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厉寒秋发言:
“这是……玄都?!!”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震惊。
“不愧我这三天的累死累活!”折青黛紧随其后,“你记得提醒玄都顶着这身装扮不要那么……活泼,实在不行给他提前灌瓶哑药[递毒药.JPG]”
乔如霜:“……”
倒也不必这样如临大敌。
她瞄了一眼坐在窗边的玄都。
光穿过窗户,那些坠在衣摆的细碎蓝宝石反射出层叠的炫目光泽,柔和却不刺眼,这些堆积的光泽从他脚边一直攀到膝头,又反射出粼粼的、如同水浪一样的影,玄都支着头,阖着眼坐在这波光般的影中,有一瞬像极了河流边小憩的神明。
这样的装扮的玄都在不说话时真的有股神性。无夷如果行走人间……大抵就应为这般模样。
乔如霜盯着看了一会儿后,开始认真思索起了折青黛灌哑药的提议。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孙府灵堂里,孙回舟比祝凌初见他时更单薄,瘦得乎恐怖了,他跪坐在圆形的草垫上,没有抬头,“我死后,麻烦你将我的尸骨焚烧成灰,洒在千星城的河流里。”
“尊夫人埋骨旁的那一段?”祝凌问。
孙回舟短促地笑了一声,很轻:“若是那一段,便再好不过了。”
在楚国,罪孽恶极的人会被处以火刑,焚烧成灰,不留尸骨。
“我以为我能做那救世的圣人,力挽狂澜的英雄,却发现终不可得。”他叹道,“人总会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彼时他心高气盛,总认为自己能做得很好,后来才知道世间之事,并不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发展。
年少轻狂,只有年少……才轻狂啊。
“你的友人若是没有把握,便趁早取消吧。”虽说如今要他做了这垫脚的泥土,但闵相于他有恩,孙回舟心中仍有几分感念,他闭眼道,“求雨一事若成,则皆大欢喜;若不成,你那友人只怕会被愤怒的百姓生生撕碎。民心得易失更易……到时不知是你们谁更失望怨恨些。”
“不会。”孙回舟看到那个年轻人看向门外,他的侧脸线条分明,有种沉静的意味,“三日之后,必有雨来。”
祭无夷的事在千星城郊外愈演愈烈,除了这事,又有一条小道消息广泛传播———城主派人在千星城南郊搭起了一座祭台,据说请到了高人,三日后在此求雨。
“无夷神都不理会我们这块贫瘠的地方———”佝偻着腰的百姓将水桶扔到井中,过会儿摇起,水桶里只有浅浅的一层,“求雨又能顶个什么用?”
“神明铁了心不降雨……”同样听到消息的妇人双眼麻木,木盆里装着的衣衫脏臭,河里的水浑浊,比那衣衫干净不了多少,“谁又能令神明回心转意?”
“两月半不曾落下一滴雨,地面裂了手指粗的缝。”满面沟壑的老人仰着头去看那明晃晃的太阳,“这天一直晴下去,千星城就要乱起来了……”
……
随着消息不停的流传,有人怀疑,有人麻木,有人抱怨,有人半信半疑……但这都架不住城主府里忽然派出了官兵,每村都下达了通知,让他们在三日后的千星城南郊参加求雨仪式。
这个通知一出,便有人挑唆———
“盟主不诚,不肯让自己的儿子祭无夷,早就触怒了神明!神明不会再管我们了!”
“我们要自救,我们让城主去见无夷神,给无夷神当面赔罪,无夷神气消了就会降雨!”
“世上哪有什么人能求得雨来,就连国师也只能测算干旱过后大致雨来的时间,都不能精准到某一刻!”
“千星城早就被楚国抛弃了!干旱两月半———国师的预测都没有送过来!”
“城主早就想把我们卖给韩国换取利益了!韩国的兵贼很快就要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
纷纷扰扰的流言甚嚣尘上,在蔓延到某一刻时戛然而止。
城主府里出现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武艺高绝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只执一柄剑,单人却可挑翻一村的青壮年。
“三日后必有雨至。”那年轻人生得飘然若仙,气质却如同一把开锋的剑,稍不注意便会将人割得鲜血淋漓,“若想闹,须过三日。”
“三日之内若再在聚众闹事,休怪我不轻饶。”
在这样一触即发的压抑氛围里,三天转瞬即过。一个村子至少有一半的人出动,前往南郊参与这场求雨仪式。
人来得越来越多,黑压压的百姓聚在一起,枯瘦的身体互相挨着,破烂的衣裳挂在身上,麻木的表情充斥了每一张脸———从上往下俯视的时候,竟有种丧尸围城的惊悚感。
“天气预报靠谱吗!”破云来悄悄探头看出去,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收回,“这不下雨很难收场啊!”
