢恩。

皇后把第二档和第三档的珍宝分别赏给郑霜银等人,便令散席了。

路过岸边时,滕玉意眼巴巴望着宫人们把马儿牵走,枉她花了这么多心思,这可爱的小红马还是归别人了。

***

次日用过早膳,杜夫人带杜庭兰和滕玉意收拾好行装出来,路上遇见李淮固母女,两家人便结伴出了月明楼。

山庄门口车马骈阗,络绎有各府的犊车出来。

东侧的角门上,有几名身着黄裳的小宫人领着两匹马儿静候新主人,一匹马儿鬃毛红如烈焰,正是昨晚那匹小红马。另一匹身如紫缎,神骏不在那匹红马之下。

滕玉意透过帷帽观赏两匹名驹,看来紫马是昨晚淳安郡王和南诏国太子选的另一匹千里马了。

虽有这出色的紫马相称,她依旧觉得红马更漂亮,而且红马性子似乎更欢腾,站在人前神气活现的,看样子蔺承佑当初似乎很爱惜此马,连马鞍都与众不同,白玉鞍配墨色锦鞯,在日头下格外耀眼。

滕玉意怅然叹气,名鞍好找,名马却不好寻,就算让程伯亲自去挑买,也未必能寻到品相接近的了。

宫人牵着两匹马过来,欣然说:“两位小娘子领赏吧。”

李杜两家的长辈就要扣头谢恩,宫人忙说:“皇后殿下早有吩咐,不必跪恩了,殿下还说,若是两位娘子身子怯弱不敢骑马,大可以转赠父兄,无需有所顾虑,只要物尽其用就好。”

“这红马赏李娘子的,这紫马是赏杜娘子的。”另一位宫人笑眯眯分发缰绳。

李淮固似乎为了表示对皇后赐物的尊重,亲手去接红马的缰绳,不料一下子,那红马竟挣脱了缰绳,踢踏踢踏朝杜庭兰和滕玉意走来。

李淮固怔在了原地。

宫人一惊之下,赶忙去拖拽马儿的缰绳,小红马却自顾自绕着杜庭兰和滕玉意踱来踱去,看着慢慢悠悠的,却怎么也逮不住。

滕玉意起先只当小红马调皮,越看越觉得不像,马儿看上去是绕着她和姐妹走,鼻头却一直对准她,又是闻又是打喷嚏,活像她身上藏着什么美味似的。

这时帝后的御辇从正门出来,太子和蔺承佑骑马随侍左右。

众王公扭头瞧见东侧门的情形,又好笑又惊讶:“这小红马好有脾气。”

宫人们唯恐惊到帝后的御辇,不得已上前禀奏:“这马儿突然发起倔来……死活牵不动,可要奴婢们多叫几个人把这马绑到李府去?”

圣人在车中问:“这是阿大的那匹赤焰骓?”

皇后无奈地说:“可不是,简直跟它原来的主人一样调皮。本来要赐给李光远的女儿的,这该让李家多下不来台。阿大,你养过它,你说怎么办。”

蔺承佑在马上笑说:“冤枉,这马在侄儿手里的时候可听话得很,侄儿过去问问它怎么回事。”

他翻身下马,很快走到李杜两家面前,两家人纷纷行礼:“世子殿下。”

蔺承佑点了点头,口中呼哨一声,小红马就欢快地朝他跑来。

蔺承佑摸摸小红马的鬃毛:“个头不见长,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着拽过缰绳,亲自牵马朝李淮固走去。

李淮固裙裾微动,轻轻退到一边:“世子。”

蔺承佑到了李淮固面前,正要把缰绳递给她身旁的下人,一个不留神,小红马又掉头朝杜庭兰和滕玉意跑去了。

蔺承佑装模作样呼哨几次,那马儿依然不听话,不是回他身边亲热地拱一拱,就是围着杜庭兰和滕玉意转一转,横竖不肯去李家那边。

大伙忍俊不禁:“这马儿是要自己挑主人了?”

太子对皇后说:“阿娘,这马到阿大身边没多久,估计他也不大清楚这马儿的习性。”

蔺承佑无奈回到马上:“伯母,我也拿它没法子,反正两匹马品相不相上下,要不就把那匹紫光骝赏给李家,把这匹赤焰骓赏给杜家吧。”

淳安郡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蔺承佑。

皇后不疑有他:“罢了,万物有灵,既然那小倔马自己找了主人,那就随它去吧。”

于是两匹马调换了位置,紫光骝归李淮固所有,赤焰骓赐给了杜庭兰。

***

滕玉意一行回到长安已是下午。

姐弟三人回房换好衣裳,兴冲冲去马厩看小红马。

这马一进府就交给了专门照管马匹的管事,进府后小红马出乎意料地听话,吃了草料喝了水,懒洋洋在马厩里晒太阳。

滕玉意让管事把小马放出来,高兴地围着它转来转去:“我还担心它又犯倔呢。”

