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别人了,全场就只有一个名叫约翰尼的人离开而已,此外--嘿!你弄错外套了! "
他脱掉身上那件外套,把它带给侍者。侍者惊慌地看着那件外套问道:"你确定吗,先生?"
"非常肯定。老兄,快点!"少校说。
"先生,恐怕之前离开的那位客人把你的外套带走了。"侍者说,"因为你们的外套是放在同一个挂钩上的。对不起,先生。 "
少校气得说不出话来。对不起有个鬼用?到底怎样才能拿回外套呢?
"但是,"我捅嘴说,"如果那个陌生人拿了你的外套,那么这件外套必定是他的。 "
"我知道,"波德贝利说,"不过我可不想要他那件该死的外套。 "
"是没错,"我回答道,"但是它可能有助于调查罪犯的身份。"
这一点似乎让那位丧气的军官稍感安慰。然而,由于车子已经在外面等待,他便匆忙离去了。我要侍者把那件外套放在安全的地方之后,便回去照料病人。
此时查特夫人差不多已经复原了,并且对刚才偷袭她的人怀恨在心、意欲报复。她甚至觉得对方最起码也该拿走她身上的一些钻石,这么一来,就可以让歹徒在谋杀未遂之外,再加上是一条抢劫罪。而且,她殷切期盼警方逮到他之后一定要重重地严办。
"对了,杰维斯医生,"哈利维尔小姐说,"关于这件事,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们接到了封署名'哈灵顿·贝利先生'的受邀回函,回函是用赛西尔饭店的信纸写的。但是我很确定,我们这些未婚小姐并没有任何人邀请他。 "
"你问过小姐们了吗?"我问。
她答道:"是这样的。有一位名叫华特斯的小姐突然必须出国一趟,但我们井世有她的地址。有可能是她邀请了那个人,但是我并未细查。现在回想起来真后悔,也许因此让罪犯就这么混了进来一一虽然我想不通他为何要杀害查特夫人。"
这的确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件。一小时之后,当那些军官组成的搜查小组回来时,这个谜团仍然丝毫未能解开。那辆脚踏车似乎朝伦敦的方向骑了数英里.但是走到十字路口时,脚踏车的轮胎印便和其他车辆的印子混在一起,完全分辨不出来了。那些军官胡乱寻找了一通之后,终于宣布放弃打道回府。
查特夫人带着一种几乎不加掩饰的轻蔑表俏,大声说道:"你们是要告诉我,那个坏人已经边遥法外了吗? "
波德贝利说:"看情形很可能是的。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先去询问侍者关于那个人的长相,然后再到苏格兰场报案。警方也许会有约翰尼那个家伙的资料。而且,如果你把那件外套拿去警局,他们甚至可能会知道那是谁的。 "
"那似乎不太可能。"查待夫人说。
的确,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由于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查特夫人便决定那么做。当时我则以为自己将不会再听到这件事的下文了。
然而我错了。第二天快正午时,桑代克正在为他每周的讲座打草稿,而我则昏昏沉沉地思考着关于"生者对死者名下财产之享有权"的分配问题,办公室外面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我症倦地起身开门一一我前一晚只睡了四小时--翩翩进屋的不是别人,正是查特夫人,她身后还跟着警察局局长米勒。米勒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腋下则夹了一个用棕色纸张包起来的包裹。
查特夫人的情绪并不是很好,不过,想想她刚受过的严重惊吓,能够如此生气勃勃且反应敏捷实在很难得。此外,她对米勒局长的不以为然也相当明显。
当我向桑代克介绍她时,她说:"杰维斯医生大慨已经告诉你昨晚有人企图杀害我这件事了吧。你相信吗,我已经去了警局,告诉警方那个坏人的长相,而且还把他的外套带去给他们看,但是他们竟表示无能为力。总之,也就是说,那个无赖可以就此逍遥法外了。 "
"医师,你知道吗,"米勒局长说,"若是根据这位女士的描述,全英国中产阶级的男子有百分之五十都符合条件。至于她交给我们的外套,那上头没有任何一丝可供辨识的痕迹,单凭这个,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就要我们去找出它的主人。我们可不是通灵的巫师,只是苏格兰场的普通警察而已啊?因此,我只好失礼地带查特夫人辈找您。 "
