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我脱口而出,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也对,他皮那么厚,肯定不好吃,不过…”他看着那些还在不断震动的花骨朵,“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它们来吃咱们?”
确实如此,那些花骨朵,似被什么力量牵制住,想冲我们来却又无法出手。
“先断了这怪物的根基再说。”我走上前,深深吸了口气,将一身的灵力全部灌注于右掌。以我的修为,如果以十成力量出击,就算不能将它连根拔起,起码也让它元气大伤。何况,还有九阙帮忙,连帕卡尔也举起了砍刀。
“我知道你不会帮忙,但是麻烦你照顾一下两位老人家。”我头也不回地对大叔说。
“白费力气啊你们。”大叔慢吞吞的说:“这玩意儿的致命处,应该不在下,而在上。”
九阙一听,忙凑到他面前:“大叔,有内幕?别小气嘛,大家同舟共济,铲除这个变异植物,我们好你也好啊!”
“这不是植物,是妖物。”他白了九阙一眼,“这叫窃语,偷听他人内心渴望,继而发出声音吸引猎物的无耻妖怪。不过,这一只不太对头,从不会有这么大的窃语。”他指了指头顶,“不管怎么样,想要对付它,上去再说。”
出鞘的刀,硬生生地被他逼了回去。
“如果你给我假情报,我回来一定剃光你的眉毛!”
我大步走到这妖怪的身边,那些花朵仍在被牵制的状态,就趁现在!
“我先上去,没问题的话你们再来!”我一发力,顺着这妖怪的身子窜了上去,到了顶部,一掌击向石壁,石块飞溅出来,一线久违的光芒从头上洒下来,不待我有所行动,一股气流从缺口灌入,吸管似的把我给吸了出去。
在暗处停留久了,突来的光线刀子似的扎进眼里,巨大的吸力一直把我往高处拉,估计觉得到了能摔死我的高度,说消失就消失了,由着我朝地面砸下去,若非我是妖怪,急急运气灵力稳住身子,十条命也不够死!呼呼的气流声中,地下那片模糊的景物飞速扩大,我渐渐看到灰色的地,弯曲的桥,以及褐色的木房子。
满分落地!我松了口气,多怕刚刚闪避不及时,又丢人地掉回我打出来的洞里。定定神,视线从地里面往上挪去,鲜花青草,小桥流水,尽头一座别致的木屋,大门虚掩,窗飘薄纱,天空里的光照在这里,更显宁静温婉,跟之前我们所去到的地方相比,云泥之别。不论场景还是气氛,都让人以为到了某个世外高人的隐居地。
确实美!可我不欣赏这里。一个建在怪物头上的世外桃源,可信度太低。四下均不见人影,蝴蝶飞鸟一只也没有,安静地像定了格。我赶忙跑到一旁的破洞前,趴下来对着洞口喊了几声。
很快,九阙带大叔带着老黄夫妇跟帕卡尔从洞口里跳了出来,不管怎样,在这里的感觉比在肮脏黑暗的地下要好多了。
所有人都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了,帕卡尔看的都呆了,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只有大叔神色凝重。
丽莎说的地方,必然是这里了。她说,从木屋的窗口飞出了怪花。木屋,那座不显山不露水的木屋里究竟藏了什么?我觉得,我在靠近我最想要的答案。
走过曲桥,木屋近在咫尺,薄如蝉翼的轻纱优雅地在窗前浮动,两扇看起来并不太结实的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窄缝。
我们像贼一样溜到门前,我透过门缝里往里瞅,只看到一层有一层的纱帘而已,听不到屋里有任何动静,仿佛是座空屋。
在我还在思考这房子有无危险是进还是不进时,大叔已不客气地将我拎到身后,把门一推,大爷似的迈步而入,一股不计后果不怕死的霸气浑然天成。
我看着他的背影,联想到一路上他的所作所为,越想越觉得这个人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才对。谁呢?果然是当人类当得太久,记性越来越差。也没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最坏不过是屋里头冲出整个事情的大BOSS,最坏不过是硬碰硬打一场!
