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呆住了,这不是他们必然的命运吗?但接着,她听到了宛如传奇故事里的、不可思议的后续———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你说出来,我可以派人治好你阿娘的病,让你妹妹学手艺,让你弟弟读书,给你们足够过一辈子的银钱。”萧慎本就对人心敏锐,他意味深长道,“你别忘了,山参……可从不会长在路边。”
那个孩子慌乱地垂下了眼睫,她知道山参不会长在路边,她隐隐知道和那个神仙一样的哥哥有关,但……
“我不能说。”手背上那道早已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我说出去,会肠穿肚烂而死的!”
察觉到她的松动,萧慎淡淡地看了身旁的白鱼卫首领一眼。
白鱼卫首领笑了笑,比起之前数次来见她的白鱼卫和一直气势迫人的萧慎,他笑起来显得那么无害又可靠:“小姑娘,他们早就给你检查过了,你体内既没毒也没蛊,只有常年吃的太差落下的小毛病罢了。”
没有中毒?!
那个孩子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的!”
“信不信随你。”白鱼卫首领无所谓道,“又不止你一个人知道,我们只是找你再确认一次。”
还有其他人见过神仙哥哥?其他人已经说了?
“你要是一直不肯说,那我们便放你走了。”白鱼卫首领推开门,“去吧。”
“不过出了这扇门,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那个孩子站起来,避过他们小心地绕到门边,果然没有一个人拦她。但在她要跨出门的那一刻,她听到身后模模糊糊的声音:
“小姑娘阿娘的病,只能用好药养着。啧———算是富贵病吧……一包药就要半两银子呢……”
她的脚僵在了门口。
身后的声音更小了:“等她走了,我们就去抓人,在她这儿倒是平白地浪费了不少时间……”
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慢慢转过了身。她听到自己干哑得近乎颤抖的声音:“那个哥哥……是坏人吗……”
……哥哥?
萧慎若有所思,一旁的白鱼卫首领已经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话茬:“你不是不说吗?不说就赶紧走吧,我们也不差你一个。”
有人说了……不差她一个……
她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全然置于屋内的黑暗中:“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小姑娘,真的假的和你都没关系。”白鱼卫首领说,“不过你要是愿意帮我们确认一下,倒也不是不能给你一笔丰厚的银钱。”
那个孩子闭上了眼睛,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阿娘的病容、弟弟妹妹们饥饿的哭泣、常年见底的大缸……有了银钱后,阿娘能够下床走动、弟弟妹妹们脸上开始长肉、缸里是满满的粮食,他们甚至还吃上了肉……有了钱,她就能解决许多困难。
她不想一辈子困在山里,她想改变命运,阿爹生前常常叹息“活着难啊”,她想要活得不那么难。
很多人都说了……那个哥哥是坏人……不差她一个的……对,不差她一个的……
她想阿娘过的好……她想弟弟妹妹们过的好……她在做对的事……
“我说……”她压抑住从心里翻腾上来的情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哥哥,穿着我没见过的衣服,他的头发是白色的,眼睛和野蜂蜜的颜色一样,他身上有很多血……”
整个屋内只有她颤抖的声音,在她的叙述里,萧慎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唯有垂在身侧的手越收越紧。
他知道是谁了。
是楚国的国师扶岚,是他杀了阿煦。
……
在那个孩子说完后,白鱼卫首领从怀中掏出几张大额的银票放在她掌心:“这是给你的报酬。”
银票明明轻飘飘的,却好像一团烙铁,烫得她泪流满面。
这是她的报酬,因为她的选择。
第170章 丹阙
“呼———”
灵活的像小鱼儿似的小姑娘溜进了细帘后,她劫后余生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小声道:“吓死我啦!”