桑代克问:"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
米勒说:"先生,这就是那件外套。外套的口袋里有一双手套、一条围巾、一盒火柴、一张电车车票和一把弹簧锁的钥匙。查特夫人想知道这件外套的主人是谁。"他一边打开包裹,一边注视著我们这位惊魂未定的女客,桑代克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
"米勒,谢谢你的抬爱。"桑代克说,"但是我想,去找千里眼会比较符合你们的需要。 "
局长立刻收起诙谐的神情说:"先生,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看一看那件外套,我会十分感激,我们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又不希望就这么罢手。我已经非常仔细地检查过那件外套了,但却找不到一丝线索。我知道什么东西都逃不过你的法眼,或许你能发现一些我们没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好让我们能继续追查下去。比如,你就不能用显徽镜看看它吗?"他带着一丝恳切的微笑补充道。
桑代克好奇地看着那件外套,再三思量了一会儿。我看得出来,这件事对他颇有吸引力,加上查特夫人从旁极力劝说,桑代克终于答应了。他说:"好吧,请将这件外套留在这里约莫一个小时,我会好好检查一番的。但是找到线索的机会恐怕微乎其微。即使如此.检查一下也无妨。请在两点钟时回来,届时我应该就可以向你们报告我的检查结果 了。"
他向访客行了个礼,把他们送出去,然后便回到桌子前,带着奇怪的笑容低头看着那件外套和另外那只大公文袋,公文袋里装了一些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他抬头望着我说,"我博学的老弟啊,你觉得如何呢? "
"我会先看看那张电车车票,"我回答,"然后一一嗯,来勒的建议也不错,周显微镜检查一下那件衣服。"
"我想我们先用显微镜瞧瞧吧。"他说,"那张车票可能会产生误导。一个人可能会搭电车到任何地方,然而依据沾在外套上的灰尘,则大致可以推断出一个确定的场所。 "
"是啊!但是它所能提供的信息非常模糊。"我回答。
桑代克一边把外套和大公文袋拿到实验室,一边说:"确实如此,但是,杰维斯,你知道的,就像我常说的,灰尘这项证据经常被人忽略,而肉眼所见一一也就是事物一般的模样一一则是很容易产生误导的。比如,如果把某张桌子上的灰尘收集起来,你会得到什么?只是一些看不出特别之处的灰色粉末,就和其他任何一张桌子上的灰尘一样。但是在显微镜下.这些灰包粉末就变成某些物体的碎片,从这些碎片上,我们通常可以追溯出它们的成分,找出它们属于哪些东西。你对这套方法应该也很清楚吧? "
我答道:"我相当重视灰尘在特定状况下的价值。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从某位不知名男士的外套上采集到的灰尘,必定十分笼统,很难用来追溯出外套的主人吧。"
"恐怕你是对的。"桑代克将外套放在实验室的长板凳上,继续说,"但是,如果波顿让我们使用他独创的集尘器,我们马上就知道可不可行了。"
桑代克说的那个小集尘器是他实验室那位天才助理的小发明,它的构造原理和地毯用的真空吸尘器差不多。然而,这个恃制集尘器有一个特点,它特殊设计的集尘孔上能够放置一块载玻片,充满灰尘的空气可以从喷嘴直达集尘孔的载玻片上。
这架集尘器的发明者波顿骄傲地把它牢牢放在长板凳上,再把一块沾湿的载玻片装到集尘孔上,桑代克将吸嘴对准外套的领子开始吸尘,波顿则在一旁发动马达。接着,我们拿下载玻片,换上一片新的,然后将吸嘴对准外套右边袖子的肩膀部位,再让波顿发动马达把灰尘吸下来。重复了几次之后,我们一共收集到六个载玻片,上面沾满从外套不同部位所收集到的灰尘。我们各自架好显微镜之后,便开始检查这些采样。
经过一番简略的检查,我发现这些灰尘的成分颇不寻常。当然了,其中包括来自衣服和家具的棉毛碎屑与其他纤维,还有稻草微粒、植物的荚壳、毛发以及不明种类的矿物微粒和衣服上的普通灰尘。但是,除此之外,我发现其中还有更多其他东西,大都属于植物类,而且种类众多,清楚可辨,尤其是淀粉类的微粒特别多。
我看了一下桑代克,他已经拿出纸笔,显然正忙着记录显微镜下观察到的东西。我急忙依样画葫芦,赶紧把我观察到的东西记录下来。有好一阵子,我们两人都不发一语地安静工作着。最后,桑代克往椅背上一靠,开始端详他所列出的项目。
"杰维斯,"他表示,"我收集到的这些小东西非常有意思。你有什么不寻常的发现吗?"
