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夕被拉起来后便去外间洗漱了,丫鬟们捧着衣服和脸盆在一旁伺候,宋朝夕扫了这些丫鬟一眼,疑惑道:“黛儿呢?”
青竹一愣,下意识看向容璟,“黛儿因当值时出了疏漏被打发去前院了。”
宋朝夕觉得奇怪,然则今日时间紧张,她来不及多问。丫鬟们依次进来替她梳头妆扮,等收拾妥当,青竹拿了一件广袖朱衣进来,又依次替她插上珠钗,宋朝夕本就是明艳的长相,盛装打扮后更是如牡丹绽放,有种难言的华贵之美。
轿子抬到前门时,顾颜和容恒已经在等着了。
容恒第一次看宋朝夕这般打扮,不由有片刻失神,她穿红色一向好看,可她往常穿红色衣服只会衬得她容貌明媚,如今穿着胭脂红色,盛装之下,竟真有种嫡母的气势。
轻飘飘的视线扫过来,容璟淡淡地看他一眼,容恒猛地一惊,慌忙垂下头。
他竟没察觉到自己盯着她看了许久,他是继子,她是继母,他这般看着她总是不妥的,也难怪父亲会察觉。他手心冒着冷汗,头都不敢抬,便故意偏过头不看那边,而是准备上马车。
顾颜看到宋朝夕的扮相也忍不住眉头紧锁,心里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纵然换了张脸又如何?宋朝夕随便打扮一番就轻轻松松压过了她,怎么想都气人!
顾颜眉头紧锁,虽然宋朝夕压她一头,可她跟容恒是真爱,这比宋朝夕那种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赐婚要好很多,只要她告诉容恒自己的身份,容恒就一定会欣喜若狂,届时他们夫妻琴瑟和鸣,可比宋朝夕这纸糊的婚事要好许多。
顾颜这般想,心情才畅快一些。
容恒先进了马车,顾颜忽而抓住容恒的衣角,软声道:“世子爷,这马车太高,你拉我一把。”
容恒微愣,想说这不合礼数,可顾颜眼神柔软,满心倾慕,莫名让他想起许久不见的宋朝颜,无论如何,一个女子这般依赖他,仰慕他,全心全意把一颗心放在他身上,他总不好叫她失望的。
容恒伸出手把她拉上来,顾颜心头一喜,靠在他怀里红着脸说:“谢谢世子爷。”
宋朝夕瞥向他们,差点把白眼翻上天,都说缺什么才秀什么,顾颜和容恒要真是天作之合,又何必秀给她看呢?谁又不是没男人疼,她家男人还是武将,床上床下皆是一流,只是她不屑于秀而已。
然而她这表情看在容璟眼里却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容璟眸光发暗,他方才察觉到容恒看到她的眼神有些不一般,他行军多年,对旁人的眼神尤为敏感,也善于依照蛛丝马迹推测事情发展的经过,若容恒单方面便罢了,她眼巴巴看着别人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羡慕别人?
也是,他纵然能护着她,可他毕竟大她许多,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总希望有男子呵护,他性子沉稳,很少表露,以他的职位来说,这样的性子是好事,可于她而言,他过于内敛的性子或许会让她对别人心生羡慕。
或许他也渴望有个容恒那般与她年纪相仿的夫君?容恒也算年少有为,听闻京中许多贵女都想嫁给容恒,若她不是被迫嫁给她,若她有能力做选择,她是否还会选择他?
容璟莫名心头一滞,陌生的心情涌上心头,让一向自制力强的他,也无端地让情绪外露了。
宋朝夕上了马车,见他久久不上来,便掀起车帘,冲他眨眨眼,促狭一笑:“国公爷,怎么还不上来?是等着妾身拉您?”