他怀疑今天要是求不到雨,底下的百姓能冲上来把他们祭台上的人全都撕了!
“之前流言闹得那么大,璇霄几乎凭一己之力镇压了一半村子,让他们就算想闹,也得把时间挪到三天后。”贺明朝说,“已经压的太狠了,要么彻底消弭,要么全面爆发。”
如果天气预报真的不靠谱……他们也有备用办法,只是那个方法治标不治本,终究不如今天能直接下雨来得简单。
“百姓是最好驱使、也最难驱使的力量。”鬼卿站在在一个很妙的位置,他能看到祭台外百姓的表情,百姓却看不到他,“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大祸。”
“我现在倒有点庆幸祭祀的是玄都了。”柳长春叹了一口气,附庸风雅的扇子也无心去摇,“他是我们这边轻功最好的,万一求雨不成,至少能跑得掉———”
“不至于在百姓手里丧命,对吗?”
“对。”柳长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这虽然是他的心里话,但他没有说出来,他惊悚地扭过头去,看到玄都穿着月白的祭祀服饰缓步走来。
他脸上的表情庄重而威严,但那茶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浅浅的笑,冲淡了扑面而来的疏离感。
“我既是神明行走人间的代言人,神明自然会听到我的祈愿。”
脸颊上的图腾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银色,细碎宝石折射的光点在他的走动间铺满了整座祭台,他在祭台的最高处自上而下俯视之时,那种非人的美貌和气质,仿佛是神明真的由九天而下,正眼注视人间。
“开始了。”他说。
于是雄浑古老的祭歌声响起,以祭台为中心层层向外蔓延,满脸麻木的百姓依次跪倒在地,口中不断念诵着卑微的祈愿———
“求求神灵了,快降雨吧!”
“村子里已经断水了,求神明垂怜!”
“土豆全部都死掉了,我们已经没有粮食吃了!”
“家里人病了,可粮税还没有交!”
……
这些细碎的声音和在祭歌声中,增添了一种无力的悲凉。
歌声飘荡,渐渐走到结束,可天上还是艳阳高照,不见半点乌云。
时间又过了一刻,零碎的质疑声响起———
“为什么没有雨?”
“为什么还不下雨!”
“无夷神真的抛弃我们了!”
“什么神明在人间的化身?都是骗人的!”
“那人是骗子!祭台上的人是骗子!”
一句两句的细碎声音终于连成了绵延的愤怒,满怀的希望摔碎,转成了极致的绝望。
“怎么还没有下雨啊!”乔如霜蹲在祭台的中部,透过木架之间的缝隙看到了群情激昂的百姓,冷汗一点点沁出,湿透了她背后的衣服,“别告诉我今天不下雨!”
“这破面板也太不灵敏了,就显示今天降雨———”破云来拿手死命戳着自己意识空间中的玩家面板,“你倒是给我下啊!!”
贺明朝眼露忧虑,开始打量这座祭台里的退路,柳长春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鬼卿看着祭台之上最顶端仍旧淡定自若的人,轻声道:“再等等。”
可底下愤怒的百姓不等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站起来冲着祭台上大喊:
“什么神明在人间的化身,你就是在骗我们?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乡亲们———”他振臂疾呼,眼里带着某种狂热的光芒,“我们要想办法让无夷神原谅我们!城主是不可信的,求雨仪式也是不可信的!这座破台子———”
他的目光与高台之上端坐的人对上视线,明明隔得那么远,他却清楚地看见了那双茶色的眼睛,真的像九天之上高踞的神明,冷漠中透着一丝悲悯。
“呵。”
他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紧接着,狂风大作,乌云遮蔽太阳,天地间一片昏暗,闪电伴随着雷霆,一同降落到人间。
“雨来了。”
所有人耳边都响起清晰的声音。
一滴雨落到干裂已久的土地上。
暴雨铺天盖地。
“雨来了!雨来了!!!”