"我这里收集到的东西,仿佛是个小型博物馆。"我说,"当然了,外套上有来自雷恩斯福德路上的石垩;除此之外,我还发现许多淀粉类的东西,主要是米和麦一一尤其是米,还有好几类种子的表皮碎屑、果核细胞、一些姜黄粉(亦称为郁金根,咖喱粉的原料之一)之类的黄色块状物、黑胡椒屑、一个红甜椒的细胞,此外还有一两个石墨微粒。 "
"石墨!"桑代克大声说道,"我没发现石墨,倒是发现了可可粉的痕迹一一因为上头有螺旋状脉管和淀粉微粒,还有蛇麻草叶片的碎屑和些许蛇麻素的腺状组织。我可以看看那些石墨吗? "
我把载破片递给他,他非常仔细地检查之后,说道,"是的,毫无疑问,这就是石墨,而且至少有六个石墨微粒。我们最好有系统地好好检查一下整件外套。你看出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了吗? "
"这些东西显然是工厂排出来的灰尘,而且很可能还混合了当地的其他东西,但是我看不出这对我们进一步的调查有什么帮助。 "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项试金石。"看到我疑惑地扬起眉毛,桑代克补充道,"就是那把弹簧锁的钥匙啊。如果我们能够将地理范围缩小,米勒就可以挨家挨户去试开大门。 "
"我们办得到吗?"我很怀疑地问。
桑代克回答,"可以试试看。很显然,在这些东西当中,有些是分布在整件外套上的,里里外外都有,而其他像是石墨之类的东西则只出现在某些部分。我们一定要先确定这些东西在外套上的确实分布位置,然后再考虑它们的分布状况是否意味着什么。 "
他立刻在一张纸上画出外套的形状,然后将外套的每一个部位都用一个明显的字母标出,并且拿出一些己经贴好标签的玻璃采样,在每份采样上都标上一个字母,这样便可以马上知道玻璃片上的灰尘是来自外套的哪一部分。
于是,我们在显微镜下继续进行刚才的采样,再加入原来的记录当中。经过几乎一小时的费心搜索,每份采样都完成检查,并且做了一番比对。
桑代克说:"检查的结果是这样的,这整件外套从里到外都很平均地沾上了以下这些粉末:大量的米类、少许麦类、些许姜和甜椒以及肉桂的微粒;肉桂和种子外荚的韧皮纤维;甜椒、黑胡椒、桂皮等等的果核细胞,还有其他更细微的植物碎屑,例如树脂细胞和姜--不是姜黄粉--的色素等等。除此之外,外套的右肩和右边袖子上有可可和蛇麻草的痕迹,外套后方在肩膀下面的部位则有一点石墨。这些就是我们收集到的基本资料,现在,结论是什么呢?要记住,这些东西并非只是外套表面上的灰尘,而是经年累月沾黏在衣料内部的积尘,只有用集尘器才吸得起来。 "
"显然,"我说,"分布在这件外套上的灰尘,代表了弥漫在平常悬挂在外套的那个场所中的东西。石墨则显然是坐在椅子上才沾到的;可可和蛇麻草则是来自那名男子经常路过的某些工厂,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只出现在外套右边的部位。 "