她说着果真伸出手,玉指纤纤,细腻白嫩,如葱一般的手指还冲他勾了勾,倒跟她人一般让人无法拒绝,容璟冷沉的眼缓了下来,心中的怀疑也慢慢消散,他伸出自己宽大的手,握紧她,一个用力上了马车。
宋朝夕挑眉,似笑非笑:“看来国公爷是等我拉您呢,国公爷若下次有类似的需求,可以跟妾身明说,妾身旁的不行,这点小事还是可以满足您的。”
容璟不理会她的打趣,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她耳垂上有一个针尖大的红痣,打眼一看竟像是戴了耳坠一般,他伸手捏着她米珠一样的耳垂,声音低哑:“这种事倒不用你满足,你只需锻炼好身子,在别的事上满足我便可。”
宋朝夕竟然瞬间听懂了,她觉得自己被国公爷带坏了。
耳垂被人轻柔捏着,酥麻的触感让人忍不住眯着眼,宋朝夕干脆凑近一些,像个等着主人挠下巴的小狸奴,惹得容璟忍不住发笑。
宋朝夕第一次进宫,倒也不算紧张,但她一想到宋朝颜伺候太后数月,心中难免担心起来。
容璟的轿子是可以抬进去的,只是今日不止他一人,显然是不能直接乘轿进去的。
皇宫很大,和宋朝夕想象的一样威严,红瓦黄墙,雕梁画栋,说不出的雄伟壮丽。宋朝夕踩在青砖上,想象着年岁赋予这座皇宫的深沉,心也跟着深沉了一些。
进入宫殿时,太后正坐在殿中,果然是礼佛的人,打扮的不算奢华,衣服也穿的稍显朴素,和宋朝夕想象中完全不同。
容璟一个外男不方便待太久,正好相权公公替皇上来寻他,他便带着容恒离开太后的寝宫。
容璟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宋朝夕眨眨眼回了个“放心”的眼神。
她回神时,和宋朝颜一起行了礼。
曹太后却像是没看到她,冲宋朝颜招招手,欢喜道:“阿颜,你到我身边来。”
她没叫宋朝夕起来,宋朝夕只能行着礼,头都不能抬,太后像是根本没看到她,抑或是看到了,故意在给宋朝颜撑腰,宋朝夕挑眉,忍不住想笑,纵然梦中提醒她,宋朝颜伺候了太后数月,得了太后的欢心,可仅仅是数月的功夫,纵然感情看着不错,却到底没有别的牵绊,顾颜仅仅是在太后这有几分薄面,若说能叫太后为她和容璟作对,亦是不可能的,她倒要看看,太后会不会真的把宋朝颜放在眼里。
想清楚这一点,宋朝夕也不怕,以不变应万变。
太后旁若无人地和宋朝颜聊天:“一别数月,阿颜嫁给容世子可还习惯?”
顾颜柔声回了话,她瞥向一板一眼行礼的宋朝夕,心中无比畅快,她已经许久没看到宋朝夕吃瘪了,纵然宋朝夕在府中是她婆婆又如何?她有太后撑腰,这宫中是太后的地盘,宋朝夕再能耐也不可能动摇太后的心,有太后护着她,她在这宫中不用受一丁点委屈,若她能问太后求个郡主的封号,以后宋朝夕见着她不仅不敢给她脸色看,还要按照规矩,给她行礼。
她心情很好地跟太后撒娇:“阿颜好久没看到您了,一直很挂念太后,犹记得太后有头痛的毛病,阿颜前几日跟人学了一套按摩的方法,听闻以这个方法按摩,头疼的毛病会缓解许多。”
太后眼中疼爱做不得假,她靠在圈椅上,任由顾颜替她按压额头,俩人很有默契地忽视宋朝夕,过了许久,顾颜手臂都按酸了,太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像是才看到宋朝夕一般,威严道:“你就是嫁给国公爷冲喜的永春侯嫡女?”
宋朝夕神色如常,并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到,只是跪下给太后行了标准的礼仪。
“回禀太后,臣妇正是永春侯嫡女宋朝夕。”
太后沉声道:“抬起头来!”