奇怪她走到哪儿,小马的鼻端就跟到哪儿。

杜绍棠咦了一声:“我原以为它喜欢阿姐,可现在瞧着,它喜欢的好像是玉表姐。”

杜庭兰试着去牵小红马,果然牵不动,她奇道:“还真是。”

“别急,我知道怎么回事。”滕玉意慢条斯理从袖笼里取出一囊石冻春,她今日身上除了惯用的香囊,就只带了这囊酒,这马儿兴许是闻到她身上的酒香了,所以一个劲朝她跟前凑。

她拍拍小红马的脖子:“小马儿,你也馋酒吗?”

说着把酒囊凑到小红马跟前,小马鼻子一抽,居然打了个震天的喷嚏,紧接着往后一退,呱嗒呱嗒逃回了马厩。

滕玉意愣在了原地,杜庭兰和杜绍棠面面相觑。

“这哪像爱酒,分明没闻过酒味嘛。”杜绍棠道。

滕玉意疑惑了,她与这匹马素昧平生,那么喜欢往她身边凑,总该有个缘故。

她纳闷打量自己,除了酒囊,身上还有什么能引起一匹千里马的兴趣?

她解下腰间的香囊看了看,她自小爱用玫瑰熏香(注),此花稀少,除了她鲜少有人用来做香料,但就算气息独特些,也不至于让一匹马对她另眼相看。

“阿玉,我劝你别琢磨了,诸事讲究缘法,马儿也不例外。”杜庭兰温柔打量小马,“我说你昨晚为何撺掇阿姐,原来早就相中它了,现在它是你的了,你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杜绍棠帮着出主意:“玉表姐,它这一身红鬃鲜艳如焰,要不就叫它朱儿吧。”

滕玉意走到马厩前,踮脚再次抚摸小红马的脑袋,眼看它不躲不避,不由愈发欣喜。

她搂住小红马的脖子,开心地把自己的脸蛋贴上去:“‘朱儿’这名字太普通了,我这小红马是独一无二的,我得好好给它取个好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玫瑰:唐时已有玫瑰,但不如牡丹和芍药等普及,唐人李建敷《春词》写道:“折得玫瑰花一朵,凭君簪向凤凰钗”。温庭筠也有诗句:“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等句。

前段时间因为种种三次元的原因影响了更新,这里向所有还在等文的小伙伴们说声道歉,为了补偿大家,把这章存稿早一点发出来,从今天开始正式恢复更新。

我基本只有晚上有时间码字,码字速度还很慢,状态好的时候能写四千,卡文的时候只能写一两千,所以前面一章发三万字或者两万多字,其实都是我一章一章攒下来,攒个十天半个月,合为一章才有那么多的。

要是还按照原来的速度来更新,铁打的颈椎也受不了,所以为了保护颈椎,这次要悠着点发了,每章字数会调整成正常一点的3000-5000。

更新时间为每晚九点。星期一固定休息一天,星期一很忙,每次基本要十点以后才到家,既没有时间修改存稿,也没有精力构思新的章节。

这是正常的更新时间哈,后期如果遇到卡文,我会在八点半之前在文案上面请假。(卡文太可怕了,崩文往往只在一章之内,我想好好完成这篇文,每写一章如果我自己不满意是绝对不会发出来的,有时候如果写得慢一点,还请大家见谅,感恩感恩,鞠躬鞠躬。)

今天和明天都是一章上万字,因为这段时间囤了点存稿,哈哈哈只要有一点存稿,我都不忍心断更的。

下一更是明晚九点,除了星期一,以后都是晚九点更新。

第 49 章

姐弟三人回到内院, 春绒蹑手蹑脚迎上来说:“夫人路上太乏累,刚在里屋睡着了。”

三人怕进房会吵醒杜夫人,于是并排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低声说话。

“也不知季真的病好点没, 明日我得去胡府瞧瞧他。”杜绍棠惆怅地望着庭前满地的落花。

滕玉意转动着手里的蕙草, 忽道:“阿姐, 要不这几日你先别回府。”

“这话怎么说?”姐弟俩疑惑。

“你们想想, 蔺承佑若无十足把握,不会轻易打草惊蛇,我怀疑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突然问卢兆安胡公子发病的事。胡公子与卢兆安称不上深仇大恨, 充其量知道他的真实品行,如果这病真与卢兆安有关,卢兆安一定是怕自己名声受损才下的手。”

“这也太——”

“太狠了是不是?”滕玉意哼了声,“卢兆安虽说中了进士, 但还没通过朝廷的制举(注),究竟能不能入仕、入仕后又能得什么官职, 目前尚无定论。假如这时候胡公子跳出来说卢兆安表里不一,你们说卢兆安名声会不会受损?他家贫如洗,靠四处借债才凑够进京的盘缠, 好不容易中了进士, 怎肯在这个时候出差错。”