跪倒在地的百姓仰着头,用龟裂的手掌去接那从天而降的、将人身上打的生疼的暴雨,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流入身下的土地。
“雨来了!是雨来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终于有救了啊!!”
祭台下的百姓有的接着雨水,有的又哭又笑,有的不停向那简陋祭台上端坐的人叩拜———
被质疑时,神灵的化身没有反应;被挑衅时,神灵的化身没有动怒;天降甘霖,百姓欢欣鼓舞,祂仍旧坐在那里,遥远地注视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祂有慈悲之心,怜悯生民不易之念。
那就是真正的神明。
暴雨之中,电闪雷鸣,电光照亮这片郊外,也照亮神明衣衫上细碎的宝石,反射出炫目的影。
只有“神明”能看见的消息栏上,静静地躺着几条通知———
【技能『传音入密』发动。
类型:范围型。】
【技能『遮天蔽日』发动。
类型:加速型。】
【技能『电闪雷鸣』发动。
类型:特效型。】
【三项外显技能共计扣除15700点声望值,谢谢惠顾。】
第308章 巧计收粮(上)
“咚———”
一块板子被挂在了门口,板子上刷了浆糊,糊了张不厚不薄的黄纸,纸上写———
【今日米价,十七文一斤。】
这块板子仿佛是什么被约定好的信号,其他几家粮铺也纷纷挂上大同小异的板子,有的是十六文,有的是十七文,有的是十八文。
“这米怎么一天一个价?”有拿着钱袋想到街上买几斤米的人惊疑不定,“我记得昨日还是十四文!”
他就近找了一家铺子,那柜台上阖着眼假寐的掌柜撩开眼皮:“是要买米吗?”
“这米十七文一斤,是不是太过了?”想买米的人问,“就不担心卖不出去吗?”
“卖不出去?”掌柜嗤笑了一声,他抬起手,向门外点了点,“你看看其他铺子———我还不是把米价挂的最高的呢!”
“要想买米得趁早!”那掌柜眯着眼睛,像在算计着什么似的,“再过一阵子,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可十七文一斤的米,这也太不可理喻了!
买米的人愤愤地走出店门,却差点撞着挑粮的人。那挑粮的人避让开了他之后,担着沉甸甸的担子小跑着进了粮店内。
买米的人隐约听到挑粮人的声音:“掌柜的,这稻子怎么收?”
“饱满的稻子六文一斤,干瘪的稻子三文一斤。”
“米价都卖到十七文一斤了!”挑粮的人急了,“怎么这稻子的价才涨了一两文?”
“你爱卖不卖。”掌柜慢悠悠地说,“去街上打听打听,常遥街都是按这个价收的,你要去东门那家,每样比我还低一文呢!”
挑粮的人站在掌柜面前挣扎了许久,最后一咬牙挑着担子又出去了,他想去看看别家是不是收的更贵些。
而已经走远的买米人带着没买到米的满心愤愤一连去了几家店铺,果真如同第一家掌柜所说的那样———所有店铺的米价都在疯涨!
“有病啊这是!”又走出一家店铺后,买米的人终于忍不住小声骂开,“今年又不是什么荒年,这些黑心肝的东西到底哪儿来的底气哄抬米价!”
他在街上来回转了两圈,还是狠不下心去买这几乎翻了近一倍的贵价米,碎银子在他手中转了又转,终究没有花出去。
“这价格他们就挂着吧!看他们能卖出去多少!”
买米的人回了家,在家中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后,又重新溜达到了街上。这一次,他惊悚地发现,无论新粮陈粮,街上大大小小米铺里的米都被人一扫而空,而粮铺最前方的板子已然换了新的———
【今日米价,二十文一斤。】
买米的人目瞪口呆:“这是哪儿来的冤大头?!”