宋朝夕依言抬起头,神色淡然地与太后对视,太后看到她这张脸,惊艳许久才回过神,宋朝夕和以前的宋朝颜实在太像了,可纵然容貌相似,宋朝夕却比宋朝颜高出半个头,俩人气度亦差了很多。且从前的宋朝颜面色苍白,羸弱柔顺,乍看下也是美的,可这种美没有根基,总经不起细细推敲,眼前的宋朝夕却不一样,宋朝夕美的直白,无论你如何挑剔,也不能否认她是美的。
曹太后莫名蹙了眉头,按照宋朝颜所说,她的姐姐是个只会跟她抢东西,看不得妹妹一点好,没有一点教养的女子,为了拆散妹妹的婚事,宋朝夕这个做姐姐的竟然强行嫁给妹妹的心上人之父。
曹太后早年也有一个姐姐,姐姐先她一步进宫嫁给皇上,后来她只能嫁进来做继室,站在一个妹妹的角度,太后太明白宋朝颜的痛苦了。
宋朝颜的姐姐什么都要争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还算计妹妹的嫁妆,太后的姐姐也任性刁蛮,事事都掐尖要强,太后从前在娘家吃了姐姐不少亏,以至于她对宋朝颜的痛苦感同身受,那日她在山中遇到猛兽攻击,被宋朝颜救下,为了报答这个柔弱可怜的女子,太后许她一个心愿,宋朝颜提出这个请求时太后还曾犹豫,若直接把宋朝颜嫁给容恒,定然会引来容国公的反感。
如今容璟手握重兵,权倾天下,偏偏跟皇上关系好,皇上也不疑心他,太后不傻自然不可能去得罪这样的人,可她既已许诺,万没有毁约的习惯,于是她为宋朝颜谋划,让她以嘉庆侯府庶女的身份嫁过去。
太后原以为容璟娶了这样的妻子着实委屈了,谁曾想如今一看,此女子和宋朝颜说的完全不同。
要说各家命妇进宫都要熟知礼仪的,可命妇们纵然练习过却也绝不可能做的滴水不漏,宋朝夕却不一样,她行礼的动作极为标准,膝盖怎么弯,手怎么摆,腰怎么屈,就连手指的弧度都堪称模板,纵然是宫中最严苛的教习嬷嬷来看,也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更何况她一身朱衣,气质雍容,模样明媚却不妖冶,任谁来看,她都是高门闺女的典范,太后年纪大了,总忍不住以婆婆的眼光看晚辈女子,要她看,每个婆婆都想找宋朝夕这样的儿媳妇。
太弱的儿媳妇撑不起门楣,身为大家嫡母,儿媳要做的不仅是伺候夫君,还需要管理府中几百号下人,管理嫁妆的田庄铺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撑得起的,可宋朝夕气质凌而不厉,哪怕见自己这个太后也没有丝毫露怯,纵然自己刁难她,她却说话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就是对她印象不好的太后,也不由怀疑,宋朝颜说的话是否有水分了。
太后回过神,神色缓和了一些,“果然和老国公夫人说的一样,气质大方,非一般闺阁女子。快别跪着了,要是跪坏了叫容国公知道,肯定要跟哀家心生芥蒂的。”
宋朝夕神色如常,“臣妇面见太后,内心欢喜,跪一下也是应该的,夫君贵人事忙,臣妇怎会拿这点小事去烦他?”
太后没想到她这般有眼力见,一点就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颜见太后跟宋朝夕有说有笑,不由也有些急了,在山上时,她每日都在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太后怜惜她小小年纪就遭到如此对待,便答应要为她做主,在她的有意表现下,太后很喜欢她,也如约替她赐婚,她这次进宫本打算好好跟太后诉苦,说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有多不容易,让太后为自己做主,谁知太后竟然跟宋朝夕聊上了?还聊得不错的样子。
太后毕竟是女子,见宋朝夕皮肤好,忍不住问她有没有保养的秘方,还好宋朝夕早有准备,她让人呈上一个白色描牡丹花样的瓷瓶子,递给太后,“这是朝夕在扬州时,从一个神医口中得知的配方,神医说这个配方用完后人会变得皮肤细腻,肤如凝脂,纵然是年老的妇人用了亦可以一夜回春,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臣妇回来便按照神医给的配方调制出这款养颜膏。”
太后明显意外,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纵然她身为太后,有专门的太医为她调制保养品,可绝大部分保养品也只能达到养肤效果,若说一夜回春这也太夸张了些,纵然是前朝后宫有妃子为了争宠用了一些加了麝香的药膏,可那些药膏最多能让肌肤细腻些许,宋朝夕说的这种功效,简直是不可能的。
太后半信半疑,“这方子果真有效果?”