抬腿进了屋,踩着光滑平整的地板,我拂开一层又一层垂下的纱帘,不知是到了第几层,眼前的世界不再雪白一片,如烟雾般朦胧起来,一个高大的声音,一声不吭地站在那烟雾的后面。
刷一下撩开最后一层纱帘,差点就撞到大叔的背上,来不及对他做出任何质问,我的注意力已被眼前的两个人给牢牢吸引去了——
四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只在正中间的地板上,铺上一张简单的矮桌,两个人,一男一女席地坐于桌前,四目相瞪,双手紧紧相握。
我很少会诧异到嘴都合不拢的程度,但这次挺不住了,不光是嘴,我的大脑开始缺氧,血液正在凝固,如果这时有谁碰我一下,我马上会碎成一块一块的。
这件屋子虽然没有摆设,可四面墙壁上与地板上,满满的都是那紫蓝色的花骨朵,密集的程度,足以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吐血而亡。另外,在这些花朵之间,还生着一些兵乓球大笑的绿色果实,形状不太规则,仔细看上去,竟很像人的脑袋,果实上的果色花纹正好充作五官,眼鼻口都齐全,连表情都有,绝望悲伤疯狂,她是没有笑容。
不过,这个不是秒杀我的原因。
那个女人,真是漂亮,素面朝天,荆钗布裙,也能美艳不可方物,真是世上罕有。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你断断不舍得挪开目光,连眨眼都觉得是浪费。
一个古装打扮的中国女人,出现在南美洲低下的“地城”里,这也不算秒杀我的原因。
紧握住她双手的男人,也真的是俊美不凡,白衬衫牛仔裤这样的大众装备,也能被他穿得器宇轩昂,熠熠生辉。
衬衫,我买的,牛仔裤,我买的。穿着它们的,也不是别人。
敖炽,我千山万水奔你来,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暴露在我面前吗?!别的女人的手,是你随便能抓的吗?
“呀,眼光不错啊这小子。”九阙从我背后冒出来。
“眼光不好,能找到我这样的夫人么?”我冷哼一声。
你们一定以为剧情应该是我随手抄起板凳或者鞋子招呼自己的夫君,如果是多年前的我,我会。但现在,我居然没什么愤怒,比起知道他还活着所迸发的惊喜,别的情绪根本不足为道。
我正要去他身边,大叔却抢在了我前头,走到两人面前,盯着那女人略显苍白的脸,皱眉道:“果然是你。”
从朵怪花偷偷从墙上飘下来,帕卡尔紧张地大喊小心,大叔看也不看,屈起手指朝后面一弹,没人看到他指尖上有任何东西,就是那么一个动作,几个偷袭的敌人便化作了烟尘。
“本事比以前大了那么多。”他放下手臂,冷笑:“着附近的人跟动物,都被你吃光了吧,真是本性难移。”
“我不知道,也许吧。”女人慢慢吐出一口气,抬眼看着他,美得极致的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却还有一丝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的欢喜,“看到你我很意外,但这实在是太好了。我很庆幸当初把孩子交给你。”
是熟人?!这关系可难猜了,最坏的猜测,难道是敖炽抢了大叔的旧爱?!那女人还说到孩子?不行不行,这太要命了!我冲到敖炽身边,这家伙的眼睛明明张的贼大,可是从我们进来这里到现在,他居然一声不吭,眼珠子都不转一转,只知道盯着那个女人!
“死鬼你说句话啊!”我急了,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他毫无反应,倒是我的手掌被一股极寒的力量给反弹开了,整个手掌刺刺的疼。
“你平时也这么打你夫君么?”大叔扯过我的手,看着我肿起来的掌心问道。
“这算轻的。”话一出口,我便觉得不对,我从来没有跟大叔说过我跟敖炽的关系!