"那是时间上的问题吧。"桑代克说,"而且这恰巧说明了此人的习惯。他从家中出门时,经过位于右手边的工厂,当他回家里,那些工厂就变成在他的左手边,而且那时工厂已经打烊了。不过,第一组的东西比较重要,因为它们显示出他居家的状况:他显然不是一般的劳工或是工厂里的员工。米类,麦类和'香料类'的微粒,指向了碾米厂、碾麦厂和香料工厂。波顿,可否麻烦将登记地址的名册递给我。 "他接过名册翻到"商家名录"的部分,然后说:"伦敦有四家碾米厂,最大的是位于船坞码头的卡伯特碾米坊。我们来看看香料工厂。"他又翻了一下,并念出一串工厂名字:"伦敦有六家香料工厂,其中一家叫'托马斯·威廉'的工厂是位于船坞码头,其余则没有任何一家是靠近碾米坊的。下一个目标是面粉磨坊,我们再来看看一一这里列出七家面粉磨坊的名字,但是除了船坞码头那家由塞斯·泰勒所经营的'圣救世主面粉磨坊'之外,没有一家是邻近碾米坊或是香料工厂的。"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说。
"事情本来就这么有趣。"桑代克回答,"你可以看得出来,我们在船坞码头一带找到的这几家工厂,它们所制造出来的尘埃种类恰巧和外套上的灰尘相符。而且,从那本名册上可以得知,这种特定的工厂组合在伦敦其他地方都找不到。再者,石墨、可可和蛇麻草更加强了这项推论这些东西都和当地的产业相符。据我所知,经过船坞码头的电车也经过鲁埃尔路,在那附近有家名叫'皮尔斯达夫'的黑铅工厂。风大的时候,电车座位很可能会沾到一些黑铅微粒。我还发现,在霍斯里顿的戈特街上.有一间名叫'佩恩'的可可工厂、位于电车西行线的右手边。此外,还有几处位于南沃克衔的蛇麻草工厂,也是在电车西行线的右侧。不过,这些纯碎只是推测而已。最重要的还是碾米坊、面粉磨坊和香料工厂的位置,因为它们无疑都聚集在船坞码头一带。 "
"船坞码头是否有私人住家呢?"我问。
他回答:"我们得翻到'街道一览'来瞧瞧。从弹簧锁的钥匙上,大概可以推测出那是一处公寓楼房,而且是单人公寓。此外,从这名男子的习惯看来,他应该也是一个人住吧。 "
桑代克循着名册上的目录一路找下来,不久,他指着名册上的某处说:"如果说残们目前得知的情况都是由于一连串的巧合,那么这里又多了一项。船坞码头的南边,也就是位于香料工厂隔壁、卡伯特碾米厂对面的地方,有一栋工人住的公寓,叫汉诺威大楼。这栋公寓楼完全符合上述状况。如果有一件外套挂在那边的房间里,又开着窗户的话--在这种天气下,他们大概会这么做一一外套就会暴露在我所发现的那些空气微粒中。当然,船坞码头这一带其他的住家也可能沾到同样的微粒,但是汉诺威大楼受影响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目前的推断就是这些了,不过并不确定,也许有谬误也未可知。然而,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们几乎肯定能用那把钥匙打开船坞码头区某个公寓的大门,而且极可能就在汉诺威大楼里。这一点我们得留给米勒去证实。 "
"我们要不要看着那张电车车票呢?"我问。
"天哪!"桑代克大叫,"差点儿把它给忘了!当然,我们一定得看看。 "
他打开那只大公文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凳子上,然后拾起一张肮脏的小纸片。他看了一眼,便将纸片递给我,那车票上打洞的地点分别是图利街和船坞码头。
"这又是另一桩巧合。"他说,"我想,外面是米勒在敲门吧!"
