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五年,面对任何环境,她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一回却是例外。

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

站在刘秉康的办公室门口,谭斌立住脚,心里对自己说:该来的总会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辞职走人。

长吸一口气,她敲门进去。

刘秉康就坐在办公桌后,正对着他的电脑屏幕忙碌。

他的身后,是二百七十度的大落地窗,窗外映着北京灰蒙蒙的天空,远处密集的楼群,在薄雾中影影绰绰露出模糊的轮廓。

谭斌想起她第一次进入这间办公室的情景,那种得意中夹杂不安的心情还恍如昨日。

她坐在刘秉康的对面,等着他开口。对方转过身,沉默地望着她,似乎也在等待她说话。

僵持一会儿,她只能说:“Kenney,您找我有什么事要谈?”

“集采的结果,你有什么感想?”刘秉康问得直接。

“感想?”谭斌奇怪自己这时候还能笑出来,除了难过和气馁,失败者还能有什么感想?他真正想问的,大概是她打算怎么办。

刘秉康直视着她,眼神专注地等着她开口。

谭斌只好清清嗓子实话实说,“很难过,很沮丧,完全不能接受。”

刘秉康“嗯”了一声,点点头,“这是所有人的ComonFeeling,无法接受。”他的身体倾向写字台,双臂搭在桌面上,“Cherie,Itisverydifficult,butIhavetosay……”

谭斌清楚地预感自己一直在等的东西来了,她坐直身体,默默地听着。

这种大客户团队销售,胜了,是团队的共同努力,输了,不管有多少客观原因,总要有人被挑中来承担责任。

而她当初不辩轻重,轻率接下BM的Title,正好成为最现成的那只黑羊。

奇怪的是,一旦心落到谷底,所有的忐忑反而消失,只留下麻木的平静,仿佛她将面对的,是别人的命运。

FSK的北方区总监余永麟,深夜裹挟着一身浓重的烟气和酒气,摸到程睿敏的家里。

“你想和我说什么?”他打着酒嗝躺在书房的沙发上,“什么是我做了别人的枪手?”

程睿敏从电脑前转过身,“老余,你真的相信MPL出局,FSK就能独占鳌头?”

“什么意思,嗯?”余永麟斜着眼睛问,“这是我降价的条件,他不给我多几个省份,我送他百分至三十的设备?我送他个屁!”

“你太天真,政治觉悟也太低了。”程睿敏冷笑,“你换位想想,如果你是甲方,会把原来两家均衡的局面破坏掉,让你FSK一枝独秀,尾大不掉?”

“你是说,众诚要和我们平分半壁江山?靠,开什么玩笑!”

“如果这样倒也简单。”程睿敏疲倦地揉着眉心,“之前FSK和MPL是对手,也是盟友,如今MPL出局,你FSK将来孤掌难鸣,只怕早晚要被LocalVendors给围歼掉。”

余永麟一骨碌坐起来,睁大眼睛望着他。

“原来的技术门槛已经形同虚设,你和本土企业拼什么?价格?质量?服务?还是回扣?你还有什么优势?老余,你以价格换市场份额的打算,很可能落空,最大的赢家,另有其人。”

余永麟躬起背,脸埋在膝盖间楞了很久,抬起头问:“妈的全是马后炮,你为什么中途不再参与,撇下我一个人去操作?”

程睿敏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回答:“因为你是我兄弟,众诚是我的partner,我只能选择中立。”

“程睿敏,我操你大爷!”余永麟捶着沙发大声说。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可以攒在一块儿骂,省点儿力气。”程睿敏站起身,让开电脑屏幕前的位置。

余永麟走过去,看到程睿敏正在准备的文件,疑惑地问:“这不是你那份《葵花宝典》吗?你想做什么?”

“给谭斌,也许能帮她度过难关。”

余永麟顷刻间酒意上涌,气得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病?你脑子进水了?”

“老余……”

“你别叫我老余,我不认识你。”余永麟脸色铁青,“眼看刘秉康那混蛋,马上就能卷铺盖滚蛋,你帮他?你帮谭斌就是帮他,你难道不明白?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谭斌她现在是我的人,我不能害她。”

“哈……你的人?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好吧好吧就算是,可这事过去,你有多少种方式可以补偿她?”

“那不一样老余,我忘不了第一次在‘英虞’见她的样子,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女孩子,今天却变成另一个人。我栽过跟头,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有的自信全部摧毁,锐气全失,一辈子都难以补偿的伤害,我不想让她经历。”

余永麟不再说话,从兜里掏出香烟,叼起一支又去找打火机,不知是火机的液体用完了,还是他手哆嗦得不得要领,无论怎么较劲就是不见火星。

程睿敏瞪他一眼:“阳台上抽去。”

余永麟一下就爆发了,用力把打火机扔在地板上,又抬起脚后跟用力跺几下,近乎咆哮道:“我他妈的就在这屋里抽怎么了?有种你开始就别算计MPL,做到一半你放手,你他妈的是男人不是?”

程睿敏也忍无可忍:“你给我滚蛋!”

多年的好友第一次翻脸,灯光下他的脸色透出惊人的惨白,余永麟犹豫片刻,还是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