卫国,栖霞郡,常遥街。
今日的粮铺再推开门,粮食又翻出了个新价———三十三文。
对比八天前,已是高了近四倍。
所有的粮铺老板都快乐疯了,他们派出人手大肆在栖霞郡周边收购稻子,以至于稻子的价也在涨,虽不至于像米价这样离谱,但也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价———饱满的稻子十文一斤,干瘪的稻子五文一斤。
常遥街最西边儿的粮铺老板清晨打开门,代表着粮价的板子挂出去,又是高兴又是忧虑。
高兴的是米价被不知名的冤大头抬得越来越高,忧虑的是自从米一天一个价后,那些卖米的百姓也学乖了,他们不再急吼吼地兜售自己手中的存粮,而是观察起来———看看这米价究竟能涨到什么地步,越来越多手中有粮的百姓觉得卖得越早,吃亏越大。
为了能继续卖这贵价米,他不得不将人派到更远的地方去收粮,栖霞郡有冤大头高价收粮的消息,也就被这样带到了周边。
粮铺的老板叹了口气。
因为这边米价高得离谱,他听说不少同行已经带着少量的米先行过来试探了,想必是对这桩生意动了心。
他也不知这收粮的冤大头什么时候清醒,只能趁此机会,能多卖一点是一点了。
只是……粮铺老板的眼睛不住地往东边的方向飘,街面上流通的粮食每天都被一扫而空———这样的情况,郡守大人难道就不管吗?
在卫国,大肆收粮到一定的数目,可就有罪了。
被粮铺老板念叨着的、在犯罪边缘大鹏展翅的『往者已矣』小队,此时正调出玩家面板上的计算器,一边算一边倒吸冷气。
“这也太黑心了!这也太贵了!”厉寒秋颤抖着手,“什么叫花钱如流水啊!”
折青黛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花钱如流水等于八天两万七千六十八两四十七文。”
厉寒秋:“……”
他捂住心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个计划也太费钱了……”他哀嚎,“这才八天啊,八天啊!不管存粮新粮,他们的存货也太多了吧?!”
正沉浸于大量数据计算中的绍知节头都不抬:“两万多两银子你们就开始心疼了?”
古代背景下,消息传递得相对较慢,他们在栖霞郡收粮的消息如今才进一步扩散到周边,周边其他几个郡县的大粮商已经派人带了一部分粮食过来试探,若是熬过了他们这波试探……
“花钱的还在后面呢。”
出门收粮被人用看冤大头的眼神伤害的山渐青已经快要笑不出来了:“我真的觉得我在那些粮商眼里,像个不知民生疾苦的大傻子……”
“后面你还得继续当傻子……”厉寒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不傻到一定的地步,鱼怎么会上钩呢?”
山渐青:“……”
我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
“卫国国都宫变后乱成一团,卫晔并非先太子的消息被爆出来,朝堂上几个派系闹得一塌糊涂,栖霞郡不靠近卫国国都,只要当地郡守不上报,消息还能想办法遮一遮。”邵知节叹气,“我们这边收粮只要把握好了度,消息传递得够及时,就不会有太大问题。倒是青銮那边,要是说服不了周边几个郡的郡守,我们才算是危险了,带着这么多钱和粮,被人来个翁中捉鳖。”
厉寒秋小声地嘀咕:“我可不想当鳖……”
绍知节:“不想当鳖就合理规划剩下银子的用途———别计划弄到最后手里没钱,那才是真要命!”
厉寒秋露出更痛苦的表情:“……”
他真的不想做数学题啊!!!
宛如要上刑场似的、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几步,厉寒秋忽然道:“宴刀刀发消息了———”
宴.刀刀.桃此时正坐在宴会上,以一种震撼的表情看着青銮与人推杯换盏。
你这个看着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小伙子,怎么懂得这么多?!
他们小队之前在韩国时是由丹阙带队,和韩国签完盟约后,丹阙暂时留在韩楚交界的边境,他们则由羌入卫,进入了栖霞郡。蓬莱的几个领头人都抽不出手,他们便被交到了青銮手中。
『往者已矣』小队留在栖霞郡收粮,宴桃则跟着青銮去拜访以栖霞郡为首的、周边各郡的郡守。
“不如我们来玩飞花令吧!”
席间不知有谁提议。
卫国重文,以读书为清贵,讲究随口成句,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所以宴会也常常算是另类的文会。
之前他们玩了曲水流觞,如今又要玩飞花令———
宴桃低下头,装作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跟着东家前来见世面的书童。
他又没有专程研究那些华词章句,讲求那堆金砌玉般的辞藻,曲水流觞他还能想办法做点手脚,让那酒杯不至于飘到他面前,但飞花令众目睽睽,他可不要丢人现眼!
