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掉头就逃,蔺承佑这是疯了,干吗往自己身上招呼,但等她回头看清他身上缠着何物,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蔺承佑躯干上缠着一条的金色物事,那东西粗若槲斗,面覆金鳞,每游动一寸,便会绽出一片金波漾漾的异光。

蔺承佑当空往后一翻,带着身上那怪东西横冲直撞:“不就是抢走了你的猎物吗,何至于跟我拼命。再缠着我不放,我可就大开杀戒了。”

这话全无效用,那怪物仍在蔺承佑身上游动,要不是被拂尘打得没法使出全力,说不定早将蔺承佑缠死了。

蔺承佑边骂边往房梁上纵,妖异如影随形,硬被拖出来一大截,滕玉意倒抽了一口气,那东西金麟璀璨,身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她扭头就逃,弃智却再一次扑回去。

绝圣嚷道:“弃智,妖异忙着对付师兄,我们先把卷儿梨救出去。”

两人抱起奄奄一息的卷儿梨,合力将其拖出了小佛堂。

滕玉意一口气跑上甬道,就听绝圣和弃智在后喊道:“滕娘子,烦请你帮个忙。”

真当她是菩萨了,滕玉意跑得更快了:“我帮不了!”

绝圣喊道:“不不不,滕娘子帮得了,佛堂里满是妖气,卷儿梨很快会中妖毒而亡的,滕娘子帮忙把她带回前楼即可,我们去帮师兄应对那妖物。”

霍丘脚步迟疑:“娘子,要不要小人把人带过来?”

滕玉意咬了咬牙:“弄过来就走,余下的事不与我们相干,那东西那般骇人,我们逃命要紧。”

说着一径往前跑,没多久霍丘追了上来,滕玉意余光瞥了瞥,霍丘果真把卷儿梨背来了。

迎面却看到好些壮丁赶来,个个拿刀动杖,原来萼姬逃出去的时候惶惶呼救,把彩凤楼的庙客和护院都惊动了。

滕玉意忙道:“你们最好别过去,小佛堂有妖异,青云观的道士正在里头斗法。”

“妖异?”为首的护院啐了一口,“我们在平康坊待了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妖异,今日主家不在,你们深更半夜闯入后苑不说,现在又拦着不让我们往里走,该不是在做什么勾当,怕被我们捉住吧。”

另一位壮汉粗声粗气道:“瞧,这不是卷儿梨么?早先萼姬说卷儿梨失踪了,原来被他们掳走了。你们好大的贼胆,还不快把人放下,敢在彩凤楼撒野,先卸下你们一对膀子再说。”

他们凶悍惯了,说话间就开始朝霍丘身上招呼,可惜这样的市井之徒,又怎是霍丘的对手,拳头还没碰到霍丘,就被一脚震飞。

滕玉意恼火极了,好心劝他们走,非要找麻烦,便笑道:“贼首还在小佛堂里,你们光顾着对付我们,别忘了佛堂里供着你们主家的宝贝,快去小佛堂抓人去吧。”

汉子们愣了愣,人人都知道后苑有间佛堂,平日专门有人供奉不说,还不许人随意接近,此刻那里头动静不小,该不会真挖到了什么宝贝吧。

为首的汉子果真上当,不顾疼痛爬起来道:“一个都别放过!先打断他们的腿,再送到里正处发落。”

于是兵分两路,留下一半对付霍丘和滕玉意,剩下的直奔佛堂,霍丘应对他们本就不在话下,人一少更是游刃有余,不过两三招,就将众莽汉打得七零八落。

主仆俩得以脱身,急着往前奔,却听方才那护院惨叫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娘啊,吓死人啦!”

他声音凄厉无比,像是魂都被吓没了,余下的也是鬼哭狼嚎,一个个丢魂落魄从佛堂里爬出来。

他们身后,紧接着又掠出两人,只见妖物缭绕,绝圣和弃智合力拽着一根银链,拼命往前跑。

佛堂里隐约传出蔺承佑的声音:“再跑快些,当心它逃了。”

绝圣和弃智使出吃奶的劲,一口气跑出去丈余远,银链长而细,在夜风中泠然作响,突然像是抻到了尽头,绝圣和弃智一下子收力不及,差点摔出去。

两人一骨碌爬起来,嚷道:“师兄,如何?”