她看了看细帘上的投影,气鼓鼓地做了个鬼脸,一转头就看见祝凌笑着盯着她。
“嗷———”红色瞬间爬上了小姑娘的脸颊,她捂住脸,小声到近乎气音,“姐姐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嗯。”祝凌低笑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什么都没听到。”
或许是祝凌这样顺从的态度迷惑了她,她蹭到祝凌身边,给她压了压被角,然后从祝凌躺着的榻下拽出一个厚厚棉布包着的小铜壶,又从小几上拿了个杯子倒了大半杯水,她把杯子凑到祝凌唇边:“温的!可以喝。”
祝凌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水,温热的水流过喉咙,略微缓解了一点身上带来的寒意。
等祝凌喝完水之后,她收好杯子和小铜壶,拉了一个小板凳坐下来,胳膊支撑着上半身趴在祝凌榻边:“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祝凌刚醒的时候她还叫祝凌为“姑娘”,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姐姐了。
祝凌逗她:“你没偷听到?”
“听到了……”小姑娘小小声,“你不要揭穿我嘛……”
祝凌笑了笑,被调整过后的、秾艳锋利的眉目间怎么都有点玩世不恭:“丹阙。”
“丹阙姐姐。”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我叫芷兰!”
“沅有芷兮澧有兰。”祝凌赞道,“好名字。”
“是公子取的,他喜欢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小姑娘盯着她的笑容看,明明容貌不相似,声音不相似,可就是好像哦……老是觉得像看到了娅姐姐……
祝凌察觉到面前小姑娘的情绪骤然低落下去,笑也淡了,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小姑娘瘪瘪嘴,抓住祝凌“作乱”的手,态度极其强硬地塞回被子里,“你躺好不要动,肩膀上还有伤!”
“过半个时辰我给你再扎一次针稳定体内的毒,然后给你弄点东西吃。”她絮絮叨叨,像个小大人似的,“不过你醒了扎针肯定会有点痛的,你要做好准备。”
她一边说一边到处捯饬,根本就停不下来,祝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这辆马车里的三个人都太奇怪了,对于萍水相逢的落难人,竟然这般热心肠?而且刚刚小姑娘看她时那恍惚的眼神……像在透过她看一个很久不见的人一样。
陷入沉思.JPG
她紧急改动的脸,该不会正巧和他们哪个亲人相似吧?
耳边很吵,是少女特有的、活泼的声音。
霍元乐闭着眼睛,也能听到帘子后的叽叽喳喳。
一会儿是“丹阙姐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会儿是“丹阙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再过了一会儿,细帘被掀开,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这颗脑袋的主人露出一个可怜的表情:“公子,我要给丹阙姐姐扎针了,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这个车厢并不算拥挤,但也不算大,即使有帘子阻隔,声音也能听得清楚明白,想要听不清,只能避到车外。
她勇敢地表达抗议:“女孩子,不方便的!”
霍元乐都快给她气笑了,这才认识多久,就胳膊肘向外拐了?
他看了小姑娘一眼,看得她一缩脖子,语气也软下来:“元乐哥哥,你出去一会儿嘛……”
她讨价还价:“我知道外面很冷!就一小会儿!我保证快一点!”
霍元乐起身掀开车帘走出去,车帘放下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的小姑娘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霍元乐:“……”
他披着斗篷冷着脸坐到赶车的九皋身边,九皋欲言又止。
“有事直接说。”
“公子……”九皋压低了声音,“真把芷兰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放一起吗?”
“她会武,自己有分寸。”霍元乐戴起兜帽,毛绒的滚边衬得他的脸棱角分明,他的目光掩在阴影下,“如果有问题,也让她自己吃个教训。”
马蹄哒哒着向前,过了一会儿,九皋又听到霍元乐说:“缰绳给我。”
九皋条件反射似的交了缰绳。
“你盯着点,吃亏可以,大亏不行。”
九皋:“……”
公子哎!您这才嘴硬多久啊!!!
霍元乐出去后,芷兰缩回了头,哒哒地跑回祝凌身边。
“丹阙姐姐,公子已经出去了!”芷兰拿出她的针囊,“我要给你扎针了!”
“芷兰。”祝凌叹了一口气,“你对人就这样没有防备心吗?万一我是坏人呢?”