作为郡守府里少有的外客,无论他们一行人怎么低调,早已被人盯上了,更别说他们来的时间不凑巧,正好是岁举要开始的前夕,凡是想要博得些许出路、走上仕途的人,如今都开始想方设法地扬名。
有郡守参与的宴会,请帖更是一帖难求,众学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万一能给郡守留下了深刻的正面印象,在岁举开始后就极有可能得到举荐,正式走上仕途。
这怎么能不令人动心?
所以这飞花令的游戏刚一开始,便有人忍不住隐晦地挑衅———
“春城无处不飞花。”
并非以传统的、依字递进的方式循环,而是以字来对应位置。
这场宴会因为场地布置的原因,落座的众人被分成了许多组,行令人看向的方向是宴桃他们所在的那组,他们的席位正好是这组的第七个,应上了那个“花”字。
宴桃:“……”
人在位上坐,题从天上来。
数条带花的诗句在他脑海中闪现,还没等他找到一条合适的,他就听到旁边青銮含笑的嗓音:“花近高楼伤客心。”
那人的位置,是那组的第一个。
按一般行飞花令的玩法,青銮该将花字挪一个位置,避开让最初的行令人将令抛给他人,这样才方便游戏继续,但他偏不。
那人也没想到这样隐晦的挑衅也会被直接的回击,他皱了皱眉,不高兴的神色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接:“昨夜闲潭梦落花。”
竟又将题抛了回去!
青銮继续接:“花时同醉破春愁。”
“种杏栽桃拟待花。”
———两人竟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接了起来,一场飞花令,生生被玩成了知识储备比拼!
宴桃坐在一旁听他们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考的时间越来越短,不过一柱香,竟然就互接了上百句!
宴桃:“……”
大佬的世界,真是打扰了啊!
他们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宴会上其他人的注意,有年纪大些的文士笑着捋了捋胡子———
“到底是年轻气盛,经不得激啊!”
“想我们当年也是如他们一样,言语学识半分不肯屈居人下。”
“老了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
与青銮比拼的士子本就是栖霞郡中数一数二的翘楚,才思敏捷,两人对阵许久,都不见有人显出落败之势。
他们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最终惊动了郡守,栖霞郡的郡首是个有些年纪的儒生,看面相便是那种饱学之士。
郡守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单单局限于诗句开头与结尾带“花”字了,他们在诗句里带上了数字,带上了其他景物,甚至玩上了截搭谜题———
比如对面说“莫向东风怨别离,有功无运也难逢”,是两句不同的诗组成了一句,前半句是在回答他们提出的谜题答案为风筝,后半句则是给他们出新题。
这题要从简单的半句诗中回忆起全诗,确定诗中答案,然后择定一首诗,挑出既有联系又不太明显的半句,作为下一轮的题目。
这题难就难在诗句浩如烟海,未必能及时想起对面题目到底出自哪首诗,给他人出题时也不能停顿太久,最多几息时间。
难度大大提升后,两人你来我往地又对战了十数轮,最后对面不敌,遗憾落败。
对面士子心中那一点不服气早在这你来我往的对战中尽数消失,他心服口服地长长一揖:“之前多有冒犯,今日受教了。”
赢了的青銮客气地将人扶起:“我亦有差错,还没多谢阁下包涵。”
一场年轻气盛的文斗,在此时有了个和和气气的、让所有人乐成其见的收尾。
“不错不错!”他们俩的文斗结束后,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栖霞郡郡守才抚掌大笑,“今日宴会得见贤才,不虚此行啊!”
于是旁观的众人皆知,这两个年轻气盛的学子,已然得了郡守赏识。
……
郡守离开后,嫉妒的、好奇的、恭贺的、敬仰的……心思各异的人将他们围起来攀谈着,渐渐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圈。
一举成名。
宴桃在人群围拢时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包围圈外,此时正将宴会的录屏传到小队群聊中。
在抒发完“不愧是太子给陛下精心准备的班底,青銮已经在宴会上鲨疯了”的感慨后,宴桃抬头遥望着宴会的最中心,对上人群包围中青銮冷静的视线———他并没有因为这些吹捧受到什么影响。
宴桃忽然想起在参加宴会前,他问青銮要如何应付栖霞郡郡守,青銮回答他:
“喜好金银珠宝的,许以重利;爱惜名望的,许以浮名;嗜好美色的,以美人相诱;重口腹之欲的,以珍馐相求……人存世间,自有欲望。”
“利益足够的时候,无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