佛堂光影明灭,传来声声巨响,仔细分辨起来,像有什么重物在猛烈撞击梁木,咚咚的震鸣落在心头,叫人耳鸣目昏。

众人恶心欲呕,只听噗噗一声巨震,空气里有如掺入了腥浓的怪臭,一条人影冲出云雾,像是急于逃命,连飞带纵滚到了地上。

“师兄。”绝圣和弃智冲上去搀扶。

蔺承佑的道袍上满是脏污血渍,趔趄了好几下才站稳,并不开口说话,先捞起地上那几个壮丁,而后带着绝圣和弃智,开始发足狂奔。

一口气奔到后苑门口,蔺承佑把人扔到地上,喘着气道:“好厉害。打不过打不过。”

滕玉意和霍丘就在不远处,眼看连蔺承佑都弄得这般狼狈,不由停下了脚步。

绝圣和弃智一惊:“它逃了?”

“我打不过,只能让它逃了。”

两人急声:“我们不是用锁魂豸捆住它了吗?为何还是逃了。”

蔺承佑道:“它扯断了自己的尾巴,溅我一身臭血,走的时候顺便放了妖雾,那妖雾甚毒,幸好师兄我跑得快。我要是还不赶紧出来,你们只能给我收尸了。”

说着掉头往回走,绝圣和弃智追上去:“师兄,你还要去地窖么?”

“妖邪受了伤又暴露了老巢,估计会逃到别处去,我们得想法子弄清它们的来历才行。”

“它们?不就是一条金蛟么?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金蛟? ”蔺承佑道,“分明是一只禽鸟,为了迷惑我们才故意化作金蛟来害人,说来奇怪,若只是一只禽妖,当年犯得着弄这么大的阵仗来镇压么?我估计底下本来还有更厉害之物。”

就在此时,前方人影绰绰,一行人带着灯笼过来了,仓皇奔到跟前,领头的却是萼姬。

萼姬脸色黄黄的,颤声对身边一位中年男子道:“小佛堂里好生吓人,估计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妖异,主家,不能再瞒着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事。”

男子绫罗裹身,年纪倒不大,顶多三十出头,鼻梁处像是受过伤,无端塌下去一截,本是一副英俊的长相,就这样破了相,再就身躯太壮硕,脸上有些油光光的。

这人显然就是彩凤楼的店主了,瞥见蔺承佑,他愣了愣,热情迎上来:“这位就是青云观的清虚子道长吧。”

绝圣和弃智尴尬地笑笑,萼姬连忙附耳对店家说了句什么,店主脸色微变:“原来是——”

蔺承佑笑眯眯打断店主:“原来是什么?”

店家甚是识趣:“原来是青云观的老道长,小人叫贺明生,给道长请安。”

“你是彩凤楼的主家?了不起,竟偷偷在后苑藏了这样的好东西。”

店主吓得声音发飘:“道长,贺某盘下这铺子时,并不知会出这样的事。”

蔺承佑道:“方才你也瞧见了,那邪物来历不小,要想活命的话,趁早把来龙去脉说出来。”

“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妖物已经逃了,先把后苑先封住。”蔺承佑从怀中取出一沓符纸,“我尽快把此地排查一遍,大约需半个时辰。在那之前你们把符纸贴在各处门窗上,令伶人们待在自己房中,未得准许不许乱走。”

滕玉意令霍丘把卷儿梨交还给萼姬:“好了,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

谁知蔺承佑道:“慢着。”

慢着?滕玉意扭头看他:“阁下还有何见教?”

蔺承佑视线落在滕玉意的脖颈上:“你中了妖毒,走出彩凤楼即刻会没命。”

滕玉意笑道:“我都未跟妖物打过照面,何来中毒一说?”

蔺承佑笑起来,慢慢走到滕玉意跟前:“贫道好心提醒王公子,王公子偏不肯信,不如我帮你数个数,你看看能不能走出彩凤楼,三、二、一。”

滕玉意走了一步,暗忖,这厮到底是不是在耍弄她?

又走一步,忽然头晕目眩。

第三步她不想走也得走了,因为身子开始晃荡了,脚步一乱,一下子踏出了好多步。

她吃力地转过身,直勾勾看着蔺承佑,只觉得这厮忽远忽近,想迈步,脚下却开始打结,舌头也不对劲了,发麻发钝,犹如吃下一大盘胡椒,耳边霍丘惊慌呼喊着什么,怎奈她一句都听不懂。

蔺承佑坏笑着看她一眼,对绝圣和弃智说了几句话,掉头就要离开。

滕玉意胳膊发僵,仍不忘摸向腰间的蹀躞带,恍惚对准了蔺承佑,也不确定摁下机括没,身子猛地往前一栽,接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有意识,就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滕娘子也太厉害了,昏迷前也不忘算计师兄。”

