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没有留下人,虽是有些难以启齿,邬夫人也只好亲自问道:“琴儿,我问你,郑氏臀上是否有一块状似天牛的胎记?”
邬诚惊疑地向邬夫人投来目光。
琴儿战战兢兢地看看邬老爷,又看看邬夫人,想着这也瞒不住,便颤声道:“是……”
邬老爷伸手捂额,而后突然抄起茶杯就向邬诚掷去。
茶杯中的茶全数泼在邬诚衣服上,茶杯碎在地砖上。
邬诚惊了一跳,愕然地看着邬老爷:“爹?”
方才去叫人的时候,邬老爷已经把事情跟邬夫人说了,邬夫人也是不敢置信。而如今琴儿这一承认,无异于告诉他们,那是真的!如若不然,郑蔓儿私密处的胎记,外男又怎会如此清楚?
一想到自己儿子居然纳了这种人回来,邬夫人胸中也是气血翻涌,攥紧了手帕强自按捺住,抬头问一身狼狈的邬诚:“你与郑氏是如何相识的,你再说一遍。”
“我……”邬诚便是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了,一时间竟不敢轻易开口。
“说!”邬老爷又想端茶杯掷他,一看桌上只剩了个杯盖,这才恨恨作罢。
邬诚见状不敢再拖延,忙道:“那日赵兄……靖国公府的赵桓旭,带我去找他的朋友,结果走错了门,误入郑家,讨了杯茶喝。我见蔓儿生得美貌,又与我眉目传情,便……”
邬夫人扭过脸问琴儿:“你说,郑氏和邬诚是如何相识的?”
琴儿抖如筛糠,不敢开口。
“不说就拖出去打死!来人!”邬老爷怒喝道。
“我说我说,奴婢说!”琴儿吓得跪都跪不住,差点瘫坐下去。
邬夫人挥手让来到门前的婆子退下。
“赵公子是我家姑娘的相好。”
琴儿第一句话就让邬诚瞪圆了眼珠子。
琴儿不敢看他,只看着面前三尺的青砖,继续道:“我家姑娘说想找个终身的依靠,赵公子说他家里夫人厉害,姑娘去了落不着好。但是他认识一位邬公子,邬公子的夫人性格软弱,邬公子能吃得住她,只要姑娘能拿捏住了邬公子,便是做妾,也不必受正室磋磨。
“我家姑娘应了,赵公子便引邬公子来见。姑娘见邬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官宦子弟,就决意要嫁与邬公子,问赵公子该如何做?赵公子说若是我家姑娘能怀个一儿半女,就可以此为借口让邬公子纳了她。”
邬诚抓住她话中关键,气急败坏地问:“我与郑蔓儿好了之后,他俩还有往来?”
琴儿瑟缩点头。
“那郑蔓儿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邬诚眼珠子都红了。
琴儿抖抖索索道:“姑娘、姑娘也不能确定,只说,不是您的,就是赵公子的……”
“我杀了她!”邬诚受不了这刺激,抢步就往外冲。
邬夫人慌了,忙令守在门外的婆子拦住他。
邬老爷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呵斥邬诚道:“你明知道靖国公府长房和五房不对付,你既娶了长房之女,又为何要去与五房交好?你把他当朋友,他把你当王八!”
邬夫人一边将面色极差的邬诚拉回来一边回头看邬老爷,道:“你少说两句吧,孩子也是被人设计了。谁知道那赵桓旭表面看来光风霁月的,行事竟这般龌龊!”
邬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邬诚,道:“此事该如何了结?我告诉你,那个郑氏腹中的孩子,我们邬家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哪怕是庶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父母大人无需操心,这祸既然是由我闯出来的,自然也由我来负责解决。”邬诚面如死灰道。
“你想做什么?可不能做傻事!”邬夫人担心道。
“母亲放心吧,那贱人还不值得我为她一命抵一命。但是赵桓旭那个王八蛋,他是怎么羞辱我的,我要原样给他还回去!”邬诚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嘉祥居西梢间,殷夫人和儿子儿媳用过饭,说了一会儿话,又叫下人去拿铺子里新制的蜜冬瓜鱼儿,砌香葡萄和珑缠桃条过来给两人尝味。
这是殷夫人名下的蜜饯铺子做的,赵桓熙从小吃惯了,见殷夫人去了外间明堂,便偷偷跟徐念安说蜜冬瓜鱼儿和珑缠桃条都太甜了,让她吃砌香葡萄。
这时只听外间芊荷禀道:“太太,庞姑娘来了。”
赵桓熙抬起头来向次间的门口望去,人没动。
“让她进来。”殷夫人的声音和着杯盖抿茶沫子的声音一道响起。
没一会儿,外间便传来一女子柔柔弱弱向殷夫人行礼的声音。
“知道我今晚为何找你过来吗?”殷夫人问眼前楚楚可怜的女子。
庞黛雪想起被撵的杜姨娘,还有被禁足的大房和二房,整个人微微发抖,带着哭腔道:“夫人是要发落了我么?”