宋朝夕抿唇轻笑:“有没有效果,太后用一用便知了。”
太后果然来了兴趣,让丫鬟打开那白瓷瓶,替她敷面,丫鬟将质地滋润的药膏擦在她脸上,起初太后并未察觉到太大的效果,可过了一会,她肌肤竟微微发热,随即越变越好,真像剥了壳的鸡蛋,只须臾功夫,人好似年轻了许多。
身旁的丫鬟趁机恭维道:“太后用了这养颜膏,说是少女也有人信的。”
“可不是,太后肌肤本就细腻,又有国公夫人的养颜膏,自然效果明显。”
“太后还和二十多年前容貌一样,老奴都老得满脸皱褶,可太后却依稀还是少女模样。”
谁都喜欢被夸奖,纵然曹太后已年过五十,却也十分爱美,她不爱华服,却对驻颜术十分感兴趣,平日一直以珍珠敷面,也坚持口服珍珠粉,她用的一直是最珍贵的南珠,可纵然是一万颗南珠加在一起,也不及宋朝夕这养颜霜有效果,太后摸着自己滑腻的肌肤,心里欢喜,早已把宋朝颜抛去脑后,拉着宋朝夕仔细问了养颜霜的用法,宋朝夕也如实说了。
太后又问了她一些保养的手法,宋朝夕提了几个自己惯用的法子,太后身在宫中,哪里知道民间竟然也有宫中不知道的手法,当即叫身边伺候的人记下。她跟宋朝夕聊得热络,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身旁还站着个宋朝颜。给宋朝夕穿小鞋?不存在的。
顾颜初时还站在太后身边,后来却被宋朝夕不着痕迹地挤开了,顾颜蹙眉又想挤进去,可那些丫鬟嬷嬷也都是看菜下饭的,一眼看出这婆媳俩不合,只顾着拍宋朝夕马屁,竟生生把她挤到数米之外,顾颜想跟太后说句话都插不上嘴。
太后有了养颜霜,再看宋朝夕竟越看越满意,她把宋朝夕拉到自己身边来,笑着拍拍她的手,“哀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妙人,不瞒你说,哀家在后宫数十年,还没用过比这更好的方子呢。”
宋朝夕忍不住勾唇,她送给太后的养颜膏是她在扬州时便用着的一个方子,只是进给太后这瓶里面加了她的仙草,现如今她不敢冒然把仙草交给别人,生怕被人知道这个仙镯,可若是进给太后,一年不过数瓶,也没什么风险。
顾颜眉头紧锁,宋朝夕又不会医术,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药膏?定然是手镯中仙草的功效,她看向宋朝夕腕上的镯子,手帕越攥越紧。
宋朝夕适时一笑,“其实臣妇还有一个治偏头痛的药方,听闻世子夫人说太后头疼,也不知道这方子起不起作用。”
太后偏头痛是经年的老毛病了,那时她怀着圣上,宫中斗的厉害,她的死对头高贵妃得知她就要生了,便买通接生嬷嬷,故意制造她难产的假象,她那时候不得宠,为了保下孩子,不得不铤而走险提前生了孩子,月子里也提心吊胆,生怕孩子被人谋害,正因为月子没坐好,她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可她贵为太后,什么样的太医没见过,若是从前她肯定不会把宋朝夕当回事,可方才宋朝夕的养颜膏那般有效,以至于她竟没有丝毫怀疑,“效果真那么好?”
宋朝夕笑笑,“用我配成的药方擦在太阳穴上,同时再配合吃药和针灸,不出三月就能好。”
太后当然知道,以宋朝夕的身份,绝不敢夸下海口,说话肯定都是收着的,所以,这话已经是有所保留了?莫非她头疼的毛病真有好的一天?太后眼下是彻底忘了还有个叫宋朝颜的人站在边上,眼巴巴看着自己,她满心都是养颜膏和偏头痛的药,对宋朝夕的态度比宋朝颜好数倍,热情的不像话。
顾颜脸都黑了,从得宠到失宠,她只用了半个时辰。
忽而,一个比宋朝夕大一些的男子跑进殿中,绕到太后身后,亲昵地嚷嚷:“母后,郢儿无聊了,母后快陪儿玩游戏。”
太后眸色柔和,却在看到他脸上的划痕时,脸猛地一沉:“王爷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明知道王爷心智单纯,还让王爷受了伤。”
丫鬟们跪倒一地,战战兢兢地求饶:“奴婢该死!是王爷跑到假山上,王爷身强力健,身手又灵活,奴婢们实在追不到。”
太后皱着眉头,“若再有下次,哀家定然不轻绕!”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应了。
宋朝夕看向这位王爷,这位王爷恐怕伤到了脑子,动作稚嫩,怎么看都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但宋朝夕莫名觉得有哪点不对,好像她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心里有说不出的奇怪。
“漂亮姐姐,你陪我玩花绳。”说着,王爷眨眨眼把花绳套在自己身上,要宋朝夕去翻,宋朝夕微微怔住,正要配合他,忽而王爷被自己的衣裳绊了一跤,宋朝夕反应迅速,立刻拉住他,这一拉,她手指搁在王爷的手腕上,如把脉那般,探到了王爷的脉搏。
第40章
七王爷一个用力甩开她,宋朝夕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被人从身后扶了一把。
“国公爷?”