“难怪滕娘子扮成胡人,原来是为了方便在腰间的蹀躞带里藏暗器。真没想到,师兄跟那样的妖异近搏都毫发无损,却被滕娘子的暗器给扎中了胳膊。”

“滕娘子心事很重呀,别的小娘子出门无非带些脂粉和果子,她竟随身带着毒药和暗器。”

“这也不奇怪,别看滕娘子柔柔弱弱的,她可是名将之女,我只奇怪师兄为何没能躲开。”

“师兄也是始料未及吧,谁能想到滕娘子当时都那样了,还能在背后暗算他。”

“我觉得滕娘子这样的好人,不会随便害人的,她一定误以为是师兄害她中毒,所以拼死也要还击,其实滕娘子不知道,师兄是要给她解妖毒的。也不知那簪子上抹了什么厉害毒药,师兄到现在还说不得话。”

“唉,这下完了,师兄这是头一回中暗器吧,解毒的药都用遍了,还是口不能言,要是一直想不出法子,师兄怕是要气死了。”

“已经气得不轻了,你没看到师兄的脸色——”

“嘘,滕娘子好像醒了。”

第 20 章

滕玉意眼珠微转, 渐觉胸口不再闷闷地发麻, 她勉强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弃智欢喜道:“滕娘子, 你好些了么?”

他受伤的右指包着布料,想是蔺承佑已经找医工给他看过了。

“我这是怎么了?”滕玉意撑起胳膊。

“你中了妖毒,不过别怕, 师兄给你服了清心丸,已经无碍了。”

滕玉意一怔:“真是中了妖毒?”

“滕娘子忘了,你之前在二楼救我的时候, 那妖异曾试图在背后蛊惑你, 或许就是那时候沾染了妖毒。”

滕玉意揉了揉发胀的额穴,恍惚记得簪花郎君冲她脖颈呵气,那气息冰寒入骨,让她浑身发冷,当时不曾多想,原来那时候中了毒。

她蓦然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在何处?霍丘呢?”

“这是萼大娘的房间,霍丘在外头守着, 刚才师兄里外盘查了一遍, 妖异已经潜走了。卷儿梨吃了清心丸,头先已经醒来了,师兄正令人问她的话。”

滕玉意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蹀躞带,弃智咳了一声道:“滕娘子莫不是在找你的暗器?全被师兄搜走了。”

滕玉意一惊,绝圣忙道:“滕娘子别误会, 师兄不是自己搜的,是让萼大娘她们搜走的。你昏迷前扎了师兄一簪子,他发觉自己中毒才命人搜你的身的。”

滕玉意故作惊讶:“我、我竟做了这样的事,这妖毒好生了得,居然能祸乱人心,两位道长别误会,我一定中毒太深才糊涂了,绝没有要害人的意思,对了,你们师兄现在怎样了?”

“除了不能说话和头晕欲呕,别的都还好。”

只是这样?滕玉意有些遗憾,这毒药是她找程伯要的,不但可令人舌头发木,还能使人昏迷三日三夜,用在蔺承佑身上,居然只是让他说不得话?

弃智发急道:“滕娘子,你把解药藏在何处了,快拿出来给师兄服下吧。”

滕玉意起了身:“先得把我那根簪子找回来,解药就在里头。”

“啊?! 师兄没能搜到你的解药,干脆把你的那堆物件没收了。”

滕玉意心头火起,嘴里却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解药就在那根簪子的另一头。”

弃智跳起来:“我这就告诉师兄。”

过不一会,弃智跑回来,手里捧着一堆东西,正是滕玉意那些物件。

“滕娘子你看,这是那根簪子么?”

滕玉意检视一番,东西都在,只好道:“世子在何处?”

“就在邻房。”

“我这就去给世子解毒。”她艰难地下了榻,蹒跚走了几步,忽然捂住额头,“……我的头好晕……”

绝圣和弃智担忧道:“是不是体内还有余毒?滕娘子,要不你留在此处歇息,我们去给师兄解毒吧。”

滕玉意摇了摇头:“这上头有我们府中独有的机括,不能让外人知晓窍门。”

绝圣和弃智只得耐着性子道:“那滕娘子再歇一歇。”

滕玉意歇了好一阵,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慢吞吞往外挪道:“还是觉得浑身乏力,不过我不碍事的,给世子殿下解毒要紧。”

绝圣赶忙跟上她,弃智连连点头:“我就说滕娘子心肠好。”

霍丘一直守在门口,滕玉意抬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霍丘脸上挂了彩,能让霍丘吃这样的亏,对方身手绝不会低。

霍丘:“娘子,你没事了?”