来者正是米勒局长,我们请他进入办公室,接着听到一辆汽车从都铎街转进来。原来那是查特夫人,于是我在门口等她。她一进门,便立刻伸出双手,大声地说:"桑代克医师,你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可以告诉我们的?"
"我得到一个推论。"桑代克说,"我想,如果局长带着这把钥匙到伯蒙齐船坞码头的汉诺威大楼去试试看的话,或许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某个门锁。 "
"太神奇了。"米勒大声说,"请原谅我,夫人,可是我已经非常仔细地检查过那件外套了啊。先生,我是忽略了哪一点呢?是不是外套的哪个地方藏了封信? "
桑代克说:"你只是忽略了外套上的灰尘。 "
局长瞪大了眼睛,大声地说."灰尘!"随后,他轻声笑起来:"我就说嘛,我不是什么巫师,我只是个警察而已啊!" 他拾起钥匙,说道:"先生,你要一起来看看这件案子的结局吗? "
查特夫人说:"他当然要来了。还有,杰维斯医生也要来,好一起去指认那名男子。既然已经掌握那个坏蛋的行踪,我们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
桑代克干笑了一下,说:"查特夫人,如果你带望我们去的话,我们就去吧。但是千万不要认为我们的推测百分之百是对的,我们也可能大错特错;事实上,我们现在也急于知道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不过,即使逮到那名男于,我也不认为你所掌握的证据足以起诉他,顶多只能证明他曾经到过那栋房子,然后匆匆离去罢了。 "
查特夫人一语不发,不以为然地打量了桑代克一会儿,然后拉起裙子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东西令一般女性深恶痛绝,那一定就是讲理的男人了。
查特夫人的汽车很快地载着我们通过布莱克菲尔桥,进入波若区,不久我们便转进图利街,然后往伯蒙齐驶去。
一看到船坞码头,局长、桑代克和我便下车步行前进,而我们的这位女客此时则围上密不透风的面纱坐在车上,开车紧紧地跟在我们后面。桑代克在圣救世主码头顶端的对面停了下来,望了望四周的墙面,并且要我注意高楼背面突出部分所残留的白色粉末,以及码头上那些装有面粉和碎米的驳船。穿越马路之后,他又指着那些香料工厂屋顶上的木质百叶天窗,窗上有一层黄灰色的尘埃。
"你看,"他像说教般地念着,"商业活动有助于正义公理一一至少我们是这么希望的。 "
此时,米勒局长已离开我们,走进大楼的地下室了。当我们进入大楼时,碰见了刚调查完地下室的米勒局长。
他说:"别去地下室了,我们试试别的楼层吧。"
这里是地面楼层,或许也可以说是一楼,无论如何,这层楼没什么特别之处。米勒看了一眼开着的楼梯门,便迅速地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我们在上面那层楼也没什么斩获,因为那里的门锁都是普通的门闩,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种弹簧锁。
此时,一个满身灰尘的工人从间公寓走出来,问道:"你们要找谁? "
"马格斯。"米勒立刻如此回答,他的机智真是令人融佩。
"我不认识这个人。应该是住在更上面那层楼吧。"那名工人说。
于是我们走了上去,但是那层楼的门锁都不是我们要的那一种。我开始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找完第四层楼,我们仍旧一无所获,这使我越发焦虑。推论的过程固然有趣,不过要是判断错误,那可就威望扫地了。
米勒停下来,擦了擦眉毛,说:"我想你没有弄错吧,先生。 "
"我很可能是弄错了。"桑代克镇定地回答,"你知道的,我提议进行这项搜索,只是把它当成实验性的活动而已。 "
米勒嘀咕了几声。在这件事情上,他也和我一样,认为桑代克所谓的"试试看"就是十拿九稳的行动。
当我们爬上最后一层楼时,局长带着怒气低声地说:"如果我们到头来还是没找到他,查特夫人一定会很恼怒。她可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到了最后-层,他站在楼梯口张望了一下。突然间,他兴奋地转过身来,把手搭在桑代克的肩膀上,指着最远处角落里的一道门。他小声地说:"是弹簧锁!"