容璟微不可察地冷皱眉头,扶起她,在她耳旁问:“伤着没有?”
一身锦袍的七王爷看到容璟,像见了恶鬼一般,吓得撒腿就跑。
容璟眉头紧蹙,把宋朝夕扶起来,宋朝夕抓住他的手臂,摇摇头。
她微微蹙眉,凝视着跑开的七王爷,忽然想起来书中提到的一件事。彼时容璟已经去了,他去世后皇上推行仁政,一时间国家昌荣,百姓安居乐业,只可惜几年后皇上得了一种怪病,没等太医救治就匆匆去了,再后来皇上的几个儿子相继去世,就在朝堂上为谁来继承皇位一事争论不休时,原本呆傻的七王爷忽而被薛神医治好,顺理成章捡漏登上皇位。
按理说皇朝更迭,这实属正常,毕竟前朝也有皇上后继无人,由有血缘关系的族内兄弟继位。不论谁当上皇上,对于宋朝夕这个旁观者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可这一世容璟还活着,谁当皇上对于国公府来说差别可实在太大了。
要知道书中写到,宋朝颜外出烧香时偶遇了呆傻的七王爷,在七王爷被人欺负时挺身而出,还细心温柔地拿出手帕替七王爷擦脸,可想而知,受尽冷眼的七王爷对她印象深刻,后来七王爷登基,对容恒和宋朝颜十分照顾,容恒凭借着新王的庇荫渐渐在官场崭露头角。
原身孩子出生后,姑母一家去国公府看望孩子,宋朝夕本就是姑母养大的,姑母一眼就察觉所谓的国公夫人宋朝夕根本不是真正的宋朝夕,姑母偷偷调查,这才发现真正的宋朝夕竟然早就被容恒夫妇害死了,姑母大恸,扬言要去告御状,书中姑母一家并没有如今这般富庶,在京中也没有人脉,彼时容恒已经在朝为官,有官员弹劾他却被已经做了皇上的七王爷压了下来。
宋朝夕不至于对七王爷这个未来皇上有想法,可问题是方才她手掠过王爷手腕时发现王爷脉象正常,非但不像痴傻,反而体内隐隐有内力冲撞,也就是说这位七王爷十有八九是个习武之人。如此这般,宋朝夕便想不明白了,一个痴傻的王爷竟然会武术?
听闻这位七王爷并非太后亲生,只是太后怜其呆傻,觉得一个傻儿至少内心纯净,便一直亲力亲为照顾他,后来皇上登基,太后也一直关心七王爷的日常起居,七王爷受他们庇佑,虽然痴傻却好歹在宫中有一席之地。
若说七王爷登基是天命所归也就罢了,可皇上与众位皇子相继去世,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宋朝夕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忍不住又看向七王爷离去的方向。若这位七王爷一直都在装傻谋划,那么皇上必然还会和前世一样被人谋害,只是这一世容璟没死,以容璟和皇上的交情,容璟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此一来,若七王爷和书中一样登基,容璟作为皇上挚友定然会被清算,届时国公府命运如何就很难保证了。纵然宋朝夕再不愿意,却也不知不觉被置于旋涡中心了。
宋朝夕莫名觉得这个七王爷十分棘手,无论七王爷有没有谋反之心,她都要防患于未然。
容璟身后跟出来一身月白色常服的男子,他很年轻,脸部线条比容璟要硬朗一些,高鼻鼻唇,眼窝深邃,是十分英俊潇洒的长相,看到宋朝夕,他沉声问:“世钦,这就是你夫人?”