“发落?看来你也晓得,你做了不该做之事。”殷夫人曼声道。
庞黛雪噗通一声跪下了,泪流满面地对殷夫人道:“夫人容禀,不是我自己刻意接近三爷,挑唆他和家里作对的。我家逢巨难,来投奔表姑,她说什么,我只能照做,我没想过要害三爷的。”
“如此说来,你承认是受秦氏指使,刻意接近桓熙,讨好他奉承他的是不是?”殷夫人故意问道。
庞黛雪点头不迭,“是表姑说,三爷性子软好拿捏,只要跟了他,我后半辈子不怕没有福享。她告诉我三爷在府里的境况,教我怎么说话才能讨三爷欢喜。她还说,若是我不能拢住三爷,便要将我许配给七老八十的老翁。”她伏在地上哭道。
殷夫人那个气,恨不能立刻将秦氏那个贱人从慎修院拎过来好好听着!
“行了你别哭了,你虽待桓熙是一片假意,他却是一片真心将你当朋友,冒着被我责骂的风险来求我替你寻个好前程。”殷夫人烦厌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道。
庞黛雪颤抖的脊背微微一顿,诧异地仰起脸来。
殷夫人又喝了一口茶,稳定一下情绪,这才对庞黛雪道:“我着人替你相看了两个人家,都是愿意聘你为妇的。第一个是个三十九岁的商贾,青州人士,丧偶,家有嫡女庶子,想要个嫡子。你嫁过去若能给人生个儿子,便有好日子过,若不能,那旁人也帮不了你。第二个是钱塘人,二十六岁,家里是开灯笼铺子的,没成过亲,是为了拉扯弟妹耽搁了的。你选哪个?”
庞黛雪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便道:“我、我选第二个。”
“你既无父母,表姑现在也不能为你做主,那便一切从简。明日我让人来给你下聘,后日便出嫁。看在桓熙的面子上,我会给你五百两银子做嫁妆,其它的,你也别想了。反正你的情况我着人与对方说清楚了,对方不嫌弃才要你的。”殷夫人道。
“谢谢夫人,也请夫人代我谢谢三爷。”庞黛雪哭着磕头道。
打发她走了,殷夫人来到次间,本想说赵桓熙几句,可看他低着头一脸懊丧的模样,又不忍心了,只道:“现如今,你可放心了吧?”
赵桓熙点点头:“多谢母亲。”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殷夫人道。
小夫妻俩起身告辞。
出了嘉祥居,徐念安自晓薇手中接过写着赵字的灯笼,对几个跟着来的丫鬟道:“你们先回去,我和三爷慢慢走。”
殷夫人能发现赵桓熙心情低落,徐念安自然也能。
丫鬟们离开后,赵桓熙从徐念安手中接过灯笼,自己提着给两人照明。
徐念安侧头看他,问道:“这么快便调节好情绪了?果真是有进步。”
赵桓熙自嘲一笑,道:“若是以前,我肯定很久都想不通,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时常会回想你跟我说过的话。那些话,都是我母亲未曾教过我的。比如说,与人相处时,先看那人的要害处。想来大嫂她们也是此中好手,将我的要害摸得那般准,随便派个人来,我便将她引为好友了。”
“后悔帮她了?”
赵桓熙摇头:“纵她接近我目的不纯,她身世凄惨却是真的。待大嫂禁足出来,发现她已嫁了,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你觉着,捷哥儿知不知道他母亲和庞姑娘的计划?”徐念安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
赵桓熙脚步微停,望着徐念安。
徐念安也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赵桓熙回过脸去,提着灯继续往前走。
他没回答,徐念安也没追问。
“冬姐姐,其实我也知道你的要害在哪儿?”两人并排走了一会儿,赵桓熙忽然道。
第55章
徐念安仰头看向月色下少年如明珠生辉一般的脸庞,道:“哦?你说说看呢?”
