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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的疼痛依然,但,似乎没有回到之前不能忍受的程度。她起身关上窗户,再坐回桌前,无处可去的目光愣愣瞪着那张画。

  女人的脸,秀美的双手,在画中那空荡荡的嫁衣上渐渐浮现,像有高人提笔正往上精雕细琢一般。

  君岫寒用力眨眨眼,哪里又见什么女人脸女人手,嫁衣依然孤单于草石之上,固执地守候。

  时间一分分过去,君岫寒了无睡意,从来记不住梦境的她,出人意料记住了梦中女人的模样,尽管只是恍然几眼,可若她真出现在人群之中,必可以一眼将其认出。然,她记住了女人,却记不住那男人。准确说,她根本没看到那男人的容貌,纵是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看到他手掌上的伤口,却依然无法看到他的脸。

  为什么呢?!

  追究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多么荒谬而可笑的举动。君岫寒明知道这点,但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探究之心。无法解释的混乱,彻底占据了她的身体和思维。

  “小君!小君!”和蔼又有些焦急的呼喊在耳边回响。

  君岫寒缓缓睁开眼,朦胧中,老秦的脸在面前晃动,旁边还站着个矮矮胖胖的人影。

  馆长?!

  睡眼惺忪的她忽地坐起来,紧张而局促地看着另外两人,桌上老式闹钟的指针正指向早晨十点。

  自己睡着了?!还睡到这么晚?!

  “小君,你没什么事儿吧?”向来严肃的馆长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病了就不要死撑,我可以放你病假。”

  “馆长我没事啊!”君岫寒站起来,慌乱地摆手,她并不怕休病假,她怕让她休长假,非常时期,她断断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馆长狐疑地瞅了她半晌,咕哝道:“嘴唇都泛紫了……”

  “我真的没事!”君岫寒一步跨到馆长面前,拼命把嘴唇抿出一点红润,说,“只是前几天有些感冒,估计是昨夜吃的感冒药,害我睡过了头。馆长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我不是责怪你,只是真有什么不舒服千万不要藏着,闹严重了对大家都不好。”馆长摇着头朝门口走,末了又转回头对老秦说,“老秦,我等会儿要去省里开会,大后天才回来,你留意一下小君,别出什么岔子。还有,谢菲怎么还没来上班?你联系一下她!这丫头越来越无组织无纪律了!”

  老秦呵呵一笑,答道:“馆长,你来之前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前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扭伤了脚,正在家休养。”

  馆长的胖脸由白到红,又由红到白,缚手出门前,忿忿扔下一句:“每次一旷工就撒谎说自己这儿伤了那儿扭了!这次等她回来,不开除她我就把我的王字倒过来写,哼!”

  老秦目送着馆长愤然的背影远去,笑道:“谢菲这丫头有麻烦了,馆长不怒则已,一怒惊人。”

  如果是平日,馆长诅咒发誓说把他的姓倒过来写,君岫寒一定会偷笑不止,可现在她半点笑不出来。

  “你的脸色比昨天更差了呀。”老秦看着她倦怠若死灰的面色,不无担心,“还是去看看医生吧,如果真是感冒没有痊愈。”

  “我还好……还好……”君岫寒软软地坐回椅子上,颇为懊恼,“上班时间睡觉,但愿馆长不会介意才好。”

  老秦走过去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不会的。唉,也怪我。今早我来,见你睡得那么沉,不忍心叫醒你,没想到馆长也来了。”

  她抱住热腾腾的水杯,干涩的嘴唇刚刚碰到杯沿,马上又停住,一把抓住老秦:“我昨夜做了很奇怪的梦!还有,昨天我说我看到嫁衣活过来的事,还有你给我的那本贴着画的文件夹,那天明明出现了四句很奇怪的话,毛笔写的,什么长恨绵绵誓无绝期,明明有的,可是昨天晚上我再看,字全部没有了!我没有说谎啊!”

  “小君,你冷静点。”老秦俯下身,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起了眉,“你在发烧呢!很烫啊!”