“悍妇。这算是给你的小教训。”大叔甩开我的手。
我被一口怒气噎住了,这男人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裟椤,你不要急。敖炽只是在救我。”女人的声音,轻的像一根丝线,看我的眼神里,不仅没有敌意,还有满满的,满满的慈爱…没错,就是慈爱。
“我…你…你怎么知道我?”她一句话就散了我所有的怒气,那样的面容,那样的眼神,实在是让我讨厌不起来。
女人微笑:“敖炽告诉我的。你们如何认识,如何相恋到成婚,还有你们一起开的店,从不停甜品店到不停旅店,包括那杯很苦的叫浮生的茶,他都告诉我了。”
敖炽绝对不是一个这么耐心,肯把自己的私生活一五一十告诉别人的家伙。他能这么做,要么是脑子坏了,要么是被这女人下了妖术,要么,是他爱这个女人。
“你跟他…很熟?”我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心里已经得到了最坏的一个答案。
女人凝视着敖炽的脸,眼中那不加修饰的爱意,简直要把对方融化了——
“他是我的儿子。”
尾声
她习惯睡在神殿的顶端,睁开眼,整个地城便收入眼底,伸一伸手,仿佛就能触到天空,最高的地方才有安全感,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王国,任何不被允许离开的人,生生世世都要留下来。
“神君!”绿腰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卧榻之外,“那帮人已经到了木屋!我担心再不出手的话,‘源’会被他们破坏掉!”
“谁让你进来的?”他只是翻了个身,平静地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木屋捣乱。”
“可一旦‘源’的闪失,我怕…”
“把一件事往坏处想,这件事往往就会越来越坏。”他打了个呵欠,“你担心太多了。”
“神君,如果‘源’被破坏,就没有足够的因果,不但酒地无法运作,我们所有人也…”
“下去,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他摆摆手打断绿腰,“传我的命令,关闭酒店,将现有客人全部送出,召回所有密使。”
绿腰大吃一惊:“您这是要做什么?这样一来,酒地会很快枯竭,所有兄弟们也会因此衰竭,我们…”
“退下!”他厉声道:“照我的命令去做!”
绿腰一哆嗦,慌忙退了出去。
他吸了口气,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他的梦还没做完。
其实,这应该不是他的梦把,是残存在这个就快无用的躯壳中的痕迹。
梦里,有时是蔚蓝的海水,贝女的歌声,有时是一座影影绰绰的草庐,里面坐着忙碌的女人,药草的味道四下飘散,看不见她的脸,只知道她的自己温柔地笑。
还有一些零散的片段,那是一场又一场激烈的战斗,他总是冲在最前头,斩下妖魔的头颅,各种颜色的血液,把海水染成了彩虹。没有人不赞美他,崇拜他,连那个站在众人之前,不苟言笑的男人,也朝他竖起大拇指。
万事小心,早去早回。他每次出门,有人都板着脸说同样的话。
海水又涌了出来,冰凉刺骨,把零碎的片段冲的不知去向。
他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坐起,熟悉而剧烈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他的每根骨头每条血脉都被裹在刀割斧砍的痛苦里。
许久之后,他才有力气站起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走到面前那块巨大的镜子前望着里头的自己,抚摸着自己的心口,阴森森地笑:“你让我这里柔软了。但这不对,希望只是假象,我们是往地狱去的旅客,时间已经到了。”
他大笑着转身,走到东面的墙壁前,摁下遥控器,漆黑的墙壁亮起来——
一整面墙看,由数十个显示屏组成。他后退一步,横抱着手臂欣赏屏幕里的内容:大同小异的实验室里,穿着防护服的家伙们正忙绿着,怪异的设备飞快运作,各种各样的妖怪,有的被捆在手术台上切割开来,有的被放进不同的设备,变成另一种怪物。不断有新的妖怪送进来,晃动的画面让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