赵桓熙道:“你怕我去告诉祖父你与我乃是假夫妻。”说罢他将灯往徐念安手中一塞,一边道“是不是?是不是?”一边笑着跑到前头去了。
徐念安有些讶异,她原以为赵桓熙会说她的家人,抑或银子什么的,谁知道他竟一语中的。目前她确实最怕让国公爷知道她与赵桓熙只是假夫妻,国公爷对她,对徐家真心实意地好,她不想让他失望。
有时候自己也会觉得自己虚伪,可是,她只是不想用自己的一生,来报这一段恩。她希望有一天她是为自己活着的,不是为了娘家婆家,不是为了人情面子,什么都不为。
如果和赵桓熙做真夫妻,她怕自己没有这一天。
思量间,跑到前头的人又跑回来了,将一只拳头往她面前一递,道:“冬姐姐,把手伸出来,给你个好东西。”
这把戏小孩子经常玩,通常是抓只大虫子来吓人。
徐念安并不怕虫,便不拆穿他,依言将手一伸。
他将拳头放到她手掌上,轻轻松开。
一点荧光从她掌心腾空而起,袅袅地飞远了。
“萤火虫?哪来的?”徐念安欣喜地问。
“就在前面。”赵桓熙拉着她的袖子往前跑,不多远就来到了一条水渠旁。
这水渠是从兰湖里引来的水,渠边镶嵌着形态各异的山石,种着芦苇菖蒲。
此时那繁茂的芦苇菖蒲间便满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也有在水面上低飞的,放眼看去,莹莹闪烁的一长条,仿佛天上的星河。
两人站在路上静静地欣赏了一番这萤火轻舞的美景,赵桓熙道:“书上有囊萤映雪之说,冬姐姐,你说我捉一兜萤火虫回去,真的能用来借光看书吗?”
徐念安瞧着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道:“那不过是劝人勤学苦读的典故罢了,若真有人日日借荧光雪光来读书,不等登科及第,眼睛早瞎了。”
赵桓熙忍俊不禁,遂作罢。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不多远,耳边隐隐传来女子低低的饮泣与劝慰声。
小径曲折,天色又暗,两人一时没能分辨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听一女子道:“……嫂嫂你实不必日日这样与我二哥吵,他又不曾把人带回来不是?管他在外头如何,只要他还知道不能把人往家里带,这不就给足你体面了吗?”
赵桓熙与徐念安面面相觑,这是赵姝娴的声音。
低泣的女子闻言冷笑一声,止住泣声道:“妹妹真是好肚量。过几个月妹妹也是要出嫁的,若将来妹夫也如你哥这样,希望妹妹也能有今日劝我这般的容人之量!”
那边静默了片刻,只听赵姝娴气急败坏道:“什么人?我好心来劝她,她倒来咒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又过了一会儿,彻底没动静了,赵桓熙和徐念安才继续提着灯往前走。
徐念安问赵桓熙:“你觉得姝娴堂妹是不是好心没好报?”
赵桓熙道:“她算什么好心?她二嫂明明只是把她将来的夫婿与她二哥做类比,她就说她二嫂咒她,可见她并不是不知她二哥这样不好,不过鞭子没抽到自己身上,就说不疼罢了。”
徐念安点头道:“所以接人待物不能自作聪明,很多时候旁人不说不代表他没看出来,只是懒得来说你而已,反正他会日渐疏远你。”
赵桓熙想了想,忽然扭头对徐念安道:“上次陆伯父说陆公子与文林是好友。”
徐念安脚步猛的一顿,对他道:“你不要到阿秀面前去胡说八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且这里面还关系到两家长辈的交情和颜面呢。”
赵桓熙道:“可是两家长辈的交情和颜面,就比陆公子的终身幸福还要重要吗?”
“你怎知陆公子娶了赵姝娴就不会幸福?”
“你瞧她这上蹿下跳又虚伪的模样,换做是你,你喜欢吗?”
“我……我又不能代表陆公子。”
“你瞧你瞧,你说这话的时候也心虚了不是?”赵桓熙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道:“若是将来陆公子婚姻不幸,而文林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明明知情却不提醒他,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徐念安伸手打他一下,道:“长本事了是不是?还威胁起我来?”
