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爱 作者:白饭如霜
文案:
周致寒是这样一个女子:大方、通透、练达、独立、聪明而不故作聪明。沈庆平身边不断有女子来来去去,她最开始也会闹,但是归根到底,她回到他身边——她爱了他那么多年。沈庆平爱这个女人,他挥霍着周致寒的爱情,用出轨来验证她的爱。沈庆平于每一次出轨后对她说,我们结婚。她说不。除了婚姻以外,但凡一个男人可以给一个女人的,沈庆平都没有遗漏。
周致寒和沈庆平在一起,不结婚,只谈爱情。
五年前沈庆平的公司遭遇了重大危机,周致寒以自己作为代价,交换了顾子维的支持。周致寒终于离开了沈庆平。当她邂逅了生命中第三个男人的时候,沈庆平和顾子维在商场上短兵相接,陷入了一场金融并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她手中持有的股份,成了最危险的武器。
两个男人的生死,全都在她手中…
正文:
几乎十年的关系,没有产生任何结果,都算是一件蹊跷的事。没有婚姻,没有孩子,除了致寒在他公司的部分股份,也不算有共同经营的一盘生意。
周致寒每年三月必定到杭州小住,落脚点都在西湖边的青年旅馆。这恍惚是一个刻意为之的举动,表明自己之于这个城市固然是旅人,却比平常的旅人多一份长情。
如此小小不言的心意,是沈庆平嘲笑的对象,青年旅馆?决不在他考虑之列,他已经大踏步进入中年,眼睛和身段都已经放不下去。偶尔他陪周致寒一同出行,行程单上的项目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我不想住香格里拉的行政套房,我也不想去天上人间和你的生意伙伴应酬,庆平,我来杭州,是为了看苏堤上柳树刚生出的那一点绿色。”
周致寒会抱怨,一面抱怨一面看沈庆平办入住手续,一面抱怨一面精心化晚上出去应酬的妆。
男人侧耳倾听,充耳不闻,出入电梯时扶一扶周致寒的手臂,免得地毯边袢住她的高跟鞋。
她不能抱怨他不好。跟了他那么多年,从豆蔻到徐娘,从他开桑塔纳到奔驰六零零,从相濡以沫到给相濡以附属卡,可以的时候,都陪伴她,会削苹果----除了婚姻以外,但凡一个男人可以给一个女人的,沈庆平都没有遗漏。
而婚姻,大概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要。他说,有什么意义。
周致寒年轻时候,并不觉得这句话会带来什么损害,到现在,是已经不愿意去察觉,在沈庆平的交际圈中听到人家叫周小姐,是木已成舟的无可奈何。
好在,沈庆平很忙,他并不是每次都会陪她来的。
今年三月的春风来得特别暖,西湖边懒洋洋的,春茶初上,一阵阵香。
在酒店里接完沈庆平清早的查岗电话,周致寒换上柔软的运动长裤,贴身上衣和厚外套,她在洗手间仔细端详自己的脸,考虑良久,最后还是上了一点点淡妆,之前在电话里她还取笑沈庆平:“我老了,你还那么紧张干什么。”
对方不接她的话头,只嘱咐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去,这样的关心,始终还是令女人觉得温暖。
她顺着苏堤一直走,人不多,偶尔有情侣牵手漫游,都极年轻,除了彼此以外,什么都可以视而不见。
风景真好。好到不忍心走马观花,周致寒找到一家开在湖边的茶馆,要了一杯最便宜的龙井坐下来,太阳一点点大起来,晒得周身欲化。她戴上墨镜,很不顾仪态地伸了个懒腰,半躺在椅子上。
这时候有一只手,轻轻在她椅背上拍了一下,周致寒回过头去,是两个年轻孩子,一男一女,坐在和她背靠背的椅子上,正扭着身子看她。
“您好,对不起打扰你,可以让我们看看你手腕上的镯子吗。”
言辞很有礼貌,样子更好,都穿普通的牛仔裤运动鞋,女孩子长头发,白衬衣上罩一件小小的蓝色毛衣,身段窈窕,得天独厚,露出开朗的笑容,男孩子很高大,浓眉亮眼,英气勃勃。
周致寒自信对看人,一向没有走过眼,把第一丝本能的犹豫对付过去,她取下镯子,交给那女孩。
“卡地亚,我说是卡地亚吧。”
年轻声音爆出热烈欢呼,女孩子眼神闪亮,看得目不转睛,他们小心翼翼捧着那个镯子端详,良久,交回给主人:“谢谢你,镯子真漂亮。”
致寒微笑道谢,向这对年轻人举举茶杯,听到男生说:“你喜欢的东西,我将来都会送给你的。”
女生温柔地说:“我知道,我很期待。”
要么是现在的孩子都进化得太快了,要么,是周致寒老了。
她在那个年纪,不要说卡地亚,就是一串玻璃项链,都是人间珍品,足够表达满腔热血,一片冰心。她叹口气,将杯中的茶叶吹开,热气袅袅。
这只镯子,沈庆平去哪个国家出差带回来的,不记得了。他寻常并不送她礼物,那一次是很少的例外。很久之后,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他十天的差旅并非单独一人,才领悟出这分礼物的意义,乃是补偿。
卡地亚黄金手镯,全镯镶钻,价值不菲。她那时候还年轻,有底气把镯子砸到墙上,把全部玻璃制品打得粉碎,收拾了自己衣物,离家出走。