杜绍棠沉思片刻, 恨声说:“倒也是,这小人为了自己的前程, 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现在不担心别的, 就担心他对阿姐起歹心。”

“但这小人中进士的时日不算短了,也没见他对阿姐做过什么阴私举动。”

滕玉意想起前世表姐尸首旁边的男人靴印,道:“别忘了树妖的来历还没查清呢, 而且卢兆安未必不想动,他只是有把握杜家为了名声暂时不会出面指摘他。再者,他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阿姐自从上回被树妖袭击后,一直在家里休养,前一阵因为躲避尸邪,又去大隐寺避了几日难。卢兆安连表姐的行踪都摸不清,如何寻机会下手。绍棠,你还不知道卢兆安眼下最在意什么吗?”

“朝廷的制举?还是——”

“郑家的亲事。”杜庭兰平淡地开了腔。

滕玉意悄悄打量阿姐神色:“郑仆射如今官居宰相,卢兆安想一步登天,再没有比直接娶郑霜银更快的法子了。可是据我看,郑霜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似乎与前一阵不大相同了,昨日皇后要为书院拟新名字,郑霜银若是横心要嫁给卢兆安,多半会敷衍了事,可她不但积极献名,还想出了‘东游’这样的好名字,我猜这消息传到卢兆安耳朵里,一定会让他坐立难安,两家亲事还没定,万一郑霜银改主意,卢兆安的如意算盘就算泡汤了。”

杜绍棠面露困惑:“前一阵郑家不是很中意卢兆安吗,国子监的同窗都说郑仆射想招卢进士做东床快婿。”

“成王府诗会那次,郑霜银的确很在意卢兆安,可当晚尸邪来的时候,或许因为她太留意卢兆安的一举一动,才会察觉此人人品不过尔尔,她是个聪明人,回去后一定没少琢磨当晚的事,想了这些日子,没准已经动摇了。可是在卢兆安看来,这几次阿姐都与郑霜银有过来往,他这种小人,不会忏悔自己品行,只会疑心阿姐在郑霜银面前败坏他,他若是迁怒阿姐,一定迫不及待做些什么。”

“所以你才想让阿姐在府里住?”

滕玉意承认:“朝廷重开云隐书院,牵一发而动全身,郑家为了揣摩圣意,这当口做出任何举动都不稀奇,卢兆安怕郑霜银去参与宗室选亲,必定希望早日定下这门亲事。胡公子的病来得蹊跷,我担心他用同样的法子对付阿姐。”

杜绍棠挺了挺单薄的胸膛:“玉表姐,放心吧,我也大了,我不会让那小人伤害阿姐的。”

杜庭兰轻蹙眉头:“你还小,瞎凑什么热闹。”

滕玉意心知姨母和表姐习惯了把绍棠藏在自己羽翼下,从不肯让他领受半点风雨,忙说:“阿姐,绍棠不小了,他是杜家长子,早该学着顶门立户了,让他多历练几回,说不定能改掉爱哭的毛病。喏,绍棠,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绍棠红着脸接过滕玉意递来的秃笔。

“这是东明观的法器,能拿来对付妖邪,明日你去胡府探望胡季真的时候,记得把这个带在身上。从明日起,我让霍丘跟着你。往后我不方便出门走动的时候,你多留意蔺承佑和卢兆安那边的动静。”

“霍丘?”杜绍棠眼睛直发亮,“是那位武功很出色的大哥么?”

滕玉意微笑:“往后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交代他去做,但他只是一个护卫,不知对错更不能替你拿主意,你要学着谋划全局,万事先在心里想明白了再开口。”

杜绍棠高兴地从台阶上一跃而下:“知道了,放心吧玉表姐。”

杜庭兰若有所思望着弟弟风一般恣意的身影,好一阵没说话。

这时杜夫人从屋里出来,正要斥儿子“你稳重点”,杜庭兰起身挽住母亲的胳膊:“阿娘别管他,他都这么大了,知道轻重的。”

这几日滕绍忙着运送军粮一直未回府,杜氏母子用过膳就走了,杜庭兰却留了下来。

姐妹俩沐浴过后,碧螺和春绒取了巾帕帮忙擦拭湿发。

碧螺低头瞧见滕玉意腕子上的金色小铃铛,忍不住说:“娘子上回不是说要把这铃铛还给青云观嘛,这都好些日子了,还有没有法子取下来了。”

杜庭兰一愣:“这是青云观法器?我还以为是新添的首饰呢。”

滕玉意含含糊糊道:“上回捉尸邪时,这东西放我身上做示警之用的,后来不知为何取不下来了,就暂时放在我身上了。”