宋朝夕回神,下意识看向容璟,他有字是正常的,只是她都没听过有人喊过他的字,平日大家都叫他国公爷,原来他的字亦十分好听。
容璟回看她,温声道:“这是圣上。”
宋朝夕微微讶异,她没以为皇上竟然这般年轻,跟她想象中的九五之尊不太一样,宋朝夕连忙联袂行礼,“臣妇宋朝夕,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不可否认她身上有种难言的风流气质,眉间更是点了春色,和老国公夫人形容的一样,非一般闺阁女子,但纵然她美得令人惊艳,可身为九五之尊,皇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他倒不至于因为她的外貌而讶异,他真正讶异的是容璟与她相处时的模样,这是身为好友的皇上,从未见过的。说来他与容璟相识于年少,后来携手谋划,如今他坐拥天下,此生所求都已得到,如今四海升平,容璟却偏偏在这时为了他受伤,他一度自责,生怕容璟就这样去了,好在宋朝夕的冲喜起了效果。
方才容璟扶她起身时,虽语气克制,可多年好友,皇上从未见他对谁这样过,难免惊讶一些。回过神,他对宋朝夕笑道:“果然和张太医形容的一样,和世钦亦是十分般配。”
容璟笑了笑,并未否认,宋朝夕总觉得张太医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她转移话题,“皇上和国公爷是不是都有驻颜秘诀?怎的都这般年轻?若是真有秘诀可一定不能私藏,臣妇也想听一听呢。”
这话说完,皇上猛的笑了起来,“朕看着有那么年轻吗?”
宋朝夕马屁不能停,“皇上有九五至尊的沉稳和气势,面容却一点不显老。”
她并未多说,像皇上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每日都有很多人拍他马屁,说多了像是在吹捧他,这种恰到好处的才更容易让人回味。
这世上不论男女都喜欢旁人夸自己年轻好看,皇上自然也不例外,虽说皇上已经三十有七,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却确实不太显老,这两年皇上纳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子,甚是爱护,宠妃也跟宋朝夕一般大,为了站在宠妃面前不像其父,皇上愈发注重养生保养,他遵从医嘱,甚少吃酒,也甚少吃荤腥油腻的,平日还跟容璟学打拳,两年下来,皇上减了一些体重,比两年前看着更年轻了。宋朝夕这么说他自然很高兴。
宋朝夕见他龙心大悦,趁机说:“皇上,臣妇这次来还有一件想问一问皇上。”
皇上笑道:“哦?”
宋朝夕瞥了容璟一眼,见他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并无阻拦之意,便勾了勾唇,“当日臣妇还没嫁给国公爷,皇上张贴皇榜说谁能治好国公爷就奖其万金,如今臣妇把国公爷治好了,皇上是不是该兑现奖励了?”
皇上一怔,这才想起来有这一茬,万金什么的,他当日只是随口一说,若知道容璟这么容易治好,他万贯钱都不会拿就更别说万金了,这事他都忘了,宋朝夕竟还记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子,竟然有胆子敢跟他要钱?
皇上挑眉看向容璟,“世钦,管管!朕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欠钱能是欠吗?”
容璟神色如常,“抱歉,皇上,臣管不了。”
皇上:“怎么管不了?你就告诉我,在你们国公府,谁说了才算?”
容璟左手摩挲着腕带,沉吟:“皇上,臣妻虽然莽撞,可臣也觉得皇上应该兑现承诺,毕竟皇上是九五之尊,皇上说话若是不算话,难免会被御史弹劾,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皇上眯着眼,这话他很不爱听,天下臣民都以为皇上好当,其实当皇上也苦啊,天下臣民都以为皇上有钱,其实皇上也穷啊!就拿他来说,他登基后日夜劳作,不眠不休地批奏折处理公务,年纪轻轻便早生华发,甚至严重到了脱发的地步,若不是前些日子张焕进了一个生发方子,他如今这头发只怕要脱没了。