滕玉意打量他的伤处:“谁动的手?”

霍丘赧然道:“成王世子。娘子昏迷的时候,世子令人搜你的身,小人不肯,他就跟我过了几招。世子招式刁钻,小人……小人不慎受了点伤。”

滕玉意忍气道:“很好。”

她走到邻房,满屋子都是人。

蔺承佑被妖血溅了一身,估计临时找不到干净道袍,此刻换了一件松霜绿的圆领襕袍,脸上的易容也卸净了,露出本来的相貌。

他坐在条案后头,看得出心情不怎么好,平日总有笑模样,此时却沉着脸。

卷儿梨坐在他对面,看样子吓坏了,偎在萼姬身边,答话时瑟瑟发抖。

萼姬身边坐着那位叫贺明生的店主,此外还有好些美娇娘,想必都是彩凤楼有头有脸的伎人,穿戴上丝毫不输萼姬。

萼姬扭头看见滕玉意:“呀,王公子,你醒了。”

绝圣和弃智越过众人,兴冲冲走到条案前:“道长,滕娘子来给你解毒了。”

蔺承佑面无表情看着滕玉意,若非嘴不能言,定有一堆好话等着滕玉意。

滕玉意以手抚额,作出头痛欲裂的模样,不紧不慢走到条案前,歉然道:“道长,只怪这妖毒太霸道,小人自己都不记得曾用暗器扎你了,不小心害你中毒,小人实在过意不去。”

蔺承佑嘲讽地看着滕玉意,忽然一抬手,意思很明显,赶快给他解毒,不必多说了。

滕玉意欠了欠身:“稍俟片刻,小人这就给道长解毒。”

说话间拿出簪子,摸索着打开机括,对准蔺承佑未受伤的左胳膊,毫不客气就要扎下去。

蔺承佑神色一变,反手扣住滕玉意的手腕,定定盯着滕玉意,墨黑的眸子喜怒不辨,比起刚才的面无表情,更叫人不可逼视。

滕玉意望着他耐心解释:“白色粉末是毒药,赤色粉末是解药,毒药藏在簪尖,解药也藏在簪尖,中间隔以珠片,勾动机括才能互换。而且这解药不能口服,只有刺破皮肤方能将药性送入体内。”

蔺承佑无声笑了下,虽说不能发声,却不耽误他做口型,他挥开滕玉意的手,冷冰冰吐出一句话:“玩够了没?再玩下去我可要好好跟你玩了。”

滕玉意叹气:“道长是不是误会了?这是小人府里防身的暗器,为了防范奸邪之徒,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之处。其实此毒并不会害人性命,道长要是坚持不肯用这法子解毒,只需等个三日就好了,三日后毒性尽消,自可开口说话。”

这可是实话。

蔺承佑一瞬不瞬望着滕玉意,很好,这就威胁上了?不就是三日不能说话么,大不了不解毒了。

“你走。”他一指门口,无声吐出两个字。

滕玉意看懂蔺承佑的口型,无奈道:“看来道长是不愿解了,恕小人无能为力,只能告退了。”

绝圣和弃智急得抓耳挠腮,三日不能说话,想想就难受。地窖下那妖异来历不明,师兄眼下急于到各家道观打听,万一问话的时候遇到不明之处,总不能全靠口型和手势吧。

但是以师兄的性子,又怎肯再受滕娘子一簪。

两人暗自捏了把汗,正要再劝说几句,蔺承佑盯着滕玉意阔步而去的背影,愤然一拍桌。

滕玉意故作诧异回过头,蔺承佑望着她,冲她勾了勾手指。

滕玉意松了口气,快步走回去:“道长这是想通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下,小人保证不会很痛的。”

蔺承佑不吭声,满脸写着“不悦”二字,滕玉意冲他笑了笑,对准他另一只胳膊,猛地扎下去。

蔺承佑眉峰微蹙,活活受了这一簪。

滕玉意没说假话,簪尖刚一扎进去,他发木的喉腔就有了感觉,四肢那种乏力酸软的异感,顷刻间也有了纾解。

滕玉意望着他:“如何?”