杜庭兰并不喜欢刨根问底,点点头不再说话。

姐妹俩换了寝衣,一个捧着书在灯前看书,另一个跑到临旁的小书房给小红马拟名字。

窗下点了一炉梨花香,清幽的气息徐徐飘散,羊角灯的柔和光线洒落下来,为屋子里的一切蒙上一层淡金色的轻纱。

春绒等人拾掇完净房,取了香饼给滕玉意的随身饰物熏香,从帕子到鞋袜,每一件都用玫瑰做熏香,只需闻一闻,就知道是滕玉意的随身物件。

杜庭兰抬头望了望:“春绒,你把阿玉那条绣着菡萏的帕子找出来给我,桂媪说喜欢那绣活的针脚,托我借回去瞧瞧。

滕玉意刚从书房回来,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春绒苦笑:“那帕子早就找不着了。”

杜庭兰诧道:“头些日子妹妹还见妹妹用这帕子,何时弄丢的?”

“就是在彩凤楼的那几日弄丢的,那地方人多眼杂,回来就不见了。”

滕玉意佯装镇定踱入屋内,那帕子先是被她沾了口水擦蔺承佑脖子上的尸邪血,后来又被蔺承佑拿走捆住金衣公子的鸟嘴,估计当时就扔在彩凤楼的某处角落里,现如今已化成一堆泥了。

说来怪可惜的,这帕子是江南一位有名的绣娘缝制的,花色和针脚都非凡品,怪不得阿姐会留意。

“帕子那么多,相似的针脚有好几条呢,你们随便找一条给阿姐吧。阿姐,我困了,先睡了。”她唯恐杜庭兰继续追问,打着呵欠往床边走。

杜庭兰:“你马儿的名字取好了?”

滕玉意一脸严肃:“我现在昏头昏脑的,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它是我的宝贝,万万马虎不得,我打算好好睡一觉再拟。”

杜庭兰忍不住笑起来。

滕玉意刚准备躺下,碧螺就进来说程伯来了。

滕玉意忙又穿上外裳出屋。

杜庭兰捧着书读了一会,隐约听见外间有人说话,也不知程伯要禀告何事,迟迟不见滕玉意回来。

她心中有些不安,换了衣裳走到外间,抬眼就见程伯和滕玉意站在圆桌旁说话。

桌上搁着好几样物件,珍奇万象,满室生辉。

“这是府里库房最好的几样了,娘子若还是瞧不上,只能等老奴再去搜罗了,不过宝物可不是随便就能搜罗来的,就怕娘子等不及。”程伯说着,扭头瞧见杜庭兰,忙道,“杜娘子。”

杜庭兰走近:“这是要送礼?”

滕玉意皱着眉头点点头,看样子对桌上的东西极不满意。

杜庭兰很是诧异,光是那件七宝鹧鸪枕就非凡品了,阿玉为何还发愁?忽想起昨日妹妹说过的话,恍悟道:“要给淳安郡王送礼吧?”

程伯说:“给淳安郡王的礼已经备好了,郡王殿下爱喝茶,送别的殿下未必肯收,老奴准备了几罐新摘下来的灵溪上等好茶,明日就会送到杜府。”

杜庭兰愕了下,这次出面向淳安郡王讨要浴汤的是阿爷,要答谢淳安郡王,当然也只能伪托阿爷了。

她想起那回阿爷为了感谢蔺承佑的六元丹,特地备了两份厚礼,一份送到青云观,一份送到淳安郡王府,郡王殿下虽说没收礼,但好歹亲自接待了阿爷,蔺承佑这边呢,是既没有收下礼物,也没让阿爷进门。

阿爷脸皮薄,接连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就没好意思再去青云观。

她望着桌上的那几罐茶叶,赞叹地点点头,阿玉行事与阿爷大不同,要么不送,要么专往人的心坎里送。

“礼已经选好了,为何还发愁?”

“还有一个人的礼没选好。”

“谁?”

“成王世子。”

滕玉意没敢提小涯最终用的是蔺承佑的浴汤,只说:“彩凤楼那次要不是蔺承佑帮着除妖,我的小命估计早就搭在尸邪手里了,上次阿爷就交代程伯备厚礼预备亲自答谢,结果赶上国丈寿辰又耽搁了,今晚程伯倒是把东西备妥了,但阿姐你也知道的,寻常的物件蔺承佑未必能瞧得上。若是送些实用之物吧,我们又对蔺承佑的喜恶一概不知。”

滕玉意叹了口气。

杜庭兰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在房里嘀咕送礼的事,她忙帮着妹妹出主意:“想来送酒总不会出错,要不送些你从扬州带来的江南名酝?”

滕玉意摇头:“我平时喝的石冻春,宫里也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