我们静悄悄地跟着他,蹑手蹑脚地一向走到另一边去看着他手持钥匙扬扬得意地望着黄铜门锁。接着,他把钥匙伸向圆筒状门锁的锁孔,钥匙顺利插了进去。局长带着胜利的微笑回头望了望,悄悄地把钥匙抽出朝我们走了回来。
"你逮到他了,先生。"他轻声地说,"不过,我认为这只老狐狸现在不在家。他不可能已经回来过了。"
"为什么不可能?"桑代克问。
米勒朝着那道门挥挥手,答道,"门并没有被破坏,门上的漆仍然完好。他现在没有钥匙,而这种锁又不是随便就撬得开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硬闯进去才行。然而,看起来他应该尚未有所行动吧。"
桑代克走到那道门边,轻轻地打开信封投递口上面的洞,再朝那个洞里望去。
"投递口后面并未安装信箱。"他说,"因此,亲爱的米勒,只要有一英尺长的铁丝外加一小段上了树脂的绳索,只消五分钟我就能把门打开。"
米勒摇摇头,再次露出笑容说:"先生,很高兴你不是从事小偷这一行的,否则警方可就吃不消了。我们要不要请查特夫人来呢?"
于是我走到阳台,张望底下那部正在等候的车子。查特夫人正专心地注意楼上的动静。那部车子引来一小群人的侧目,他们不时地望着查特夫人以及她正在注意的目标。我用手帕撼了擦脸一一这是事先说好的暗号--她便立即跳下车来,眨眼的工夫便来到我们这个楼层。她虽然气喘吁吁、脸色发紫,眼神中却满是准备开战的光芒。
"夫人,"来勒说,"我们找到那个家伙的住所了,而且待会儿就要进去。希望您不会有什么暴力之举吧。 "
米勒注意到她凶恶的表情,感到有点不安,因此加上了最后那句话。
"我当然不会动手。"查特夫人回答,"在美国,女士是不需要自己出面复仇的。如果你们是美国人的话,应该将坏蛋就地正法才对。"
"夫人,我们不是美国人," 局长拘谨地说,"我们是守法的英国人,况且,我们都是执法者,这两位男士是律师,而我是警察。 "
就像方才一样,局长再度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入门锁。当他打开门锁,推开房门之后,大家都跟在他后面进人客厅。
"先生,我说得没错吧,他还没有回来。'米勒轻轻关门说道。显然他没有说错,屋里空无一人,于是我们继续进行搜查工作。
屋里每个房间都破烂不堪,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番之后,我不禁对这个可怜的屋主心生同情,甚至开始觉得他的恶行并没有那么严重。映入我们眼帘的,全然是一副贫穷的景象,而且可说是赤贫。破旧的客厅里,地板光秃秃的.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墙上什么也没有,窗户也没有窗帘或百叶窗。桌上有一片荷兰奶酷的硬皮,刮得像纸一样薄,好像在诉说着一种极度饥饿的状态。厨房的柜子里也空无一物,放面包的罐子已经空了,茶叶罐里只剩下罐底的灰尘,果酱罐则抹得十分干净,从罐里的面包屑看看来应该是用面包抹过的。柜子里的食物甚至不够一只健壮的老鼠吃一顿。
卧房里的景况也相差不远,但是却有些奇特之处。卧室里有一张附有脚轮的破矮床,床上有一张干草做的床垫,还用一块廉价的黄麻毯充当床单。床头旁边用一个装橙子的箱子充当梳妆台,另一个箱子上面则放了一个锡制的脸盆。这些就是卧房中全部的破旧家具。然而钉子上挂着一套西装,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剪裁非常好,甚至还颇为入时,另-套西装则放在地上,折得很整齐,用报纸罩着。此外,最不寻常的就是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银制的烟盒。
"这家伙有个银烟盒可以典当啊,"我大声说道,"那他为什么还要挨饿呢?"