从进入游戏到现在,芷兰是她见过的孩子里面最傻白甜的。
“姐姐你肯定不是坏人。”芷兰脸颊旁的小酒窝又露出来了,“我的直觉可灵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那就是和娅姐姐相似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
祝凌头疼道:“坏人也不会把字写在脸上啊。”
“没事,我会武的。”芷兰试图安慰她,“一般的坏人打不过我。”
【那二般的呢?】祝凌的意识空间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被强制下线的系统小圆球上线了,它先是和祝凌的意识小人贴贴,然后催促,【凌凌你问问她!】
为了满足刚上线的小圆球的好奇心,祝凌问:“不一般的呢?”
“不一般的都不会到我眼前。”芷兰说,“公子早就收拾啦!”
“丹阙姐姐,你和我说这么多———”芷兰忽然狐疑起来,“是不是怕扎针啊?”
“怎么会怕扎针呢?”祝凌脸上仍旧维持着笑容,只是玩家面板上的技能『痛感全失』同步开上了,“你扎针吧,我保证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在芷兰给她扎针的空隙里,祝凌开始在意识空间里查看随着系统小圆球上线后一并恢复的功能。
首先是[存活玩家实时计数]———那片荒芜的星海中,属于她的那颗胖星星边缘的红光终于熄灭了,变回了莹润的色泽。见到她的意识小人后,那颗胖星星飞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尖角上的小皇冠更闪亮了。祝凌注意到,这片星海里,连同她的胖星星在内,只剩下四颗星星了。
……又有玩家失败了?
祝凌陪胖星星玩了一会儿后,切进了【伯仲间】。
【伯仲间】里那张显示着萧、卫、楚、燕、韩、羌、夏七国的浮空古旧地图上,只剩下了四个光点,除她以外,剩下的分别是萧国的『金戈铁马』,卫国的『御史中丞』和『浪里小翠花儿~』,其他玩家的光点,已经全部熄灭了。
祝凌:“??!”
照这个势头下去,她再苟一苟,说不定真的有独吞奖金的希望!
她的第二阶段任务『贵极人臣』的第一条分支『略不世出』显示的状态是【已完成】,延伸出的第二条分支『名价日重』显示的状态也是【已完成】,前者在燕焜昱登上帝位后达到了标准,后者在她解决昌黎郡鼠疫后达到了标准,现在她的任务已经开启了第三条分支———『权倾朝野』。
理论上来说『贵极人臣』这个阶段任务,她不入朝堂是无法完成的,但祝凌通过试探和实践,发现任务有漏洞可钻,比如第一个分支任务『略不世出』,理论上来说是要她给燕焜昱出谋划策,最后助他登上帝位,但她剑走偏锋,和老师他们改了计划,将本应登上帝位的二皇子燕溪知换成了大皇子燕焜昱,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被系统判定为“奇谋”,所以达成了标准;第二个分支任务『名价日重』如果按正常发展,应该是她在朝堂之上勤勤恳恳做事攒声望,但她解决瘟疫一朝成名,只要事情传播开来,她的声望值短时间内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第二个任务也被判定了完成;至于第三个分支任务『权倾朝野』……钻漏洞的方法就更简单了呀!按照她的计划直接给燕国换一个新皇帝,连皇帝都能换,还不够权倾朝野吗?
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祝凌想想自己如今孤身出现在韩国,熹微的人没有一个在身边,连平安都报不了的情况,陷入了沉思。
她要怎么回燕国呢?
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流落到韩国来,所以她对韩国记忆最明显的、就是那位献了龙骨水车进了韩国工部的师兄,那位师兄不是纯粹的应天书院的学子,而是熹微里的人,代号好像叫……夫诸?
按她老师的习惯,熹微里有能耐的人都是以《山海经》里的神兽名为代号,为了安全起见,她最好去找那位师兄。
所以……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一个问题,她到底要不要和霍元乐他们同行?在剧情人物身边,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祝凌想起在燕国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悲惨经历,内心痛苦面具。乌子虚这个马甲,都被迫卷起来了!她与做咸鱼的梦想不知不觉就越隔越远了!