再说钱,前几年边境不安稳,国家养军队实在耗费不小,动乱之年更不能增加赋税,他一直在咬牙坚持,其中血泪不足为外人道也。为了省钱,他一日三餐顿顿不超过八个菜,宫中妃嫔都不敢多纳,也提倡后宫节俭,从前每年宫中冬日每日要吃四百只羊,因战乱,关外来的羊肉价格昂贵,他干脆咬牙禁吃羊肉,年初爱妃过寿,他原想替爱妃修缮一下寝宫,却因为没钱而作罢。
如今这对夫妇竟然找他要钱?皇上板着脸,一本正经:
“爱卿此言差矣,当日爱卿陷入昏迷,朕确实发了皇榜,问题是爱卿并不是被大夫治好,而是冲喜才好的,既然如此,朕的皇榜自然不能作数,更谈不上要给万金了,那个……朕忽然想起来朕还有奏折没批,世钦你陪朕一起去书房散散心……”
把容璟留在这,他一准要被宋朝夕说动来找他要钱。
宋朝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万万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性子,要知道皇上看起来极为威严,面色又冷峻,任谁看了都会以为皇上威严端方,是天子的典范,谁曾想,皇上竟然也爱打趣和说笑,虽说逃债逃得有些不光明磊落,却到底让人哭笑不得。
容璟眼含笑意地看她一眼,便跟着皇上往外走了,等人走后,相权才看向宋朝夕,忍不住一哂,一般女子见了皇上,都是再拘谨不过了,宋朝夕倒好,不仅不拘束,还胆子颇大,竟敢找皇上要钱!印象中这是第一个敢找皇上要钱的,只怕从此之后皇上想不记得她都难了。
相权面容清隽,笑容淡淡:“国公夫人。”
宋朝夕浅笑回礼,并未因为他是皇上身边的人就多加奉承,也并未因为他是太监便轻视。
“相大人好久不见。”
相权沉吟片刻,笑了笑:“国公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比较苛刻,皇上身上的袍子都穿了许久了,每日用餐只按照八菜一汤的标准备饭,此外宫中妃子至今不过五人,就这皇上都嫌妃嫔们开支大养不起,当时皇上张贴皇榜时是真心实意想拿出这笔巨款来奖赏神医的,但这不是国公爷都好了嘛,您又是国公爷的妻子,说起来也算是自家人,自家人自然不能见外……”
宋朝夕愣怔片刻,想说这年头欠债的人都这般强势了?还有,堂堂皇上竟过得如此拮据,说出去谁信啊?话说回来,虽则世人皆知皇上不喜奢华,亦推崇朴素简约,可到底是九五之尊,要不要把自己搞的这么惨?宋朝夕真有种给皇上捐点银钱烧炖羊肉,买件新衣的冲动。
顾颜远远看着皇上和颜悦色地和宋朝夕说话,心中愤愤不平,宋朝夕真是神了,到哪都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她实在看不出这个姐姐到底有哪里好?就连原本疼爱她的太后都被宋朝夕笼络去了,明明她伺候了太后数月,给太后端茶倒水,把丫鬟的活儿都干遍了,太后却变心变得这么快?她才得宠多久,这么快就在太后这失宠了?
等他们离开皇宫,皇太后笑着跟宋朝夕说了一会话,聊完养颜膏的事便冷着脸看向顾颜,语气冷然:“阿颜,你是我做主赐婚才嫁给容世子的,希望你不要自视甚高,要知进退,懂礼数,在家好好侍候婆婆,孝顺婆婆。”
顾颜怄的要死,却不得不低眉顺眼地咬牙道:“阿颜知晓,阿颜会好好……伺候婆婆!孝顺婆婆!”
宋朝夕挑眉,淡淡地挥手,“世子夫人不需多礼,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用不着你伺候。”
太后不认同地拉着宋朝夕的手,“你啊,就是太善良了,虽则你年纪小不需要旁人伺候,可做婆婆就该有婆婆的样子,儿媳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切莫因为仁善而坏了规矩,该伺候还是要伺候的。”
顾颜气得吐血,太后就是根墙头草,明明之前信誓旦旦要帮她,结果呢?却帮着宋朝夕来对付她?她算看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想要扳倒宋朝夕,还得靠她自己。
而宋朝夕能怎么办?只能“勉强”点头同意,再谦虚一番,最后带着她的好儿媳一家四口把家还。
顾颜回到房中时,天已经黑了,琳琅刚点了蜡烛,见她面色不好,端了一盏粥上来,“世子夫人,您吃点小米粥吧!”