“说不过便动手,你这叫黔驴技穷。”赵桓熙冲徐念安扮个鬼脸,嘻嘻哈哈地跑了。
次日一早,邬府。
邬诚面色憔悴眼下青黑地来到梅香院。
郑蔓儿已经起了,正在用早饭,见他来了,忙问道:“诚郎,琴儿一晚上都没回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晚上的时间,邬诚已经将情绪调节好了,如今心中唯余仇恨而已。
他在桌旁坐下,道:“无事,我娘担心琴儿重蹈瑟儿的覆辙,要调教她两天,调教好了就给你送回来。”
郑蔓儿有些不放心,毕竟琴儿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丫头,知道她许多秘辛。她本想多问邬诚两句,见他面色极差,怕触了霉头,便改口问道:“诚郎这是怎么了?好似一夜未睡的模样。”
邬诚心中冷笑,口中却道:“别提了,又被他们那几个人拖出去玩了一夜的牌,不过好在赢了百多两银子。你快些吃,吃完带你出府买簪子去。”
郑蔓儿一听这话,便顾不得其它了,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用过早饭后,邬诚带着郑蔓儿出府。邬夫人得到消息,忙命几个小厮偷偷跟上,以防邬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邬诚将郑蔓儿带到文俊书院大门口,此时正是众学子上学的时辰,书院门口人来人往的。
郑蔓儿一下车就有些发愣,不解地问邬诚:“诚郎,这是什么地方?”
邬诚冷笑一声,将她拽到书院门口往台阶上一甩,对着书院大门就破口大骂起来:“赵桓旭,你个龟孙给我滚出来!我当你是朋友,你当我是棒槌!睡大了肚子的女人也送给我,你们靖国公府五房就如此不堪?连孩子都要别人给你养?”
这番大骂内容惊世骇俗,再加上赵桓旭在文俊书院又是个有名的人物(书院里公侯人家出身的学子不多),顿时便引得学子们纷纷驻足观看。
郑蔓儿吓傻了,回过神来便过来抱着邬诚的胳膊无措道:“诚郎你说什么?这孩子是你的啊……”
“住口!贱人!”邬诚一把甩开她,指着她的鼻子道:“琴儿已经和盘托出,你还在这给我装腔作势!士可杀不可辱!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不让我找姓赵的把这口恶气给出了,我弄死你!”
郑蔓儿被他狠厉的眼神看得心口一凉,又听他说琴儿已经全盘交代了,一时只觉天旋地转,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邬诚继续骂。
待到赵桓旭得到消息从书院里头赶出来时,书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有书院的学子,有过往的路人,还有在书院教书的先生。
赵桓旭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有种被雷劈了一样的感觉。
见书院的先生在人群中,他硬着头皮过去行礼。
一向对他不错的先生这次却是将袖子一甩,道:“有辱斯文,成何体统!”说完转身就走了。
赵桓旭一张脸烧得通红,恨不能一脚踹死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邬诚。但此情此景下,他却只得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愤恨之情,假装无辜地过去把住邬诚的手臂道:“邬兄,你这是在做什么?缘何突然来我书院门口胡说八道?”
“你个狗东西舍得露面了?”邬诚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指着地上郑蔓儿道:“贱人在此,你再不承认,我与你对簿公堂?”
他揪着赵桓旭对周围围观的人大声道:“喏,就是这个人,赵桓旭,大家都认认这张脸啊!这可是个大好人呢,睡过的女人能送人不说,还买一送一,连肚子里自己的种一块送了。”
围观人群中有人摇头嘲笑,有人指指点点,赵桓旭只觉自己的面皮都要被人剥下来。
他一把搡开邬诚,怒火中烧道:“姓邬的,你嘴巴放干净些!再这样血口喷人,我告你诽谤!”
“告我诽谤?好,走啊,去官府!我还想告你们合伙骗婚呢。你弄大的肚子,叫我领回去做妾,还让我记你一份做媒的人情,你怎么不上天?走,去官府!谁不去谁是王八蛋!”邬诚扯着赵桓旭的衣服要拉他去官府。
赵桓旭怎么可能跟他去?没有提前对好说辞,天知道地上那女人会说些什么。
见他不走,邬诚也不扯了,停下来指着赵桓旭的鼻子骂道:“我知道你们靖国公府五房跟长房不对付,你也经常在我面前说我那小舅子赵桓熙的不是,我念着你是我的朋友,每次都是帮你不帮他,是也不是?你要跟他争世孙的头衔,那是你们靖国公府的事,跟我没关系,可你不能拿我当筏子来恶心他们啊?我拿你当朋友,就活该被你往我身上泼屎?”