反正霍元乐他们并不了解丹阙这个新马甲,要不……她先把人设稳固一下?
丹阙性格直爽,为人仗义,武艺高强,按伟光正女侠客的形象来,那些累死累活的谋划、需要用脑子的事———
请!离!她!远!点!
第171章 獠牙
“公子,你还在生气呐?”
给祝凌扎完针,从冷酷无情小神医变回乖乖软软小甜妹的芷兰掀开车帘,就看到一张被带毛绒滚边的兜帽遮了大半的脸。这张脸的主人不理会她,只专心驾着马车。
一旁的九皋投来爱莫能助的视线。
唔……好像真的生气了。
不过———
芷兰毫不客气地抓过霍元乐的手,强硬地从他手中“抢”下了缰绳:“手都冰了!”
抢下的缰绳被交到九皋手里,芷兰小幅度地推搡着他:“公子你快进车厢里去!”
“不去。”
“你又没有内力不惧寒冷,在外面也只能待一会儿!”芷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九皋:“……”
这样的场景无论见几次,他还是不习惯。
“不去。”
“别逼我先礼后兵啊!”芷兰暗地里磨了磨牙,见霍元乐不为所动,忽地一把拉下他的兜帽,气鼓鼓地盯着他,“你看,你耳朵都冻红———”
被摘下兜帽的霍元乐静静凝视着她。
芷兰在他的视线里,突然像只泄了气的小河豚,她意识到,霍元乐也许不是生气,而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过去。
“你不想去也得去……不能拿身体开玩笑!你没有内力,这种天气里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她的目光落在霍元乐的手腕上,语气里隐隐带了哀求,“元乐哥哥……”
越是靠近长垣关,霍元乐这种状态便越明显,今天救的人又……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今年、至少今年,不要去长垣关。
也许是读懂了她的意思,霍元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起身进了车厢。
芷兰看他的背影没入到车帘后,小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被九皋扯了扯衣摆。她回过头:“九皋哥哥,要我替你吗?”
“我内力深厚,感觉不到冷。”九皋小小声,“你还是去陪着公子吧。”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能劝的动他了。”
“今天都腊月初八了———”阿英趴在桌上,叼着一块荷花酥,像小仓鼠一样细细啃着,头上的金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音,她比起半年前活泼了太多,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撒娇,“老师~你悄悄告诉我,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具体时间?那我可真不清楚。”郑静姝笑着摇了摇头,燕京那场叛乱之后,她辅助齐倚弦,也就是郑夫人夺权之后,就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年后数天才抽出了几日空闲,别说乌子虚的消息了,就连乌子英她都是托付王雅芙照看的,“据郑氏的消息说,昌黎郡的瘟疫已经解决了,子虚剩下的都是收尾了,应该也要不了多久吧?”
“要不了多久是多久啊———”乌子英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还没和哥哥分开过那么久呢!”
她好想哥哥qwq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郑静姝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小心长不高。”
“才不会呢!”乌子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已经读书半年啦,这种招数现在骗不到我了!”
“你呀———”郑静姝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叩门声。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依旧穿得繁复华丽、像一只穿花蝴蝶似的王雅芙,王雅芙的身边立着披着厚实皮毛斗篷的王晏如。
王雅芙弯着笑眼:“新年安康!”
然后她偏偏头,透过郑静姝身边的空隙,背着手道:“小阿英,好久不见~快来给我拜年,我特意给你准备了压祟钱!”
乌子英:“……”
她和王夫子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
什么好久不见,不就是想看她当着老师的面给她拜年嘛!
夫子这么幼稚,乌子英也没办法,乖乖地过来给王雅芙拜了年,然后得到了一串沉甸甸的“厚爱”———打眼望过去足有五六十个的方形钱币被红绳穿成一串,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吉祥如意”之类的祝福,背面则刻着不同的祥瑞图案,乌子英身高不够,为了流苏不垂到地上弄脏,只能高高地举着手,惹得王雅芙“噗嗤”笑出了声。
郑静姝谴责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笑:“你幼不幼稚?”