搬出去住比想象中要容易,而且更放松,她在大学教书,工作独立,不需要一张附属卡也能过舒适的生活,晚上和朋友在风味别致的小酒吧喝一杯长岛冰茶,微醺时回去睡,一夜无梦,不知道多快活。
何况,沈庆平并没有纠缠她,表现得如一贯的冷静理智,由此致寒立志要过得更好,不为思念或后悔落一颗眼泪。
直到某个深夜,发现沈庆平的车停在她小公寓的门口,喝醉了,抱着她反反复复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一个大男人,神情像被噩梦追逐一样恐惧。
纠缠久了,眼泪鼻涕呕吐物蹭满她一身,双手力气很大,执意不愿松开,闹到保安都出动,问要不要帮她把这醉鬼打发走。
致寒脑子里千回百转了多少思绪,最后叹口气说:“不用,是我先生,帮我把他扶上楼吧。”
沈庆平翌日醒过来,叫人来把致寒的东西都搬回他那栋大而无当的宅子,多一个字没有交待,就此如常又过了下去。
转眼到如今,时光真是快。
眯上眼,从墨镜里看水波淼淼,天青如玉,周遭静静的。这才是度假,把骨头一片片在太阳下晒出香气来。她完完全全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睡了过去。
闲晃荡了一天,回到青年旅馆,已经是黄昏时分,许多背着背包的孩子正在排队等待入住,似乎是一个学校来的旅行团,男孩子都单穿一件儿衣服,有的干脆是短袖,露出无所畏惧的皮肤,在那里吵吵嚷嚷的。周致寒驻足看了两眼,走去等电梯的时候,晃眼看到一张面孔,似曾相识。。
是上午在西湖边问她要镯子看的男孩子,他眼睛更好,周致寒还在回神,他已经露出微笑,主动招呼:“嗨,你也住这里吗?”
不知道为什么,到处围绕着的年轻气味,使她觉得这句话里微含讽刺,致寒轻咳一下,淡淡说:“是啊。”
对方浑然不觉得她的冷漠之意,电梯来了,赶快按住上升键,让周致寒先上,随后跟进来,仍然兴高采烈地说:“我很喜欢住这里,可以交到不少新朋友,哎,怎么称呼你,我叫乔樵。”
这是多少年了,异性向周致寒搭讪,用轻松活泼的口气,态度干净得毫无瑕疵,绝没有随后而来虎视眈眈的角力预感。
致寒说:“你叫我veronica吧。”
电梯里短短聊几句天,他已经把自己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北方孩子,到上海读书,趁周末加逃课,陪女朋友过来玩,今天去了苏堤,吃了小笼包子,还没想好明天上哪去,可能又是随便走一走。
光明磊落,一派天真。
交换了房间号电话号,回到房间卸妆的时候致寒猛然一阵懊恼,悔不该自己用拒人千里之外的口气,说什么叫我veronica。
她倒真的有一个法文名字是veronica,去巴黎待过两年,没有什么伟大的目的,有一搭没一搭上工商管理学位课程之余,大半时间闲逛,学怎么样调咖啡或养花,结果很有幽默感,法国美食整出了她的胃病,落花流水就回来了。她所学到的法文,偶尔可以拿来在会所里听听边上老外讲八卦和发牢骚,更偶尔是帮沈庆平玩点小恶作剧,倘若在某个场合他被一个爱说洋泾滨英文的二百五缠上,致寒就过去,说一串流利漂亮,唯独绝大多数人听之茫然的言语出来,而后庆平就彬彬有礼地说:“失陪一下,我有点急事,去去就来。”金蝉脱壳。
那串话的意思是:你的裤子拉链开了,你不准备过来一下让我帮你拉上吗?
但在乔樵面前,这叫什么?需要装那么矜持的样子出来吗?不知道电梯门一关他怎么嗤笑:“veronica?老女人还挺来劲。”
越想越不舒服,致寒发狠地把手里卸妆液扔到水池里,抹一把脸去给沈庆平打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下午四点四十七分,他应当是在开例会,但响了一声,他还是接起来,第一句话是:“没事吧?”
这是他的体贴处,但凡致寒在外地,在明知他忙的时候会打电话回来,无论如何都会接,再不得已,也把电话转到贴身秘书那里,怕的是致寒有急事。
致寒想想,真的是没事,那点子小情绪,就放大一百倍,庆平也不是倾诉的对象,忙说:“没事。”顺口撒个娇:“我想你了。”
那边哦哦哦,应道:“我一会打给你。”
和沈庆平纠缠的头几年,谈恋爱和打仗是一样的,热血堆积在头顶,搏兔以搏狮之力,动辄爆发全身能量,哭哭笑笑,生生死死,投入到物我两忘。
那时候两个人闹了别扭,永远是沈庆平来抚慰她,任什么工作,紧要关头,手下人在外面把办公室敲得山响,秘书小姐转接电话一再占线,占线。他总要先把一切跟致寒解释清楚。绝不说一会儿打给你,因为怕一会之后永远没机会了。
其实有什么好解释,这头的沉默不语,不过是等那头多说几个爱字。
一个人独自出来旅行,最大的好处是尽享自由,最大的坏处,是实在太自由,面对大片时间,幽静空间,不知如何填补。
走到窗前拉开帘子,落日熔金,暮云合碧,写什么文章,古人八个字已经是一整幅莫奈。黄昏时候天色便特别静,再吵闹的声音都显得恍惚。浮生半日,值得享受。
致寒呆呆地就这么站着,头脑里倒也空空的,不需思绪,站了半个时辰,电话响起,庆平开完会了,正走下停车场,说要出去应酬。
忽然问她:“你和顾子维熟吗。”
谁?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