这话一出,周围议论声更大了。
赵桓旭没想到这邬诚被惹恼了居然这么豁得出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正想强辩,冷不防旁边突然过来一人,伸手往他肩上一拍,惊喜道:“兄弟,你跟赵桓熙有仇啊?你怎么不早说?赵桓熙的仇人,就是我朱志福的朋友!别说了,不就一个孩子吗?这孩子我帮你养!”
朱志福说着,上前扶起哭哭啼啼的郑蔓儿,一阵嘘寒问暖。
赵桓旭:“……”
围观众人:“……”
邬诚:“哈哈哈哈哈哈,朱公子,没错,这赵桓旭和赵桓熙虽是堂兄弟,仇大着呢!为了恶心赵桓熙的姐姐,给我又送女人又送孩子的。你要与赵桓熙为难,和他结交准没错!”
“邬诚,你不要信口雌黄,谁与赵桓熙有仇了?”赵桓旭一阵遮羞布被当众扯下的羞耻与惊慌。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你自己心中有数。你处处抬高自己,贬低赵桓熙,不就看着朱家有个立贤不立嫡长的例子在那儿吗?你与朱公子结交,岂不是正好多向朱家讨教讨教?呵,你也算贤?我呸!”邬诚一口啐到他脸上,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56章
文俊书院是京城这边名声仅次于苍澜书院的书院,地段又好,一旦有事,那是十分引人关注的。
是故早上发生的事情,到了下午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殷夫人这等深宅妇人都有耳闻了。
旭二奶奶贾氏气得回了娘家。
殷夫人躲在梢间里与苏妈妈笑了半晌,笑过之后叹道:“有些事上,念安这孩子的处理方式就是比我高明,若是此事让我来办,只怕是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这个效果的,了不得便是让邬府悄悄地把那姓郑的送走。”
“只是如此一来,国公爷脸上也跟着不好看了。”苏妈妈一边给她捏肩捶背一边道。
“放心,邬夫人也是个分寸人,会叫邬诚上门赔礼道歉的。”殷夫人悠闲地端过茶杯道。
不出殷夫人所料,当天晚上邬诚就带着丫鬟琴儿登了靖国公府的门,先去国公爷那里赔了罪,又来殷夫人这里认错。
郑蔓儿让朱志福带走了,赵桓旭又吃了好大的亏,殷夫人此时自是不会与这个功过相抵的女婿计较,说教一番后便和颜悦色地将他打发回家了。
戌时末,殷夫人正打算收拾一下上床休息,苏妈妈忽急急来报,说是国公爷对赵桓旭动了家法,这会儿正在祠堂里用鞭子抽着呢。
殷夫人惊了一跳,从床上直起身子道:“真抽上了?”
“真抽上了,都抽出血了!”苏妈妈道。
殷夫人忙下床道:“虽是他不对在先,但邬诚毕竟是我的女婿,这要是抽出个好歹来……我得去劝一劝。”
当下她穿了鞋,苏妈妈伺候着穿上外裳盘起头发,就往祠堂方向去了。
走到半路,只见前头一长串人提着灯笼往祠堂的方向去。
殷夫人站住脚,眯着眼往那儿看,道:“我瞧着前头那个怎么像老夫人?”
“是老夫人没错,瞧她们提着的,是令德堂的灯。定是五房的去令德堂搬来了救兵。”苏妈妈道。
殷夫人讽笑:“这算什么?舍了儿子救了老娘?你瞧,旭哥儿这一被打,五太太连装病都免了,老太太直接就出山了。得,既然人家亲娘亲祖母都赶过去了,咱们就慢些走吧,”
主仆二人慢慢走到祠堂外时,只听里头传来老太太痛心疾首的质问声:“……聪哥儿走得早,明城又没有庶子,如今只留下旭哥儿这一点血脉在这世上,你还这样打他,你是要明城绝后吗?”