蔺承佑张了张口,能吐出字句了:“甚好。”

绝圣和弃智大喜:“好了好了,能说话了。”

滕玉意甜笑道:“道长见好,小人也就安心了。”

蔺承佑冷笑:“王公子,你好本事。”

滕玉意很谦虚的样子:“道长过誉了。”

蔺承佑盯着滕玉意,推开条案欲起身,忽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疼,才发现滕玉意的簪子还留在他右边胳膊里,滕玉意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歉疚地往外一拔:“对不住对不住,小人中了妖毒脑子糊涂,忘记给道长□□了。”

她拔得拖泥带水,蔺承佑牙关一紧,胳膊又痛又胀,这滋味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故意绽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王公子,你手下功夫不行,扎得这样浅,简直像在给我挠痒痒。”

他面不改色,话里有调侃的意味,滕玉意几乎要信以为真,听说蔺承佑自幼习武,这点小伤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兴许真不过是挠痒痒。

她有些丧气,早知道就扎得再深些了。

不料这时候,绝圣和弃智惊慌望着蔺承佑的胳膊:“血!师兄,你胳膊在流血!”

血汩汩地流出来,瞬间染红了蔺承佑新换的锦袍,他一言不发瞪着滕玉意,滕玉意故作惊慌:“世子你没事吧,不好,得赶快请医工。”

屋子里的人乱了起来,幸而医工还未走,弃智到旁屋把人叫过来给蔺承佑包扎,左边中毒的伤眼已经结痂了,右边比左边的更深,血一下子涌出来不少。

好在医工手脚麻利,很快用布料包上了伤口。

医工还要给蔺承佑诊脉,蔺承佑不耐道:“够了。不过是皮肉之伤,犯得着这样啰嗦么。”

这时门外有庙客缩头缩脑往里看,贺明生瞪着眼睛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

庙客进来笑嘻嘻道:“主家,小的们已经把每一处门窗都贴上符纸了,特来回禀主家一声。”

贺明生堆起笑容问蔺承佑:“道长,还要小人做些什么?”

蔺承佑挥手令医工下去:“那妖异已经无迹可寻了,先把当时的情形弄明白再说。”

他接着问卷儿梨:“你刚才说到哪了?”

这回他能亲自问话了,不必先写到纸上再经人转达,倒是方便许多。

卷儿梨眼里依然有些怵意:“就记得自己本来在二楼的廊道,不知怎么回到了奴家小时候的故居,奴家的阿爷明明死了多年了,却在胡饼铺子门口走来走去。阿爷过去一直对阿娘不好,奴家惦记着阿娘的病,迷迷糊糊想进门,接着我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头上,那地方潮湿阴暗,像是地窖之类的处所,我吓得魂都没了,想跑的时候,石头上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又滑又腻,奴家摔了一跤,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趁屋里忙着问话,滕玉意悄然要离开,蔺承佑抬眼看着她:“且慢。”

又来?滕玉意讶道:“道长,这里没我的事了吧。”

蔺承佑笑了下:“王公子是今晚第一个看见妖异之人,之后又曾目睹过其中一个幻境,说起来是最关键的人物,怎能说走就走?小佛堂里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大妖不尽早除去的话,往后遭殃的人不知凡几,王公子如此热心肠,总不会视而不见吧。”

满屋子的人都朝滕玉意看过来,仿佛滕玉意若是不答应,就跟妖异一样可恶。

绝圣和弃智扯着滕玉意,把她引到旁边坐下:“王公子,你先别着急,道长问完卷儿梨就轮到你了。”

滕玉意被两人架住,居然无法脱身:“道长的话甚有道理,只是眼下已经丑时了,在下先得回府一趟,不然我姨母和表姐该担心了。”

当然这一走,绝不可能再回来了。

蔺承佑轻描淡写道:“不急,我已经替王公子安排好了。”

滕玉意一愣:“安排好了?”

“我令人给杜府送信,说你在平康坊的彩凤楼喝酒,因为刚来长安贪新鲜,死活不肯回去。你现下快活得很,玩到天亮自会回杜府,叫杜博士和杜夫人不必担心。”

屋里几位美姬用团扇掩住红唇,吃吃轻笑起来。夜不归宿也就罢了,还把寻欢说得理所当然,明早这位王公子回去,少不得挨长辈的教训。

滕玉意眼皮一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道长如此周到,小人却之不恭了。”

蔺承佑笑道:“王公子侠肝义胆,理当有此礼遇,你们别愣着了,快给王公子上坐。”

滕玉意一撩衣摆,按耐着坐了下来,蔺承佑接着问卷儿梨:“当时你从石头上醒来,可摸到上面可有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