“不——幼——稚——”王雅芙拖长了音调,她从小到大都活在蜜罐里,二十好几的人了,比豆蔻少女还活泼,“哎呀~小阿英,压祟钱不可以弯折的!”
听闻此言,乌子英果断转头求助:“老师———”
郑静姝笑着替她接过了压祟钱,乌子英松了一口气。
“晏如———”见没好戏看了,王雅芙朝着身边催促道,“你不是也准备了压祟钱吗?快给她快给她!”
乌子英:“……”
郑静姝:“……”
万幸的是,王晏如准备的是正常长度的标准压祟钱,而不是王雅芙这种特制加长版。
王雅芙失望地瘪瘪嘴,乌子英则彻底放了心。
在双方拜完年后,王雅芙就拉着郑静姝去说悄悄话了,这几月世家的事都多得不得了,她们也挺久没见面了。
待客的大厅里只剩下王晏如和乌子英两个人。
“阿英———”王晏如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确认两位夫子已经走的足够远,不会听清他们的对话后,才向阿英招了招手,“你能过来一下吗?”
阿英虽然没怎么见过王晏如,但能被王雅芙带在身边的人,也一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没有多想便跑到了王晏如身边:“有什么事吗?”
王晏如看着她,几次张嘴欲直言,最后说出口却委婉:“……子虚瞒着的事,你知道多少?”
本来没怎么在意的阿英,心里的小雷达一下子就出了警报,警惕瞬间升到最高,她后退几步,满脸都是防备。
“我没有恶意。”王晏如没有大过年吓唬孩子的爱好,“子虚她身上的问题要早点解决,不然日积月累,恐成隐患。”
她已经将乌子虚当成了朋友,之所以对乌子英说,也是为了让她提高警惕,免得不小心被别人试探出来,露了乌子虚的秘密。
阿英脸上的戒备之色越来越浓:“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个反应……难道不止一件?
王晏如思忖着,小声到近乎气音:“性别。”
阿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肯定句。
熊熊怒火在她眼中燃烧:“你占我哥哥便宜了是不是!”
王晏如眼里的错愕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你骗人!”阿英突然冲到她面前,手往王晏如胸前的衣服上一伸,王晏如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她的手,阿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屁股摔得有点痛,但阿英脸上却露出了肯定的笑容:“你和哥哥是一样的!”
作为一个曾经在乞丐堆里从小摸滚打爬的乞儿,她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王晏如那一刻的反应不像是假的。她的哥哥那么谨慎,如果不是占了哥哥的便宜却那么肯定哥哥是女孩子,最大的可能就是———王晏如也是女孩子。只有两个人是同一种情况,才最可能被联想。如果王晏如不是女子,面对一个“因为姐姐被占了便宜而生气”的孩子,第一反应应该是制住她解释,而不是把她推开。
王晏如在推开她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本身畏寒,冬日的衣裳厚到极致,乌子英那一下,未必能试探出什么。她只是没有料到一个小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做出这样胆大心细的试探。
她有些生气了,一是因为一直好好掩藏的身份猝不及防地暴露,二是因为阿英的举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如果我有杀意,你就死定了!”
“没关系。”乌子英咧嘴笑起来,应天书院里没人敢动手杀人,更别提王晏如一看就是个病秧子。退一万步说,就算王晏如真的失手将她杀了,那王晏如的一切言语都会成为狡辩的说辞,是不可信的。只要她死掉的消息被哥哥知道,那哥哥一定有办法瞒下自己的女子身份,然后给她报仇。
她在哥哥面前、在老师面前、在应天书院的其他夫子面前装得乖,并不意味着她面对其他人时没有獠牙:“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
“如果你不能保守哥哥的秘密,我就把你的身份捅出去。”她恶狠狠地威胁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狼崽子装得再乖那也是狼崽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第172章 抽丝剥茧
腊月初八,贺折竹终于接见完了大臣的内眷,赏赐也按着各大官员的品级送出,事情一件件理顺,终于清闲下来。
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问身边的侍女:“剜瑕和安儿呢?”