五太太的哭声突然放大。
殷夫人不屑地撇嘴,低声对苏妈妈道:“老的小的都只会这一套,说得好像是国公爷故意害死五弟一般。这是打算用五弟的死拿捏国公爷一辈子呢!”
苏妈妈道:“那也得国公爷乐意被她们拿捏才行。”
果然,话音未落,便听里头国公爷道:“生而不知礼义廉耻,那还不如死了!明城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他存世的儿子变成了如今这般,恐怕也会感到齿寒!”
“上次长房的熙哥儿打伤了朱家人,你又是弹劾又是打压地替他撑腰,为什么轮到旭哥儿你就偏听偏信?外人往他身上泼了那么一大盆脏水,你不说替他出头,你还打他?有你这么偏心的祖父吗?”
殷夫人低声嘲笑:“自己心都不知道偏到天南地北去了,倒好意思说老爷子偏心,直是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
苏妈妈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殷夫人拱她一手肘,道:“笑什么笑,仔细被那边听到。”
“我怎不为他撑腰了?我同他说,若他真的问心无愧,我可与他去打官司,将那邬诚告上官府,要他公开赔礼道歉。是他自己不敢呐!你们别什么事都拉上桓熙,此事与他有什么相干?好好的孩子,现在变得自私狭隘不分好歹,都是被你们教坏了!”
殷夫人听国公爷骂完,拉着苏妈妈转身离开,道:“不去了,由得他们闹去吧,没得待会儿见着我又拱火。”
挹芳苑,蔷薇花架上挂着一盏灯笼,徐念安坐在秋千上一边晾头发一边打络子。
秋千晃动的幅度陡然大了起来,她回头一看,是赵桓熙在推。
见她回头,他粲然一笑。
“你洗完了。”徐念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嗯!”赵桓熙跑到前面与她一起坐在秋千上,他刚沐浴完,带来一阵湿漉漉的香胰味道。
“冬姐姐,你在给谁打络子?”他看着她手里那条打了一半的络子,被红灯笼的光照着,也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新做好的衣裳送来了,我闲着没事,给你打两条络子配着戴。”徐念安道。
赵桓熙一听是给他打的络子,顿时来劲了,指着她手中的问道:“那这是什么颜色?”
“天青色,配你那件雪青色双肩上绣荷花的好不好?”徐念安道。
赵桓熙想象了一下,连连点头:“好看的。”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配色问题,赵桓熙对徐念安道:“冬姐姐,方才去练武时我与桓荣堂兄说了搬过来的事,他说他不来。”
“哦?为什么呢?”徐念安眉眼不抬。
“他说我白天要去国子监上学,留他和你两个人在这院中不大方便。”
徐念安点点头:“说得也是。”
赵桓熙见她虽是问了“为什么”,但神情间从始至终就没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来,忍不住问道:“冬姐姐,你是不是也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我是个笨的,你们都能想到的问题,独我想不到。”
徐念安侧过脸,见身边的少年低着头,郁郁寡欢的模样,便用手肘拱了他一下。
赵桓熙抬头看来,灯光下水润双眸晶灿灿的,眼角都耷拉下来了,可怜巴巴的模样。
“若是我与桓荣堂兄都不觉得不方便,你会觉得不方便吗?”徐念安问他。
赵桓熙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他并不觉得把徐念安和桓荣堂兄放在一个院子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事实也正如你所想,并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我身边有这么多丫头,桓荣堂兄又是一天到晚泡在园子里的,就算一个院住着,除了你在时,怕是连面都见不着几回。但是,外人不会这么想。我与桓荣堂兄觉得不方便,不过是怕外头的流言蜚语,你不觉得不方便,是你信任我与桓荣堂兄的人品,所以我们都没错,更不存在谁笨谁聪明的问题。”徐念安温言道。
赵桓熙眼睛又亮了起来,道:“冬姐姐说得对,错的是那些罔顾事实乱嚼舌根的人!”说罢,他从秋千上一跃而下,往房中走去。
徐念安问他:“你做什么去?”