"那可不成,"来勒说,"一个人是不会把自己谋生的工具拿去典当的。"
查特夫人这位富有的女子首次目睹如此贫穷破败的景象,惊讶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她突然转身对局长说:"这不可能是那个人的家!你弄错了,这个可怜虫怎么可能闯进柳树谷那样的宅邸里去!"
桑代克掀起地上的报纸,报纸下是一套西服。领带和衬杉袖子的部分都熨得很平,而且折得很整齐。桑代克打开衬衫,指着上面一处皱得很奇怪的部分。突然间,他把衬衫拿起来仔细看,然后从一个假钻石袖扣上抽出一根头发。原来那是一根女人的头发。他以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根头发说:"这东西很重要。 "
查特夫人显然也是这么觉得。此时,怜悯和不安之情突然从她的脸上退去,她的双眼卫闪烁起复仇的光芒。
"我希望他会回来。待在监狱里未必会比这里差。无论如何,我都要看到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她带着敌意大声说道。
局长说:"是啊!对他来说,住在这里跟搬到波特兰监狱根本没有区别。啊,你们听!"
这时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开门声。我们如同雕像般动也不动地站着。一名男子进门后,随手把门关上,拖着疲惫的脚步,神情沮丧地经过卧室的房门,并没有看到我们。几乎就在同时,我们昕到他走进厨房,把水倒进某个容器里,然后又回到客厅。米勒悄悄地走到门边说."都过来吧!"
于是我们赶紧跟在后面。他一下子打开了房门,我们则越过他的肩头看着外面。这名男子坐在桌前,桌上的一张纸里放着一块厚厚的面包。此外,还有一杯水。当卧室的门打开时,他迅速起身,脸色铁膏,像是吓坏了似地瞪着米勒。
此时我感觉到一只手拉着我的手臂。原来是查特夫人,她唐突地想挤到前面去。然而就在此刻,她又突然停了下来,那名男子惨白的脸突然变色,那种转变是如此令人讶异,令我不由自主地把视线从他脸上转到查特夫人身上。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查特夫人的脸色变成死人一样的白色,惊疑和恐惧的表情凝结其上。
局长冷静的声音打破了这阵戏剧性的沉默。他说:"我是警察,你被捕了,罪名是--"
此时,查特夫人歇斯底里的笑声打断了米勒局长,他惊讶地看着她。
"停!停!我想我们犯了荒唐的错误。他不是那个人。这位男士是罗兰上尉,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她用颤抖的声音大喊。"他是你的朋友?那么很抱歉,因为我得请你出庭指控他。 "
"你请谁都无所谓,我说了他不是那个人!"
局长揉了揉鼻子,饥渴地望着到手的猎物,语调僵硬地问:"夫人,我没弄错吧,你是说你放弃提出诉讼吗? "
查特夫人说:"提出诉讼?以莫须有的罪名对我的朋友提出诉讼?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
局长看着桑代克,然而,我这位同伴此时如同一尊座钟一样面无表情。
"很好,那么我们是白忙一场了,夫人,午安!"米勒不高兴地看着表说。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查特夫人说。
"对不起.确实如此!"对方答道。
局长把钥匙扔在桌上,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猛然关上之后,这名男子带着困惑的表情坐了下来。然后,他突然把双臂按在桌上,激动地埋头哭了起来。
场面相当尴尬。桑代克和我正同时打算离开,查特夫人却要我们留下。她走到那名男子面前,轻拍他的肩膀。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她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说。
那名男子站起身来,向着破烂不堪的房子和空无一物的柜子猛然挥动手臂。
"因为一时的念贪念。"他说,"我已经不名一文,看到那些闪闪发亮的钻石,让我动了据为己有的贪念。我想当时我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