顾颜没了胃口,她觉得自己也像这碗小米粥,虽然胃口不错,却始终没有熬到火候。
如今家中老太太喜欢宋朝夕,国公爷也护着宋朝夕,有他们在,她有任何动作都很容易被发现,是以她没有贸然动手。
只是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机会。
容恒推开扇门进来了。顾颜攥着手帕远远看他。
他很高,人也英俊,父亲又是容国公,他作为世子爷将来肯定是要继承爵位的,他这样的人就如同空中皎月,让顾颜抬头仰望,恨不得能摘到这月亮,如今月亮已经被摘下来了,可她却得不到他的心。
顾颜忽而想到什么,上前温声道:“世子爷。”
容恒淡淡地看她一眼。
顾颜笑着拿出一本经书来,“世子爷,这是朝颜为婆婆抄写的经书。”
容恒以为这是抄给宋朝夕的,他想说宋朝夕并不需要这些,转念才明白这是抄给他生母的,其实容恒对生母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记得那是个十分温顺贤惠的女人,和这世间大部分女子一样,以夫为天,从不越矩,容恒记得那次父亲打仗归来,顺利加官进爵,母亲便给父亲安排了通房,还要抬三房姨娘,那些姨娘亦是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妙,那时父亲如何反应的他已经不大记得了,只知道那之后父亲对母亲越发冷淡。
那时候他就在想,父亲一定爱极了母亲,他不能容忍母亲让别的女人去分享他,所以他劝母亲不要再做这种看似大肚的傻事,母亲很委屈,说世间男子都是这样的,不过她听从容恒的劝告,之后就不再随意安排了。
父亲忙,很少回府,可府中只有母亲一个女子,世人都觉得父亲爱极了母亲,竟然除了她就不再收别人了,容恒也是这样以为的,只是母亲的好命没有延续太久,在他幼年母亲便因病去世。她去时父亲还在外打仗,赶不回来,直到战事平定才回来在母亲墓前烧了一炷香。
“世子爷,我去母亲墓前看看她,再把经书烧给她。”
容恒回神,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母亲,如今父亲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可无论如何他相信,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在父亲心中,宋朝夕比不上他母亲。
他神色缓和一些,才笑了笑,“你要去便去吧,只是我近日事忙,没法陪你一起去了。”
顾颜见他态度好转,便温声道:“世子爷不用陪妾身,妾身自己去便行了。”
晚上顾颜早早躺在床上,过了许久容恒才掀起被子,顾颜攥着手帕有些紧张,可容恒自打成亲那日,便没有碰过她,若她比宋朝夕晚怀孕,儿媳妇不如婆婆,说出去总叫人笑话,再说这种事上她也不想输。
虽则她现在的身子不宜怀孕,可有薛神医在,想必也可以冒一下险。
退一步来说,就算不为了孩子,夫妻总不同房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容恒有了其他通房和姨娘……
顾颜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肚兜,她闭着眼在他进被窝时,钻进他的怀里,容恒微愣,“还没睡?”
“妾身想世子爷想的睡不着。”
她很娇小,总是用钦慕的眼神望向自己,他这几日对她似乎有些太冷淡,总不能一直这样,再说她也没有任何错,是他心里想着宋朝颜,总是心神不宁,没有照顾好这个妻子,容恒伸手抱住她,过了会拉起被子罩在两人头上。
次日一早,顾颜起床时脸颊难得带了点红晕,她今日起得早,晨间的风有些凉,她忍不住咳了起来,琳琅紧张地给她端了茶。
顾颜微微蹙眉,天气转冷后咳嗽的老毛病又翻了,一日比一日厉害,压都压不住,之前在薛神医的帮助下,她身体暂时调养的好了一些,薛神医说,她这病还能压一段时间,若是这次再找不到心头血,就没有希望了。
“要不要我去找太医给您开点药?”
“不必了,经年的老毛病了,”顾颜说完,蹙眉道,“你去看看马车安排好了没有,给母亲烧香切不可迟了。”
顾颜当然不是真的想给容恒的生母烧香,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在程妈妈和容恒面前有个交代,既然是做样子,把戏做足了就行,等马车到了墓地,她敷衍地烧了经书磕了头,便准备往回走,谁知刚走不远,忽而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男人躺在山洞里。
顾颜一愣,等她走近才发现那个男人竟然是之前看过的七王爷,眼下七王爷正捂着手臂躺在地上喊疼,顾颜连忙走上去,她是嫁了人的,七王爷虽然痴傻,却到底是个外姓男子,按理说她应该停住脚步注意避嫌才对,可莫名的,她感觉到有某种力量在召唤着她走进去。
“王爷,您受伤了……”
七王爷看她一眼,没有再装傻,他装了许久,在宫里已经够累了,如今既然受了伤,表现得异常一些又有何不可?他躺在地上,看向眼前的女子,这女子穿一身淡粉色的褙子,气质柔顺,看着有几分羸弱,看人时眼里泪盈盈的,叫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她。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让人去给你找大夫。”
顾颜正要走,却被七王爷一把拉住了。
“不要去,我受伤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帮我买些伤药回来,若是你敢到处宣扬,我就……”七王爷猛地摘下她的耳坠,顾颜愣在原地,很快反应过来,女子名节重于一切,七王爷如今摘了她的耳坠,若她敢不回来或是告知别人,他亦会用这个耳坠让她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