  他以为自己因为激动而缺乏条理的语言是胡话?!

  “我没有病,也没有说胡话!”她蓦地恼了,用力拉下老秦的手,指着门外,“那件嫁衣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你信我!”

  老秦无奈,习惯性地扶着眼镜,缓缓道:“那件嫁衣,是我亲手做出来。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该比谁都清楚。小君,你病了,不要固执,跟我看医生去。”

  君岫寒从恼怒转而愤怒,莫名的悲愤与委屈在身体里兜转许久也找不到出口,最后终于化作她一声从没有过的大吼:“我不去!!!”

  或许早已习惯了那个平素礼貌温和的女孩,此时的君岫寒,让老秦微微一怔。

  然后是短暂的尴尬与沉默。

  “对不起……秦老师。”君岫寒颤动的睫毛遮住泛红的眼睛,嘴唇蠕动着,“我不是有意的……我突然很烦……”

  “呵呵,我想你需要安静一下。”老秦大度地笑笑,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从抽屉里摸出一盒没吃完的感冒药放到君岫寒面前,“我出去工作了,今天你就好好留在这里休息。记得把药吃了,不行的话还是得跟我去医院!”

  君岫寒没有再辩驳,轻轻点点头,说:“谢谢……”

  窗外,隐隐有一缕夏阳透入,照在她冰冷的脊背上,再渐渐穿入身体,在融化中层层剥离裹住心脏的障碍物,一种有东西即将呼之欲出的急迫感。

  她似乎遗忘了什么,而她的身体,她的思绪,正在不受控制地回忆。

  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天,老秦送来的午饭她一口未动。

  看着渐浓的夜色,老秦端起冷冰冰的饭盒,担忧地说:“你多少得吃点东西啊。”

  “我不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几颗心急的星子已经跃入空中,争先恐后地忽闪着。

  “小君……”

  “秦老师,你先回去吧,我很好,不用担心。只是有点累。”她打断老秦。

  不信的人,始终不信,多说无益。她灭了所有想让他人相信自己的念头。

  老秦看着她沉寂的侧影,叹息:“好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再见。”她喃喃。

  老秦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旋即侧过脸,嘴角有笑意:“七夕见。”

  七夕?!

  对,明天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

  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说,七夕没有任何意义。

  七夕……嫁衣……

  不期然地又想起那件令人万般不悦的衣裳。君岫寒凄然一笑,在整个白天都没有发作过的疼痛又在心口肆虐起来。

  她痛苦地呻吟着,蜷缩在椅子上的身体颤抖不停。

  身体越疼,脑子反而越清醒,昨夜梦中的情景,女人的眼,男人的手,甚至那白瓷瓶上的花纹都历历在目,不似梦境,倒像真事。

  老天,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

  君岫寒倒在地上,无助地看着天花板,期盼锥心之痛快些散去,又或者让自己即刻停止呼吸,不要再受这已经受不了的痛楚。

  闹钟嘀嗒嘀嗒走动,红色的时针慢慢抵达午夜十二点。

  疼痛终于隐退下去,君岫寒却不敢乱动,又躺了一会儿才费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擦去一脸的汗水,她端起水杯,一口气灌下一杯水。

  刺激的凉意从食道扩散至全身,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甩甩头,身体的不适在此时悉数消失,什么疼痛,什么愤怒,什么委屈,全部归于平静。

  甚至,她还觉得有点饿了。

  人体是多么奇怪的构造物,刚刚还死去活来,此刻疾痛全无。

  突然,包里一阵短促的铃音响起。

  谁会在这个时候发短信?!

  君岫寒的朋友少之又少,从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发短信给她。

  取过包,掏出手机,她的目光里闪过讶异。

  谢菲的名字赫然在目,下头的短信框里,只有八个字——

  “长恨绵绵,誓无绝期。”

  君岫寒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毫不犹豫地,她马上拨通了谢菲的电话。

  通了。

  接电话啊!!

  君岫寒心头焦急地喊着。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隐隐的歌声从门外的走道上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