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这是什么?
子淼笑着说,这是我留下的一只眼睛。
然后,我就被大嗓门的敖炽吵醒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天天都在督促我修炼,并且教授我许多法术,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学。
我在没有踏足诸葛山庄一步,也没有再以任何方式出现在诸葛镜君的生活里。
我答应雪裳的事,已经办到。
如今的诸葛镜君,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相反地,她已经在保护别人。
但是,屈服于我淫威之下的虫人,会不定期带会她的消息,免费的。
生活不是童话,有时候始终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完美。
诸葛隽从六欲魔离开身躯之后,便一直陷于昏睡之中,群医无策。
诸葛镜君一直留在他身边,悉心照顾,像对寻常人一样,与他说话,为他诵读《史记》。
时间在平静安宁中缓缓流过。
只是她的衣柜里,每年都会多一件新嫁衣。
她说,总有一天,定有一件穿在她身上。
我终于放了心,当一个人学会用希望代替欲望的时候,那边是真的长大了。
虽然我只是一只树妖,虽然我还不够好,但是,我也在学着长大,学会希望,学会宽容,学会放下。
这条成长的路并不太容易。
但是,我会走下去。
树妖的将来,应该会跟现在很不一样。
浮生物语 前传 忘川
【楔子】
“要拿到它,你就得先找到她。”
“我知道她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为何还不走?”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想法,却根本不阻止,甚至连一句规劝都没有的家伙。”
“嗯,更正一下,是老家伙。”
东海,某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岛上,有个名为“遗珠”的山洞,名字是很美好的,但,它是个监狱。据说,此地无人值守,有进无出。
冬耳盘腿坐在洞中那片悬浮空中的碧水前,不满地盯着这个矮小圆润得像一粒汤圆的老头,他的胡须那么长,长得都在他座下的三尺莲花里绕了几个圈儿,最后垂到花瓣外了。
他的却是个老家伙了。额头上的无数道皱,都快叠一块儿了,牙也没了,撑不起两片嘴唇,只好整天瘪着,说话时,眼皮都懒得打开,总是眯着,让人怀疑他是再说话还是在说梦话。
他是遗珠洞里的囚犯。
关了多少年?为什么被关?什么来历?恐怕连资历最老的东海老龙王都不知道。
当一个人被遗忘太久时,他的存在便与时间融成了一体,不着痕迹地流动,不会惊动任何人。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被遗忘”。
当冬耳还是个孩子时,偷跑出去游玩的她,被遗珠洞里飘出来的香气吸引,她跑进去,看到这个坐在莲花里的老头,正捧着一只砂锅,悠哉地喝着汤,他身下的莲花,漂浮在一片流动于空中的水上,清澈通透,绿波轻摇。
她嘴馋,想飞到老头面前看他喝了什么汤,可是,怎么也飞不进那片绿水之上。
温柔的水,牢笼般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冬耳却成了遗珠洞里的常客,她喜欢听里头的“囚犯”——这个身高不超过两尺半的小老头说故事,更喜欢他把各种新奇但美味的食谱教给她,回去依样画葫芦,做出来的必然是佳肴中的佳肴。
越长大,冬耳越觉得他是她见过的,最博学也最有趣的老家伙。
“好吧,我走了。”冬耳站起身,绿水印在她浅金色的眸子里,“这一走,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嗯,这是你的选择。”老头永远都是不睁眼的,轻描淡写地应着她。
“在我离开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她许久前就问过,但老家伙总用她还太小,说了也不明白这样的话搪塞过去。
“好吧。”老头咳嗽几声,说:“因为嘛,我没有答出一个问题。”
“世上还有你答不出的问题?”她不信,“是什么?”
“我答不出来我是喜欢吃清蒸排骨,还是喜欢吃红烧排骨。”他慢悠悠地回答。
冬耳笑弯了腰。她会信才怪。
老头也呵呵地笑,胖胖短短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他常年捧在怀里的一个白玉瓷盘,盘底上,开着一枝栩栩如生的并蒂莲。
“知道你是不信的,小丫头。”他笑得胡子都飘了起来,“可是,是真的呢。”
“我要走了。”冬耳转身。
“丫头。”他睁开了眼,“当你做不出选择的时候,答案就不问自明了。”
冬耳回过头,满心的问号几乎滴到了水里。
“我不懂。”她第一次见老头子睁眼,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晦涩不明的话。
“凡是做不出选择的人,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顿了顿,“只爱自己。”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懒懒道:“洞口那株三叶草下,有个锦囊,你拿走吧。不到不得不看的时候,不要看。走吧,不要再与我说话,我累了,要睡觉。”
好吧,她知道这老头的脾气,说不讲话了,那是死也不会再开口。
冬耳走到洞口,见到那株四季常绿的三叶草,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系着根红色的绳,静静躺在那片绿色之间。
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没有的。
她是拾起锦囊,却不小心在锦囊的另一面发现一排小字——某某工艺品公司荣誉出品。
这,显然是外头的,准确说是人界的东西。
他是囚犯呀,与世隔绝,怎么会......
冬耳跑回去,举着锦囊问他:“这里是监牢,你是囚犯,不但出不去,甚至会隔绝一切法术到达外界,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家伙不睁眼,呼噜声绵绵长长。
“还是......”冬儿一皱眉头,“这里根本就关不住你?”
呼噜声像是在唱歌。
“如果这样,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她不管,大声问。
“因为,我想不出释放自己的理由。”
他瘪了瘪自己已经很瘪的嘴,继续睡。
冬耳不甘心地在他面前站了很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洞口外头,是一片红得浓淡相宜,镶着金线的晚霞,这个时候的东海,像个经了沧桑过了风浪,从洞悉一切人情世故的波澜曲折里,提炼出一种宁静祥和的老者,一眼看去,跳动过速的心,都一下子稳住了。
冬耳爱这片海水,喜欢这样怔怔地看着它。
千百年来,一直陪伴她的,也只有这片海。
她要找的人,在海的另一边。
夕阳渐移,像只手温柔地抚过冬耳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