“你不是说文林只来一晚上的时间吗?我去把需要请教他的问题整理一下,也好节省些时间。”赵桓熙心情颇佳地道。
徐念安一阵无语,心道这人真是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次日,赵桓旭带伤去武定侯府负荆请罪,也不知如何苦求,到底是把贾氏给带回来了。
之后在府里养了三日伤,便又去文俊书院读书去了,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旬假前一日,徐念安送了赵桓熙出门,照例来到殷夫人院中。
殷夫人处理好庶务,打发走了各处管事的,喝了口茶,这才对坐在一旁的徐念安道:“明日桓熙休旬假,恰老太太正式搬出佛堂,你们早些过来,与我一道去向老太太问安。不管内里关系如何,面子上咱们不能让人挑理。”
徐念安应了,道:“娘,今晚我弟弟要来家里借宿一晚,与三郎聊聊学业上的事。”
殷夫人一听,这是要一对一给桓熙进行辅导啊,登时高兴道:“那很好,你弟弟喜欢吃什么?等下我吩咐下人去买。哦,对了,要派车去苍澜书院接他是吧?芊荷,你记下此事,午后记得派车去苍澜学院将三奶奶的弟弟接来。”
徐念安笑道:“娘,不必如此麻烦,我弟弟每次都是坐陆公子的车回来的,您只需在酉时初派车去西城门候着便是了。”
殷夫人问芊荷:“记下了没?”
芊荷抿着笑道:“夫人放心,奴婢记下了。”
想起那陆丰,殷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国公爷到底还是偏心五房的。”五房一子一女的婚事都是国公爷亲自过问的,找的亲家都很不错。长房这边却只有桓熙的婚事是国公爷亲自过问的,当然,给桓熙找的媳妇也很不错就是了。
傍晚,赵桓熙从国子监回来后,也不去给他娘问安,也不回挹芳苑,就在府中的西角门处翘首以盼。
徐墨秀坐着殷夫人派去接他的车来到国公府西角门前,一下车就看到了赵桓熙。
“文林!”见他下车,赵桓熙欢喜地迎了上去。
徐墨秀站定,看着一脸亲热之状的赵桓熙,心情颇为复杂。
姐姐这次给他写的信中说了许多关于赵桓熙的事情,包括之前那什么劳什子庞姑娘的事。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赵桓熙不坏,叫他对赵桓熙不要抱有成见,多些耐心。
第57章
两人虽是同岁,但徐墨秀想问题可要比赵桓熙深远多了。
虽然姐姐说她与赵桓熙三年后会和离,但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万一其中发生什么事造成两人到时候和离不了,那赵桓熙就是他一辈子的姐夫。
如果能和离,赵桓熙与他没有利益冲突,两家因国公爷与先父的关系也不可能因此就断绝来往,那赵桓熙好指定要比不好强。
想到这一层,他努力按下心中成见,表情温和地应了一句:“姐夫。”
赵桓熙拉着他往府中去,口中道:“老早就盼你来了。我昨天下学后去兰湖钓了一条鲫鱼,钓了一条鲤鱼,你姐姐把鲤鱼养起来,说今日做糖醋鲤鱼给你吃。”
徐墨秀见他一边叭叭叭地说着一边拉着他往府中走,好似要直接拉他去见他姐姐似的,便问:“国公爷在府上吗?”
到人家做客,自然应当先去拜见长辈。
赵桓熙停下来道:“祖父还没回来,祖母在佛堂不便去拜见,要不就去跟我娘说一声吧。”
“伯父也不在?”徐墨秀问。
赵桓熙:“……”他从不关注他父亲在不在。
都已经做了亲家,徐墨秀自然也是听说过国公府长房大爷偏心之事,但人家偏心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过府理当去拜见的。
“还是先去拜见你的父亲,再去拜见你母亲吧。”徐墨秀道。
“要不,还是别去了吧。”赵桓熙一脸纠结道。
“为何?”
“我怕他打你。”
徐墨秀讶异:“他为何要打我?”
赵桓熙道:“他不喜欢我,每次见我非打即骂,你与我一同出现,怕是会被迁怒。”
徐墨秀觉着他危言耸听:“倒也不至于吧。”
赵桓熙急了:“至于至于,连你姐姐都能被迁怒,何况你?”
徐墨秀浓眉拧起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赵桓熙一见他这表情,自觉说错了话,正讷讷,徐墨秀追问:“他打骂我姐姐了?”
赵桓熙瞧他疾言厉色的,不敢说谎,低低地“嗯”了一声。
“呵!”徐墨秀冷笑一声,一时只觉又荒诞又气愤。有心想骂赵桓熙,可反过来一想,儿子面对老子,能做的实在有限,何况是他这个没成年没建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