侍女朝她行了一礼:“剜瑕姑娘和大皇子正在华荣殿里等您。”
她从贺折竹还是大皇子妃时便向她效忠,算得上是她身边的老人,贺折竹待她亲厚,故而她也不像他人那般拘谨,抿唇一笑道:“剜瑕姑娘说您会在这个时辰忙完,我起初还不信,没想到确实如此!”
“怎么还盯着我什么时候忙完?”贺折竹露出一抹笑,“他们俩又在折腾些什么了?”
———虽是责怪的话语,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这我可不敢说。”侍女道,“要不您亲自去看看?”
“也好。”贺折竹起身,“这几日忙得厉害,是我忽视了他们。”
她从办公的栖凤殿走出来,侍女跟在她身后,两人闲适地走向华荣殿的方向。贺折竹过去能把大皇子府管理得井井有条,能在燕焜昱伤了腿最难捱的那段时间不让他在府里听到半丝闲话,能让大皇子府不可外泄的讯息半点不透,自然有一番手腕。她如今接管燕国后宫,过了最初的不适应阶段后,很快便得心应手起来,短时间内对后宫已经形成了有效控制,即使她只带着一个侍女,也没人能兴风作浪。
“姐姐!”
才刚踏入华荣殿的正门,贺折竹便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她顺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便见剜瑕坐在池边的围栏上,双腿悬在空中晃晃悠悠,安儿乖乖坐在一边,抓耳挠腮地解着手中的九连环。
贺折竹浅笑起来,心头的阴郁和疲惫拨云见日:“怎么又坐那儿去了?冬天水寒,当心些。”
贺折竹起先见剜瑕坐在围栏上还会担心不已,但剜瑕性子执拗,她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让她不快,只能嘱咐宫人多盯着,别让她落到水里,但每次见了,仍免不了要念叨几句。
“知道了知道了!”
贺折竹走近了,便看到剜瑕面具下的眼睛滴溜一转,看起来像在打什么坏主意,果然———正在玩九连环的安儿忽然被掐住腋下腾空而起,双腿悬在了池面上方。
安儿先是一惊,随后又放松下来,象征性地蹬了几下腿。任谁一个月里被吓好几次,也会慢慢习惯的。他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拨弄了两下九连环,语气平得像一条不会起伏的线:“好吓人啊———剜瑕姐姐,你放我下来吧。”
“没意思。”剜瑕晃了晃他,见他毫无反应后将他重新放了回去,“你现在都不害怕了。”
安儿顶着一张精致的小脸,毫无说服力地陈述:“我怕,特别怕。”
谁骤然腾空不会害怕呢,他第一次还吓到尖叫了,只是后来被吓得多了,就习惯了。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剜瑕姐姐会保护他的安全,绝不会让他真的掉到水里。现在剜瑕姐姐越来越活泼了……他这算不算另类的彩衣娱亲?
“怕还配合我玩?”她想使坏时安儿完全有机会避开,但他没避。
“我相信姐姐。”安儿认真地说,“我想体会姐姐的感受。”
剜瑕喜欢坐在这种又高又危险的地方,她说这样会让她觉得自由,安儿不懂,但他尝试着去理解,认真地想要敲碎她的壳。
“安儿真贴心,像块小甜糕。”剜瑕捏了捏他的脸,然后看向静静立在一边的贺折竹,“姐姐,我们去内殿吧!”
“好。”贺折竹伸手牵住她,就像平时牵安儿一样。三个大小不一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丹阙姐姐,要不、要不我们还是不学了吧?公子他和你开玩笑的!”芷兰一边小声拒绝着,一边试图将祝凌手里的书抢回来,“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还会耗费你的心神!真的!”
时间倒退回一刻钟前,霍元乐和芷兰一前一后进入车厢,气氛莫名地沉闷,祝凌有些受不了,便开口缓和气氛,和霍元乐几句交谈下来,芷兰莫名成了最大的受害者———霍元乐请祝凌在这短暂的路途中陪芷兰念书,权当救她的报酬。